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摩诀——遇变彷徨

  何雨襄不屑家丁的慌里慌张:“天塌了?这么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

  家丁脸涨的通红兀自惊魂未定,遥指门厅:“老爷,门厅死了俩人”何雨襄“刷”地起身,人命关天,作不得儿戏,当下便往门厅查看。

  围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低声咕哝的家丁见庄主到来立刻停止议论。何雨襄怅怅地望着两个冻殍,一长一幼,年长的不过三十出头,年幼的犹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身上的薄雪好像舒服的棉被,面色却难看的如香灰,已是僵了。

  何雨襄无声叹了一口气,一股莫名地悲伤袭上心头:“这世道是怎么说的……”,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于是连摆手也空落落的。

  二家丁会意前去挪尸,正捉了二人腋下拖起要走,不知为何竟不约而同的站住了:“腋下还是温的!”

  何雨襄眼中波光一闪,疾步上前扶起二人脉搏,沉吟良久:“还没绝气,快扶到房里缓一缓,兴许能活命!”

  家丁将二人搭入偏房,撬开紧咬的牙关灌了些热黄酒,约过了一刻时辰,才见两人脸色渐渐回转过来,一问姓名来历方知二人乃是父子,父名林徽,子唤木英。别看眼下落魄,追溯祖上,竟是元末名将林守德,至林徽父辈,家道中落,林徽妻子早亡,孩儿无人照料,幸得家传武学未曾荒废,迫于生计只得带着五岁的儿子行走州郡府县,卖艺糊口。

  行至洛阳,竟逢百年不遇的寒天,折胶堕指,卖艺的营生做不成了,勉强寻一小店住下,一连半月天却始终不放晴,不怕白手起家,就怕坐吃山空,最后不但身上的银两使得干净,还欠了几天的店饭帐,林徽连着急带上火,竟一病不起。商人重利轻情,灾年人命不值钱,因不愿担干系,扣了兵器抵账,便将父子哄出店外。

  那时天色已晚,父子走投无路,只能在街上胡乱踱着,行至何宅,因见何府门厅高大就坐下歇脚。父子俩腹中饥饿,更兼天寒地冻,忽感倦意袭来,一不留神就靠着宅门睡着了,若非何雨襄及时施救,父子的孟婆汤也干了几碗了。

  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林徽感激涕零,却苦于囊中羞涩,无以为报,后偶悉何雨襄爱武,闲时就将六十四路林家枪法倾囊相授。何雨襄也将自家的一套剑法传授林徽作为答谢。后林徽携子告辞,自此再无音信。今日刚见林木英就觉面熟,待他使出林家枪,这才试探着询问了一番。

  谈起离别情形,方知林徽已于五年前因病亡故了。何雨襄陡地想起当年传枪递剑情形,不禁怅然。

  林木英苦苦一笑:“恩公不必伤感,人各有命,如今世道乱了,天灾人祸不断,人游仙境,或许也是解脱”

  何雨襄:“贤侄一身武艺,缘何在此深山老林之中落了草,竟不怕辱没了祖上名声?”

  林木英:“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又补充:“走投无路,迫不得已”

  何雨襄不置可否:“皇帝无福民遭殃”

  林木英:“我虽刀头舔血,可心里还算亮堂,不该劫的人是从不劫的”

  卫戍:“林公子,难道我家老爷是……?”

  “卫管家这话藏勾带刺,全怪我鲁莽”他不尴不尬的笑着,“也是冥冥中一段缘分,那时我与众弟兄劫了财物要走,恰逢恩公至此,我道是贼人帮凶赶到,杀了个回马枪,只怪那遭瘟的先入为主,竟是险些恩将仇报了”

  何雨襄笑着颔首:“事出有因,不必自责,木英,我还一事相询”

  林木英:“知无不言”

  何雨襄忖度着问道:“二龙山尸王拦路传言是真是假?”

  林木英神秘地一笑,向何雨襄近前凑了凑:“实不相瞒,这是侄儿放出去的风,只为掩人耳目,逃避官府缉拿”

  何雨襄仰着脸想了想,点头道:“我原想也是如此,但却不懂这里的学问,尸体啃咬痕迹又是从何而来?”

