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作业六(3)

  【十七】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水浒传》、《红楼梦》之作者是也。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

    【问】这里的“主观”“客观”也和习见意义不同,这里它们分别指什么?王国维做这种区分,目的是强调什么?

    【批注】结合王国维所举例子《水浒传》《红楼梦》,这里的客观作品,是指叙事类反映社会生活的作品,如小说。这类作品,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作者经历越丰富,能够选择剪裁的材料越多,越能够变化,纵横捭阖,对人世认识越深刻,越能写出有真知灼见的作品。曹雪芹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和这里王国维说的“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相同吧?觉得这里的客观作品,和我们通常所说的现实主义并不等同。

    “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这里的主观类作品,大概像诗词类表情达意的作品吧?这类作品,大多抒发主观感情。觉得这里的“阅世”,并不是不经历世事,而是经历了世事,却没有改变自己的真性情。想李煜,由一代君王到阶下囚,还有比他经历反差更大的吗?但不管是一代君王,还是阶下囚,李煜的真性情并没有变化,他完全没有想过该如何掩饰自己,顺应时势,迎合别人。作为君王,他全身心沉浸于自己的快乐,“凤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临春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光红,待踏马蹄清夜月。”“往而不返”。成为阶下囚,他全身心沉浸于自己的悲伤,“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往而不返”。他不知道,自己该像刘禅一样,“此间乐,不思蜀。”但也正是李煜的率真,他的作品,完全是真性情的流露,作品才有动人心扉的力量。王国维在这里区分“主观”与“客观”,也许正是看重作品中的真性情。

    【十八】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问】这个“以血书”到底该怎么理解呢?请结合后文所说的宋徽宗《燕山亭》“似之”来理解。李煜词哪里有什么宗教情怀,那么这里“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该怎么理解?和李煜的《虞美人》和宋徽宗《燕山亭》相比,其大小差异在哪里?

    【批注】王国维说李煜的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可以比较温庭筠的词:《更漏子》“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温庭筠的词,写相思离愁挺动人。如“梧桐叶,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孤枕难眠的思妇,辗转反侧,直到三更时分,听雨一滴滴打在梧桐叶上面,让人愁绪更浓。听一片片树叶上一滴滴雨声,声声滴在心上,数着雨声,直到天明,这是怎样一个孤寂难熬的漫漫长夜啊?这种描写,是词人揣摩思妇心理所得,不能算是从心里直接流泻而出。这种离情之苦,写得动人,人人都能够理解欣赏,但不是人人都能与之共鸣。看李煜的词,《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同样写愁绪,从“春花”写起,春花的易逝凋零,生活中,美好事物总是那么容易逝去,不可把握。“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有情的生命的短暂,无情的石阶的永恒,物是人非的感慨,世事的无常变换,这如“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无尽愁绪,是从心底直接奔涌而出,有着直击人心的震撼。李煜的词,总是这样,是自己心灵的直接流露,是真性情的直接表现,是敏感的心灵对生命的深刻感悟,毫不雕饰,有着直击人心的力量,“以血书者”,就是指这吧。

  宋徽宗的《燕山亭》,也写家国之思,“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他的家国之思,只写了自己眼前“院落凄凉”写自己思念“故宫何处”,这种情感,是宋徽宗一己之情感,不容易引起别人共鸣。而李煜《虞美人》表现的情感,无论是一代君王,还是阶下囚,这种感情是相通的。李煜的词,往往具有这样的魅力,如“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李煜以一己之力,写出世人相通的情感,能够唤起世人的共鸣。所以王国维说李煜“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这就是李煜与宋徽宗高下的不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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