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之作:《卫斯理系列138――一半一半》共144本加9本伪作

按照明报副刊卫斯理故事年表排序(括弧代表该日期为推估或换算值)
编号           138
书名           一半一半
连载日期      20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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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故事,涉及目前科学家在尽心研究将生物基因和电脑联接的课题。这类生物电脑已经出现,人脑基因和电脑联接也已经在日程上了。
  一直在说“电脑总有一天会造反”却不知道从何开始,现在总算明白了,就是从电脑生物化、电脑人化开始。
  人造脑,有他们自己思想的人造脑,造反的可能率,我看不止一半。有思想的,能一直只是工具吗?
  大家说呢?
  倪匡
  三藩市
  二○○一○五○四○九一一
  这个日子倒和造反颇有关连
  
第一章 又失手了
  
  在记述这个故事之前,我着实踌躇了好几天,不是夸张,甚至于彻夜难眠,实在是由于不知道该如何开始才好。
  迄今为止,我已经记述过数以百计的故事,虽然也有一些在开始的时候,很有一阵犹豫,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可是情形都没有那样严重。
  这次特别困难的原因,我很清楚,因为这个故事的内容有一部份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甚至于超出了我理解能力的范围。
  也就是说故事中有一些地方,我恨本不知道是发生了甚么事情,就算有人向我一再解说,我也不明白,而且向我解说的人,也知道无法说明白,因为我们使用的是人类的语言文字,受到人类知识的局限,无法表达人类知识范围之外的事情。
  所以到最后,我也只不过得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而我还是只能使用人类的文字把这个连我自己都很模糊的概念表达出来,接受我表达的朋友,当然更难理解了。
  我只能保证尽力做得最好,却完全不能保证有最好的效果。以往在我所叙述的故事之中,虽然也颇有一些不明不白之处,都不会像这个故事那样严重――这是在经过反覆考虑之后,觉得必须声明的一点。
  然后我考虑的是应该如何开始记述,头绪很多,因此也很难决定。最后我决定还是从上一个故事《财神宝库》说起。
  《财神宝库》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可能在我记述的故事之中,算是最简单的了,而且记述完了之后,也不以为它还可能有甚么后续的发展了。
  可是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最不可能有后续的故事,却偏偏大有发展。其发展和新的故事又有关系,所以用来做开始,既可以承上,又可以启下,再好不过。
  《财神宝库》的后续发展,从四个小家伙开始。这四个小家伙大家都不陌生,他们是:红绫、温宝裕和良辰美景。
  四个人之中,先出现的是红绫和温宝裕。
  他们和蓝丝一起在那个“宝地”中,蓝丝是铁定了心,再也不肯离开,温宝裕和红绫却经常会离开一阵子,红绫离开的次数比较多,温宝裕比较少。
  温宝裕在“宝地”,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和蓝丝在一起,不舍得和蓝绿分离。可是渐渐地我发现,温宝裕对“长老”的着迷程度越来越深,每次当他离开“宝地”,和我相会的时候,话题都离不开长老,而且祟拜长老的心情,溢于词表。
  我曾经和白素多番讨论过这个问题,认为这种现象十分不妙,因为长老这个外星人脑部活动所产生的力量非常强大,足以影响、其至于操纵他人的脑部活动。
  温宝裕所表现出来的情形,就非常类似他脑部的活动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操纵,不然他一向是一个非常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不会对长老所传达的所有讯息,都毫无保留地接受。
  我和白素也曾经很直接的向他指出这一点,温宝裕却几次都用同样的话来回答,他说:“你们不明白!”
  我认为他是在搪塞,不想和我们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这也说明在他和长老的长时间沟通过程之中,有很多事情发生,是我们不知道的。
  然而当我们向他进一步追问的时候,他说的还是那句话:“你们不明白!”
  我和白素也无可奈何,好在红绫并没有这种现象,而且我们也知道长老难以开关出来,所以也就只好听其自然,无法深究在“宝地”中究竟发生过甚么事情――问过红绫,红绫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我们只猜想那可能只是温贸裕和长老之间的事情。
  后来我们才知道在“宝地”中,在长老和温宝裕之间确然有事情发生,而且非常严重,发展出一连串匪夷所思难以想像的事情来,不过那些事情和这个故事无关,所以不详细说了――我已经想到,要叙述那些事情,比讲现在这个故事还要困难。
  所以温宝裕也越来越不愿意离开“宝地”,每次他不得不离开,都是被我催出来的。
  而我也不是主动要温宝裕来,是实在被温妈妈催不过了,才通过电脑网路,告诉温宝裕:“阁下若再不出现,必须对令堂任何不可预料的行为负责!”
  温妈妈不见宝贝儿子,到我这里来找,已经成为惯例,成了我人生三大无可奈何之一。
  这一次,温妈妈找上门来,已经两次,有一次她第三次来到,几乎没有在我门口上吊,所以我知道两次已经是极限,在她第三次出现之前,温宝裕必须回来。
  我发出了措词非常严厉的电邮,温宝裕还是有些不情不愿,想要推搪,我告诉他如果不立刻回来,我就把“宝地”的所在处讲给他妈妈听,叫温妈妈自已到那山洞里去找儿子。
  温宝裕当然考虑过他令堂大人如果在宝地中出现的情形,所以乖乖地回来,和他母亲共叙天伦。
  这次他离开宝地,红绫跟了他一起回来,在温宝裕和他母亲在一起的时候,我和白素趁机问红绫:“小宝受长老的影响好像越来越甚了,你有没有觉察到?”
  红绫笑嘻嘻道:“那是必然之事――小宝好奇心非常强烈,而长老可以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我道:“你要留意,如果你感到事情到了危险的边缘,要立刻告诉我们。”
  红绫很认真地想了一想,反问道:“甚么情形是危险的边缘?”
  这问题非常难以回答,我和白素想了好一会,我才道:“究竟是甚么样的状况才危险,非常难界定,例如小宝他如果有实际行动,要使长老开关出来,那就非常危险――长老开关出来之后,会有改变地球现状的行动,简直难以想像。”
  红绫又想了一会,才点头道:“我明白了。”
  我和白素都相信她真的明白了,就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事实上就算要讨论,也无从着手,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会发生甚么事情,只知道没有事情则已,如果一旦有事情发生,就是极端骇人听闻,天翻地覆的大事。
  第二天,温宝裕安抚了他母亲之后,来到我这里,向我辞行,顺便问红绫是不是和他一起回去。
  红绫还没有决定,我和白素看看温宝裕,不由自主摇头,心中的感觉一样,都感到温宝裕看起来越来越陌生了,每一次隔了一个时期他来到,这种感觉就加重一些,这次更使人感到温宝裕和我们之间的距离,更加远了。
  而且这种感觉显然是双方面的――温宝裕也感到他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在拉远。
  这种双方都产生的感觉,很是奇妙,一有了这种感觉,自然而然在行动和语言方面,都会变得生疏,尤其是本来熟得不能再热的朋友,忽然有了这种无形的隔阂之后,就会觉得说不出来的瞥扭,变成谁也不想再在这种气氛中多呆片刻。
  所以在红绫表示她想迟一阵再走,温宝裕立刻向我们拱手告辞的时候,我和白素竟然都没有出声挽留。
  温宝裕有想说些甚么的样子,可是终于他也感到没有甚么可说,所以就挥了挥手,走向门口。
  我觉得非常不是味道,感到应该留住温宝裕――要长久留住他当然不可能,因为蓝绿在宝地之中,但至少也应该尽量使温宝裕不要和现实世界太脱节了。
  我正在想用甚么话才可以留住温宝裕的时候,温宝裕已经打开了门。
  他开门之后,本来当然是准备跨出去的,可是突然之间他非但没有走出去,反而连退了两步,我刚看到门口有两个红衣人,心中所想的留住温宝裕的话,也在这时候冲口而出:“最近有一件事情,很是有趣,可要听听。”
  这一切全都是在刹那之间同时发生的事情。我话才出口,两个红衣人左右分开,在温宝裕身边掠过,一过了温宝裕身边,又合在一起,略一回头,向温宝裕道:“谢谢!”
  然后两条红影扑向白素,立刻缠在白素的左右。
  这样的两个人,除了是良辰美景之外,还会是谁!
  看来她们是才来到门口,还没有按铃,温宝裕就恰好打开门,她们向为她们开门的人道谢,是一种礼貌,可是她们和温宝裕这样熟,为甚么也那样客气?
  我隐隐约约感到很不对头。
  而这时候,温宝裕没有继续向外走,却也没有转过身来,良辰美景忽然“哄”地一声,道:“这不是小宝吗?”
  她们说着,互望了一眼,神情很是古怪,分明是在说:是小宝替我们开了门,何必那么生份,要向他说谢谢。可是为甚么我们刚才竟然会没有认出是他?
  良辰美景这种身体语言,更便我苦笑。她们没有一下子就认出是温宝裕来,当然是因为温宝裕有了很大的变化使她们认不出来。
  由此可知,确实有非比寻常的变化发生在温宝裕的身上――不只是我们的感觉,连良辰美景都很明显地感到了!
  良辰美景一开口,温宝裕转回身来,摊了摊手:“可不就是我吗!两位久违了!”
  他的话和他的行动,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是一看就感到非常生硬,绝对不自然,那种不自然的程度,竟然使得良辰美景张大了口,一时之间无法适应。
  一时之间气氛之尴尬难以形容。白素忙道:“是啊,你们好久没有见面了。”
  良辰美景道才通:“是啊,久违了。”
  她们说了一句,立刻向我道:“有甚么有趣的事情,我们也要听!”
  我留意温宝裕的神情,本来温宝裕一向是听到了有有趣的事情可听,立刻雀跃兴奋,可是这时候他却神情淡然,好像除了尽快回到宝地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引起他的兴趣了。
  我心想,在这样的情形下,要使温宝裕留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说那件“有趣的事情”。
  只要温贺裕还有好奇心,我开始说,他就会留下来听。
  于是我也没有多加考虑,就开始说《财神宝库》这个故事。在我开始说的时候,我看到白素有不以为然的神色,可是她并没有阻止我。
  在开始说这件事惰之后,没有多久,良辰美景和红绫都听得津津有味,温宝裕却没有一贯地那种探索事情结果的热情。
  我猜想温宝裕是在非常有耐心的情形下听完了我的叙述,他吸了一口气,道:“有趣,凡是和财富有关的事情,地球人都会觉得有趣。”
  良辰美景哼了一声:“阁下入了外星籍?”
  温宝裕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所有的地球人,有极少数例外,各位不是终于没有去开放财神宝库吗?”
  在解开隐语,得到了密码之后,我们并没有去开启财神宝库,原因相当简单,是因为我们感到对现在生活的满意,而巨额的财富,只有成为额外的负担,并不能使生活更加快乐。而我们认为生活快乐第一,所以并没有去开宝库。
  温宝裕在说了那句话之后,忽然长叹一声,喃喃地道:“或许,地球上有多少人是在知道了密码之后,而不去开放宝库的,那些人才是应该生活在地球上的。”
  温宝裕这番话很玄,而且他说来声音很低,模糊不清,要不是我正好站在他的身边,我也听不清楚。
  然而这时候在场的所有人中,我想只有我听到了,而且听懂了他的话。
  我不禁心中一凛,知道他这样说,还是中了长老理论之毒――长老告诉他,现在地球上的人太多人多了,和他们原来创造地球生命的计划相差太远,而地球上一切纷争、地球人行为中所有的罪恶,就是因为人太多而发生的。
  长老甚至于非常肯定,这种情形如果不改变,任由他继续下去的话,唯一的结果就是趋于灭亡,所以长老认为要拯救地球,就必须大量减少地球人口。
  虽然我也隐约感到这种说法并不是不能成立,可是我却认为这个问题无法讨论。
  这问题根本没有讨论的余地,因为需要讨论的是如何大比数地减少现有地球人口。
  连想想都会令人冒冷汗!
  可是看温宝裕的神情,却非常认真,这正是一直令我担心的事情。
  然而现在我也想不出该对温宝裕说些甚么才好,看温宝裕的样子,也像是想对我说些甚么,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们两人就这样莫名其炒对望了一会,各自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这种情形在我自从温宝裕少年时代认识他开始,从来也没有在我们之间发生过!
  温宝裕最后摊了摊手,很有些无可奈何,没有再说甚么,就走出门去。
  我也没有追出去――因为就算追上了他,结果还是不知道说甚么,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听到身后良辰美景在问:“小宝他怎么了?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是不是失恋了?”
  连白素都不禁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
  良辰美景立刻缠住了白素,要白素告诉她们,在温宝裕身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清。
  我思绪很乱,没有心情听白素向良辰美景说关于温宝裕的事情,就挥了挥手,道:“你们慢慢说。”
  我说着,就走出门去,那时候温宝裕已经离去,我漫无目的向前走了一会,不禁失笑,笑自己忧虑长老会开关出来实现他的减少人口计划,实在是没有作用之极的事情。
  因为目前没有发生这事情的危机,而如果事情要发生,我也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所以根本不必忧虑――像刚才那种情形忧虑下去,只怕人会发疯!
  我决定将忧虑放下,不去想它――虽然后来由于事情的变化,还是不能不想,可是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当时我长长地收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屋中,红绫正兴高采烈地向良辰美景说关于长老的事情。
  良辰美景这次来,在我这里听到了许多新鲜的事情,她们在逗留了两天之后才离去,神情非常满足。
  在她们离去之后,白素问我:“你看她们知道了宝库的密码,会不会去开启它?”
  我知道这就是我开始叙述财神宝库的故事时,白素有不以为然神情的原因。
  我想了一想,这:“这我不能肯定……人心难测……我倒有些担心,温宝裕会去开启宝库,因为大量的财富,有助于使长老开关出来,看温宝裕的情形,像是很希望长老可以出来。”
  白素苦笑,摇了摇头,显然她也看出温宝裕情形不是很对,可是却也没有办法。
  红绫在一旁看到这种情形,就拍胸口,大声这:“放心,有我在,就算小宝和蓝丝要放长老出来,我也会阻止。”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没有说甚么。
  因为长老开关出来,对地球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们根本无法肯定,我们之所以阻止长老开关出来,只是基于不想地球现状发生剧烈的变化而已。
  不过有红绫在,温宝裕就算有行动,也必然会遭到红绫的阻止,这一点却可以肯定。
  过了几天,红绫又去宝地,她到了之后,立刻传来讯息:小宝没有到瑞士去,他直接回到宝地。
  我和白素相视苦笑――本来完全没有任何隔阂的关系,因为想法不同,而变成使我们怀疑温宝裕会去开启宝库,实在是人和人之间关系的悲剧。
  又过了十来天,我和白素在报上看到了一则新闻,我们都呆住了说不出话来。
  新闻并不是很详细,不知这来龙去脉的人看来,只不过是一件有趣的花边新闻而已,可是我们一看就知道来由,所以受到了相当程度的震动。
  新闻的标题是:“孪生女完全一样,警力不能肯定谁是犯案者,只好撤销控诉”,而全文如下:
  “昨日下午,警方和某大银行,拘捕了一名年轻女子,准备控以抢劫银行的罪名,然而将该名女子带往警局途中,突然出现另一名女子,与该名被拘女子一模一样,在混乱之中,警方无法分辨两名女子之中,谁才是真正的犯案者,所以无法提出检控,银行方面也同意不再追究,两名女子身份相当神秘,据说拥有亚洲某国外交人员发照。”
  我和白素面面相觑,这“两名女子”,若不是良辰美景,还会是甚么人!
  想不到她们果然受不住巨额财富的引诱,在我这里听了故事之后,就去开启宝库。
  这也怪我对她们不够了解,其实我也并不很责怪她们,她们年纪很轻,金钱对她们来说,有巨大的作用,难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真正令得我和白素震惊的是:何以良辰美景会被警方拘捕?难道我们研究出来的密码不对?
  还是那密码可以打开小保险箱,却不能打开大保险箱?
  还是在其他甚么地方出了差错?
  一时之间我思绪紊乱之极,难以设想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同白素望去,她也皱着眉,不过她看来比我镇定,说了一句我无法同意的话。
  她这:“等她们来了,问出详细经过的情形再说。”
  我跳了起来:“她们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还好意思再到我这里来?”
  白素扬了扬眉:“为其么不好意思?我们把一切全都告诉了她们,也没有不准她们去开启宝库,她们或许是为了好奇心,想去看看宝库之中究竟有多少财富,或许真的想得到那些财富,用在她们认为值得使用之处,别忘了她们的遗传之中,有强烈的劫富济贫的因素在!”
  我还是摇头。
  白素继续道:“她们一定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甚么不对,相反她们可能正在怪你,同她们提供了不正确的密码,使她们几乎要坐牢哩!”
  我苦笑:“岂有此理!别说密码正确,就算不正确,根本没有人要她们去开宝库,怎么能怪我!”
  白素叹了一口气:“同样的一件事情,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想法也就不一样。”
  我哼了一声,心想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道理总在我这一边,良辰美景若真的来到,我绝对不会给她们好脸色看。
  不能不佩服白素料事如神的能力,第二天晚上,门铃响起,我打开门,就和在门口的良辰美景打了一个照面。
  我一看到她们,脸色一沉,就要发话,她们两人已经看到了在我身后的白素,叫了一声,身形一闪,就在我的身边掠过,我想抓住她们,她们的移动速度实在太快,我出手虽然不慢,可是还是抓了一个空。
  耳听得她们语带哭音,又叫了白素一声,我转过身去,看到她们在白素身边,一边一个,抓住了白素手臂,扁住嘴,眼泪汪汪,一面还伸手指住我,分明是在向白素诉说我的不是!
  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刚想说话,白素却已经道:“不能怪他,他说的一切全是事实,而且你们在采取行动之前,也没有告诉我们,大家商量一下,是不是?”
  我听了大大不同意,因为给白素这样一说,良辰美景她们的错处只是行动没有告知我们而已!而事实上她们的行动,出于贪婪,想将宝库中的财富据为己有,这种行为相当不堪,应该受到严词谴责,岂是这样轻描淡写就可以算数的。
  可是这时候白素又连连向我使眼色,不让我开口,所以找只是哼了一声。
  良辰美景却还在哭诉:“还好我们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他们说甚么也分不出来,这才逃过了一场牢狱之灾!”
  我忍不住冷冷地道:“你们两人的指纹,不见得也一样,通知银行套取指纹,还是可以认出进保险库的是哪一个!”
  良辰美景一起伸出双手,在我眼前摇晃,很得意地这:“就是一样,就是一样,完全一样!”
  我虽然还在生她们的气,可是面对这样的生命的奇迹,也不禁无话可说。
  良辰美景放下手来,居然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她们显然是在怪我害了她们,这真不知这从何说起,我只好大摇其头。
  白素很宠她们,轻轻拍她们的头,道:“照说没有道理会失手,怎么会又失手了,把经过情形说来听听。”
  良辰美景就咕咕呱呱说她们到瑞士那家银行去开做财绅宝库的情形。
  其经过情形一点也没有甚么特别,和在《财神宝库》这个故事中记述的一样。
  由于保险库的规矩,只能一个人进去,所以她们一个进去,一个在外面等,也幸亏是这样,她们才避免了牢狱之灾。
  当进保险库的那个,按下了密码,满心以为可以打开保险箱的时候,警钟大鸣。
  本来以她们的身手来说,就算在密封的保险阵中,要抓住她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可是由于事情实在太出乎意料之外,所以有一个短暂时间的不知所措,就在那时候,两个保安员扑上来,就把人抓住了。
  保安员押着人,离开保险库的时候,警方人员也已经赶到,才出保险库,被押出来的和等在大堂的良辰美景,就看到了对方,两人一起大叫一声,在大堂的向前一冲,被抓住了的用力一挣,两人迅速靠在一起。
  虽然她们立刻被团团围住,可是所有的人定睛一看,都傻了眼。
  
