交易之王——前传《黒画》13

逐鹿镇虽不大,却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马明家门前的两棵大梧桐树就恰好遮住了晨光照耀进他那三间大瓦房的去路。

与《黑上黑》被展示在拍卖会场的同时,马明也让一阵优雅的叩门声打断了其紧张的思绪。马明正想找些事来消磨等待拍卖信息对自己内心的蹂躏,故而赶在织毛衣的母亲和照顾三娃的妻子之前急忙迎去开门,顺便阻止了不停吠叫的看门犬大黄愈演愈烈的暴躁气焰。可如果他知道现在门外站着的人是谁,也许会像此刻被他呵斥的大黄一样装条死狗般的不动声色了。

“您找谁?”马明看着眼前这个将 Burberry 风衣束带系的恰到好处地凸显其身形的陌生女人与两个保镖似的壮汉,纳闷地问。

“您好,马先生是吧?我叫王倩,此次登门造访是慕名而来,听说马先生是那幅即将被拍卖的《纯黑上的黑》之拥有者。”王倩一边温雅地说着一面让手下递上名片。

马明忙用双手恭敬地接过名片,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心中一阵慌乱。其实刚才在王倩报上姓名时他已经知道来者是何许人也,但被确定后的惶恐还是来的措手不及。不过这到让他此时的诚惶诚恐表现得自然而然了。

马明忙客套着说:“哦,原来您是罗大画家的妻子。失敬失敬。”

王倩莞尔一笑说:“马先生不必客气,在这儿说话方便吗?”

马明尴尬地一笑说:“我家里地方太小,嗯……”马明此刻的心是胆怯的,但为了家人的安全他堵住进口的样子像是要学英烈将危险的枪火拒之门外一般。当然危机也繁衍出一丝丝为父亲去田里劳作和老大老二上补习班而不在家的庆幸。

王倩大方地说:“没事儿,让他们俩留在外边,我自己跟你进去说几句话就走。”温婉语气中却带着不可拒绝的威严。

“哦……好的,好的,请进请进……”马明不情愿地让进王倩后又随手将大门紧闭了。

“阿明,是谁来了?”一间瓦房中传来母亲苍老而热情地询问。

“一个来看画的老板。”马明高声答道。这回答也上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妻子打消了出屋攀谈的兴趣。

马明前面带路径直走进了他简陋的画室,分宾主落座后,马明倒了杯热水给王倩。近距离的观察让马明心中消亡了高强曾对自己描述过的王倩刻薄、肥胖、吝啬之形象,他记得当时高强讲:“罗先生这人没得说,可他的老婆,真是个女版的周扒皮、葛朗台、阿巴贡……”但那些都与眼前的这个风度翩翩、仙气十足的女人完全不沾边儿呀!马明这样想着不觉又多看了王倩几眼。

她虽是个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精致素雅的莫兰迪系驼色装束在其深入骨髓的亲和力上增加了几分端庄婉约。而那双贴合小腿曲线的粗跟踝靴上沾染的泥泞,也使她有了些人间烟火的地气。

这样蔼然的王倩如果不开口,就只是静默地坐着,马明是绝对不会感到任何窘迫的。但总会事与愿违的墨菲定律再次显灵。

只听得王倩婉声道:“那《纯黑上的黑》是先夫最后的作品,我家中也有一幅,听人说马先生的才是真迹。我有几分好奇,不知可否赐教其来源呢?”说着将贝壳米色Prada杀手包不徐不疾地放在了圆桌上。

马明如今已是一身冷汗,还好之前高强教过他这种局面下的应对之法,就谦恭地说:“这也是我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委托我来售卖的,但他绝对是通过正规渠道购买来的。”

王倩大眼睛里充斥的祥和让她深深酒窝里恬静似柔风的笑满溢出来形成温馨的气场,但闻其无嗔无责道:“这么说来我那幅……倒是假的了。”

“哦……嗯……”本就不善辞令的马明,说起谎来更是蹩脚得很。

“不如我换个说法,你觉得大众会相信一个……跟罗本先生没任何关系的人,手中的画作之保真程度,能高于我这个作为他全部遗产继承者的妻子,存放在中央银行保险柜中的画作吗?”王倩的柔声细语化作字字诛心的利刃戳中了马明始料未及的软肋。

见他束手无策的焦灼王倩又和蔼地补上一句:“就算你的朋友属于善意取得也不能阻碍我追究你的法律责任。再说即使你那幅画是假的,这名誉权的索赔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听完王倩这一连串的追责说词马明只觉脊背发凉,冷汗涔涔……

此时同样冒着冷汗的高强感到了刚刚董古郑重其事言语中铿锵的力量。便将姿态放的更低了些,语调中含着隐隐的央告说:“董老,我是真不明白!不如您再说的清楚些。”

“好!我就再把蒋老师的评论说的清楚些。”在拍卖现场又一位被黄粱邀请讲话的资深画评家“顾宣旭”胸有成竹地高谈阔论起来:“罗大师,笔下优美的平面既有轻薄又存厚重,各层黑色相互闪烁,创造出了朦胧微妙的精神之光。画面的边缘层次不齐,似乎具有难以捉摸的脆弱感。而画面的空间又以一种矛盾的方式同时传达出幽闭与无垠的争斗,同个色域之间的大量变化使人不禁心生敬畏……”

