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大人:
近来还好吗?
知道你素来喜静,为人清冷,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才多几分表情,比我这个理工男还要僵硬。
所以,采取这样的方式向你表达我的想念,你应该更能够接受吧。
刚提起笔,竟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也许是情近更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时候总以为日子慢的不像话,可是转眼间二十多年已过,时间的刻度一笔笔记在我们的面容上。
你脸上的肌肤不再光泽润滑,笑的时候有了明显的褶皱,发际线也慢慢变高。
而你看着我慢慢长大,从牙牙学语到逻辑清晰地和你互怼,从蹒跚学步到渐行渐远离开你的视线,从幼稚孩童到成人自立,你站在我身后看着我一次次离别的背影。
如今我不再是那个害怕黑暗躲藏到被罩里的小孩,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把情爱挂在嘴边的男孩,也不再是那个棱角分明非要和世界撞个头破血流的毛头小子。
可我知道,不论我怎么变化,在你眼里,我依旧是一个保质期永久的小孩子。
17岁的时候,我遇见了那个我只看了一眼就心动的女孩。
之后,我顺理成章地早恋了。
我悄悄地瞒着你,手机和抽屉都上了锁,朋友圈和qq都把你给屏蔽,就连和你汇报行踪都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你的“手段”。
那天晚上,我下了晚自习回到家,你正坐在我书桌前,看着外面的灯火发呆。
你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我知道这一定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尽管我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但我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捏紧衣角。我不知天高地厚地觉得,我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
但你好像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威逼利诱我说些什么,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埋怨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更没有对我进行男女混合双打。
你只是用着遗憾的语气对我讲起你的初恋。你说,你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对他说出那句喜欢。你说的时候我好像还看见你眼里突然闪现的亮光。
我想,原来我的妈妈也曾是青春少女,也曾有过令人脸红心跳的小心思。
说完之后,你只是盯着我的眼睛,说:“如果不能言行如一,就不要轻易许诺;如果不能承担责任,就不要偷吃禁果。”
我脸色认真地回味着那句话,然后沉默地点了点头,好像自己答应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事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想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呢。
我翻开我的朋友圈细细查看。
一个小时后,我捂住脸,才发现你怎么还有小号啊。
18岁,黑色的高三终于追上了我,百日誓师的口号点燃了我浑身的热血。
我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生平第一次的认真给了高考。
可你又给我泼凉水,“你又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也没对你有太大期望,一般就行。”
我看了看你,终究什么也没说。
只是更加拼命地努力,想向你证明,我从来都不差。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又被你耍了,只知道查成绩的时候你眉开眼笑。
高考结束后,我去了心心念念的东北。
不是因为对那个地方有多少向往,而是因为那个地方离咱们家最远,也就离你最远。
和你相距大于1000公里的距离,你的手即便伸得再长也管不住我了。
我放荡不羁的灵魂好似笼中猛兽被释放一样突然自由了。
我捡起高中时候荒废的小说,继续没日没夜地构思跌宕起伏的情节,整天泡在图书馆里查资料。
那段时间我过得天昏地暗,专业课根本不用心学,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来完成那部长篇小说。
可是我的努力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看着邮箱被退稿的邮件填满,我心如死灰。
有一两个好心的编辑告诉我,我写的这种小说早已过时,根本不能迎合市场和读者的需求。
那时候,正赶上和异地女朋友闹分手。我一怒之下,把电子版文档全删除了,就连曾经的手稿也烧得一张不剩。
周末那天晚上,失恋的我抱着电话和你哭诉怀才不遇。
幸好那天没有和你视频,要不然你看见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说不定又要嘲笑我了。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快递。
我打开一看,是你自费帮我印刷的那本小说,扉页上只写着一句话:你是个男人,你要站到高处去俯视世间。
看到那句话之后,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心中渐渐有一分明白,如月光泻地。
后来的我也陆陆续续地发表了一些文章。真是感激,当初你的支持和理解,我才慢慢走出自己的怪圈。
虽然现在的我没有成为文字工作者,但用文字记录生活的习惯也并没有改变。
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你对我说:“我也是第一次当妈妈,如果这些年有对不住的地方,我深感抱歉。”
第一次见你这么煽情,我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毕业后,我去了又一个陌生的城市工作。
在夜晚独自一人的出租屋里,我看着锅里翻滚的汤汁,渐渐明白,曾经你逼着我学习的烹饪,在现在的某一天会有不期而至的作用。毕竟,在外的日子里我从来不曾亏待过我的胃。
说真的,我挺佩服你的先见。
你用那些细腻琐碎的小细节,一点一点地把我们相隔千里的距离蚕食掉,就好像我依旧生活在你身边。
你手机天气预报软件里设置的常住地址不是咱们家,而是我所在的城市;每次从家里离开,行李箱总是被你塞得满满当当;你背着我拜托你的朋友多多照顾我,害怕我初涉社会会吃亏。
我以前格外排斥这种亲密感,可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你渗透进我的全部生活。
因为我渐渐明白海其实很容易枯,石头也很容易烂,雨水很可能不再来,真正的永恒或许并不存在。可亲情它始终血浓于水。
五月的暖风抚过我的面容,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把我对你的思念捎回家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