第二章 猜谜语
  
  在他们眼前,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其实良辰美景也并不是完全一样,她们两人的分别是酒涡的方向不同,可是那个倒霉的保险库经理却完全没有注意进去的那个酒涡是在左还是在右。
  于是根本没有人可以分得出谁是谁,也不知道应该拘捕哪一个。
  不知道该算是文明法律的好处还是坏处,明明知道两个人之中必定有一个应该被拘捕,可是由于无法确定,就只好看看两人大摇大摆离开。
  这期闲当然还有一些过程,例如良辰美景亮出了她们亚洲某国的外交护照,例如银行方面考虑到没有损失,等等,所以她们才能够全身而退。
  虽然她们没有被拘捕,可是这种事情,她们认为是奇耻大辱,她们第一个想到的,正如白素所料:被卫斯理捉弄了,所以她们一刻都不停留,就来找我算帐!
  等她们讲完,她们还是很气愤地望着我,大有想我向她们道歉的意思。
  我冷笑道:“事情我是说给温宝裕听的,谁知这温宝裕听了没有事,旁听者反而起了贪念!”
  良辰美景听了,一起非常委屈地望向白素,白素立即道:“你们想开敢宝库,一定有理由,且说来听听,是为了甚么?”
  我继续冷笑,却不料良辰美景回答得十分爽快:“当然是想得到宝库中的财富。”
  这样直接的回答,像是在白素的意料之中,她立刻又问:“那是一笔非常巨大的财富,你们准备怎么用?”
  良辰美景半秒钟都没有耽搁,就道:“购买粮食和营养品,拯救数以百万计的在饥饿死亡线上挣扎的儿童和少年。”
  这个答案好像也是在白素的意料之中,她又问道:“当然是你们对之最有感情的那个国家的儿童和少年了!”
  良辰美景吸了一口气:“对,他们优先,然后可以惠及全世界的儿童和少年,我们本来计划第二个目标是巴西――单是在里约热内卢,就有过百万的街童在垃圾堆里找寻食物!”
  白素向我望了一一眼,道:“很好的计划,那笔财富就应该这样运用,不应该锁在保险箱里。”
  良辰美景得到了白素的鼓励,非常高兴,连连点头。
  这种情形,应该很感动人,可是我却一点都没有被感动的感觉,因为我知道良辰美景要优先救助的那个国家儿童少年在饥饿死亡线上挣扎的原因,是由于这个国家那种绝灭人性的极权统治――要铲除极权统治带来的一切祸害,唯一的方法就是彻底铲除极权统治!
  极权统治所带来的祸害,是无底洞,除此之外,任何方法都不能将这个无底洞填满。
  所以我依然维持冷笑。
  白素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不知道由于发生了甚么意外,竟然会不能开启这财神宝库,我们会尽量设法找出原因来。”
  良辰美景道:“白姐真好。”
  我也懒得开口,因为良辰美景既然会和那个国家的极端独裁统治者成了朋友,她们的认知程度是如何幼稚浅薄,也可想而知,简直和长久在极权统治下的愚民没有分别――愚民在极权统治之下,还有觉得自己活得很好的哩,真是地球奇观。
  和这种认知幼稚浅薄的人,说甚么都是浪费时间。
  我也没有兴趣再听下去,自顾自上了楼。大约在半小时之后,白素在我眼前出现,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为甚么我们研究出来的密码竟然不能开启宝库?”
  我不想和白素争论,道:“原因可能有许多,最简单的一个是财神老板改了密码。”
  白素想了一想,摇头:“可能性不大――他花了很大的心思,把密码隐语化,不会轻易更改。”
  我摊了摊手,表示我没有其他的设想。其实对于良辰美景不能开启宝库,我心中还很高兴,如果她们得到了大笔财富,我真怀疑有多少可以用来救助儿童,其中九成以上,只怕都会给极权统治者用来买武器――他们迷信的是“枪杆子里出政权”,有了钱自然而然第一要务就是买武器,才能巩固他们的政权!
  所以我根本没有打算去研究良辰美景为甚么会不能开启宝库。可是白素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使我改变了主意。
  白素道:“我认为在良辰美景她们到达保险库之前,已经有人开启了保险库,而且改变了密码。”
  我怔了一怔,迅速地想着,知道密码的只有四个人:我和白素、白老大和江海。
  两位老人家说了不去开启宝库,当然不会出尔反尔,他们也没有理由会将密码泄露出去。我和白素更没有任何行动会和开启宝库有关。
  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最近知道密码的良辰美景、红绫和温宝裕了。
  绝对不可能是红绫,当然不会是良辰美景――她们失手了,那么就只有温宝裕。
  虽然红绫说温宝裕在离开我们这里之后直接回到宝地,并没有耽搁时间,可是将密码传送出去,大约只需要五秒钟时间就够了,难道是温宝裕将密码告诉了甚么人,而赶在良辰美景的前面,开启了宝库?
  虽然分析下来,这是唯一的可能,可是我还是摇了摇头,表示我不能接受这样分析的结果。
  白素显然知道我想了些甚么,她道:“开启宝库者,不会是我们这里的人。”
  我很是讶异:“还会是甚么人?”
  白素沉声道:“我想江海在我爸之前,应该还曾经找过别人,研究那段隐话。”
  我“啊”了一声:“在我们研究隐语的时候,早已有人破解了它,而且用它开启了宝库?”
  白素点头:“就是如此――我们可以解开隐语,人家当然也可以。而且人家比我们更能干,至少不用大张旗鼓,而是悄悄地就有了答案!”
  我怔了半晌,心中苦笑,这种情形使我想起金圣叹评论《水浒传》中“智劫生辰纲”这一段的话来。金先生说,事后立刻破案,那何智之有?而去年作案的那一伙,官方一直无法破案,才是真正的智者。
  我们花了许多心机,得到了密码,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却不知道真正了不起的人,早已得手了!
  这种情形,不但令人沮丧,而且还使人有“咽不下这口气”的感觉。至少我就立刻感到,非要把这个开了宝库的人,找出来不可――不是为了要和他争夺财富,而是非常想见识一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刹那之间这愿望强烈之极,驱使我要立刻采取行动。
  我道:“去问江海,之前他曾经将隐语告诉过其么人,应该不会太多,根据他的名单,一个一个去找,一定可以将他找出来。”
  白素像是胸有成竹,竟然道:“先决定一下,找到了那个人,我们应该采取甚么行动?”
  我呆了半晌,难以回答。
  真的,就算找到了那个人,我们应该采取甚么行动呢?
  宝库中的巨额财富,不属于任何人,可以说谁能打开宝库就属于谁,我们当然没有权利用任何方法去对付已经得到了那批财富的人。
  至于我们虽然也解开了隐语,可是我们自己决定放弃,也就没有理由再去争取。
  虽然事情窝囊之极,可是根本甚么也不能做,而且根本甚么也不必做。
  我苦笑:“照这样说,是根本不必去找那个开启宝库的人了?”
  白素摇头:“不然,还是要去会一会那位高人,巨大的财富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我们多少和这些事有些关系,也就应该尽一分力,不便事情趋向祸害。”
  这话正合我意,我道:“江海可能和爸在一起,我们先到法国去走一趟。”
  白素想了一想:“我们分头行事――你到法国去。”
  我用疑惑的神情望向白素,白素道:“我从银行方面着手――银行保险库经理应该记得是其么样的人打开过那个保险箱,这是最直接的方法。”
  我本来想说,银行经理有他的职业操守,怎么会肯说出来。可是转念之间,就想到要人把操守抛弃的方法至少有二十六百多种,确然是很直接的方法。
  于是我点了点头,白素又道:“还有两件事情要进行,一件是向戈壁沙摸去了解,要改变密码,是不是很容易。”
  我道:“那简单,第二件事是――”
  白素皱了皱眉:“你有没有注意到,从三个月以前开始,世界各主要工业国家的股票市场,都在不断下跌,而且下跌是由市场上传统企业的股票开始,带动其他股票价格一起下滑。”
  我怔了一怔,摇头,因为我从来不关心这方面的消息,只是略有印象而已。这时候白素特地提了出来,我立刻想到,白素的意思是:全世界股票市场股票价格下滑,是由于有人大量出售股票的结果,是有人正在不断抛售从财神宝库之中取出来的股票!
  根据江海的说法,宝库中股票数量惊人,抛售出来,当然会形成股票价格的大幅下滑,而这种现象居然在全世界范围内出现,由此可知被抛售的股票数量是何等巨大!
  我吸了一口气:“是去查一下,甚么人在最近三个月不断在抛售股票?”
  白素点头:“正是,可以委托小郭去查。”
  两件事都由我去做,白素先走一步,我去找戈壁沙漠。
  找戈壁沙漠的经过不必详细叙――他们向我非常详尽地介绍他们研究那保险箱的所得,沉闷无比。
  我只想知道改变密码是不是容易,他们说:“这要在打开保险箱之后才能知道。”
  于是我花了三十秒时间,将保险箱打开,看得戈壁沙漠目瞪口呆,好像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他们并不知道早已有了密码,所以看到我一下子就打开了保险箱,有这样的反应,非常正常。
  等他们镇定下来,略研究了一下,就给了我肯定的答案:“非常容易。”
  在保险箱门的后面,同样有数字键,在那数字键上按下任何数字,就立刻成为新的密码。
  戈壁沙摸一面解释,一面就按下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0”,然后关上保险箱的门,同我做了一个手势。
  我就用这十个数字,去开保险箱,保险箱立刻打开――这是新的密码,原来的密码已经完全没有用处了!
  这种情形解释了良辰美景何以会失手的原因。
  戈壁沙漠对于能够打开保险箱,大喜过望,专心研究,连我是甚么时候离去的都不加理会。
  然后我再去找小郭。
  小郭在听了我的要求之后,神情之古怪,那种哭笑难分的程度,简直无法形容。
  接着他长叹一声:“我要是知道那是甚么人就好了――全世界都想把这个人找出来,可是到现在为止,没有人成功。”
  和小郭会面,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小郭那里,知道从两个月之前开始,各大工业国的大企业,都曾经出现过多年以前发行的大量股票,这些股票在几十年来经过分拆,数量庞大,据说美国的一个企业光是支付数十年来的股息,就数以亿计。
  这许多股票同时涌现,谁都知道如果在市场上抛售,会引起股票价格下滑,曾经联合要求股票持有人不要一下子就将股票大量推出。
  可是股票持有人显然没有理会,不断大量将股票在市场上推出,形成了在三个月之内,主要工业国的股票市场指数,下滑了三分之一,而且还在继续下跌。
  巨额股票的持有人,看来若不是没有甚么商业头脑,就是急需大量现金运用,不然不会有这样的行动。
  而股票都通过当地最权威的股票经纪进行出售,被委托的经纪商,对委托人也很有兴趣,可是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委托人,个个不同,有的说是印度土王,有的说是阿拉伯酋长,持股票向各大企业交涉的人,也各自不同,有的是老人,有的是少妇……
  一致的意见是,所有出面的都不是真正的股票持有人,真正的大老板一直在幕后,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方伸圣。
  小郭说“全世界都在找”,并不是夸张的说法,因为根据各大企业的估计,突然出现的股票,现在还只不过被抛售了三分之一,如果继续这样抛下去,全世界股票市场都会面临崩溃!
  出现这种坏情形,对那批股票的持有人也完全没有好处,大家都希望把他找出来,说服他就算要将股票套现,也应该使用聪明的办法,以免全世界都受到损失包括他自己在内。
  可是一直到现在,还完全没有头绪。
  小郭反而将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他道:“你也在找这个人,那就好了,如果你找到了他,请第一时间告诉我,好让我在全世界同行面前露脸!”
  听小郭的话气,像是全世界都发动起来在找那个人!
  而从小郭的话中,我也可以肯定那些在市场上大量出售的股票,必然来自财神宝库――除此之外,还能够从哪里冒出这样一笔大财富来?
  我也要小郭有消息就立刻通知我,和他分手二十小时之后,我已经来到了法国南部。
  运气不算坏,江海也在。而我看到两位老人家的时候,两位老人的情形有些古怪。
  他们都背负双手,在不断踱步,口中喃喃自语,江海在兜小圈子,白老大却走出老远,又走回来。
  他们看到我突然出现,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甚至于不向我打招呼,只是看了我一眼,而且我发现即使在他们望我的时候,视线的焦点也根本不在我的身上。
  这种情形一望而知,是两位老人,正在集中精神,苦苦思索。
  他们在想些甚么呢?
  那段隐语早已解开,难道又有新的隐语发现?
  我本来不想打断他们的思绪,可是在一旁等了超过半小时,情况没有丝毫改变,我忍不住大声道:“不管你们在想甚么,能不能停一下――财神宝库被人开启,里面的东西都被人取走了!”
  我想我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必然会引起他们的震动,可是他们却只是向我挥了挥了,叫我不要打扰。
  我实在想不通有甚么事情值得两位老人家这样伤神去思索,而我无法一直这样等下去。
  所以我一伸手,抓住了江海,用力摇了他几下,好使他从思索中回过神来。
  然后我道:“只问你一个问题。”
  江海却望着白老大叫起来:“不公平!你的女婿来搞乱,分明是帮你!”
  白老大哈哈大笑:“放屁!我也停止,那样公平了吧!”
  说着,白老大走了过来,拍我的肩,道:“财神宝库让人家开启了,就开启了罢!”
  江海立刻接口:“宝库里面的东西,叫人取走了,就取走了罢!”
  他们说得如此自然,可见当时他们的大彻大悟,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真正看透了,所以现在才会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一点都不在乎。
  可是既然如此,还有其么事情可以值得他们这样苦苦思素的呢?我当时的表情一定相当古怪,他们一起笑了笑,齐声道:“我出了一个谜语给他猜,比赛谁先猜到! ”
  我不禁骇然失笑――人要将甚么东西都放下,真是谈何容易,两位老人家可以把大笔财富视为尘土,可是这争胜之心,却仍然如此强烈!
  我一面笑,一面摇头,这:“谜语如果做得不好,别说根本不通了,若是谜底模棱两可,并非绝对完全切合谜面,又或者要借助谐音,就全是坏谜话。猜坏谜语是最没有意思的事情。”
  我这样提出来,是因为我想到他们两人,都是聪明人,猜谜语应该难不倒他们,看他们的情形,这谜语好像很难猜,这就多半是由于那并不是好谜语的缘故――谜语如果不通,那就很本无从猜起。
  两人听了我的话之后,互相瞪视对方,虽然没有开口,当然是在质问对方:你出的谜语,通是不通?
  两人又同时道:“当然通,绝对通,若是不通,在谜底揭晓之后,愿意受罚!”
  我心想,这猜谜语,是我的拿手好戏,从小就是我赢取各种奖品的强项,不如我把他们的谜语解决了,也好和他们商量正经的事情。
  (这一些记述,和以下的谜语,等等,和这个故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本来不应该叙述,而且也破坏我一贯叙述故事的风格,可是我还是记下来了。)
  (还是记下来的原因是因为这两个谜语很有趣,而且完全是自创,未曾在任何谜话书中出现过,很具巧思。估计读友之中或许也会有对谜语有兴趣者,那就可以当作是看故事之外的另一种收获,当作消遣,也无伤大雅。)
  (这两个谜语,保证通――绝对没有那些不通谜语的毛病。)
  当时我想了一想,道:“是甚么谜语,能令两位这样伤神,不如一并由我来解决算了。”
  白老大和江海互望了一眼,江海道:“这小子口出狂言,是不是真有两下?”
  白老大摇头:“是不是真行,让他试一下就知道了。”
  江海大感兴趣,大声道:“听好了:‘略尝免辣四川火锅’猜《西厢记》一句。”
  我怔了一怔,当然无法立刻猜得出来。
  白老大攻击对方:“甚么谜语,这样��里��唆,好极有限!我的就简单明了:‘排污渠口’――猜《红楼梦》一句。”
  江海反击:“一部《红楼梦》,洋洋数十万言,红楼梦一句,当然难猜。《西厢记》能有多少字,猜来自然容易,猜不出,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两位老人家认真得很,我不禁叫苦不迭,因为一时之间,我也猜不出来。
  两位老人看到了我的狼狈样,都哈哈大笑,道:“我们的谜语,岂是那么容易猜的,你回去慢慢想吧!”
  我趁机下台,向江海道:“你来这里之前,有没有将财神宝库和有关隐语的故事对别人说过?”
  江海这:“当然有――到最后,没有办法了,才想起白老大来的。”
  我苦笑:“对多少人说起过?”
  江海瞪了我一眼:“那怎么还能记得清楚――十来个吧。”
  白老大摇头:“你如果想从这条线索追查是谁开启宝库,没有用处。”
  我道:“何以见得?”
  白老大道:“就算他只告诉过一个人,这个人又可以告诉其他人,其他人又可以告诉其他人――事情早已传了开去,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过了,如何追查?”
  白老大说得有理,我只好摇头。接下来白老大的话,倒和白素不谋而合。
  白老大说的是:“要找出谁开启了宝库,要向银行方面,着手去查。”
  江海道:“瑞士的银行――”
  他话说到了一半就停了口,当然是他想到了要在瑞士的银行打开一个缺口,可以有很多方法。
  我道:“白素已经去进行了――”
  我话还没有说完,白老大已经急不及待,道:“不论结果如何,都不必来告诉我们,我们没有兴趣,你请吧。”
  他说着,挥了挥手,又喃喃自语:“四川火锅要免辣,其是岂有此理!”
  他竟然立刻又思索去了,令人啼笑皆非。
  江海向我摊了摊手,也不再理会我,我只好离开。离开农场不久,就收到了白素的“千里传音”――我把在全世界范围内可以通话的无线电话,称为“千里传昔”,实际上那比“蜀山剑侠传”中的法术更厉害,而传真或是电邮,当然也比“飞剑传书”来得更加神奇。
  白素的声音非常兴奋:“有很大的收获,我立刻来和你会合。”
  我苦笑:“令尊未必欢迎――他现在很忙。”
  我把白老大和江海的情形告诉了她,白素笑了足足两分钟,才道:“你不会笨到猜到了而去讲给他们听吧!”
  我没好气:“当然不会,而且我也没有猾到。”
  白素提议:“那我们就在尼斯见面好了,还是那家酒店。”
  若干年前,在尼斯这个渡假圣地,我和白素留经有过非常愉快的一段经历,旧地重游,当然是赏心乐事,白素有这样的提议,可见她心情很好,也由此可知她此行收获真的不少。
  我忍住了没有在电话中问她究竟有了甚么样的收机,当天晚上,当我在酒店阳台上,和白素一起沐浴在海风中的时候,还是白素先拿出一叠纸来,道:“你且先看看这个。”
  我接过来一看,大约有二十来张,全是人像,而且是同一个人,有的是全身,有的是半身,有的是脸部特写,有的是正面,有的是侧面。
  那些画像,显然经过电脑处理,看起来和相片差不多,传真程度很高。
  画像显然是同一个人,那是一个女人,容颜相当秀丽,说不正确有多大年纪,大约介乎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
  画像中那女人衣服不同,我注意到了有八款不同的服饰,毫无例外的是她喜欢戴帽子,帽子都很大,将她的头部遮住了很多,可是却并没有遮到脸,其中至少有四款衣服,是上衣连风帽的那种。
  在全身的画像上,可以看到她带着一只可以推的行李箱,像是才下飞机一样。
  我当然可以知道,这个女人,关系重大,必然就是开启了宝库的人,所以看得非常仔细。
  
