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维常之华

“得!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驳你了,咱们继续好吗?”子芸姜也不想跟他争执,转而说道:“那我就再考你一个,起头有‘卷耳’一句的,你可背得下来?”

“这有何难?”申生十分不屑,便摇头晃脑地诵道:“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不一时便将整首诗都诵读了下来。

子芸姜不服气,又考了他“采葛”“子衿”“柏舟”“黍离”“击鼓”“隰桑”这几首。申生诵读之时,虽有些磕磕绊绊的地方,却也算都应付过了。

子芸姜实在难他不住,便眨着眼睛向公孙枝求助。公孙枝憨憨一笑,又低头看了看申生,本不想太难为他,可见子芸姜眼神急切,便只好以嘴型示意。子芸姜得到提示,心中欢喜万分,于是便手舞足蹈地问道:“那‘黍苗’呢?”

相较于之前的几首,“黍苗”一诗并不算太难,但只因前几日刚开始背诵,申生至今还没能全都记下。如今听她突然考到此诗,心中自是惊讶不已,故而很是委屈地抬头看了公孙枝一眼,背诵起来显然也没有先前那般自信了。

他磕磕巴巴地将前三章背了下来,到第四章时,诵完“肃肃谢功,召伯营之”一句,便突又转回到了第二章“我任我辇,我车我牛”去了。后来越背越觉得不对劲,可又不知错在哪里,便开始抓耳挠腮,端是紧张万分。公孙枝不忍看他出丑,只好提示了“烈烈”两个字,申生这才记起后面的几句,勉强将整首诗都诵完了。

“你看看,虽说前几首诗记得还不错,可还是不能骄傲自满。”子芸姜(姜姓吕氏女季姜子芸)绷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这首诗你总不能说小叔叔没教过吧?”

“是教过……”申生嘟哝道:“可他前几日才开始教,我都还没记熟呢!”

“都几日了,短短几句诗都记不下来,以后可得用功了!”

“嗯!”申生虽不服气,可还是点了点头:“你考以前诵读过的,我肯定都能背下来。”

“好!”子芸姜说话间,便又向公孙枝投去了求助的目光。申生突然发现了其中的异样,便抬头去看小叔叔,正好看到他张口说了两个字。正疑惑间,只听得子芸姜脱口而出:“‘采薇’你可背过?”

子芸姜说罢,便一脸坏笑地盯着申生,只见他双目圆睁,痴痴地盯着子芸姜,口中不出声念的正是“采薇”二字。看他如此神色,子芸姜便猜到他许是早就忘了,故而一脸得意地问道:“你是不是忘了?”

谁知这话刚出口,申生眼中便有如泉水般的泪水夺眶而出,紧接着便是放声大哭。公孙枝和子芸姜一看顿时慌了神,外堂内室闲谈的众人听到哭声,也都纷纷凑上前来询问。谁知申生伤心得很,无论旁人如何询问解劝,他都不答一言,只是一味地痛哭。

吕伯姬(晋献公长姐,吕氏主母)进门见到这副模样,又见到子芸姜手忙脚乱的样子,便似乎意识到些什么,故而严厉地问道:“你究竟是如何欺负大子的,让他哭成这个样子?”

子芸姜拉着申生的手,颇有些无奈地为自己辩解:“我本是想考他几句诗,谁知他背不上来,一着急就哭起来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明明是你们合起伙来……”申生听到子芸姜的辩解,突而哽咽道:“明知道我那首诗背不上来……小叔叔还帮你……”

司马子申(庄族申氏第一代,公子宜,太子保傅,年六十有五)一听此言顿时明了,遂笑道:“原是如此!他问的是哪首?”

“是‘采薇’!”申生答道。

“这就是了!”司马言语慈和地说道:“当初你吵闹着要背诵这首诗的时候,保傅便曾说过,这首诗太长了。你年纪尚小,要先从短小的开始,可你偏不听,非要保傅教你。可到最后,你还是因为太长半途而废了,是也不是?”

见申生默然点头,司马伸手帮他拭去了眼泪,不无慈祥地说道:“素日保傅便常与你言,凡事都要循序渐进、量力而行。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都顺遂如意,遇到些难决之事,若暂时力所不及,懂得知难而退,方是长久之道。若是明知不可为却一味逞强,难免会伤及自身。这背诗也是一样,保傅看你年纪尚幼,所以便会拣选一些精炼的让你诵读。若你喜欢那些长诗,等再长大一些,保傅自然会教你的,又何必急在一时?若是你早听保傅的话,不强求于己,你小叔便是有心作难,又如何欺负得到你呢?”

吕伯姬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于是便狠狠地瞪了子芸姜一眼:“便是如此,你也该知道个轻重。母亲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怎么偏到了这里你就全忘了?若早知你是如此,母亲便不该带你来这里!”

“嗯!”申生哭得满脸通红,却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哽咽着回应道:“我……都记住了!”

“女儿知道错了……”子芸姜将头发在手指上绕来绕去,也是满脸委屈地答道:“以后自是不敢再耍这等小聪明的!”

司马子申又满是慈爱的劝了几句,申生的哭声也渐渐止了下来。正当此时,有仆隶进得大堂,将一应饭食准备齐全,遂进到内室请各位主人到外间用餐。吕伯姬正拉着子芸姜要出去,却听到申生恳求到:“姑母,让小姨姐姐留下来吧?”

听到如此不伦不类的称呼,吕伯姬眼中一热,停了片刻才回头问道:“她都如此欺负你了,你难道就不生气?”

“小姨姐姐……”申生怯怯地回道:“她……她长得像我的母亲……我喜欢她……”

听到此言,伯姬顿时热泪盈眶,她昂起头来看着屋顶,可眼泪还是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司马子申见其心酸,便也劝道:“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作不得真!既然她与大子有缘,便让她多陪上一会儿吧!”

又过了些许时刻,吕伯姬才用袖口拭掉了眼泪,转头笑道:“你难道就不怕她再欺负你?”

“宫里的允安人也常欺负我。”申生巴望着回道:“可我一点都不讨厌她。”

“大子既如此说了,姑母又岂是不近人情之人,那便让你……你‘小姨姐姐’留下吧!”

“嗯!”申生欢快地点了点头。

吕伯姬又转头向子芸姜吩咐道:“好好地与大子说话,可不许再胡闹了!”

“诺!”子芸姜直起身来,向司马子申和自己的母亲躬身行礼:“女儿一定会好好侍奉大子,不会让他再受委屈的!”

等众人纷纷出到外堂,便有仆隶侍婢将盛好的饭食送进了内室。子芸姜将申生拉到自己的身边,又抚摸了他的头发,柔声问道:“刚才可是真生姐姐的气了?”

申生缓缓地点了点头:“可我也知道,小叔叔喜欢小姨姐姐,小姨姐姐就肯定不是坏人!”

此言虽是童言无忌,可到底还是让子芸姜感到些不自在:“若你小叔叔不喜欢我,那我是不是就变成坏人了?”

申生愣神瞧了子芸姜一眼:“可你的确和我母亲长得很像,我母亲也不是坏人。”

“哦!”子芸姜轻快地应道。

正不知该如何说起时,却见一仆隶满脸严肃地站在门口,子芸姜转头去看公孙枝,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那仆隶便径直走上前来,在他身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当真?”公孙枝一脸惊惧,略略思忖了片刻,又转头问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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