……不禁心生敬畏的还有在王倩面前坐立不安的马明,他暗暗立誓往后绝不再以貌取人。

“不如给你的表弟高强打个电话,咨询一下他的想法。”王倩怡然的轻描淡写在马明听来如同凛冽的冰霜划过心尖后造成肝胆俱裂的震颤。

“如此说来我们的一切计划早都暴露在别人的眼皮下了。”马明忐忑地想着,在王倩优雅地凝眸下土崩瓦解的内心抵抗被不由自主地拨打起高强电话的举动所取代了。

“不好意思董老,我接个电话。”当铃声响过三遍高强抿了抿他干涸的嘴唇抱歉地说。

悠然自得的董古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就又呷起了他的茶水。

“什么事?”高强带着些焦躁问到。

马明在高强接通电话的刹那如释重负般吐出口怨气:“哎!强子,王倩寻上我家了,她应该都知道了。咋办?”马明持电话的右手微抖着,左手捂住嘴和通话口,又唯恐被王倩看去了他的窘态。就站起身踱出几步让自己的背影来抵御王倩那如同圣母接受虔诚忏悔般测谎式的目光。

听马明叙述完他的情况,高强似是打了镇定剂一般的恢复了常态,语调平静地说:“二哥,我们输了,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主意吧。”讲完就从容地挂断了马明的电话。对董古歉意地一笑说:“董老,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之处还望您老原宥海涵,自此鞍前马后悉听尊便,您老吃肉,赏我口汤喝就行。”

董古嘉许地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跟着我,不会亏待你的。”

“喂!喂!……怎么断了?”郁闷的马明想再打回去的当口,身后传来了王倩可亲的话语:“马先生,囚徒困境的博弈开始了……”

仿佛站在赛场上听到发令枪响的马明本应向前冲出起跑线,可他好像迷失了方向的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的思绪都可以瞬间编织成一张大大的蛛网了。

见马明似乎灵魂出窍般呆若木鸡的状态,王倩轻轻一笑婉转地说:“我这里到是有个“帕累托最优方案”供你选择,不知马先生有无兴趣听听呢?”

“愿闻其详”此刻的马明就像是被神眷顾的雅各牵引之迷路羔羊找到了主的灵光。

“您现在的处境如可迷途知返,我便许您个既往不咎。”好似洞察了马明一切底细的王倩知性且宽容地说道。

“好,好,我马上就打电话给拍卖公司撤销出售。”马明诚恳地像个被老师批评后急于改过自新的孩子。

“且慢,昨天我看新闻说,在您们预展品鉴会当场就有数人站在此画前竟痛哭流涕,您们将拍卖的营销宣传搞得如此之大,早就震动了艺坛……”见马先生不明就里懵懂的样子,王倩知道有些人拐弯抹角的暗示对他们是不起作用的,很显然这个马先生必在其列。她还通过短短几分钟的接触看出马明具有那种吃软不吃硬的艺术家的执拗。

念及于此就直截了当地继续用温婉商量的口吻道:“其实我不想追究您们的法律责任,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想让人们在得知那幅画做假后有被愚弄到的感觉。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领悟到先夫画作的精髓。在大多数人眼中它不过是一团单调的漆黑。所以如果您同意将现在拍卖的那幅伪品《黑上黑》无偿转让给我,我到是可以连同董古先生为您这幅《黑上黑》做个背书,等拍卖款项到账后自然也不会亏待了您的付出。”

没等马明发表意见,王倩又继续坦然道:“还有就是我也舍不得出售先夫留下来的真品遗作,存着想让它陪我终老的私心。再说它置于我而言并不仅仅是一幅画那么简单。但我又不想先夫的作品被我一个人独占,刚好有您的画来填补了这个市场空缺。如此便有了这两全其美的想法,马先生觉得怎么样呢?”

马明静静地听完王倩不含半点威慑且坦诚自我私心瑕疵的诉说,心中暗想“你家里的那幅才是我的仿品呀!而即将拍卖的《黑上黑》真迹之所得,现在通过转让协议也算是物归原主,且买家拥有的也会是真品,再有自己和家人也不会受到任何牵连,这些年对此事的愧疚还能做个救赎式的清算。如此可遇而不可求的完美结局,自己做梦都想不出来。”便连连点头,恳切地说:“没问题,一切就照您的安排。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王倩微笑着像早知道马明的答案一样,半秒钟都没耽误就从包里拿出几张预先准备好的合同放在马明跟前从容道:“您先看一下,有不清楚的地方尽管问我,如果没问题就在甲方处署名,签上日期即可。”

马明匆忙地浏览着合同,仿佛慢一点这千载难逢的机遇就会从指尖溜走一般,迅速看完那几乎是份标准的转让合同后,就接过王倩递来的笔刷刷点点签完了两份相同的合约,又按王倩的吩咐打电话告知了拍卖公司之前的委托售卖协议会有所变更,与些同时王倩也发了一份电子版的授权书给拍卖公司,并声明不会影响正在进行的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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