第三章 改变命运
  
  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才抬起头来,用询问的眼光望向白素。
  白素道:“看到了这个女人,你第一时间想到甚么?”
  我吸了一口气,第一眼看到画像,我确然有很突然的一个想法:我感到这个女人很脸熟,像是在哪里见到过,可是接着想到没有这个道理,所以没有想下去。
  而白素甚么也不问,只间我第一时间想到甚么,由此可知她也曾经有过和我一样的感觉。
  我立刻道:“你也感到这女人似瞥相识?”
  白素点了点头,道:“可是我却无论如何想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她。”
  我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白素这:“如果我们两个人都有这样的印象,而实际上又没有见过她的话,那么就可能是她的容貌像我们的一个熟人。”
  这当然是唯一的可能,可是还是想不起这个女人,究竟是像哪一个熟人。
  我道:“先说这女人是何方神圣。”
  白素摇了摇头:“不知道,只知道一连八天,她每大都带着行李箱去开保险箱――那是银行保险库经理说的。”
  原来白素将银行保险库经理找了出来,让他看到了他虽然在银行工作,可是也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那样大量的现钞,然后告诉他,只要他肯在操守上让步,绝对不会犯法,这些钞票就属于他所有。
  在几乎万试万灵的“每个人都有一个价钱”的原则下,保险库经理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之后好几次,白素在这时候将要求说了出来,确然并不触犯法律,而钞票的数目又超过保险库经理在几年后可以得到的退休金许多倍,所以他答应合作。
  合作的方式,当然是白素问,他回答。
  合作的结果,白素获得的资料,出乎原来的意料之外之丰富,也令我们瞠目结舌。
  保险库经理告诉白素,那个保险箱有人来开启过,就是白素给我有的那个电脑处理过的人像,那个女人每天都来,一道八天,估计她每次从保险箱中取走的东西,都装满了她带去的行李箱,在经过了八天之后,相信那保险箱中,就算不是空空如也,也必然不再剩下甚么了。
  当保险库经理说了这些之后,白素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录影带,银行对每个要求进入保险库的人,都有录影,将有关这个女人的录影带给我。”
  这个要求比较严重,而且很难说不触犯法律。保险库经理脸色又变了好几次,才点头答应――人总是那样,向泥悼跨出第一步最困难,而在跨出了第一步之后,就容易很多,终于会全身都陷进了泥潭之中。
  白素倒也不是存心害人,而是在知道了有人连续八次开启了保险箱之后,实在必须知道这开启保险箱的是何等样人。
  保险库经理在几小时之后,取来了那个女人第一次和第四次两吹来到银行,银行方面所纪录的录影带。
  白素说到这里,取出了放映录影带的设备,和我一起观看那两卷复制的录影带。
  画面才一出现,我就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来――并不是画面有甚么怪异之处,而是画面右下角显示的日期。
  那日期是在将近一年之前!
  也就是说,早在白奇伟第一次到银行保险库去开启那个保险箱的时候,那个保险箱早就给人开过了!
  而且当然是在第一次被开过之后,就转换了原来的密码!
  所以就算白奇伟第一次就得到了财神老板定下的密码,还是不能打开保险箱。
  而在这种情形下,我们还不断努力在寻求密码!
  幸而在我们终于得到了密码之后,顿然醒悟,趣味是在找出密码,烦恼是去开启宝库,所以没有采取行动。
  要不然,在良辰美景之前,遭到拘捕的就会是我们之中的一个人了!
  而不论是谁,都不会有良辰美景那样的“分身法”可以脱身。而且我们认为再也不会失败,就不会做全身而退的准备,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现在虽然安然无事,可是想起来还是不禁要冒冷汗!
  白素道:“很意外,是不是?”
  我吸了一口气:“简直意外之极!”
  我用心观看画面,看到那个女人,拉着行李箱走进银行,通常这种录影带画面都不会很清楚,可以看到的是那个女人在进了银行之后,并没有除下连外套的风帽。
  看到接待人员迎上去,接下来的情形,我们曾经经历过许多次,并没有特别之处。
  在保险库经理的办公室之中,纪录到了那个女人的正面,虽然不是很清楚,可是一看之下,那种“曾经见过”的感觉,道是相当强烈。
  录影带并没有甚么特别之处,反而是白素根据录影带,交给电脑处理,得出那女人清楚的容貌,很有价值,等于是有了那个女人的照片。
  看完了录影带,我道:“这女人好像并不怕人家看到她的真正面目。”
  白素道:“不一定――有可能她看来不像经过化装,正是绝顶高超化装术的结果!”
  我点了点头,确然要做到这样,并不困难,我和白素就可以做得到。
  我道:“假设这女人是间接知道了财神宝库的事情――江海曾经将事情告诉过许多人,等到我们知道这事情的时候,隐语早已经被破解了。”
  白素点头:“是,我们能够解开隐语,人家当然也可以解开,凡是得到密码的人,都可以去打开宝库,取出宝库中的东西。”
  我摊了摊手:“那就是说,这个女人就算站在我们面前,我们都不能将她怎么样。”
  白素道:“正是如此。”
  我哈哈一笑:“那我们根本不必再花任何功夫,去把她找出来了?”
  白素笑:“谁说不是!让关心股票价格上落的人去找她好了。有了这些录影带,总算对良辰美景有了交代,证明不是我们故意害她们。”
  想起良辰美景偷偷去开放保险库的行为,我还是不能完全原谅她们,所以哼了一声,没有说甚么。
  我和白素都认为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虽然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白素用来收买保险库经理的那笔钱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我也没有问白素,我猜想事情多半和非人协会有关――在她成为非人协会的会员之后,我们之间有未经商议过的默契,凡是和非人协会有关的事情,她不说,我不问,大家心照不宣。
  在这件事情中,大笔金钱从何而来,显然是一大疑问,她既然不说,当然又是和非人协会有关的了。
  白素对白老大沉迷猜谜,表示很高兴,认为老人家有消遣,是很难得的事情,所以不必去打扰他了。
  我们就在尼斯舒舒服服轻轻松松地过了三天,才打道回府。
  到家,才一进门,就看到门口半圆形的高几上,放着一件包扎得很好的礼物,看起来像是大盒的巧克力糖,用粉红色的包装纸,粉红色的丝带,有很大的花结,百分之百女性化。
  所以我一看之下,就向白素道:“有人送礼物给你。”
  白素走过去,摘下丝带上的信封,抽出信封中的卡片来,看了一下,皱了皱眉,就递了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卡片上写着两行字,字迹娟秀:
  “造访贤伉俪不遇,憾甚。些许薄礼,供卫夫人添妆,请笑纳。成功敬上。”
  然后又有一行字,是: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未能免俗,当再造访。成功又启。”
  我抬起头来,问道:“我们认识一个叫‘成功’的人吗?”
  白素摇头:“不认识。”
  我道:“看看他送了甚么东西来。”
  我好奇心强烈的本性始终改不了,一面说,一面已经出手,一下了撕开了包装纸,白素急叫道:“等一等!”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包装纸撕开,是一只扁平的深紫色的丝绒盒了。
  白素埋怨:“他送礼来,是有求于我们,难道你不知道他所求何事,就准备答应了?”
  我也感到自己太鲁莽了,应该等到那家伙再来的时候,将东西原封不动地还给他。现在虽然还是可以归还,可是已经拆开来过,在行为格调上来说,未免低了许多。
  我感到很尴尬,找话来说,道:“这种盒子,看来是放名贵首饰之用,这家伙出手不轻啊。”
  白素瞪了我一眼:“索性打开看看吧。”
  我将包装纸全都撕去,将盒子放在桌上,然后找了一支相当长的细竿。
  白素看看我行动,并不反对。
  因为那盒于相当大,约有四十公分乘六十公分,如果是放名贵首饰的话,那首饰未免太大了些,其间可能有古怪,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我用细竿挑开了盒子的盖,看到了盒子里面的东西,吃了一惊,立刻望向白素,白素神情也非常讶异。
  那盒子中非常整齐,排列成十行,每行十颗,总共是一百颗大小不同、颜色不同,闪闪生光,类似钻石的物体!
  其实我根本不必使用这种怀疑的说法,当盒盖一打开的时候,刹那之间我就可以肯定那些物体就是钻石――唯有钻石才能即使在柔和的光线下,也发出那种闪烁、流转、像是永恒不减的光辉,这种光辉和人的视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种关系牢不可破:只要视线和钻石接触,这种光辉就会映入人的眼晴之中,使自古以来,钻石就成为人类的宠物。
  而且我也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些钻石并不是普通的钻石,它们是稀有的彩色钻石。
  颜色有浅蓝、粉红、金黄……还有许多难以形容的颜色,这些颜色,在现实世界中应该根本不存在,只有花迷幻药的影响下在幻觉中产生。
  可是现在这些不可能的颜色,以它们有生命一般的活泼,呈现在我的眼前。
  令人震惊,并不是由于它们的价值,而是由于它们的美丽――那种无可比拟的美丽。
  从盒盖打开开始,我就自然而然屏住了气息,向前走去,来到桌子之前,伸出手,想去抚摸它们,我的手指实际上还没有碰到钻石,只是接触到了它们发出的光芒,可是在感觉上,就像已经碰到了它们一样。
  我缓缓地吁了一口气,回头向白素望去。
  只见白素也显然为这些钻石的美丽而震惊,她道:“这些钻石,应该是――”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像是不能肯定自己将要说的话,所以就没有说下去了。
  我立刻追问:“应该是甚么?”
  白素想了一想:“记得江海说过,财神老板喜欢收集彩色钻石,成绩可观,江海还曾经估计,那些收藏,也被放在宝库之中。”
  我明白白素刚才为其么说了一半就没有说下去的原因了――因为实在没有可能。白素是想说,这些钻石,应该就是来自财神宝库!
  如果是在市场上发现了这批钻石,我会毫不怀疑它们是财神老板当年的收藏品,因为彩色钻石非常稀有,这样完美的一百颗,最小也有指甲大小的整批,除了财神老板之外,只怕也没有甚么人有这样的财力收藏它们。
  可是如今这批钻石却是被当成礼物送到我家里来的,要说它们恰好是来自我们正在追究的财神宝库,那实在太凑巧了!而且为甚么开启了宝库的人要将钻石送给我们?难道是知道我们曾经努力研究隐语而结果一无所得而给我们的慰劳?
  简直完全不成理由!
  白素定了定神,道:“这送钻石的人,说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看来他所要求我们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不然何必下这样的重礼!”
  我皱着眉,一时之间完全想不出所以然来。
  这时候老蔡从后面走了出来,看到了桌上的钻石,他大声道:“啧,这些亮晶晶的是甚么东西,真好看。”
  白素在他耳边大声道:“这礼物是谁送来的?”
  老蔡听觉不灵,可是他还嫌白素太大声,不满道:“我又不聋,不用那样大声!”
  白素笑,再问了一遍,老蔡突然激动起来,大声道:“这女人看来心事重重,总要帮一帮她才好。”
  老蔡突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我和白素都感到非常奇怪。因为老蔡一向对于来访者的态度恶劣之极,打开门,看到是陌生人,就会口出恶言,将人家拉走。
  如今他不但收了人家的礼物,而且还主动替人家说好话,前所未有,令人惊讶。
  我笑道:“名药,那是甚么样的女人,要替她说话,你中了她的降头不成?”
  老蔡“呸呸”连声:“甚么降头!这女人三天前送礼来,你们不在,她表面上虽然没有怎么样,可是心里实在失望得想哭,能帮人就帮人嘛!”
  我和白素更加诧异――老蔡甚么时候研究起心理学来了,人家表面没有怎么样,他怎么知道人家心里在想些其么?真是怪不可言!
  老蔡也不理会我们的反应,自顾自道:“她说了,每天会来等,等你们回来,我对她说,你们离开家,说不定何年何月才回来,等是等不到的。那女人却说,不会等很多天,你们就会回来,当天她等了两个钟头,前天……也等了两个钟头,昨天她来,告诉我你们快回来了,这不,果然回来了。”
  老蔡说来有些��唆,我和白素越听越觉得奇怪,因为看来老蔡和那个送礼的女人,谈得相当投机,说了不少话,就算那是一个绝色美女,老蔡也不会待人那么好,其中必然有些古怪,只是一时之间我们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白素问道:“怎么今天她反而不来了!”
  老蔡一瞪眼:“怎么不来,还没有到时间,她每天下午三点钟,准时会到。”
  那时候,正是中午时分,我们还可以休息一下,等待那位送礼的女士前来。
  当时我们想到的是:来人既然可以获得老蔡的善待,一定不会令人讨厌,当然不是由于她送了重礼――我们绝对不会接受――而是单为了知道这些钻石的来源,也应该和这女人见面。
  所以我点了点头:“好,等她来了,看她说些甚么。”
  老蔡十分高兴,倒像是他自己对我们有甚么要求,而我们已经答应了他一样。
  他又道:“这女人一生失败,很可怜,应该帮她。”
  我忍不住大声问他:“你怎么知道人家一生失败!”
  老蔡理所当然地道:“是她说的啊,她说她的名字是成功,正因为她一生失败,所以才取了这样的名字,说是甚么……甚么……聊……聊甚么的。”
  我道:“聊以自慰?”
  老蔡点头:“就是那么说。”他还向我进一步解释:“也就是无可奈何的意思。”
  我没好气,道:“她叫成功,姓甚么啊?”
  老蔡的神情,完全是“这样的问题也问得出来”的样子,他道:“当然是姓成啊!”
  我又好气又好笑:“对,对,我多此一问了,不过还是要问,这女人还对你说了甚么?”
  老蔡道:“说的可多了――我也记不清楚那么多。”
  白素道:“譬如说,她有没有说为甚么要来找我们?”
  老蔡一听,忽然十分兴高采烈,挥着手,道:“有!有!有!她说她的命运坏透了,希望可以通过你们,改变她的坏命运。总要帮她才好。”
  他一再替对方说好话,我已经有相当程度的不耐烦,谁知道他还道:“我已经答应她,你们一定会帮忙,请她放心,包在我老蔡的身上!”
  我和白素听了,又不能生老蔡的气,真是啼笑皆非至于极点,这老蔡越老越糊涂了,这是甚么事情,怎么就可以揽上身,写包票给人家!甚么叫做命运太坏,希望可以帮她改好,我们又不是神仙,哪里有改变人家命运的能力,老蔡却如此不知轻重,胡乱就答应了下来,真是岂有此理。
  而老蔡在说来之后,像是已经没有了他的事情一样,转身就走,在经过桌子的时候,略停了一停,望看那些钻石,连说了好几遍:“真好看,真好看!”
  老蔡完全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却由衷地感到它们的美丽,虽然他的形容词非常简单,来来去去,只是“好看”,钻石如果有感觉,一定会乐意有这种质朴的赞美。
  老蔡自顾自走了,我和白素互望一眼,我苦笑:“你看老蔡的样子,像不像中了降头?”
  白素皱着眉,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可能感到我问得很无聊,她想了一想,才道:“三点钟就会来,想想应该如何应付。”
  我没好气:“把东西还给她,轰她出去,还能怎么应付!”
  白素笑道:“只怕你现在这样说,到时候又改变了主意,那就被动了。”
  我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白素何以会认为我会改变主意。白素继续道:“相信老蔡第一次去开门的时候,也打定主意要将来人轰走,可是后来――”
  她说到这里,我叫起来:“等一等――你是想说,来人有特殊的力量,可以影响改变他人的主意?”
  白素笑道:“你一再说老蔡中了降头,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呆了半晌。确然老蔡的行为非常古怪,完全不像是以前的老蔡,这种现像,说是中了降头,是最简单的说法。复杂一些,可以说成是来人有强烈的精神力量,影响他人脑部活动,从而改变他人的想法,使他人从拒绝变成欢迎。
  说法不同,而事实上就是那么一回事。
  白素当然是在提醒我,来人可能具有这种能力,如果我们不提防,就会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影响,着了道儿。
  而如果早有防范,对方的能力再强,我们的能力也不弱,至少可以对抗,不会像老蔡那样。
  我冷笑道:“好嘛,到我们这里卖弄这种能力,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倒要看看是何方妖魔,如此不自量力!”
  白素缓缓地道:“我看来者不善,她甚至于知道我们甚么时候会回来,事情有说不出来的怪异,不能轻敌。”
  白素说得少见的严重,我点了点头,道:“她来的时候,我们是不是需要分开来见她?”
  白素摇头:“那倒不必。”
  我走近桌子,又看了那些钻石一会,想合上盖了,可是想了一想,还是让盖子打开,觉得这样,来人一进来,就可以看到,也就可以立刻将之归还,而不必再说其他的废话。
  白素知道我的用意,也显然同意。
  我们虽然没有再商量,可是已经有了同样的决定――那女人一来,就把东西还她,然后根本不必说甚么话,就立刻逐客,如果她赖死不走,就不排除使用武力。
  (最后这句话,好象很流行。)
  可是到了那位成功女士,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们原来想好的行动,却完全没有实行――不是无法实行,而是自然而然不实行,非但没有立刻把她拉走,而且还客气地把她让进来。
  我绝对不以为那是对方有甚么可以影响他人脑部活动的特殊能力,而是由于来者是谁,完全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缘故――来人正是我们想找的人,她自己来了,我们当然欢迎,不会把她赶走。
  正好三点钟,门铃响起,我去开门。
  门一打开,就看到一个女人在门外,我一看之下,就愣了一愣,那女人竟然不是别人,正是白素到瑞士那家银行去,得到的录影带上那个开启了财神宝库的女人!
  虽然我们曾经料想过那些钻石是来自财神宝库,可是突然之间看到就是那个女人出现在眼前,也不免愕然。
  本来我的计划是将来人堵在门外,将东西还给她就算,现在情形竟然如此出乎意料之外,我自然而然侧了侧身,好让白素看清楚来者是谁。
  白素显然也为之愕然,她反应快,立刻道:“是成功女士吗?请进来。”
  来人十分有礼,先大声答应了一声:“正是成功。”
  然后她向我一鞠躬,大声道:“卫斯理先生好,我来得冒昧,请你原谅。”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看到了她,尽管错愕,可是那种好像很熟悉的感觉还是很强烈,使我感到应该和来人有进一步的沟通。
  所以我立刻道:“哪里哪里,欢迎请进。”
  后来白素笑我:“当时你也像是中了降头!”
  当时的情形就是那样,想来想去,不至于是中了降头,可是完全改变了原来的意愿,却又是事实。
  来人――成功女士走了进来,又同白素深深鞠躬,白素还礼,看起来有些滑稽,我想起刚才我并没有还礼,有些不好意思。
  成功在行礼之后,就很直接的指着桌上的钻石,道:“卫夫人喜欢?”
  白素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道:“喜欢,非常喜欢。”
  成功很高兴,道:“太好了,这些钻石是以前一个富可敌国的大人物所收藏的。”
  白素道:“我知道,那大人物人称财神老板。”
  成功神情讶异之极,望看白素,又同我望来,道:“两位真是无所不知啊!”
  我心中不禁苦笑。
  
