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洋诀4.3.1状元是怎样炼成的---馅饼追着人砸

4.3人治还是法治-- 袁大总统的答案 

4.3.1状元是怎样炼成的---馅饼追着人砸


这一周小武过得挺开心,因为课程大纲上没有明确要求,只是含糊提出了一些问题需要思考。例如中国到底适合人治还是法治?然而又说研究这一类问题的钥匙,主要可以参考晚清民国时候的中国体制演变进程云云。


小武翻了翻参考书单,果然上面列有许多近代的名人故事。于是小武尽量找来一些阅读。而在那‘3000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背景下,这些真人真事大多饶有趣味、有血有肉,让人越看越有劲,浑然忘记了学习法制的枯燥。


可是清末民初的名人故事实在太多,短短几天实在看不完几篇。到了周六清晨,小武还在抓紧时间阅读一篇趣文,名为《状元是怎样炼成的》。这是中国近代民族工商业者丛书中的一篇,关于晚清最著名的状元---张謇的故事。


小武知道从晚清到民国、中国民族工商业者有三大先驱,分别是张謇、范旭东、卢作孚。


但是看了这篇文章才知道,张謇同后两人的经历非常不同。其兴办工商业只是半路出家,而且时间跨度还相对较短---在人生的大半辈子里、张謇一直在为科举考试而忙活、直到考中了万人敬仰的状元!


然而张謇自己似乎并不以进士为意---他早已打算放弃科考,然而老父屡次逼他进京赶考、又不得不去---最终在光绪二十年、他终于考上了状元后,在南通老家的父亲闻听了‘特大喜讯’,随即撒手人寰、喜极离世。


于是,41岁的新科状元张謇不得不离开北京,回家丁忧、守孝三年。在此期间,他对近代工商业和制定《商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故事虽然曲折,但若只是如此俗套,倒也不能激起小武很大的兴趣。然而真正让小武震惊的是:张謇的这个‘状元’头衔,似乎是内定的!


显然张謇并不想当状元、甚至不想考进士,然而许多人却极力邀请他去!这里的‘许多人’并非指他的老父,而是指朝廷里科举的前辈们、真正的大官们!


在光绪十二年(1886年)的会试中,主考官潘祖荫决心要选出张謇的试卷,以便让这位考生快点成为进士。虽然试卷上的考生姓名都被预先封住,不过潘祖荫相信自己的眼光十拿九稳,而且其它几个考官也都打过招呼了。


然而开榜以后,竟然没有看见张謇的姓名!潘祖荫大怒,便追问另一个考官熙麟:“是不是你把张謇的卷子漏掉了?”因为熙麟是满族人,文化水平不很好,是被调剂进入考官队伍的;所以老潘第一反应就是、肯定被熙麟漏掉了。


可是熙麟是个乖觉的人,知道其它几个汉族主考官都是串通一气的;为了防止代人受过,他预先将自己评过分的卷子都做过了记号。此时,熙麟就翻出张謇落榜的卷子,上面果然没有自己批过的记号,这就证明与自己无关。结果潘祖荫措呀不已、但也无可奈何。


看到这里,小武十分震惊!因为恰好知晓、潘祖荫乃是一品大学士、咸丰年间探花(会试第三名),曾经在太平天国之时力保左宗棠、令其免遭人陷害致死。


当时若没有潘祖荫,或许历史上根本不会留下左宗棠这个名字。到光绪大婚的时候,潘祖荫加太子太保、更为皇帝信赖,是少有的三朝(咸丰、同治、光绪)名臣之一。


而且,潘祖荫一向以提拔人才著称。他深知一个科举士子到底是举人、还是进士,前途会有天壤之别,所以总是一心为国家提拔人才、唯恐疏漏一个真正有用之人。


以著名举人左宗棠为例,虽然后来也有了很大成就,但是终身没考上进士、着实束缚了他在很多方面的发展。


潘祖荫也时常嗟叹,当时的主考官为何就是点不中左宗棠的卷子?举人做什么事情、都比进士要难得多,这是事实的存在,所有人对此都无可如何。


实际上,潘祖荫并不在乎文章的内容如何。只要认为是对国家有用之人,只要试卷没有太大的问题,他都不愿意对方从自己手中漏过。毕竟高分低能的人被录取的多了去了,对国家却无甚帮助;还不如将有限的进士名额、用来提携有能之士为官。


小武了解潘祖荫的为人,也就十分惊讶:他凭什么这么看好张骞?


然而,此事就好像是一个魔咒一样,潘祖荫只是一个开始。三年后,张謇再次参加会试,主考官得到嘱咐,一定要拔取他为进士、最好是会元(会试第一名)。但是开榜以后,会元却是孙叔和!