  “恩公不通此间门路,有此一问原是该当的”,林木英也不避讳,侃侃道,“挑旗造反是诛九族的罪,一旦暴露行迹,不日定有官军开到,玉皇寨虽险,但羽翼未丰,只恐有平山灭寨之灾。巧的是山里有的是野狗,我命兄弟们拉回寨子养起来,每次做完活就放狗咬尸。外人见此情形必道是被恶鬼索命,哪里会想到二龙山深处有我们这么一伙人马,纵然报官说是出了妖怪,官府也是没法的事”

  何雨襄虽觉此法甚妙,手段却太过反胃,又问些无关紧要的的话岔开话题。又闲谈片刻,已有喽啰招呼茶法。

  群雄豪聚,大家谦逊一番,依次落座,劝酒布菜,开怀畅饮,举杯劝酒,烈酒入腹,更添豪气。推杯换盏,饮至夜深,兴犹未尽,酒却沉了,何雨襄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散场,由林木英引着到房中休息,卫戍自有兵丁安排住所,不必细表。

  连日车马劳顿,何雨襄真也乏了,更兼量浅贪杯,后脑勺一沾枕头边便觉昏昏沉沉。正值似睡非睡之时,忽觉林木英惊起,翻身下榻,似乎有什么心事,时而踱步,时而扶窗张望。何雨襄只道林木英为寨中琐事所累,自己不便多问,闭目自去神游。

  门外微风瑟瑟,树叶沙沙作响,飚风如同猛兽疯狂地怪吼着,卷起沙石,肆意地击打着窗棂。黑暗中,一个石破天惊般的炸雷,撼得房舍颤动,一个接一个的电闪将房中的一切映的清清楚楚。

  何雨襄斗地一阵寒意袭上来,恍然惊起:“木英!”林木英见闻声上前,何雨襄迅速披上外衣:“快掌灯”

  林木英不敢耽搁,立即依言而行,何雨襄秉烛来至窗前,点破窗纸向外观看,月行中天,祥云流转,银光飘洒,却唯独玉皇寨顶如漆似墨,阴风不止。他越看越觉蹊跷,没敢轻易开门,低声问道:“木英,这?”

  林木英有些含糊:“叔父,近来时常如此,但也无需过于忧心,待到金鸡报晓,自然就没事了”

  何雨襄知他隐去了内情,旁敲侧击的追问:“木英,我通些易理,你不要隐瞒,我好与你计较”

  林木英藏头去尾:“叔父,这事我也拿不准,听老人说这是李将军的亡灵作祟”

  何雨襄:“李将军?”

  林木英:“李将军乃是前朝战死将军李俊,炀帝为表其功,遣能工巧匠选址修陵,陵址就在二龙山,玉皇寨实是当年工匠居所”

  何雨襄点头道:“原来如此!”

  林木英:“嗯,就是这样,打今年起,每逢十四夜里,寨必起阴风,至次日金鸡报晓方散去,奇的是风沙之中隐隐可见一口黑棺。听说早年间在此歇脚的羊倌也曾遇到这等情形,言说是李将军肉身不腐,年年岁岁要受那虫蚁咬噬、水泡暑蒸之苦,这是回来找替身……”

  何雨襄听得眉头直皱,关于李俊的传说他自是听过,尤其是所谓的长生金丹更是勾魂的要命鬼,为这“长生”二字不知多少人做了短命鬼。

  何雨襄仍带三分醉意,更添了七分豪气,要往阴风中一探究竟。转向林木英:“你且稍坐,待我出去看个明白!”不待林木英答话,他已一把拉开门闩。

  盘旋的狂风终于找到缝隙,哐当一声撞开房门,霎时无数细碎的砂石扑面而来,何雨襄以袖护住面门,一个箭步窜入漫天风沙。

  他执剑于胸,谨慎的四下环视,奈何风沙太大,浓云翻搅如烟似霾,却如何能看得清楚,遂将勾魂剑平托掌心掐诀引路,“宝剑附神灵,急急如律令,开路!”口诀念罢,滚滚炸雷平地而起,勾魂剑在掌心中一阵细微的颤抖,继而来回摇摆不定,最终剑尖指西北而顿。

  何雨襄疾步西北,行出几步,剑尖忽而倒转,指向西南,何雨襄赶紧倒转身形,蹑足西南滑行,又见掌中宝剑倏尔迅速旋转,刚然指向西,旋即变向而东,继而北向。他趟着碎步,身子随着宝剑指向来回变换方位。宝剑一顿,倏然向背后斜指,刚生出躲得念头,后心已被重重一撞,脚下没了根,斜刺里荡了出去。

  身在半空,何雨襄猛提真气,凌空翻了个个,勉强歪斜着立身。单凭撞击的感觉判断,风沙之中的确有一件事物,或如林木英的所言那是一具棺材,而撞击自己的正是棺头。依勾魂剑指向,此棺正在快速旋转,做着类似藏猫的杂耍!

  勾魂剑忽地立起,戳指向天,哨风穿堂,何雨襄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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