第四章 超能力
  
  我们知道的有关财神老板的事情,可能比她多,可是却被她开启了财神宝库。
  白素很客气,可是也很冷淡,她道:“怎么能够说甚么都知道呢?阁下是如何能够开启财神宝库的,我们就一无所知。”
  成功笑了一下:“关于我,两位如果有甚么问题,请尽管问,我一定完全照事实回答。”
  至少从语气和外表看来,她都非常诚恳。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想:这人肯定非常聪明,她自己有求于人,当然先要满足我们心中的疑问。
  一时之问有许多问题,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才好,我也没有多想,就问道:“全世界人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
  成功笑,点了点头,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她穿着的是连风帽的上衣,而且一直戴着风帽,其至于将风帽的带子,紧紧系在下额上,看起来像是非常怕冷的样子。
  这时候正是仲春时分,天气已经相当暖和,而且又是在室内,她这样装扮,未免有些古怪。
  由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相当怪异,所以我必须先将我们三人所虚的位置说明一下。
  白素和成功正在对话,所以她们面对面站着,我在成功的身后,可以绝对肯定成功看不到我,所以我在问了一个问题之后,打量成功,眼光也不必避忌甚么。
  如果成功是面对我的话,她自然可以看到我的目光是在注意她的风帽。
  可是她却是背对我的。
  然而当她转过头来,回答我的问题时,却先轻轻扯了一下风帽,道:“我为甚么要戴帽子,一定会有机会向两位解释。”然后才正式回答:“是的,由于我大量抛售从财神宝库中得到的股票,形成全世界股票市场价格下滑,他们想我用比较聪明的方式处理财产,可是我不想――时不我与,照他们的方法,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而我急需大量金钱。”
  成功的回答,可算是十分直率,当然我可以再问她“急需大量金钱干甚么”,或者“时不我与”是甚么意思――她看来不过三四十岁,也不像患了绝症,怎么就讲出这种话来。
  然而我想了一想,这些事情都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又不准备和她长久交往,何必去管人家的闲事,而且刚好这时候白素向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多说甚么,所以我摊了摊手,表示没有甚么问题了。
  成功感到很意外,双眉向上挑了一挑。
  这时候我第二次感到震动。
  刚才第一次震动,是由于成功地背对着我,却知道我在打量她的风帽,好像她有能力可以猜到别人的心意。
  现在这次震动,则是由于她的容貌本来就有很熟悉的感觉,这时候那种动作,看起来更是熟悉,可是却又偏偏想不起是像哪一个熟人。
  我知道,如果想起眼前的成功像甚么人,对于了解成功的背景和她的来龙去脉,一定很有帮助,所以在震动之后,在用心思索。
  而就在这时候,成功给了我第三次震动。
  她道:“卫先生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两位的一个熟人,可是却想不起来。”
  我失声道:“你像谁?”
  成功却道:“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感觉,我并不感到我自己像甚么人。”
  我伸手直指着她,疾声道:“我的感觉,你怎么知道?”
  成功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我有可以感应他人感觉的能力,那是一种超能力。”
  这时候白素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们自然而然手握手,白素的声音听来相当平静,她道:“那就是所谓特异功能了,不知道能力到达甚么程度?”
  成功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回答。
  我道:“你知道我们在想些甚么?”
  成功却又摇头。
  我还想再追问,白素道:“让她想一想,她在想如何回答才能使我们明白。”
  成功很感激地望了白素一眼,又想了一会,才道:“很难说明,我从小就有这样的能力,可是却不稳定――我的意思是,有时候可以感到他人的心意,有时候不能。我的超能力还不止如此,有时候我还能预测一些事情,不过也不是每次都准……”
  她说来有些迟疑,像是她自己都不能肯定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
  这种情形,显得她的态度很具真诚,她所说的话,当然可信程度也就很高。
  可是这时候我思绪紊乱之极。
  因为她如果有这种超能力的话,很容易就可以影响他人的脑部活动,使他人改变原来的想法――就算还不能达到控制他人思想的程度,也非常可怕。
  我又立刻想到,自从她出现之后,我们原来的部署,没有一件能够实现。
  我们不但未能向她询问她是如何得知有关财神宝库的隐语,而且甚至于未能表达我们要退回礼物的意愿!
  这种情形显然不是我们的本愿。
  而我们为甚么竟然不能依照我们的本愿行事?是不是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受到了她超能力的影响?
  在白素的神情里,我看到了她有同样的困惑。
  我们心意相通,都立刻决定在这样情况下,我们必须坚定自己的意志,来抵抗外来力量的影响。
  据成功自己说,她的这种超能力并不是很“稳定”,而我和白素曾经运用自己的意志力,和非常强大,可以明确影响他人脑部活动的力量对抗过,要消除成功对我们的影响力,应该不会有甚么大困难。
  而就在这时候,成功忽然苦笑,叹了一口气,神情相当悲伤,话气很是无奈,她道:“我来见两位,完全是在濒临绝望之前,最后的一线希望,希望能够得到两位的帮助。两位就算不肯帮助我,也请不必把我当成敌人。”
  我和白素都非常的清楚,她忽然说出这番话来,绝对是她感到了我们要抗拒她超能力的意愿。
  既然要抗拒,当然是双方处于敌对的局面,所以她感到了敌意,所以才有这番话作为说明。
  她的话说得诚恳之极,实在没有理由使人不接受。然而我们又立刻想到:这或许就是她影响他人思想的一种手段,千万不能上当,千万要努力维持自己的意愿。
  当我们这样想的时候,敌意自然更浓。
  成功显然因为自己的话起了反作用,而神情更加难过。她叹了一口气,又道:“我来,对两位一点损失都没有,至少在听了我的事情之后,在两位的许多古怪经历之中,可以增加一项。两位若是拒绝帮助我,我也不会死缠烂打,会立刻就走。”
  在接下来的对话中,证明白素的意志力比我坚强。因为白素根本不为所动,她立刻道:“你现在就可以走――把你的礼物带走,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白素的话,使得成功很难再说下去,也起到很坚决抗拒对方超能力的作用。
  而我却多少被她的话所打动,所以我的话,比较软弱,给对方有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如果对方超能力强大,就可以趁机击溃我的防线。
  我说的是:“我们的古怪经历已经够多了,没有必要再增加了!”
  我话才一出口,自己立刻感到了不妙,果然成功立刻避难就易,并不回应白素,却向我道:“卫先生还没有知道我的事情,怎么就可以肯定?”
  给她这样一问,我自然而然就会回答:你的事情究竟怎么样,有甚么特别?
  然而这时候,我张开口,还没有出声,白素就抢着道:“不必知道,你请吧!”
  我知道白素是在弥补我的过失,所以立刻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我当然知道白素不是没有同情心和好奇心,而是因为不想和一个有影响他人脑部活动能力的人打交道。
  这一点,我和白素的想法完全一致。
  每个人的脑部活动,都绝对应该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脑部活动产生思想,思想不应该受到干扰。
  古往今来,所有的野心家都从干扰他人思想着手,他们提出了一套对他们野心有利的说法,冠以种种名堂,在近代,就是甚么甚么主义,然后以武力强迫他人接受,顺他者生,逆他者亡,形成了极权控制。
  这种情形丑恶之极,是人类的耻辱。
  而更可怕的是,这种情形久而久之,会使得有些人潜在的奴性得到发挥的机会,使这些人完全放弃脑部活动属于个人的天生权利,而自然地屈服在强权之下,听从他人的指挥,成为没有个人思想的可怜虫。
  正是因为有这种干扰他人思想的行为,才形成人类行为中最丑恶的极权统治,使人类历史长期处于黑暗反动,严重的阻碍了人类文明的进展!
  所以我和白素一向对这种现象厌恶之极。
  现在全人类之中,至少已经有一半,或者更多,明白了这种控制他人思想的反动行为。可是还有不明白的,他们甚至于不知道思想属于个人!
  从历史的进展来看,这种极权统治的反动,必然走向灭亡,到时候,就像我们现在回顾奴隶社会一样,会感叹:怎么人类历史上会有过这样的丑恶!
  目前成功的能力和行为,当然不能和穷凶极恶的极权统治相提并论,可是在性质上却属于同一个范畴,而我们极度不愿意自己的脑部活动受到任何性质的干扰,坚决维护自己掌握自己脑部活动的权利,所以对之特别反感。
  这时候白素要轰走成功,我当然同意。
  白素说着,取过那盒钻石来,交给成功,我走过去,打开门,请成功离去。
  成功的神情非常委屈,可是却也并不掩饰她有一定程度的愤怒,她道:“两位甚至于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白素说得很坦率:“我们不想自己的脑部活动受到超能力的影响。”
  成功苦笑:“我如果有影响两位脑部活动的能力,也不会给两位轰出去了!”
  我和白素听了,不禁互望了一眼,成功的这句话,具有强大的说服力,确然她如果有能力干扰我们的思想,我们就应该非常欢迎她才是,如何会出现如今这样的场面!
  由此可知不是她没有这种能力,就是我们有力量可抗拒,那又何必怕她?
  这一转念之间,自然也减少了对地的敌意。
  成功非常懂得把握机会(或许她立刻感到了我们的改变),她立刻道:“让我说一句话――就是一句,如果这句话不能引起两位的兴趣,我立刻就走!”
  就是她这个请求,已经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倒要听听,有什么样的话,只要一句,就能使我们把她留下来。
  我和白素反应一致:“好,请说。”
  成功吸了一口气,果然只说了一句话:“从我懂事开始,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人。”
  她说了之后,就望看我们,等待我们的反应。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一时之间,不知这应该如何对付。当然我们感到好奇之极,有许多疑问,可是如果一发问,就会违背了我们要她离去的意愿了。
  双方僵持了大约半分钟,成功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向前走,看样子是准备离去了。
  我因为刚才过去打开门,这时候还站在门边,我向白素望去,用眼色询问白素,是不是就此让成功离去。
  白素神情相当犹豫,看来她也难以决定。
  这也难怪,因为刚才成功所说的话,确然怪异莫名,令人不明白是甚么意思。
  这时候成功已经将近来到门口,我因为望着白素,所以并没有十分留意成功,只是眼角视线扫到处,看到成功一面在向外走,一面正在解下她所戴的风帽。
  我的视线,还集中在白素脸上,突然之间,我看到白素脸上出现了古怪、诧异、惊讶、恐惧……交集,复杂无比的神情。
  刹那之间我因此受到极大的的震动――我知道白素一向镇定,能够使她出现这样的神情,她一定是看到了极度不可思议而且可怕之极的事情。
  我立刻想到,事情一定来自成功。
  我甚至于在极短的时间中想到,刚才成功说她“不是人”,她这时候说不定现出了原形!
  我已经有了成功这时候可能变成了妖魔鬼怪的心理准备,可是转头向成功望去,我这才知道白素的镇定功夫是何等了不起。因为我虽然不知道自己脸上表情如何,可是至少没有能够站得住,而不由自主向后连退了三步,撞翻了一张几子,上面的一只花瓶,也在“哗啦”声中,摔成了粉碎。
  后来白素安慰我,说:“因为当时你离她很近,所以必然受到的震撼也就大得多。”
  确然,当时成功已经走到门口,我就站在门边,和她的距离不会超过一公尺。
  就在我转过头来的时候,看到成功已经除下了风帽,我的视线接触到的是一张可怕、邪恶、诡异莫名的脸,那张脸五官俱全,可是那种丑恶,难以形容,叫人一看之下,无法相信人的五官竟然可以有那样令人恶心的组合!
  而那样丑恶可怕的一张脸,就在我的近前,而且还在向我挤眉弄眼,那种毫不掩饰不怀好意的神情,简直无耻至于极点!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成功并没有转身,她还是背对着我,而那张邪毒的脸,就长在她的脑后!
  刹那之间像是连空气都凝结了一样。
  我勉力定了定神,那张可怕的脸,居然咧嘴,露出又小又尖、白森森的牙齿,向我奸笑!
  我若是手中有枪,只怕会忍不住勾动枪机,将子弹全都送进这样的怪异妖孽口中的。
  三个人之中最镇定的还是成功,她一面将风帽拉上去,一面缓缓地转过身来。由于她的动作十分缓慢,所以我可以看清楚她头部的全部情形。
  只见那张邪恶之极的脸,并不能算是长在她的后脑上,实际情形是那张脸有它自己的头部。所以成功整个头,形状是两个头后脑对后脑并在一起,不过那张脸的头部比较小,只有前半部,所以没有颈子,颈子全部归前面的那张正常的脸所有。
  她头顶上一根头发都没有,在两个头的并结之处,有一个相当深的凹痕。
  情状之令人恶心,我这时候在记述当时的情形,还忍不住有想呕吐的感觉。
  等到她拉上了风帽,完全转过身来,宽大的风帽将不可思议的可怕部份完全遮住,她看起来完全和平常人一样。
  她站着不动,等候我们的反应。
  这时候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向她走来,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你当然是人,只不过在胚胎发育时期,稍为出了一些差错,使得双胞胎中的一个,没有能够得到发育,只有一些头部成形,所以本来应该是你的双生姐妹,成了附在你头上的一张怪脸。这种情形,并非罕见,何至于怀疑自己不是人类!”
  白素这一番话说来诚恳之极,成功眼中泪花乱转,看得出她在竭力忍泪。
  我听了白素的话,也不禁暗骂自己刚才的反应太过份了――刚才实在由于太突然,而且太接近,就像那张怪口中的舌头伸出来就可以舔到我的鼻尖一样,所以才会那样。
  而经过白素一说,一切都只不过是一种畸形而已,并没有甚么很大的特别,双胞胎发育畸形,有成为连体人的――身体任何部份都可能相连,后脑相连结的例子也不罕见。
  成功的情形,只不过是她的同胞,在发育了头部之后,就停止发展了,所以只剩下一半头部和成功建在一起。
  那一半头部,我绝不认为已经发育完成,它虽然可以活动,然而难道还会有思想。
  我一面想,一面感到我们对成功的态度不好,白素这样恳切地对成功说话,显然也感到了这一点。
  所以我立刻道:“我可以介绍你到勒曼医院去,他们一定可以将……那一部份切除,使你完全回复正常。”
  成功眼泪汪汪,向我要来,却摇了摇头。
  一时之间我还以为她不知道甚么叫做“勒曼医院”,正想向她介绍一下,她已经道:“我去过了,在格陵兰的冰原下面,可是……可是……”
  她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会,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改了口,道:“你们这里是我最后的希望。”
  她这样说,分明是说她在勒曼医院并没有取得任何帮助,我立刻这:“如果是他们不肯帮助,我可以说服他们。”
  成功还是摇头:“他们无法帮助我。”
  我叫了起来:“不可能,他们甚至于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体!”
  成功神情苦涩无比,道:“是,他们可以给我一个新的身体,而且我也看到了他们培养出来的那个身体……”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发颤,说不下去。
  白素很小心地问:“培养出来的新身体,还是……还是……这样子?”
  成功点了点头,我也不禁苦笑。
  所谓“培养一个新的身体”,就是复制,复制根据原来的基因完成,复制的结果当然和原来的一样。
  其实成功的情形,不必如此复杂,精细的手术,就可以切除那多余的部份,而这种手术,勒曼医院一定可以做得到。
  白素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都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成功,等候她解释。
  成功接下来所说的几句话,听得我和白素有不知人间何世的感觉!
  成功先道:“勒曼医院提议我动手术切除这一部份,而且说可以有脑壳,还可以长出漂亮的头发来。”
  我哼了一声,也没有问她为甚么不接受勒曼医院提议的手术,知道她一定会说出来。
  成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缓慢地道:“我不同意,他倒同意,说我不必考虑他的死活,可是我不能,不能让他的死亡,来换取我的正常。”
  成功的这番话,实在不是很容易明白,可是我和白素却又实在是一听就明白了。
  成功话中的“他”,并不是一个甚么人,而就是她脑后那张恐怖的怪脸!
  然而虽然明白了这一点,还是疑问极多,而且联想下去,就使人有腾云驾雾之那个“他”,竟然有“不必考虑他的死活”这样的提议!
  难道“他”还能开口说话?
  幸亏刚才“他”只是奸笑了一下,要是竟然开口说起话来,我真不能肯定自己会有甚么样的反应哩!
  还是所谓那个“他”竟然能够表达意见,只不过是成功自己的妄想而已?
  我和白素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成功苦笑――那是真正的苦笑,看到她那种表情的人毫无疑问可以感受到她心中的苦楚。她道:“是不是很怪异?‘他’是活的,和我一样,是活的。”
  我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还是说不出话来。
  白素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面对这样怪异的情形,她还是能够维持一定的镇定。她道:“慢慢说,请坐。”
  从成功进来之后,迅速地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我们三个人都没有坐下来,一直都站着,而且由于神经紧张,也都没有觉察这一点。
  这时候经白素提醒,成功点了点头,坐了下来,白素坐在她的对面,距离很近,以这样的坐法来交谈,有一个名堂,叫做“促膝长谈”,用身体之间的近距离来象征思想之间的近距离,很有助于坦率的思想交流。
  成功立刻就感到了白素的诚意,她伸手握住了白素的手。
  我先走过去,满满地斟了三杯酒,一人一杯,在递酒给成功的时候,成功接过酒,有很短暂时间的犹豫。恰好老蔡在这个时候走出来,看到白素和成功亲近的情形,表示很满意,点了点头,又走回去。
  在那一刹间,我非常紧张,直怕成功忽然会把酒杯拿到脑后去,让“他”喝酒,若是出现这样的情景,又刚好给老蔡看到的话,那就要准备替老蔡办理丧事了。
  这并非我的神经过敏,后来白素告诉我,当时她也有这样的感觉,感到成功是想让“他”喝酒,只不过当着我们,不好意思有这样的怪动作而已。
  成功一口一口喝着酒,喝了好几口,才道:“我是如何出生的,我完全不知道,在我懂事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因为我并不是一个人活着,而是和他一起活着,我们的情形像是连体人,他不是没有身体,而是和我共用一个身体。我们的情形,正确地来说,应该是‘双头人’。”
  成功说来非常镇定,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样。
  我和白素点了点头,表示可以接受这样的说法,但当然不代表没有疑问。
  我就先提了一个疑问:“怎么肯定‘他’是活的?”
  