而且,张謇的卷子别说是第一名,就连最后一名也没排上。弄得主考官满脸羞愧,只好向潘祖荫、翁同龢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转年,潘祖荫因年老过世(1890年)。不过副手翁同龢顶替了他在群臣中的地位。而跟潘祖荫差不多,军机大臣翁同龢的籍贯也在苏州一带、并且是咸丰年间的状元。光绪帝以之为师,一时间翁氏大有领袖群臣、辅佐皇帝维新,走向‘同光中兴’的气象。


张謇的运气也不能说差。通常三年才有一次会试的机会,但是就在潘祖荫过世的这一年,朝廷又特别加了一次科考。


然而在场中,几位主考官都将陶世凤的卷子看成了张謇所作,结果陶世凤高中会元、张謇再次名落孙山。几位沮丧的主考官不知道如何向翁同龢交代,甚至拒绝同新中的会元见面,以免翁氏有什么想法。


翁同龢也不知道、何以竟会如此!好在两年后(1892年)又有科考,正好轮到自己主考。这次,张骞的气数应该到了。


于是在考前,翁同龢派人暗示张謇前来拜会自己。张謇也的确来了,不过为了避嫌、张謇约了常州籍举人刘可毅一同前来拜见。


于是翁同龢勉励了他们,还约略谈了几句时事,话里有话地提到‘今日时事、宜统筹全局’。


会试结束后,翁同龢连忙在举子们的试卷中翻找。果然有一份卷子的开头包含‘统筹全局’四字,显然是出于先前的暗示---翁毫不犹豫地定了该卷为第一名。


然而开榜之后,又见了鬼了!今科会元乃是刘可毅!张謇依然名落孙山!


翁同龢很生气,后果也很严重。


其后的殿试中,刘可毅的最终排名只是二甲第46名。相对于会元的名声来说,刘可毅最后离一甲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也实在是太远了,只能算勉强及格而已。


不管怎么说,常州举人刘可毅还是托到了张謇的洪福。然而南通举人张謇自己、因在科场屡屡失意,心里已不愿像‘范进’那样、穷年累月地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说起来连这样好的机会都中不了、显然自己并无进士之命。于是张謇回去了南通老家侍奉老父、打算终身不再考进士。但老父对他寄予厚望、深信他还有机会。


两年后,为庆祝慈禧太后六十大寿,光绪帝下令再加一次恩科(1894年,光绪二十年)。在老父的强烈‘驱逐’之下,张謇只得离开老家、再次去北京赶考。


听说张謇又来了,翁同龢决定再不让这次机会---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机会---飞走,于是进行了一系列令人咋舌的神操作。


首先,举子考完交卷时由收卷官负责封卷,而当时的收卷官---黄思永---竟然还带了笔墨。他不但亲自封了张謇的姓名、还亲自检查了一遍卷子,恰好发现有空白处、没有写字,便模仿张謇的笔迹填上。


这其实是格式上的问题。因为该科是恩科,所以按规矩、卷首的‘恩’字要抬格写,还不能只抬一格、要抬两格才显庄重。但是张謇只抬了一格写下‘恩’字、只是单抬而已。


于是黄思永顺手在‘恩’字上一格、又加了一个‘圣’字。卷首就变成了‘圣恩’双抬---显示了张骞对恩科考试的‘圣恩’感激涕零、而不是心存敷衍,也就符合了规范。


当黄思永确定该卷子没有犯忌的内容、不会被判为废卷之后,便亲手将封好的卷子单独交给了主考官翁同龢批改---早就守候在门旁的翁氏一拿到卷子,便牢牢攥在手中、不看过内容之前绝不撒手。当然,翁同龢心知肚明这是谁的卷子,姓名封与不封、效果完全一样。


经过几位主考官的交叉阅卷之后,张謇的卷子被粗定为会试第十一名。翁同龢连忙动员另一位考官,请他将原定第十名评分改低一点,这样张謇的排名就抬高了一位。


而之所以要让张謇‘挤进’会试前十,是因为在其后的殿试中,一甲前三名通常会在会试前十名中挑选。


至于到了殿试,又有一番规矩。虽然最终名次由光绪皇帝亲自圈定,但出于学识有限,皇帝并不会过多地刷存在感---他一般会接受主考官的推荐,不评论会试前几名的试卷内容,只是品评一下卷上的书法、有无错漏字就行了。


而几位主考官的推荐又有约定俗成的规矩。每人从会试前十中提名一人入最终排列,并且又依主考官的排位顺序确定录取的顺序。


当时一共有八位主考官,其中排在前面的四位依次是张之万(张之洞之兄)、麟书(满族官员)、李鸿藻、翁同龢。照说翁同龢即使有什么个人想法,他也只能推举殿试的第四名、即二甲第一名。


殿试的推荐也确是如此,前四名依次被粗定为尹铭绶、沈卫、郑沅、张謇四人。


然而翁同龢继续发功,在李鸿藻不肯合作的情况下,说服麟书出让榜眼名额。随后他又协同麟书、以及另一位主考官一起‘逼宫’,最终张之万只得妥协,让出了状元的推荐权。当然,翁同龢在其它推荐人选上也做出了巨大让步。


不过,张之万也是看在了朝廷大局的份上,接受了推举尹铭绶为榜眼的结果---他深知翁同龢对光绪皇帝的影响力。在提名大局已定之后,翁氏亲自向光绪皇帝介绍:“张謇,江南名士,且孝子也。”于是在殿试中,光绪皇帝钦点张謇为当科的状元(一甲第一名)!


