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的价值

我上中学时,为了积累作文素材,大量阅读《意林》《读者》《格言》等各种心灵鸡汤,并因此形成了一套完备的鸡汤价值观,比如“努力就会有回报”“风雨之后必有彩虹”“苦难是最好的学习机会”

不瞒你说,对于一名中学生来说,这套价值观真的挺管用的。整个高中期间,我主动掌管教室的钥匙,以保证自己每天第一个到教室,最后一个离开。周末班上的男生纷纷去学校周边的黑网吧探险,而我一次都没去过。

所以我深受老师们的喜爱,成绩也稳居上游,高中每次大考,学校都会划两条分数线,一条是一本线,一条更高,叫做“985线”,而整个三年,我的成绩只有一次低于985线。

那一次叫做高考。

高考前夜,我因为紧张,整夜都没睡着,而空调的温度又调得太低,上考场前头晕目眩,浑身发烫,量了量体温——38.9℃。

高考失利给我造成了巨大的打击,最大的打击并不是失败本身,而是这次失败击碎了我原有的价值观。

努力就有回报?我是最努力的,发烧算回报吗?

苦难是最好的学习机会?这次失败我能学到什么?睡觉的时候空调温度要调高点儿?

风雨之后必有彩虹?什么是彩虹?复读还是与自己理想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大学?

后来我发现,无论是电影里还是现实里,许多“黑化”的坏人,就是最初坚信这些朴素的鸡汤价值观的好人,一旦生活给他们来一场意料之外的打击,这种鸡汤价值观就会瞬间崩塌,于是他们就会瞬间就会失去所有的原则和底线。填志愿时,我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填了几所比较好的大学,结果奇迹没有出现,没有一所大学录取我,我除了复读别无选择。

刚开始复读时,我的内心是完全崩溃的,每当想到我的高中同学们都在大学里自由地翘课,恋爱。想到那些成绩本不如我的同学却进了我理想的大学,我便心如刀绞,夜不能寐。

我委屈,我愤怒,我绝望。

好在我复读的学校完全陌生,且管理严格,所以我伤心的时候绝对不会人来安慰我,且无法以悲伤过度为由翘课。在繁重的课业压力下,我很快就没有时间悲伤,只能投入到学习之中。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能为一件事情伤心很久,根源并不是事情本身,一是因为闲,二是因为有观众。

第二次高考之前,我完全没有想什么努力必有回报,风雨之后必有彩虹之类的话来鼓励自己。我只想了一件事:今年空调一定要往上调两度。

最后果然没有发烧,考完以后估了分,正常发挥,心想就当是走了点弯路,多用了一年时间拿到一个本来就该有的结果。

第二次高考又成了我高中四年成绩最好的一次。

但这一次,我感受到的完全不是什么风雨之后的彩虹。而是人生无常,悲剧和喜剧从来都来得你无法预料。

复读的一年里我并没有学到什么,这很正常,复读本来就是把那些学到的东西一再重复,目的不过也是为了最后那场考试。

我唯一的发现就是原来我比自己想象中要能扛得多,毕竟以刚复读时的绝望程度,我估计自己至少要低落一个学期,结果伤心了两个星期就没心思矫情了。

但后来我发现这简直是我中学期间精神层面上最大的财富。

苦难时不沉溺于悲伤咬牙扛过去,走运时不膨胀努力让自己配得上运气,这两条原则比所有心灵鸡汤法则的综合还要有用。

苦难本身没有价值,从苦难中提炼出来的,涅槃后的东西才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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