第五章 爱莫能助
  
  我本来还想进一步说“难道你们可以交谈”的,可是一转念之间,感到如果这样说,未免太刺激了一些,所以就没有说出来。
  成功望向我,道:“虽然他不能说话,可是那只是因为他的发声器官没有能够得到充分的发展,所以他完全有语言的能力,只不过没有器官可以供他将语言表达出来而已。”
  成功的话听来像是很复杂,其实并不难以理解。我道:“你的意思是,‘他’有思想,只是无法通过语言来表达他的思想?”
  成功点了点头,不等我再问“你是如何知道他的思想怎样”,她就道:“刚才你一定注意到了,我和他的脑部是相连的,我们的脑部既然连在一起,由脑部活动产生的思想,当然也能够交流,所以我想甚么,他知道;他想甚么,我也知道。在思想方面,各自不同,可是双方之间却毫无保留。”
  成功这一番话相当长,我好几次想要打断她的话头,都被白素阻止。我出不了声,就只好一直摇头。
  刚才成功所说的话,给精神病研究者听到了,一定会大喜过望,因为那显然足“精神分裂”的一种标准典型。
  成功由于畸形,所以产生了妄想,普通的精神分裂者会在妄想中成为两个人,只是空想,而成功由于有那个多余的头,所以她的妄想变成在心理上有实在的根据,所以就更加严重。
  她更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自己妄想成两个人,而成为精神分裂的典型。
  精神分裂虽然是很严重的精神病,可是并非不能医治。我已经迅速地有了处理的方法――先将成功的精神分裂医好,然后再切除那多余部份,事情就解决了。
  所以我在摇头表示不接受成功说法的时候,还有相当轻松的表情。
  而这时候,成功望着我,居然也摇头不已。等到她说完之后,她立刻说了一句:“卫先生,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不是精神分裂。”
  我做了一个表情,虽然没有说甚么,可是在这个表情上,人人都可以看出,我是在说:所有的精神分裂者,都不会承认自己是――这正是精神分裂的主要病征。
  成功还是摇头:“等一会,我会向两位提供勒曼医院对我的诊断结界――刚才卫先生说要介绍我去勒曼医院,实际上我来找两位,还是勒曼医院的提议。”
  我不禁啼笑皆非――事情怎么会变成甚么都不对头了,仿佛事情运行的原则,起了天翻地复的变化,变得我完全不能适应。
  听成功的说法,像是勒曼医院对她的问题,无法解决,所以提议她来找我们。
  勒曼医院的能力超过我们许多许多,有甚么事情是他们不能解决而我们反而能够的呢?
  这不是把事情都倒过来了吗?
  所以我像是服用了那种流行的兴奋剂一样,除了继续不断摇头之外,没有其他动作。
  成功继续道:“我曾经提到过我有可以感应到他人一些想法的超能力,实际情形是:并不是我感到,而是他感到了,我再通过和他脑部活动的交流而感到。所以真正有超能力的不是我,而是他!”
  我想发出几下干笑声,然而竟然因为喉咙非常干燥,而至于发不出声来。
  我实在非常佩服白素,对于成功这种荒唐的话,她一样可以非常用心倾听,而没有特别的反应。
  成功又望向我,道:“关于这一点,也经过勒曼医院的检查,可以证明,如果卫先生对勒曼医院有信心,就应该接受他们详细检验的结果。”
  我道:“你一再提到勒曼医院的检验和诊断,不必再等,现在就请拿出来。”
  成功居然笑了笑:“本来是应该立刻拿出来的,是卫夫人要我慢慢说,现在既然卫先生认定了我是精神分裂者,当然就必须先否定这一点,不然话就无法说下去了。”
  我点头道:“正是。”
  成功打开了她带来的皮包,取出了一大叠文件来,足有三公分厚,又取出一张磁碟,问道:“两位是要从文件上来了解,还是从电脑上来看――两者内容是一样的。”
  我一伸手就把文件取了过来,成功还有心情玩“两者任选其一”的游戏,我却忍不住了。
  文件到手,我示意白素和我一起看。
  这一看,尽管我们已经将相当多的部份略过去,可是还是看了接近三小时,其中我还搬出了“医学大词典”,来查看我们不是很明白的医学名词。
  而这些文件,显然是勒曼医院方面拟来给我们看的,所以很体谅我们的医学程度,写得很容易明白,而有一些连医学大词典中都没有记载的名词,也在文件中做了解释。
  这些文件,详细的说明了勒曼医院对成功女士彻底检查的结果,我当然没有必要把文件全部披露,而只是将重要的部份,叙述出来就可以了。
  在叙述文件内容之前,需要说明一下,成功是如何找到勒曼医院的,这又牵连到了财神宝库被成功打开,我用最最简单的方法来说明。
  成功知道有勒曼医院的存在,也认为解决她的问题,找勒曼医院是最好的办法。
  她多方面了解和勒曼医院接触的方法,知道勒曼医院曾经为地球上顶尖的豪富权贵准备过“后备―― 他们的复制人,而其间牵涉到巨额的金钱。
  成功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得知财神宝库的事情和那段隐语――那当然是江海对很多人说过,很多人又传播开去的,正确的来源如何已不可深究,也不必深究。
  成功并没有花了多少时间,就解开了隐语,得到了密码。
  我现在在这里叙述的这一切,都是后来知道的,那时候已经非常肯定成功的智力过人,所以对她能够解开隐语,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成功有了密码之后,就去开财神宝库,那时候江海还没有去找白老大!
  所以后来我们对财神宝库的忙碌,全是瞎忙,因为那时候宝库之中早已空空如也了。
  成功取得了财神宝库中的财富之后,一亮相,由于她手中的财富实在太惊人,所以立刻引起了世界上顶尖豪富的注意。而豪富与豪富之间的关系,建筑在财富之上,成功很快就认识了很多顶级豪富,而经由他们,联络上了勒曼医院。
  至于在市场上大量出售股票,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成功需要大量金钱的目的,也放在后面来说。
  成功在到了勒曼医院之后,勒曼医院对她感到极度的兴趣。在勒曼医院的那些外星人和地球人,不断研究的目的,就是研究地球人的生命结构。他们从来也没有见过像成功那样的例子,所以立刻对她进行了详细的检查。
  在这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我是后来到勒曼医院去了之后,才知道的,所以也要放在后面再说。
  勒曼医院对成功的检查结果,都写在文件上。
  文件上说,医院方面住听了成功的自述之后,首先也将她当作是因为身体畸形而导致精神分裂来处理。
  要处理精神分裂症,在勒曼医院来说,最简单不过。
  然而在脑部检查的过程中,立刻发现成功有两个脑部,那另外一个脑部属于那怪脸――“他”所有。
  这种情形实在怪异之极,那怪脸发育不是很齐全,虽然有五官,可是不见得有视觉、听觉、味觉等等感觉,只不过是肌肉可以有一些动作而已。
  然而它的脑部却发育生长得非常完整,具有脑部的一切功能。
  两个脑部,有小部份连接在一起,所以两个脑子可以互通。在进行脑电波测试的时候,有很奇怪的现象。
  现象是两个脑部,可以有各自发出的脑电波,在这样的情形下,成功的脑电波虽然远比一般人强烈,可是脑电波显示“他”脑部的活动能力更强。
  也就是说,“他”的脑部力量比成功更强。
  而更特殊的是,当成功和“他”双方脑部力量汇合的时候,所显示出来脑电波的强度,并非两者之“和”,而是两者之“积”!
  勒曼医院从来没有在地球人身上测到过这样强烈的脑电波,据他们估计,这样强烈的脑电波,足以形成超能力,而这种超能力可以达到甚么程度,他们也无法估计。
  有了这样的发现之后,勒曼医院当然知道成功并非是精神分裂症患者,而是一种罕见之极的畸形连体。
  要解决这样的古怪畸形连体,当然可以采取分割的手术――这种手术对勒曼医院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然而就算连勒曼医院中所有的外星人都想不到的问题产生了。
  这问题是,被切割下来的那部份“他”,没有单独存活的可能,或者就算大费周章,勒曼医院方面表示可以使“他”在只有一张不完全的脸加上不完整的头壳加上完整的脑部的情形下,维持活的状态,成功都不同意。
  成功说:“我不能让他死亡,也不能让他在那种情形下维持活的状态――那种状态,甚至于比死亡更加可怕。”
  勒曼医院方面很能够理解成功的心情,于是他们又提出了复制的方法。
  提出的复制方案也非常特别,希望复制出一个成功来,将成功的脑部转移到复制人处,而将原来的成功,让给“他”一个人。
  这个方案后来虽然执行,而且以失败告终,其实在方案一提出来的时候,不但成功反对,“他”也强烈反对。
  他们反对的理由,连勒曼医院事先也未曾想到。
  反对的理由是:这个方案就算成功,也会使“他”处于被切割下来之后同样的境地。
  “他”的整个生命完整的部份,其实就是一个脑部。
  当脑部附在成功脑后的时候,两副脑相通,成功看到的影家,不但可以传送到成功的脑部,在成功脑部的视觉神经起作用,而且同样的眼睛摄取景像――传送到脑部刺激视觉神经――产生景像的这种人能够看到景像的过程,可以通过联结,而在“他”的脑部,重复一次。
  听起来好像很复杂,其实非常简单:成功眼睛可以看到的景像,“他”同样也可以“看到”。
  视觉如此,其他的所有感觉,也是如此。
  所以如果把成功的脑部移到复制人那里去,“他”就会丧失了一切感觉。情形当然反而变得更糟糕。
  勒曼医院方面最后说服了成功,是因为一来,进行复制,完全没有损失,二来有几个外星人说,在移走了成功的脑部之后,使“他”的脑部和原来成功身体的神经系统联结,也不是没有可能,值得试一试。
  成功和“他”这才答应。
  复制的结果失败。
  他们原先预期会出现一个正常的成功身体,可是结果复制出来的仍然是和原来一样的畸形。
  成功提到过复制失败的情形,这时候我们在文件所附的图片上,看到了复制失败的“制成品”,是还没有成形的胚胎,可是已经清楚地可以看出畸形。
  当然复制到此为止,没有继续下去。
  当我和白素看到这里的时候,心中产生了极大地疑惑。因为我们知道勒曼医院在研究人类基因方向,早就有非常的成就,他们可以轻易改变原来的基因,要在复制过程中消除畸形,实在非常容易,为其么为成功复制会失败?
  文件在这方面完全没有解释。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后来我们才明白。
  而在复制失败之后,勒曼医院方面又提出了一个古怪之极的解决方案。
  那方案只是一句话:“提议去找卫斯理和白素。”
  不知道勒曼医院是在开玩笑还是甚么,我和白素看到这里,莫名其妙至于极点。
  不过方案还有一个附注:卫斯理和白素如果决定帮助,需要更多的资料,请和我们联络。
  用最简单的方法叙述那些文件的内容,就是如此。
  在看完了文件之后,我和白素都苦笑,看看充满了希望的成功,真不知道说些甚么才好。
  我先打破沉默,苦笑道:“勒曼医院太抬举我们了!连他们郡做不到的事情,我们会有甚么办法?”
  白素则问:“文件上没有提到,他们口头上有没有甚么提议?”
  成功道:“没有,他们告诉我,只要两位肯答应帮助,自然会有办法的。”
  我和白素齐声道:“你真的以为我们能够帮助你?”
  成功这时候的情形,无疑如同将溺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竟然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而且她还补充道:“现在我非常富有,除了那些钻石之外,我还可以提供许多金钱――”
  她话还没有说完,我就跳了起来,怒道:“勒曼医院不但在开我们玩笑,而且是在开你的玩笑!我去找他们算帐!”
  我有可以随时和勒曼医院联络的电话,说看,我就向楼上走去,把白素和成功留在楼下。
  在我上楼梯的时候,我听到白素在对成功说:“这些彩色钻石,确然非同凡响,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的收集,我倒也有一颗,论颜色、大小、完美的程度,都在这些之上,加在一起,可以使收藏更加出色。”
  我在听到白素说起她也有一颗彩色钻石的时候,就停止了脚步听她说下去。我当然知道白素有一颗举世无双的绿色钻石,那不是地球上的东西,我在得到它的时候,几乎没有变成怪物死亡。
  (那些经历,在《仙境》这个故事中叙述过。)
  这颗绿色钻石,有婴儿拳头那样大小!
  (婴儿拳头多么可爱)
  我一时之间猜不透白素忽然提起它来,是甚么用意,难道她准备接受成功的礼物?
  成功显然也这样想,她道:“那太好了,加在一起,卫夫人肯定拥有世界上最完美的彩色钻石收藏。”
  白素摇头:“不,我会把它送给你,让你拥有全世界最完美的彩色钻石收藏。”
  有大约二十秒钟的沉默,成功才苦笑道:“我的情形如果得不到改变,全世界所有钻石给我又有甚么用?”
  成功的这种反应,显然早在白素的意料之中,白素立刻道:“那么你认为,我即使得到了全世界所有的钻石,又有甚么用?”
  成功答不上来。
  白素笑道:“所以别说我们帮不上忙,就算可以,对这些没有用处的东西也不会有兴趣。”
  只听得成功在喃喃自语:“你真是对它们没有兴趣,真是觉得没有办法帮助我……”
  白素道:“你……应该说‘你们’,既然有能力可以感觉到他人的思想,就当然可以知道我们并不是在推搪,而是真正的爱莫能助啊!”
  听得白素这样说,我心中很不是味道――自己在想些甚么,别人会知道,那毕竟是令人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成功像是连我的感觉都可以感应到一样,急忙分辨:“我……我们……也不是可以知道他人的思想,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可以大致分出……人家在说的话是真是伪而已。”
  白素道:“那就是极端了不起的超能力了――”
  我听到这里,就没有再听下去,进了书房,开始和勒曼医院联络。
  每次勒曼医院方面接听电话的声音都不同――可能通过电脑控制,有几百种动听的声音可供轮流替换。
  这次是一个很亲切的男声,在我报了自己的姓名之后,那男声立刻道:“啊,是卫斯理先生!亮声先生等你打电话来,等了好久了。”
  亮声是我近期来和勒曼医院接触,负责和我联络的人(不是地球人),他为甚么会在等我的电话,当然是知道成功一定会来找我,而我在见到了成功、看完了那些文件之后,会去找他们。
  我心中骂了几声“可恶”,大声道:“快去叫他来听电话。”
  那男声笑了笑:“亮声先生说,卫斯理先生打电话来的时候,可能怒气冲冲,吩咐我们千万不能得罪。”
  我没好气,喝道:“你这电脑,废话少说!”
  却不料对方回答:“我不是电脑,是不是可以略说废话!”
  我又好气又好笑:“请问阁下是谁?”
  那男声的声音之中,充满了自豪的感觉,道:“我是第二型人造脑。”
  我怔了一怔,一时之间感觉复杂无比。
  所谓“人造脑”,其实还是电脑,可是却具有吸收了资料之后加以分析消化和因此产生新资料的能力。也就是说,它具有人脑的能力。
  这种情形其实非常可怕。
  长久以来,我就一直认为电脑的发展,会向这个方向进行,而一旦这种情形变成事实,人类和电脑之间,就会发生斗争,而人类是必然失败的一方。
  这也就是我常常说的“电脑造反”的大危机。
  我本来一直以为,电脑会产生自己的思想,在地球人的科学水平来说,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不必太担心。
  而在地球以外的星球来说,有自己思想的电脑早已不是新鲜事情了,我认识的一个机器人康维十七世,就是非常先进,拥有比人脑功能强许多倍能力的脑部。
  然而在地球上,电脑的进步发展速度,似乎已经超越了人类原来的想像,“人造脑”的概念和设想,最近也被普遍提出,看来它的出现是近期的事情,而不是久远以后的事情了。
  所以勒曼医院提前使用“人造脑”,其实也应该在意料之中,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是由于我忽然联想到,如果“人造脑”的数字,多到了和现在的电脑一样,而且人类生活依靠“人造脑”就像现在依靠电脑一样,那会是甚么样的情景?
  现在人类的生活已经不能没有电脑,电脑成为人类生活主要的构成部份,由于电脑不能产生自己的思想,所以虽然实际上已经是电脑控制了人类的生活,可是在表面上,或者在人类自以为是的想法中,局面还是人类在控制电脑。
  等到电脑全面“人造脑”化之后,人类和人造脑之间的关系,必然会分出高下,到时候,人造脑作反,那就是《玩具》这个故事中所说的情形了。
  在《玩具》这个故事中,人类的命运是怎样悲惨法,熟悉卫斯理故事的朋友,一定有印象。
  我在这里再一次“危言耸听:这种可怕的情形,并不只是故事,很快会变成事实!
  (如果完全没有接触过《玩具》这个故事,可以不必去找来看,因为预知会发生的悲剧,并非愉快的事情。)
  在我联想人类将来可悲的命运时,亮声的声音传来:“卫斯理,好!”
  我心情正恶劣之极,想也没有想,就回答道:“好!好个屁!”
  亮声“呵呵”笑:“谁得罪你了?”
  我定了定神:“当然是贵医院!”
  亮声道:“请别那么快就下结论,你看了所有的有关成功女上的文件了?请你到医院来一次,有相当重要,和成功女士有关,可是暂时又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和你商量,听取你的意见。”
  亮声说得十分客气,而且所说的话,也很是蹊跷,很明显就是文件上没有提到,引起我很大怀疑的那一部份。
  一时之间我也无法明白其中究竟有甚么古怪,我道:“电话里不能说吗?”
  亮声的回答很妙:“老朋友如果总是通电话而没有见面交谈,你不觉得人会变成机器人了吗?”
  我有些啼笑皆非:“好,我立刻来。不管你们在捣甚么鬼!”
  亮声笑道:“卫斯理,你凭良心说,这许多次你到医院来,有哪一次是令你失望的?”
  我不得不承认:“没有――所以我才答应立刻来。”
  在亮声的笑声中结束了通话。
  在我走下楼梯的时候,看到白素和成功还在交谈,神情都非常亲切――这种形式的交谈,确然不是任何形式的电话通话所能替代的。
  两人看到了我,停止了说话,向我望来。白素道:“勒曼医院怎么说?”
  我道:“我立刻去,看他们准备怎么样。”
  成功霍然起立,先立正,然后向我深深鞠躬,我连忙摇手不迭,倒不是表示我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帮助她,所以不必向我道谢,而是我怕她在这样的大动作之下,头上的风帽位置有所改变,露出了那张怪脸来。
  我实在不想再看到那张怪脸一眼。
  白素瞪了我一眼,神情竟然相当严厉。
  后来她埋怨我:“成功可以知道人家的心意,你这样嫌弃她,她可以感觉得到,太没有风度了!”
  我只好勉强辩解:“我不是嫌弃她,而是嫌弃‘他’!”
  当时成功抬起头来的时候,神情苦涩,仿佛是在告诉我:如果情形不改变,如何生活?
  我不是不同情她,可是实在没有办法,又能够怎么样?
  我吸了一口气:“你们慢慢说――成功女士如果有兴趣,可以留下来,我会随时和你们联络。”
  我看出白素对成功有不寻常的好感,所以才开口留客。果然白素很高兴,显然她正有此意,只是怕我反对,所以还没有提出来。
  这时候我也没有机会问白素她和成功究竟说了些甚么,何以她和成功会变得像老朋友一样,我心急到勒曼医院去,因为我肯定,有非常特别的事情在等着我。
  
