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勖予:再见，CodeArtist（下）

       Lee感到穷途末路。根据国家信息产业部当年的统计数字，我国IT行业的人才需求每年增加一百万，而这一百万中竟然没有单片机天才Lee的一个位置。激愤之下他甚至打算回安阳钢厂，再去做他的弱电工人，但世上又哪有如此好走的回头路？所以这样的想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那个早上，Lee再次出现在我们公司的时候，大家都感到意外。有人说是Lee苦苦哀求，并接受了大老板提出的很苛刻的条件，才得以重返公司，根据我以往对Lee性格的了解，这种说法的可信度很低。我宁愿相信另一种说法，那就是老板怜惜Lee的才华，不忍看一代软件天才就此销声匿迹，又想彰显其爱惜人才的形象，所以打电话邀请Lee回来上班。没人知道Lee在那段时间进行了多少次的心理斗争，但大家都清楚，对于Lee这样一个极有风骨的技术人员，这实在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抉择。
 
       重新回到公司的Lee相当低调，举止间再没有当初那种意气飞扬，谁都不看在眼里的劲头儿，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留着寸头，穿着干净休闲衬衣，看到每个同事都笑咪咪的打招呼问好的小伙子。对于安排给他的各种工作，哪怕是焊接线路板这样的苦力，他都悉数接受，甚至有一次我看见他大清早骑车去海龙商城帮大家购买晶振和电阻，这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
 
       在Lee的个性变化令人瞠目的同时，他的代码风格也与以前截然不同。现在他比谁都严格遵照规划书来书写代码，每一个模块的参数名都与事先约定的相同，连大小写都毫无二致。他为哪怕只用到一次的立即数去定义常量，常量和变量的名字完全符合C51的定义规范。在多分支出口的程序中，他不厌其烦地让它们跳转到统一的地方去处理，哪怕为此延缓代码的执行速度。他甚至为所有的模块都做容错处理――有些错误的发生概率和一个人连中三十次彩票头奖的概率的差不多――以至于代码编译后比原来的三倍还长。
 
       2004年初，Lee在北郊的一个小区买了套一百六十平米的复式商品房，为此他贷了四十多万的款。几周后他从宿舍里搬出来住进了新居，搬家之前把他所有的游戏机都送给了同住的同事，一台都没带走。
 
       现在和Lee住同一个小区的居民，常常在夏天的晚饭后，看见Lee在社区里的人造喷水池边散步，他身边是一个姿色平平，胸部也平平的女子。两个人始终拉着手走，因为那女子的眼睛不太好，天一暗就看不清路，Lee紧紧拉着她，生怕她走到水池里去，她也紧紧拉着Lee，因为他散步的时候很爱走神儿。偶尔人们也会看到Lee一个人散步，这个时候他面色凝重，他看这那池肮脏的漂着垃圾的水，或许想起了老家门前的漳河――漳河的水面上满是翠绿的槐叶萍和褐色的狸藻，他穿过从上游冲下来的漂浮的断枝游到对岸，使劲儿地甩着湿漉漉的脑袋，这样的情景好象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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