图表1张謇状元及第通知书

图表1张謇状元及第通知书

图片来自互联网


看到这里,小武深深地为科举内幕之复杂而惊叹。正想继续看下去,突然室内白光一闪,八角已经出现在了惯常所坐的大椅子上了。


小武赶忙站起来寒暄两句,一边泡好开水给八角沏茶,茶叶却是刚买的南通军山茶。此茶虽不算名贵,但新茶也是清香扑鼻,八角浑不顾茶水滚烫,端起来就呷了一口,倒也眯缝起眼睛点了点头。


见八角斜眼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书桌,小武赔笑道:“我正在看张謇考科举的经过。没想到,翁同龢为了让他当上状元,也真是拼了!”


“我从未看见过一位科举座师、为了收一个得意弟子,竟然花了这许多心血、下了这么大的场外功夫!”


八角微微点头,笑道:“人才难得呀。关键是张謇自己已经不想考试了,不想再走科举道路了---心已经不在这个上头了。”


“但是晚清的家庭和社会的导向,仍然迫使他走进了考场。就算本人并不很情愿,张謇还是走上了封建时代士子的顶峰---状元!”


小武插口道:“以前我听说过‘连中三元’---但一直没有搞清楚,解元、会元和状元有什么不同,尤其是后两者很容易混淆。”


“现在我才明白,地方上考试---乡试的第一名是解元,即举人的第一名。而举人们进京参加的全国性考试---会试的第一名是会元。然而,就算一个人已经是会元,也还不能叫做进士。”


八角接口道:“会试被录取的人只能算是‘准进士’,然后再去参加由皇帝亲任考官的殿试。而皇帝在殿试中会走个过场,将这些‘准进士’定为‘进士’,同时正式确定名次。”


小武连连点头,又确认了一遍道:“所以,会元非常接近状元,但是两者又不一样。也可以说---会元是全国‘笔试’的成绩第一名;状元是皇帝‘面试’的成绩第一名,但很大程度上又是朝廷里平衡的结果。”


八角呵呵一笑,随手甩出了一张白纸,上面画出了标准的科举路线图。


图表2封建科举路线标准图

图表2封建科举路线标准图

图片来自互联网


小武看了看封建科举路线图,点点头道:“这就跟我理解的差不多了。且乡试(秋季)、会试(春季)之间相隔半年,以方便地方上考中了的举人再进京赶考。”


“正常来说,两者都是三年开考一次。但如果朝廷有额外需求,例如大型庆典、或者急需人才,可以加开额外的科考。”


八角微微一笑,道:“对一般的士子来说,科考的次数当然越多越好,因为考中的几率会加大。但是对张謇这种、有点厌烦科考的士子来说,每多一次考试,就是多一次折磨。”


“因为士子不得不花费一年左右的时间准备一次科考,结果却可能是一无所得,同样的时间还不如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张謇就曾经说过---到41岁考上状元为止,自己已经在科举道路上浪费了35年了。”


小武纳闷道:“张謇为什么认为,参加科考完全是浪费时间呢?虽然他落榜次数也很多,但是跟绝大多数士子比起来,30多岁中了举、40出头就中状元,也还是非常不错的成绩呀。”


“他毕竟不是六七十岁才考出来的,那就什么事都来不及做了!而若一个士子很年轻就考出来、然后当大官,也不太好,因为社会经验还不够成熟。所以依我看,科考制度在很大意义上、还是能给中国学子们一条出路的。”


八角点了点头,捋须呵呵笑道:“你的想法的确能代表很多人。正是由于中国人在传统上都很重视考试,所以民国的法制基础才会出现著名的‘五权分立’---立法权、行政权、司法权、监察权及考试权。”


小武对上一课还有印象,于是笑道:“相对于美国、日本等强国所流行的‘三权分立’---立法权、行政权、司法权,中华民国的‘五权分立’保留了这三项,然后又加上了中国特有的考试权与监察权两项。”


八角缓缓点头,微笑道:“这就体现了中国的国情---选拔人才与监督人才的权利和制度的重要性、绝不弱于社会的任何其它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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