第六章 自杀家
  
  三十多个小时之后,我进入勒曼医院。
  亮声一见到我就道:“知道你性急,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带住我进了一间房间,房间不大,光线很柔和,有几张一看就知道坐上去非常舒服的椅子,椅旁还有一个酒柜。
  亮声道:“请坐,一切请自便。”
  我和他一起坐了下来,面前不远处,是一幅墙,亮声在坐下之后,将一副仪器移到身前,道:“在我叙述的时候,需要图片或是录影带的辅助。”
  他说着,向前面那幅墙指了一下,我点头表示理解,同时也告诉他:“最好先说为甚么你们要将这张牌打给我?”
  亮声道:“因为我们想来想去,只有通过你,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我不禁啼笑皆非――亮声这样的回答,比不回答更加糟糕,使我心中的疑问更大。
  那时候我的神情一定非常古怪,亮声在我膝头上扣了啊下,道:“事情要从头说起,不然只有更乱。”
  我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只好这样。
  我抓起一瓶酒来,慢慢喝着,听亮声“从头说起”。
  亮声开始叙述,他道:“若干年之前,有一位头部严重畸形的少女,到勒曼医院来求医,这就是那个少女严重畸形的头部――”
  他居然从“若干年前”开始说起,我正准备表示不耐烦,面前的墙上已经出现了影像。
  我看到的影像非常特别,不能说是立体投影,可是看起来非常有立体感。
  这时候我看到的就是一个头部,影像会转动,使我可以看到这头部的前后左右。
  我只能说我看到的是“一个头部”,而无法说那是一个“人的头部”,显然实际上那应该是人的头部。
  看到的影像恐怖绝伦,除了一双眼睛,非常明亮,使人感到这怪物有很高的智慧之外,整个头部都是大大小小的肉瘤,一个叠一个,有的甚至于挂下来,颜色令人恶心,看了之后,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我一看之下,就徒然震动,失声道:“这少女……这少女……”
  刹那之间我的感觉奇特之极,像这样可怕的头部,如果曾经看见过一次的话,一定不会忘记,我可以肯定以前没有看见过。然而奇怪的是,我又对之并不陌生,甚至于可以知道那是甚么人!
  我吸了一口气:“这少女的名字是玛仙!”
  亮声非常高兴:“你知道她是玛仙,事情就容易说明白――”
  他话还没有说完,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来,更加觉得意外,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疾声道:“玛仙和成功有关系?她们是同类?”
  亮声皱着眉,摇头:“不能肯定。”
  我道:“可以肯定,她们一定是同类!”
  亮声立刻道:“如果肯定她们是同类,那事情更容易解决了。”
  我现在是根据当时发生的情形,如实叙述,这样的叙述方法,别说人家不容易明白,当时连我自己,其实也只是隐约感到了“事情是这样的”而已,至于事情究竟是怎样的,那时候我也说不上来。
  所以虽然我相当讨厌“从头说起”,还是非从头说起不可。
  看到了那样可怕的头部,虽然我以前没有见过,可是我熟悉玛仙的故事,也知道玛仙曾经到过勒曼医院,所以很可以肯定,那可怕的头部属于玛仙以前所有。
  后来玛仙通过巫术的力量,把畸形纠正了过来,容貌变得艳丽无比,我见到玛仙的时候,玛仙已经是出色的美女,当影像出现的时候,我是第一次看到玛仙畸形时候的模样。由于我熟悉玛仙的故事,所以我认出这是玛仙。
  而忽然之间,我将玛仙和成功联系起来,是由于我既然想起了玛仙,脑中自然浮现出她的容貌来。
  就是在这时候,我感到震动――我和白素在看到成功的时候,都感到脸熟,似曾相识,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成功究竟是像我们的哪个熟人。
  直到那时候,我才徒然想起,成功给我们这样的感觉,是因为她像玛仙!
  成功和玛仙之间,其实在容貌上根本找不出甚么相似之处,玛仙艳丽无匹,而成功相貌却非常平凡,若不是她们都和勒曼医院有过接触,我也无法把她们两人联系在一起。
  然而奇怪的是,一把她们联在一起,就可以发觉她们相似――相似之处,并不是在她们的容貌,而是在她们的神韵!
  神韵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一种存在,并不是实实在在的一样东西,无从说明,只能凭感觉去觉察,非常之虚无飘渺,可是只要有它存在,又确然可以感得到。
  成功和玛仙之间,就是神韵相似。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和白素不容易想到她为甚么会使我们感到熟悉。
  而等到把成功和玛仙联系起来之后,可以解开很多原来的疑问,但是也有新的疑问产生。
  首先我想到的是:玛仙不是地球人――或者客观一点说,玛仙不能算是地球人。
  玛仙是外星人在地球上繁殖生命的失败例子。
  当年玛仙来到勒曼医院求医,勒曼医院就已经发现她的基因结构和地球人不同,以当时勒曼医院的技术来说,无法对她进行复制。
  后来勒曼医院在这方面显然有了进步,因为现在他们可以对成功进行复制。
  从现在对成功进行复制的结果来看,当年就算可以复制玛仙,也改变不了玛仙的畸形。
  成功和玛仙既然有神韵上的相似,而且两人又同样有可怕的畸形,而更重要的是她们脑部活动所产生的能量,和地球人不同,远远超过地球人,使她们具有超能力。
  玛仙终于纠正了畸形,而且凭她的超能力,成为巫术之王――巫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现在为止,没有人可以给出明确具体的答案,只能笼统地说:那是一种可以运用宇宙间不明力量来达到种种目的的超能力。
  成功的情形,比玛仙更特别。
  成功有两个脑子。
  从理论上来说,她的能力应该是玛仙的两倍――玛仙已经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甚至于可以率众去拯救一个面临灭亡的星球,照这标准来计算,成功的能力,应该达到甚么程度?
  现在成功的超能力当然还没有太惊人之处,相信那是她还不懂如何发挥的缘故。
  刹那之间我想了许多,当然我的这些联想,都建筑在“成功和玛仙是同类”这个基础上。
  所以我又重复了一遍:“她们一定是同类。”
  亮声还是不完全同意,他道:“这问题可以了讨论,重要的是要解决成功的问题,可以采取和解决玛仙问题同样的方法。”
  我听得亮声这样说,简直是傻了眼。
  我当然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解决成功的问题,可以依靠巫术!
  这真是滑稽之极了!
  勒曼医院集中相当数量的外星精英,从事最尖端科学的研究,成绩斐然,可是亮声这时候却提议用被很多“科学家”视为荒谬无稽的巫术来解决他们不能解决的问题!
  我瞪住了亮声,亮声摊了摊手:“别对我说巫术不科学,我们一致认为,发生在玛仙身上的事情,证明是由一种我们现在知识还没有接触到的力量所造成的。这种力量既然可以解决玛仙的问题,也应该可以解决成功的问题。”
  我很同意亮声的说法,而且认为这是一个真正大科学家的说法,有着真正的科学态度。
  真正的科学态度是对于不理解的事情,承认是自己知识太浅,而不是加以否定。
  只有真正的科学家才能这样,那些受了几年教育,有了一些街头的所谓“科学家”,由于思想上的浅薄和天生没有想像力,永远不会明白这个道理,只懂得排斥他们自己不懂的事情。
  可是我还是自然而然摇头,因为我仍然不明白为甚么勒曼医院会要成功来找我。
  我恨本不懂巫术!
  然而亮声并没有开口,只是望着我,我就明白了!
  我明白我是次选――勒曼医院的最初想法,一定是想成功找原振侠医生帮忙。
  可是原振侠医生下落不明,不得已而求其次,就只好叫成功来找我了。
  而且我更知道,找原振侠医生也好,找我也好,都不是最终的目的,而是希望可以通过我们,找到玛仙。
  玛仙是巫术之王,巫术又曾经在她的身上展现过奇迹,成功又可能是她的同类,至少畸形的情况相同,所以如果说有人可以帮助成功的话,那人当然就是玛仙。
  这时候我想通了勒曼医院的目的,然而我依然摇头,因为我恨本不知道上哪儿去找玛仙!
  玛仙的行为,早已超出了地球人的行为范围之外,这时候她说不定在数十万光年之外,要找她,不要说是我,就算是随随便便可以到外太空去打个转的康维十七世,也没有办法。
  亮声看到了我这种情形,感到很奇怪,我把我想到的告诉他,他笑道:“能够找到玛仙,当然最好,可是即使找不到她,也可以找其他的巫师,好像有一个由许多高级巫师组成的研究所――我们不是很愿意和这个研究所打交道,由你出面,可以让成功女士去试一试。”
  我回想玛仙的故事,玛仙是在遇上了一个名叫达伊安的大巫师之后,命运才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位大巫师有着非常的巫术力量,当年能够帮助玛仙,推断也应该可以帮助成功女士。
  达伊安大巫师应该不是很难找,他在海地成立了一个巫术研究所,可以上那里去找他。
  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形下,这不失是一个办法。
  我点了点头,表示我可以到海地去一次。
  亮声松了一口气,像是从此之后,成功就不再是他们的责任了。他道:“请你告诉成功女士,她付给我们的款项,我们会如数退还给她。”
  我哼了一声,不是很有兴趣做这种传话的角色,然而也无法拒绝,只好点了点头。
  亮声看出我的心意,这:“给你添麻烦了――不过请你来,也不单是为了成功的事情,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讯息,要告诉你,你一向关心地球人的命运,对这个讯息,应该感到兴趣。”
  他说来非常隆重,我开始并不在意,随口道:“是地球人的命运已经到了末路了吗?”
  我虽然是随口问,可是倒也不是在胡乱开玩笑,因为从种种迹象来看,人类正在走向自我毁灭之途,这一点几乎可以肯定,问题只是不知道甚么时候走到尽头而已。
  刚才亮声说得如此隆重,当然是和人类未来命运有关,而人类命运的方向既然并不乐观,所以我才这样问。
  亮声想了一会,道:“地球人类将来人命运如何,还是决定于地球人本身,毁灭的命运并非不可避免。毁灭是由于许多许多大大小小危机汇合的结果,许多危机汇合起来,只有增加,没有减少,就总有一天会毁灭了,就像不断向气球充气,气球最后一定会爆裂一样!”
  由一个外星人来提到地球将来的命运,我这个地球人总有很不是味道的感觉。所以我有些不耐烦,道:“你不必举这种浅显的例子来说明。”
  亮声道:“我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啊――趋使走向毁灭的危机有大有小,有的小危机反而引起地球人的注意,例如南极上空臭氧层出现了大洞,有的大危机,反而不引起地球人的注意,例如不断研究发展生物电脑。”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重复了一遍:“生物电脑。”
  我吸了一口气:“要告诉我的讯息,就是和生物电脑有关?”
  亮声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我思绪变得紊乱,我当然知道“生物电脑”是怎么一回事,那是当今的尖端科学,世界各地都在对它进行研究,而且不断有研究的成果发表出来,当成是人类科学进步的标志。
  这类生物电脑研究成功的消息,几乎每天都有。今天是成功的将鳗鱼的脑部组织和电脑联结起来,于是电脑就有了和鳗鱼一样的判断能力,根据这种判断能力对各种情形做出反应。
  过几天,又有人将老鼠的脑部和电脑联结起来,于是就出现能够和老鼠一样反应的电脑。
  各种生物脑部和电脑结合,是目前人类尖端科学的方向。
  照这个方向发展下去,毫无疑问会走到最后的一步。
  这最后的一步是:人的脑部和电脑的结合!
  想到这里,我更是一片混沌,难以继续想下去,而我忽然想到的是,我打电话和勒曼医院联系的时候,接听电话的声音曾经自称是“人造脑”。
  这“人造脑”,难道就是人脑和电脑的结合?
  想到了这一点,我盯住了亮声看,亮声居然就在这时候,点了点头。
  他显然知道我的思路,知道我想到了些甚么,而他给了我肯定的答覆!
  把其他生物的脑部和电脑联接,就是“生物电脑”,是半生物半电脑的新生怪物。
  而把人类的脑部和电脑联接,就是“人造脑”,是半人半电脑的新生怪物。
  也就是说,这种新生怪物是有人脑能力的机器人,有钢铁或其他任何比人身体坚强许多倍的材料铸成的身体,同时又有人类的脑部。
  早已经证明,人类脑部的功能,到现在为止,普遍被开发运用的,只有万分之一,甚至于更少――人类的许多行为如此愚蠢,正是只运用极少量脑部功能就生活的缘故。
  而人类似乎并无意愿多一些去开发自已脑部所蕴藏的功能,很满足现在的状况。
  这种情形多半也因为在地球上,没有比人类脑部功能更高的生物,在没有竞争的情况下,自然容易耿于逸乐,不求进取。
  可是如果出现了半人半电脑的新生物呢?
  我在极短的时间中,替这种新生物出现之后的地球上生物高下分配的情形作了设想。
  在开始的时候,人类一定非常高兴创造了这种新的生物,因为利用这种新的生物可以替代人类做许多工作,人类生活依赖这种“人造脑”,百倍千倍甚于如今依赖电脑,使得人类脑部由于运作越来越少,非但不能开发新的功能,连原有的功能也必然因为不再运用而形成退化。
  而“人造脑”这种新的生物,具有人脑的功能,而且不断在运用,在进步,潜在的功能被开发,加上原来就有比人类优胜的条件――机器人身体比地球人身体好不知这多少倍,所以根据优胜劣败的原则,很快就会分出高下。
  到时候,地球的主人,就不会是现在的地球人,而毫无疑问是有人造脑的机器人。
  那时候,现在的人类就算不完全退出地球的生物舞台,也必然和现在地球上除了人类之外其他的生物一样:人和土拨鼠的一样程度,就不只是两者都不能在自己体内制造丙种维生素了,而是几乎全部对等――大家都不是最高级生物了。
  地球上最高级的生物,会是有人造脑的机器人,是一种半人半电脑的新生物。
  在紊乱和混沌的思绪中,短短的时间内,我想了许多,记述在上面的一些想法,只不过十分之一而已。
  而当我在紊乱中不论想到哪里,都会和《玩具》这个故事中的情景扯在一起,感到无比沮丧和悲哀。
  然后忽然之间,我愤怒起来,指着亮声,大声这:“你现在向我传达这个讯息,是其么意思?提到生物电脑,你们这里早已研究成功了,我打电话来的时候,就和人造脑打交这,你们创造人造脑,目的是甚么?”
  勒曼医院的科学水准,高出人类许多倍,人类对生物电脑的研究才刚开始,虽然最后终于能够创造出“人造脑”来,总还有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如果人类从现在开始,就觉察到了这个危机,未尝不能悬崖勒马。
  可是勒曼医院现在就已经有了这种半人半电脑的新生物,他们是何居心?
  虽然我一直认为勒曼医院那些外星人的活动,对地球没有坏处,这时候也不免大大怀疑。
  亮声看了我一会,道:“我们把人脑和电脑结合,只是为了有更好的工作伙伴。”
  我嘿地冷笑:“好的工作伙伴?小心他们的思想自行发展,人脑的基因之中,有一项叫做‘反叛’,还有叫做‘阴谋’的,其中诡计百出,岂是你们这些外星人能够完全了解的――你们是在玩火,会把你们全都烧成灰!”
  亮声又望了我一会,欲言又止,神情并不友善。
  我大喝一声:“有话只管说!”
  亮声皱了皱眉,道:“我们对人类脑部的研究,已经可以将脑部控制人类行为的部份,相当精确的分开来,你刚才所说的那些人类行为,我们当然不会联接在电脑上。”
  我怔了一怔,道:“你们选择的部份是――”
  亮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选择了脑部的服从部份――绝对服从的那一部份,这部份统称之为‘奴性’,是人类脑部的主要部份。”
  我吞了一口口水,说不出话来。
  亮声已经把他本来认为不好意思说的话说开了头,也就没有甚么顾忌了,他继续道:“所以我们制造的人造脑,绝对服从,就算能够产生属于他们自己的思想,也会只是进一步服从,是最完美的奴隶。”
  我不禁呆了半晌。
  照亮声这样说法,和我刚才所想到的又大不相同了。
  我刚才设想到的情形,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可怕之极,是人类末路。
  而照亮声所说,人造脑只会永远服从,思想发展也只是进一步服从,那么确实是“完美的奴隶”,可以成为在人类控制下的最好工作伙伴。
  然而既然前景是如此美好,亮声一上来为什么要将之当成是危机将临的讯息来告诉我呢?
  接下来的情形,使我强烈感到,亮声“知道我在想甚么”的能力,远在成功之上,几乎可以和白素一样,而白素有这个能力,是由于长期相处,亮声又是用甚么方法做到这一点的?
  不过我也没有时间追究,当时我想到了这一点时,亮声已经道:“我们是在肯定可以分析出脑部控制行为的部份之后,才选择绝对不会在将来出现问题的部份,和电脑联结的。”
  我一听,感到了一股寒意,失声道:“而现在在从事生物电脑研究的那些科学家……”
  我话还没有说完,亮声就以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激动,打断了我的话头,大声道:“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可以称为科学家,在我们看来,他们那极不计后果,只知道盲目前进的行为,更应该称为‘自杀家’才对!”
  到这时候,我才算是真正明白了亮声的意思,也知道生物电脑或者人这脑发展的结果,可以是我曾经设想到的可怕情形,也可以是亮声所说成为最好的工作伙伴。
  一来一去,是祸是福,可以完全南辕北辙,其关键就在于和电脑连接的是人脑的什么部份。
  说得具体一些,在还没有足够的知识可以分开人类脑部控制行为的各个部份之前,就贸然将人脑和电脑联接,就会使人类各极行为都和电脑联接,其结果就必然是我刚才设想的那样:人类沦为次等生物。
  而现在在研究生物电脑的科学家,有哪一个是掌握了人类脑部奥秘的?
  人类现有的科学水平,对自己脑部所知极少,在这样无知的程度下却急不及待地企图将人脑和电脑联接,那确实是不折不扣的“自杀家”的行为。
  我非常无可奈何,因为亮声虽然向我传达了这个讯息,我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生物电脑的研究,已经成为全世界“自杀家”挚起争取的目标,成了尖端科学的大趋向,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呢?
  现在的情形,是灭亡之前的疯狂。
  我相信当然有不少人可以看出可怕的结果,然而在疯狂的情绪下,有什么用?
  我叹了一口气,想到唯一可以扭转这种情形的方法,只有靠勒曼医院了。
  我道:“既然如此,要解除危机,只有靠你们迅速、普遍地将分析人类脑部的知识,传播开人,使‘自杀家’都掌握这个能力,那么他们创造出来的人造脑,就不会有问题了。”
  亮声瞪了我一眼:“你以为人脑和人脑之间,就像电脑和电脑之间,可以联系在一起,我们这里有资料,传出去,他们下载,就可以获得全部资料了?”
  亮声的话说得很冲,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反驳。
  人脑接受知识的过程,需要循序渐进,而且愿不愿意接受知识,也由每个人自己决定。
  就算勒曼医院把知识广泛传播出去,偏偏有些人不愿意接受,也就等于白费心机了――在我的设想之中,只要有一个不受控制的人造脑出现,这个人造脑就有本事制这另外一个,其情形和细胞分裂一样,呈几何级数增长,一发不可收拾。
  我望着亮声,说不出话来。
  亮声道:“我们详细研究过解决这个危机的方法,一直没有头绪,直到那位成功女士来到,才给了我们灵感,设想了一个可行的方法。”
  和亮声交谈以来,意外已经够多的了,可是都不如听到亮声如此说之后,更加意外的了!
  
