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13 颜真卿和天下第二行书

颜真卿的《祭侄文稿》

假如我问你,这幅书法作品写得怎样?你会怎么回答?

99%的人都认为很丑。什么?这也算书法?简直是乱涂乱画嘛,什么跟什么嘛?这么丑,我随便涂几下都比这个强……

假如我再告诉你,这是历朝历代都公认的,天下排名第二的行书,我估计,你要骂人了。

这确实是真的。共识很难得,全部人都同意的共识,就是最强的共识了。天下第一行书《兰庭序》,书圣王羲之的巅峰作品,这个谁都不会否认。颜真卿的天下第二,也是公认的,没有人有异议。

这里面,有一个极为悲壮的故事。这天下第二行书写成这个样子,也跟这个悲壮故事息息相关。

话说盛唐时期,皇帝李隆基宠信奸臣,给胡人安禄山以极大的方便,安禄山便趁势做大,大到朝庭不能控制。安禄山手握兵权,心生野心,想取皇帝而代之。准备充足之后,便起兵叛乱。安史之乱爆发时,河北东北各地大多望风而降,只有颜真卿和颜昊卿兄弟俩所主政的平原、常山,竭力抗争,拒不从贼。

颜真卿统兵有方,联合周边郡县共同抵御叛军,让安禄山很是头痛。可惜他的哥哥颜昊卿却因为孤立无援被安史叛军所击败。安禄山抓住颜昊卿后,曾想让后者投降,妄图利用颜昊卿的世家身份,巩固新政权的统治。可他却低估了颜昊卿的气节,堂堂名门之后,怎么会甘愿为胡人马前驱?

安禄山见利诱不成,又心生一计,用颜昊卿儿子颜季明的性命来威胁他投降。彼时的安禄山却未想到,颜昊卿不吃这一套,他的计谋对颜昊卿一点用也没有。恼羞成怒的安禄山见招降不得,竟然丧心病狂的屠灭颜昊卿的满门老小。

两年后,安史之乱得以平叛,颜真卿这才有机会去寻找哥哥及侄子的尸骸,然而却只找到了倒子颜季明的头和哥哥颜昊卿的一条腿,他对着侄子的头骨,悲愤难平,当即写下了以下祭文:

 维乾元元年,岁次戊戌九月庚午朔三日壬辰,第十三(“从父”涂去)叔银青光禄(脱“大”字)夫使持节、蒲州诸军事、蒲州刺史、上轻车都尉、丹杨县开国侯真卿,以清酌庶羞,祭于亡侄赠赞善大夫季明之灵。惟尔挺生,夙标幼德,宗庙瑚琏,阶庭兰玉,(“方凭积善”涂去)每慰人心,方期戬谷,何图逆贼闲衅,称兵犯顺,尔父竭诚,(“□制”涂去,改“被胁”再涂去)常山作郡。余时受命,亦在平原。仁兄爱我,(“恐”涂去)俾尔传言,尔既归止,爰开门。土门既开,凶威大蹙(“贼臣拥众不救”涂去)。贼臣不(“拥”涂去)救,孤城围逼,父(“擒”涂去)陷子死,巢倾卵覆。天不悔祸,谁为荼毒。念尔遘残,百身何赎。呜呼哀哉。吾承天泽,移牧河关。(“河东近”涂去)泉明比者,再陷常山,(“提”涂去)携尔首榇,及兹同还。(“亦自常山”涂去)抚念摧切,震悼心颜,方俟远日,(涂去二字不辨)卜(再涂一字亦不辨)尔(“尔之”涂去)幽宅(“相”涂去)魂而有知无嗟久客。呜呼哀哉。尚飨。

初始,颜真卿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略为悲凄,忆起往昔兄侄抗敌之事,随着回忆的深入,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感情如洪水泄堤,奔涌而下,再难清醒地写下去,只能一边写一边涂改。这就是我们见到原作有很多涂改的原因。

颜氏满门忠烈,誓死不降,气节冲宵汉,隔着纸,都能感受到浩然正气。这也是为什么颜体这么受推崇的原因,字如其人,其人浩然正气,忠贞不屈,习之者自带浩然正气,正大气象。

颜真卿《勤礼碑》

每一幅流传千古的书法背后,一定有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或如王羲之的呼朋友唤友来饮酒作诗,或如颜真卿之忠烈,或如苏东坡之一豪气坦荡,在任何境遇之下均可安之若饴,背后的故事赋予了作品隽永的内涵,使得作品得以流传万代而历久弥新。每每读之,给人带来难以言表的震撼,尤其是和平年代的我们。对比他们多灾多难的生平,我们是多么幸运。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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