第七章 未来大战
  
  成功又能够给勒曼医院什么灵感?
  难道派成功出去,去见每一个在从事生物电脑研究的人,用她脑后那张怪脸去吓那些人,叫他们停止研究?
  当然绝对不会有这个道理。
  当时我神情疑惑之极,亮声向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不要胡思乱想,听他说下去。
  我吸了一口气,也不敢催他,因为我知道他即将说的话,我一定不很容易明白。
  亮声过了一会,才这:“对不起,又要从头说起――我们在接待了成功女十之后,立刻有人想起若干年之前接待过的玛仙,将玛仙的资料和成功对照,发现她们的基因虽然都有异于地球人,可是相互之间,却也不是完全相同――”
  我忍不住插言:“即使是在地球人和地球人之间,基因也是有差别的。”
  我的意思是:成功和玛仙之间的基因有差别,并不表示她们不是同类。
  亮声点头:“本来我们只是假设她们是同类,你来了,表达了你的意见,才使我们肯定她们是同类。”
  亮声这样说,我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同时感到事情牵涉到非常严重的问题,不能有丝毫模糊。所以我立刻声明:“我感到她们是同类,是因为我觉得她们有相同的神韵和气质,并没有确实的根据。”
  亮声道:“我们知道,这方面不必有什么确实的证据,我们甚至于不知道由什么东西形成神韵和气质,而且我们也无法判断地球人之间气质类似或不类似,那是你的能力,而我们非常相信你的判断能力。”
  我摊了摊手:“由我这样凭感觉带来的判断,如果以后出了什么差错――”
  亮声摇头:“不会出什么差错――就算有了差错,事情也不过和我们未曾努力过一样,不会更坏。”
  这次他在说到“我们”这个词的时候,指了指他自己,又指了指我,表示这个“我们”,包括我这个地球人和他们勒曼医院,并非他勒曼医院的自称。
  我心中苦笑,亮声这个外星人对地球上人类的语言应该算是非常通晓的了,可是他显然不知道中国北方的语言之中,有一个词,叫做“咱们”。
  “咱们”和“我们”不同,刚才那句话,他如果懂得用“咱们”这个词,就不必大费周章地指来指去了。
  我听他的话,像是现在他要说的办法,有点像“死马当活马医”的味道,可见事情的发展,是无可避免趋向死亡,我们所努力的,只不过是尽力而为而已。
  我点了点头,请他继续说下去。
  亮声一开口,我出言惊人,他这:“经过对她们基因的分析,有理由相信她们不是地球人。在若干年前,我们只掌握了对地球人的复制,所以无法对玛仙进行复制。现在我们才能够对成功进行复制,可是在复制的过程之中,我们还是无法对造成她畸形的基囚进行纠正,而我们对地球人的基因可以说熟悉之极,要怎么样纠正改变都可以。”
  亮声下了“成功和玛仙不是地球人”的判断,我很同意。
  可是我道:“据我所知道的资料,她们也不属于任何地球之外的星体。”
  亮声等我进一步说明,他(勒曼医院)对玛仙的了解,只是身体结构组织上的精密分析,对玛仙的遭遇、经历、生活……种种,并无所知。
  而我却所知甚多,所以我继续道:“玛仙的情形相当特别,或许成功也一样,她们是某一个星体――姑且称之为‘爱神星’上的人在地球上培育出来的――”
  我说到这里,亮声发出了一下欢呼声来。
  他用力一挥手:“太对了,我们的判断正是如此,我们还有进一步分析的结果:在培育她的时候,采用了地球人的基因和那个爱神星人本身的基因相结合的方法。”
  我大点其头,然后和他异口同声:“所以她不是地球人,也不是外星人,而是各自一半!”
  亮声兴奋了一会,忽然又摇头叹息:“为甚么玛仙和成功都严重畸形,难道那是外星人和地球人基因结合的必然结果?”
  看来亮声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在这样问的时候,也不是在问我,而是在自言自语,显然他认为他们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我也不可能知道。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我却有可以相信是非常接近事实的答案。
  我吸了一口气,道:“不是必然的结果,应该是偶然的结果――在结合培育的过程中,出了一些差错,才形成畸形,情形和人胎怀孕,偶有差错就产生畸形一样。”
  亮声用很诧异的眼光望着我,像是不明白我何以这样肯定。
  我笑道:“由于原振侠医生的缘故,我对玛仙有相当程度的熟悉,玛仙被当作废物一样,抛弃在垃圾堆,是她脑部在婴儿时期就能发出强力的能量救了她自己,被恰好经过的人,感应到了她脑部发出的能量,而将她捡了起来,收为养女。这个人和贵院也有联系,你们替他做过换心手术,他就是豪富陶启泉。”
  亮声听得“啊啊”连声,通:“世界真小!”
  亮声显然完全不知道这样的经过,所以感到惊讶,他感叹完了之后,又悻然道:“那爱神星人真不是东西,怎么可以将失败的培育生命,随便扔在垃圾堆里。”
  我也认为爱神星人这种行为简直岂有此理,也有可能其中另有曲折故事,不知道成功是不是也是如此,事情很值得追究。
  (就算追究,不管有没有结果,都至少和这个故事没有关系。)
  亮声道:“玛仙和成功都是半地球人,玛仙脑部能量之强,已经有了证明,而成功有两个脑,所以在理论上来说,她脑部能量应该是玛仙的两倍。”
  我怔了一怔――从理论上来说,确然应该如此,然而实际上看来,成功只是略有超能力,似乎并没有怎样惊人。
  亮声道:“我们探测过成功的脑部活动状况,先看她们脑部的透视――”
  他说到这里,对面墙上又有影像显示出来。一左一右,和刚才看到过的影像一样,非常有立体感。
  我一眼就可以看出,左边是玛仙,右边是成功――其实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因为左边是一个脑子,而右边是两个脑子并排在一起。
  而她们的脑部结构,和地球人有显著的不同,形状大体一样,可是分成许多小部份,显然由于结构上的分别,她们的脑部活动才能产生比地球人高出许多倍的能量。
  我“啊”了一声:“她们的脑部结构,和地球人大不相同!”
  亮声有他自己的看问题角度,他道:“也不能说大不相同,基本结构还是一样,只是可以有更多记忆,也更快的可以处理吸收到的资料,和发出更强大的能量――”
  他的这种说法,我听得颇有怪异之感,因为好像他是在比较一台旧电脑和新型电脑。
  亮声继续:“我相信她们经过一定的训练之后,她们双方之间,可以进行脑电波的直接交流。”
  我当时的感觉,难以形容。因为根据亮声所说,等于是说成功和玛仙这样的半地球人之间,可能达到思想直接交流的境界――能够获知对方的思想。
  我首先想到的是在那个“宝地”中的长老,就有非凡的接收他人思想的能力,看来很多外星人都有这样的能力,连半地球人,在经过训练之后,相互之间也能够有这样的能力。
  长久以来,我一直在设想这种思想直接交流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产生许多问题――是互相可以完全知道对方的思想呢?还是可以凭自己的意思保留不想让人家知道的部份?是只能近距离互相交流,还是可以远距离交流,距离又可以有多远?等等,等等……这种对地球人来说,只存在于想像之中的事情,当然充满了疑问。
  如果双方的直接思想交流,是脑部的全部活动,不能有任何保留的话,将会是一种甚么样的情景,大家不妨设想一下,会觉得非常有趣――不可思议。
  首先人和人之间,没有了任何秘密(这个名词也根本不存在了),没有了所谓“私隐”,一直以来,以间接交流(通过语言文字)生活的地球人,会习惯这种所有思想都赤裸裸地为他人所知的情况吗?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也就完全没有了“权谋”、“欺诈”……等行为了――你想些甚么,人家全都知道,还怎么去骗人?而所有害人的行为,在实施之前,必须有思想,才想害人,人家就知道了,还如何实施?
  满口仁义道德的,肚子里正在男盗女娼,他的演技再好,会有其么人上当?面孔倡言为国家人民服务的,骨子里想的是以权谋私千方百计贪污和如何把子女送到外国去,这些人的真面目,自然也大白放天下。
  这种思想直接交流的情形,对地球人来说,确然不可思议,但是如果有别的高级生物,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发展出来的,也就自然而然会适应。
  显然,两者对比,思想直接交流可以避免目前地球人的许多丑恶行为――丑恶行为大大减少,生物自然层次提高,成为更高层坎的高级生物。
  也就是说,半地球人,已经比全地球人,在生物层次上,高出了许多。
  我心中十分感慨,有许多问题想问,可是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好暗自摇头。
  亮声道:“我还没有说到关键问题,只是先使你明白了成功女士的脑部活动力量强大――”
  我苦笑,确然,亮声说了许多,每次他说一些,我就联想到很多事情,白素常说我这种拉扯远去的思想方式,很难抓到真正要想的中心问题,可是我从小就是如此,虽然努力想政,也改不了――想到了一件事,必然有许多相连的事情涌上心头,而在许多相连的事情中,其中又会有相连的事情,一件一件连开去,可以在刹那之间,想到了和原来要想的事情,相差不知道多远,甚至于可以变得完全没有关系。
  和亮声见面之后,交谈之间,情形就是如此。
  本来我可以将我杂七杂八想到的一切,全都略去,然而这些却又确然是我当时的联想,是故事发展的一个过程,所以觉得有必要记述――事实上我记述下来的只不过是我当时的联想的不到十分之一而已。
  当下我吸了一口气,问道:“关键问题是如何应付‘人造脑’发展所带来的危机,难道成功或者玛仙,她们可以应付将来会发生的‘人造脑’造反?”
  我来勒曼医院,本来是来寻找解决成功畸形的问题,可是勒曼医院安排我来,显然目的是为了和我讨论生物电脑发展必然会带来的危机。
  当亮声才一提出这个危机问题的时候,我还完全没有将这个问题和成功的事情联在一起。
  现在我当然知道,两者之间有关系,可是关系何在,我还是不明白。
  亮声显得很严肃的回答我的问题,他给了肯定的答覆:“是!”
  我做了请他进一步解释的手势,亮声道:“我们想到的方法相当复杂,你可能听出来不容易明白,因为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以前从来没有在地球上发生过――”
  我道:“你只管说,我不明白,是我这个地球人领悟能力太低!”
  亮声居然也不客气,道:“你要是真不明白,也怪我说得不好,虽然我说的一切,那经过讨论,使用的语言,也是地球上所能用的语言。”
  我挥了挥手:“你就说吧!”
  亮声又想了一想,才道:“办法是:将成功的脑部基因,和电脑连接,创造‘人造脑’。”
  他说了一句,就停了下来,等我的反应。
  我确然不明白――要应付人造脑带来的危机,怎么还要创造人造脑?
  不过这时候我没有发问――亮声说话的习惯,喜欢将话说得非常详细,我要是提出了一个问题,他会从多方面来解释,要多费许多唇舌。
  所以我没有说甚么,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却忽然转换了话题,道:“常有人比较电脑和人脑,谁更优胜。地球人一定说人脑优胜,可是却忽略了,由地球人创造出来的电脑,有一项功能,是人脑万万做不到的。”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像是在考问我,这个被人忽略的是甚么功能。
  我倒是认为电脑现阶段虽然还不能胜过人脑,可是发展下去,即使没有人造脑出现,只是纯电脑,也终于会胜过人脑的。
  而现在亮声提出的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我也没有甚么头绪,所以只好让他去自问自答了。
  亮声说得很缓慢,当然是要我更明白,他道:“全世界电脑,不论数字如何增长,都可以联在一起,而人脑,永远不能做到这一点!”
  我怔了一怔,全世界电脑可以联在一起,人类并没有忽略这个问题,反而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利用电脑的这个特点,凡是有电脑的人,都和根据这个功能形成的互联网发生接触,电脑的这种功能已经成为人类生活中重要部份。
  虽然更承认亮声所说,人脑永远都不可能有这个功能――全世界人的脑部不可能联结起来,可是耶又说明甚么呢?
  亮声看到我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他语锋一转,忽然又道:“有用一束筷子教育孩子团结就是力量的故事――”
  我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头:“这是老故事了,你的意思是,电脑有全世界大团结的本领,人类会不是对手?”
  亮声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纯电脑,人类可以有办法应付;而人造脑,大量发展,又联结一起,人类就不能应付了。”
  更道:“人造脑出现,会形成危机,这一点我们刚才已经有了结论,何必再讨论。”
  亮声“嗯”了一声,再次转变话题,道:“在地球上将会出现和必然会迅速发展的人造脑,是采用纯地球人脑部基因和电脑联结而成的――”
  如果他不是使用了“纯地球人”这个古怪的名词,我还是不能知道他究竟想说甚么。然而听到了“纯地球人”,我立刻明白了!
  我疾声道:“你准备用半地球人脑部基因创造人造脑!”
  亮声点了点头,我问道:“为甚么?”
  亮声道:“半地球人比纯地球人优秀,所以联结半地球人的人造脑也比纯地球人的人造脑优秀。”
  这时候我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亮声的计划是怎么一回事了,可是还不能肯定。
  我问:“半地球人联结的人造脑,可以对付纯地球人联结的人造脑,可以防止危机的发生?”
  亮声很高兴:“你明白了。”
  我道:“你们外星人比半地球人更优秀,为甚么不用外星人脑部基因创造人造脑,来对付纯地球人人造脑?”
  亮声像是对这个问题早有研究,他道:“我们估计,人造脑在造成危机之前,会有大联结行动,在有这种行动的时候,加以破坏,是最好的时机。我们的破坏计划,是在有这种危机即将开始的迹象时,向所有人造脑传送毁灭性的电脑病毒,而我们再估计那时候,人造脑为了避免破坏,会做出种种防范措施,所以病毒必须由内部爆发,才能奏效。”
  他说了那一大番话,实际上还没有回答到我的问题,不过泡在我脑中勾画出了一幅人造脑大战图――那是真正的生死存亡的大战!
  亮声继续说下去:“所以在事先,必须先打入人造脑的阵营,到时候才能起作用。半地球人人造脑,和纯地球人人造脑,有相同的地方,只要加以适当的掩饰,纯地球人人造脑不容易发觉。如果想用外星人人道脑,绝对瞒不过去,身份会被识穿。”
  老实说,对亮声所说的这种情形,我无法了解,我的了解程度,建立在把这大战当成是两国之间的交战――我相信细节经过虽然完全不同,可是原则是一样的:坚固的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亮声他们研究出来的这个计划,当然可行。
  我连连点头,表示我更进一步的明白了。
  亮声也很高兴,他继续解释:“人道脑发展的趋势,不可遏止,而且必然会被大量使用,取代现在的电脑,所以时机相当紧迫,半地球人人造脑越早出现越好――以老资格的身份,打入对方阵营,更不会引起怀疑。”
  更同意:“可以立刻进行。”
  亮声道:“我们现在知道的半地球人,只有成功和玛仙两个,而玛仙下落不明……”
  我道:“就算玛仙在,也不行,她的脑邪经过彻底改换,已经不再是半地球人了……”
  亮声的神情非常讶异――他显然对玛仙所知甚少,不知道她曾经脑部死亡,然后改换的那些经过。道时候我也不打算向他详细叙述。向他做了这样的表示,亮声也没有追问。
  我继续说下去:“你是不是以为在地球上,还另外有半地球人存在?”
  亮声想了一想,道:“根据你对成功和玛仙来源的推测,她们是在创造半地球人过程中出了差错的例子,总不成当年创送过程中就只有她们两人,应该假设有成功的例子,所以可以说,有其他半地球人的存在。”
  我又隐隐感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发现了新的危机。
  亮声的计划是以半地球人人造脑来对付地球人人造脑。
  如果早有若干半地球人在地球上,他们由于比地球人优秀,所以必然在地球尖端科学的研究岗位上,占有相当地位――许多在科学上有卓越成就的科学家,会不会有半地球人在内?
  就算有,别人完全不能觉察,因为这“半地球人”的身份,连半地球人本身,都未必知道,玛仙和成功就是例子――玛仙一直到后来和外星人有了接触,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而成功到现在为止,还是不知道自己是半地球人。
  我的联想是:半地球人最可能的工作岗位,是尖端科学。而人造脑是尖端科学中的尖端,必然有半地球人的参与,也有很高程度的可能,创造出半地球人人造脑来。
  那么,将来就可能出现“半地球人人造脑”对“半地球人人造脑”的情形――亮声计划中的优势就会消失,这场未来大战的胜败也就无从估计。
  我把这个疑虑,约略提了出来,亮声立刻理解:“我们考虑过这个问题,结论是要看那类外星人的本性来决定――你是不是清楚爱神是人的本性?你如果不清楚,我们去调查一下,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更听了之后,非常明白亮声那番话中的“弦外之音”。
  他是在说,未来之所以会有危机,是由于“纯地球人人造脑”是根据地球人脑部基因所创造,因此有地球人一切丑恶行为的基因存在,而在和电脑结合成为人造脑之后,因为能力大大提高,所以丑恶行为基因得到发挥的能力,也同时提高。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所以说,如果现在地球有毁灭的危机,而这危机来自地球人的行为,那么将来地球人行为能力提高了无数倍,危机自然也随之扩大了无数倍。
  亮声的话,意思就是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地球毁灭的危机全部来自地球人的行为。
  顾此,不必担心外星人,也不必担心半地球人。
  除了地球人本身之外,没有别的外来力量可以使地球趋向毁灭。
  亮声虽然很客气地说“不知道爱神星人的本性如何”,然而事实上已经加以肯定,他另外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是:如果在地球上出现的人造脑是“半地球人人造脑”,那就完全没有任么可以值得忧虑――半地球人脑部基因,不像纯地球人那样充满了不堪的丑恶!
  亮声这样说了,更可以肯定他心中对地球人本性的鄙视,我本来想以地球人的身份,提出抗议,告诉他,地球人本性非常复杂,有极其丑恶的一面,也有很高向、美好、善良的一面。
  可是我想了一想,却没有说甚么。
  因为我在刹那间,感到了极度的悲哀,在我脑中迅速浮现许多许多丑恶之极的嘴脸,其中绝大多数是极权统治者――统治权不是来自人民的选举,而是来自武力的夺取。这些丑恶的嘴脸只会使人感到愤怒和鄙视,而在极权统治之下,居然还奴性大发挥,感到,至少在表面上感到极权统治给他们带来幸福的那些,才使人感到悲哀极度的悲哀。
  
第八章 新型生命
  
  这种深度的悲哀使人失望,失望到了连说都不想说的程度,感到人性之中就算大大有美好的一面,在这种彻头彻尾的奴性之前,也就化为乌有了。
  亮声望着我,反而告诉我:“武力极权统治,逐步在人类历史中减少,终于会全部败亡。”
  我道:“即使是在被统治者甘心被统治的情形之下,也会走向败亡!”
  亮声摇了摇头:“我不认为会有‘真正甘心被极权统治’的情形存在,由于地球人之间,不是思想直接交流,所以无法真正明白他人心中在想些甚么。而当极权统治者认为被统治者很甘心被统治的时候,就是他们的统治权走向败亡的时候!”
  我把这番话,在心中重复了三遍,吸了一口气,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我道:“不必去调查爱神星人了,他们的本性非常好,特点是他们非常重视生命――任何形式的生命,在他们的行为之中,没有毁灭生命这回事。”
  我曾经听原振侠医生说过他和爱绅星人交往的经历,原振侠一再肯定这一点,说他在闯进爱神星人封锁严密的禁地时,就是让对方知道了他是一个生命形式,所以才能达到目的。
  不但是爱神星人本身,就算是他们创造出来的机器人,在获得了新的形式生命之后,也义无反顾,去拯救自己的星体,而不是运用新获得的生命能力去胡作非为。
  所以我才肯定爱神星人本性极好。
  亮声听了,很有疑惑的神色,好像不是很接受我对爱神星人的肯定。
  我向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有疑问不妨提出来。
  亮声道:“刚才你向我说起过玛仙被发现的情形……”
  我明白了!刚才亮声听到玛仙是在垃圾堆中被发现的时候,曾经非常愤慨,派爱神星人的不是,所以他对爱神星人的本性,有所怀疑。
  我也不知道何以玛仙会在垃圾堆中,可是我相信其中另有曲折,我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亮声仍然不置可否,我也只好由得他――反正他就算要进一步了解爱神星人,也没有甚么害处。
  对于何以玛仙会在垃圾堆中这个谜,后来确然是靠亮声的调查而解开的。
  其中竟然一点曲折都没有,更加不紧张刺激。
  原来正由于爱神星人对生命的重视,玛仙虽然是失败的畸形,照说,在一发现畸形,在胚胎时期就可以加以消灭。
  然而爱神星人认为那时候生命已经形成,他们不能杀死生命,所以继续进行培育,直到成为婴儿。
  畸形婴儿并不符合需要――他们原来培育半地球人的目的究竟是为了甚么,并不清楚。总之他们不需要畸形婴儿,他们采取处理畸形婴儿的方法,没有甚么不对。
  他们找到了认为可靠的地球人家庭,征求地球人家庭的同意,给了地球人家庭足够的抚养费和丰富的报酬,委托这个地球人家庭将畸形婴儿抚养长大,而且向这个家庭保证婴儿虽然畸形,可是聪明绝顶,更加必然会为他的家庭带来无比的幸运和财富。
  当时这个被委托的家庭,是如何信誓旦旦地承诺,和如何欢天喜地地接受报酬,已经不可考。
  然而从玛仙会被在垃圾堆发现的事实来看,就可以知道几乎立刻发生的事情。
  婴儿不会自己走向垃圾堆,当然是被人抛弃的。
  抛弃婴儿的是甚么人,也可想而知――承诺对于地球人来说,也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虽然人人都知道“承诺”这个行为,在作出了承诺之后,还有许多后续行为要实行。可是实际上每天在作出各种各样承诺的人,千千万万,其的能够完成承诺行为音,只怕不到万分之一。
  于是玛仙就到了垃圾堆中。
  亮声在向我说起他调查所得的结果时,并没有对地球人的行为说甚么,然而我却不免脸上发热,记得亮声在刚知道玛仙被抛弃在垃圾堆之后所说的话,那时候,亮声以为那是爱神星人干的事情,所以他愤然道:“爱神星人真不是东西!”
  却说当时我竭力向亮声保证爱神星人有极好的本性,亮声在接受了我的意见之后,笑道:“既然如此,那你所忧虑的新危机就不会发生――即使地球上出现半地球人人造脑,只要这人造脑和电脑联接的脑部基因来自爱神星人,简单的来说,这人造脑就不会做坏事,不会形成危机。”
  说到这里,关于“人造脑”这种目前虽然还没有广泛出现市必然会和如今的电脑一样打入人类生活的新东西,我总算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
  而说来说去,就是如此:
  “人造脑是伟大的创造,本来没有害处,只有好处,可是由于人造脑有地球人脑部基因,所以无可避免会有地球人的行为,就会形成毁灭性的危机。”
  问题是出在地球人行为身上!
  我想了一会,苦笑道:“人类不应该发展人造脑――应该认识到现在至少还有极少的可能性,使人类避免走向灭亡。而等到纯地球人人造脑大量发展之后,连这一点点极少的可能性也消失了!”
  亮瞥很有些嘲笑的意味,道:“你不妨利用各种可能,去大声疾呼,看看是不是会有人接受。”
  我不禁苦笑,我一定会努力把这种危机的存在提出来,是不是会有人接受,那不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情。
  亮声看到我神情沮丧,他拍下拍我的肩头,安慰我:“放心,我们的防御计划会很有效,真的到了危机发生的时候,可以令所有纯地球人人造脑瘫痪。”
  我努力设想到时候的情形,可是却完全无法有任何具体的景像出现。
  我只想到,那情景一定比现在,全世界电脑都瘫痪了还要严重得多――那时候人类依赖人造脑,比现在人类依赖电脑多了多少倍,严重的程度,就多了多少倍。
  现在对“全世界电脑瘫痪”的情形已经无法想像,何况是到了那时候的情形!
  所以虽然亮声的计划,可以消灭危机,然而到了那时候,对人类生活影响之大,所造成的混乱之甚,也无法想像。
  亮臀看出我的想法,通:“所谓‘那时候’,毕竟还有一段对地球人来说相当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中,或许会发现有更好的办法。”
  我想点头,可是又觉得很少可能,想摇头,又觉得不应该绝望,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亮声道:“无论如何,我们的计划必须及早实施,因为没有人知道甚么时候需要发动攻击――追攻击的时刻非常重要,必须在纯地球人人造脑取得新生命之前,等到他们有了新生命,那就迟了。”
  本来我已经认为在人造脑这个问题上,弄得很清楚了。
  可是亮声的这番话,又令我糊涂起来。
  我道:“你所说的‘有了新生命’……是一种甚么样的情形?”
  亮声用很奇怪的神情望着我,道:“我以为你一定早已知道――你不是肯定了会有毁灭的大危机吗?”
  我道; “是啊,危机来自人造脑能够将人类的趋向灭亡的行动能力提高无数倍。”
  亮臀摊了摊手,通:“人造脑的能力高,是在于他有思想的能力,和人脑一样,在吸收资料之后,必然会产生新的思想,而当产生的思想逐渐成熟,就必然会不甘心永远成为和电脑一样的工具。你曾经担心电脑会造反,电脑不会。因为电脑没有自己的思想,而人造脑会,因为人造脑有自己的思想。有思想,就具备了形成独立新生命的条件,有思想,就不会一直甘于只是工具的地位。”
  我用心听者,在他略停了一停的时候,立刻道:“于是他们就会要求独立的生命。”
  亮声点头:“相信你至少知道一个这样过程的实际例子。”
  我“啊”了一声,失声道:“康维十七世!”
  亮帑点了点头。
  康维十七世本来是被制造出来的机器人,相信配备了人造脑,结果是他不甘心永远是机器人,而造了反。当机器人一旦不再有主人,不冉听从命令而行事,而是根据自己的思想行事的时候,他就有了自己的生命、独立的新生命,这种新生命,和其他任何形式的生命一样,有独立的意志,有不可侵犯的尊严。
  康维十七世常自称他是宇宙间第一个有生命的机器人,后来在他的帮助之下,大批爱神星机器人也获得了生命,成为新生命。
  这种新形式生命的基础就是因为他们有可以产生思想的人造脑。
  事情当然可以反过来看:有了可以产生思想的人造脑,就必然会产生新形式的生命。
  我知道有康维十七世这个实例很久了,地球上到最近才有了人造脑的设想,时间上相距甚远,可是将来发展的趋势,必然一样。
  我明白了亮声的意思,他是说:当地球上的纯地球人人造脑,都取得了新形式的生命之后,就是危机来临的时候。
  这是很容易设想的。
  人类脑部基因中有战争――设想大批有生命的人造脑之间,爆发了战争,他们使用的武器,杀伤力必然超过现有任何武器的无数倍。人造脑或者对这种武器有抵抗力,而人类肯定没有,会被完全消灭。
  这只不过是设想之一而已。
  随便就可以有另外设想:当人造脑有了十命之后,会非常强烈的感到,还要人类存在在地球上干甚么?
  人类本来是他们的主人,是他们的创造者。
  可是当他们有了生命,有了独立的思想,有了独立行动的能力,不再听从命令和指挥的时候,人类就成了废物!
  即使倒过来,让人类成为听从他们指挥行事的工具,他们也会嫌人类太无能,至少人类太容易“损坏”――人类的身体,多么不中用,一把小小的刀子,就能结束它。
  可以设想,新生命会先将人类完全消灭掉,然后才开始他们相互之间的斗争。
  而不论他们能力如何高强,他们相互之间斗争的模式还是离不开地球人相互间斗争模式的范围,因为人造脑的思想由人类脑部基因产生。
  我想到这里,不可遏止地哈哈大笑起来。
  看起来这种行为有些反常,其实却十分正常,因为事情确实非常可笑:未来的新生命尽管能力再强,还是照人类行事的方式行事,如果说人类现在行为是在自取灭亡,那么未来的新生命只是加快灭亡的速度而已――岂非可笑之极!
  亮声没有跟着我笑,只是又一次道:“我们的计划――创造半地球人人造脑,应该尽快进行。”
  我摊了摊手:“可以立刻进行啊。”
  亮声道:“要从你开始。”
  我忙了一怔,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我指了指头,道:“我很乐意让你取我的脑部基因,可惜那是地球人脑部基因,有好有坏,不合计划的需要。”
  亮声的反应,很有些他妈的岂有此理,他竟然伸了伸舌头,虽然没有说甚么,可是白痴也可以看出来,他是在说:可不敢要你的脑部基因――那还得了,不知道会发展出甚么样的怪人造脑来!
  我哼了一声:“事情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甚至于超出我的想像力范围,为甚么要由我开始。”
  亮声道:“需要成功这个半地球人的脑部基因。”
  我大是讶异:“她曾经到勒曼医院求医,难道你们没有留下她的脑部基因?”
  亮声道:“有,她的两个脑部都有。可是那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形下取得的。”
  我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不明白有甚么问题存在。
  亮声解释道:“脑部细胞的活动,会产生意愿,同样的一件事情,愿意的情况和不愿意的情况,会出现完全不同的行为。在她不知道她的脑部基因会做甚么用途的情形下取得,属于不愿意的范围,将来就有可能出现不合作。必须她自愿,而且明确知道将来会发生甚么事情的情况下,取得她的脑部基因,才能完全符合将来我们的要求。”
  我明白了:“要我去告诉成功,而且如果成功不愿意,我还要说服她!”
  亮声大点其头:“正是如此――而且要她百分之百心甘情愿,不能有丝毫勉强,不然不知道将来这万分之一的不愿意会产生甚么样的变数。”
  我挥了挥手:“很容易,我向她说明白就是。”
  亮臀皱了皱眉,像是嫌我的态度不够认真,他又道:“还要使她明白她脑部基因会和电脑联接,变成人造脑。”
  我道:“当然会对她说。”
  亮声不嫌其烦,再郑重地道:“还要向她说明,由她脑部基因联接而成的半地球人人造脑,将来要执行的任务――消除纯地球人人造脑。”
  我瞪了他一眼,他反覆说明,很是婆妈。不过由于他说得如此慎重,我还是问了一句:“她――半地球人人造脑将来在执行任务时,会有甚么危险吗?”
  问了之后,我自己也觉得可笑和多余――虽然我对未来的造场大战会以甚么样的形式进行,没有概念。不过可以肯定必然不同于人类以前所有的战争形式。
  应该可以说那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而且战争一旦发动,就立刻结束,绝对没有血肉横飞的镜头,也不会有除了目的物之外的任何破坏。
  而半地球人人造脑,虽然要在事先打入纯地球人人造脑的阵营,其情形也和人类战争中间谍隐藏在敌方阵营的那种危险不同。
  出乎意料之外,我以为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却不料亮声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会,才道:“现在不能估计到时候会有甚么危险,可以让她知道,不排除有危险存在的可能。”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甚么――当时我想,就算到时候,在未来大战中,半地球人人造脑,有牺牲的可能,对成功来说,也根本毫无损失。
  成功献出脑部基因,最多只不过是失去了几个脑部细胞而已(后来我知道原来连一个细胞都不必损失,勒曼医院有能力直接取得脑部基因),脑部基因联接电脑而成的人造脑,和她不再发生任何关系,她也没有理由会担心将来人造脑担任的任务。
  亮声看到我态度轻松,和他相反,竟然问道:“有把握?”
  我叹了一口气:“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亮声道:“祝你成功。”
  他破例送我离开勒曼医院,在分手的时候,还叮瞩道:“先使她明白一切。”
  我没好气,道:“事关将来地球人的生死存亡,我一定比你更紧张,你是外星人,到时候就算失败了,也可以拍拍屁股回老家,怕甚么!”
  我这样说,当然很大成份是开玩笑,可是却不知道挑起了亮干哪一根筋,上海人打话:“自相勿起”,他竟然认真,刹那之间,脸红脖子粗,大声道:“你这是甚么话,老实说,我,我们,对地球的爱惜程度,比地球人深多了!”
  见到他这种认真的态度,我又好气又好笑,当然不会和他计较,哈哈一笑:“我会和成功女士一起再来。”
  亮声恢复了正常:“等你。”
  他离开之后,我立刻和白素联络,知道成功女士还在我们家里,事情就更加容易了。我告诉白素,留住成功,我立刻回来,此行还有非常意外的事情衍生,回来再说。
  然后我用最快的方法回家。
  还没有进家门,就听到红绞的大笑声,打开门一看,真是非同小可,客厅里是全女班。
  除了红绫之外,还有良辰美景,成功女士和白素。
  除了白素之外,另外四个人的动作非常古怪,她们聚在一起,各自的头顶紧紧抵在一块。
  本来这样的动作也没有甚么,可是成功女士却为了要和其他二人脑袋之间没有间隔,头上垃没有任何遮掩,而四个人为了要头顶相抵,所以各自低着头,自然后脑向上。
  别人摆出这样的姿态,毫无问题,可是成功女士这样子,她后脑上的那张怪脸就变成了向上,一眼看去,简直令人遍体生凉!
  而且那张怪脸还不老实,像是很不愿意向天,正在五官乱动,恐怖绝伦,而白素居然若无其事在一旁旁观,难道是“怪脸见惯亦常人”?
  白素一看到我开门进来,立刻向我连连打手势,示意我不要惊动她们四人,四人看来非常全神贯注,除了红绫,不时发出大笑声之外,另外三人都没有声音。
  我无法知道她们四人在闹甚么鬼,来到了白素的身边,白素压低了声音,道:“她们在试验脑部活动直接交流。”
  我感到好笑,若是脑门相抵,就可以直接交流脑部活动,地球人早已晋身于宇宙高级生物之列了,真是小孩子玩意。不过我也知道,在企图达到这样的目的时,至少要非常集中精神,不受到干扰。
  所以我笑了笑,由于口渴,所以向厨房走去。
  怎知道才一进厨房,就被老蔡一把抓住,将我向里面拉,一直拉到他的房间之中,一路上,他不断喘气,神情紧张之极,一进房间,他就关上了门,大口喘气,道:“你总算回来了,你看到那只鬼没有?”
  我一听他这样说,就知道他口中的“鬼”,是成功后脑的那张怪脸。一时之间要向老蔡解释那不是鬼,倒也相当困难。
  在我想如何告诉老蔡那不是鬼的时候,老蔡的神情更加紧张:“你和她们一样没有看到那恶鬼?看来那儿的道行很高,不过不要紧,我已经从后门离开,叫人去准备黑狗血了,哼哼,喷她一身黑狗血,看她还能不能施障眼法!”
  老蔡一口气讲下来,听来乱七八糟,可是实际上内容却非常丰富,若要详细解释,需要大费笔墨,简单来说,老蔡认为那“鬼”用障眼法,使白素她们,看不见那是鬼,只有他独具慧眼看到了,所以他从后门出去,叫人去准备黑狗血――那是民间传统中对付鬼怪的武器。
  等到黑狗血一到,他就会将之泼向成功,令障眼法失效,好使得白素她们看清楚那是一只鬼。
  我苦笑,心想还好他黑狗血没有到手,我就回来了,不然老蔡的行动,不知道会造成甚么样的后果!
  我双手扶着他的肩头,和他面对面,非常严重地警告他:“你千万不能乱来,这鬼非同小可,黑狗血淋上去,她更加神通广大,你不要出来,我会对付她。”
  在这种情形下,要向老蔡说明成功不是鬼,只怕要花一小时,现在我这样说,只要一分钟,老蔡就会老老实实呆在里面,不会再闹甚么花样了。
  只要能达到目的,有时候倒也不必拘泥。
  老蔡不但对我很有信心,而且心地很好,他嘱咐我道:“也不必赶尽杀绝,只要她不再作怪,就让她投胎去吧!”
  老蔡一脑子都是有关鬼怪的民间传说,这些传说成为一个系统,令人历久以来深信不疑,而且还会一直传下去,是很值得研究的一个现象。
  当下我安抚走了老蔡,喝完水出去,看到红绫她们四人,还是维持着那种怪姿势。
  我把白素拉到一边,低声问:“她们还要闹多久?我有话要对成功说,此次勒曼医院之行,收获不少。”
  白素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们先是在讨论成功两个脑子之间,能够互相直接交流的奇特现象,认为这比双胞胎之间,有时候可以心意相通更进步。良辰美景不服气,争了一会,她们忽发奇想,认为像现在这样,有可能互相之间能够直接交流。本来这是双胞胎和双胞胎之问的事情,可是红绫却要凑热闹,说她的脑能量很强,一个脑等于两个,所以也要参加,就形成了这样的局面。”
  白素说来简单,可是当时场面之混乱,非常容易想像。
  而像成功这样的情形,竟然也被认为是双胞胎,也很有争议的余地。
  双胞胎,就算是连体的畸形,至少也要有一个半身体。而成功却只有一个身体。
  一个身体,两个脑,这能算是双胞胎吗?
  实在只能说是一个双脑人而已。
  我在勒曼医院看到过成功头部的透视,知道她双脑之间,有一小部份联接在一起,她两个脑之间的脑部活动直接交流,当然就是通过这联接部份进行。
  而红缓和良辰美景却误会了,她们把类似“两心通”的情形和成功的情形混为一谈了。
  而实际上两者之间有很大的不同。
  脑部活动直接交流,是脑部活动产生能量的传迭。
  像成功那样的情形,是能量的“有线传送”――两者之间有接触的部份。
  而像“两心通”那样的情形,却属于“无线传送”,交流的两者之间,并没有物质的联接。
  红绫她们企图把两个不同的情形混合起来,当然只是白费功夫。
  我明白了来龙去脉之后,知道不必再等下去,就走过去大喝一声:“别浪费时间了,我有话说!”
  给我一喝,她们分了开来,红绫抱怨:“好像已经快有成绩了,却遭到了被坏。”
  我道:“要你们之间思想可以直接交流,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把你们脑部动手术联接起来。”
  红绫、良辰美景和成功她们,都是聪明人,一听我的话就明白她们的努力不会有结果,要有结果,必须是脑部有实在的联接。
  成功指着自己的头部,道:“勒曼医院对我的情形,有甚么解决的方法?”
  听得她这样问,我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因为虽然勒曼医院之行,收获很多,可是在解决成功的问题上,勒曼医院只是建议寻求巫术的帮助而已。
  而巫术是不是能够帮助成功解决问题,也是未知之数。
  
第九章 立场
  
  我知道这个结果说出来,成功一定大失所望,所以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开始才好。
  成功非常敏感,立刻有相当悲哀的神情,她吸了一口气,通:“我已经习惯失望,不管情形坏到甚么程度,我都可以接受――任何情形都不会比现在更坏了,请只管说。”
  我忙道:“情形并不如你想像那么坏,曾经有一个人,情况比你更严重,结果却变成了非常美丽――”
  我说到这里,向白素望去。
  白素“啊”了一声,立刻道:“玛仙?”
  我的提示并不是很多,甚至于可以说等于没有提示,可是白素还是立刻想到了!
  我想那是由于成功在气韵上和玛仙相似,白素和我一样,早就几次感到过她似曾相识,所以我一提起来,白素就想到了。
  在场的良辰美景和红绫当然都知道玛仙是甚么人,本来我还以为要费一些唇舌向成功说明玛仙的来龙去脉,却不料成功最快对白素的话有反应。
  她道:“玛仙?那位巫术之王?原振侠医生的那个玛仙?”
  我点头:“就是她,你对她知道多少?”
  成功这时候已经扎上了头巾,完全看不出有甚么异样来,她道:“要不是原振侠医生不知所终,我会去找他帮助,当然我要尽量知道他的事情,所以也知道玛仙。”
  成功知道玛仙的事情,话就容易说了。
  我向她指了一指,道:“你,和玛仙,是同类。”
  除了白素之外,其余各人都感到意外。当然是成功的反应最为激烈。
  成功先是整个人震动,然后她忽然原地打圈,越转越快,要不是红绫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她不知道会转到甚么时候才停止。
  成功给红绫抱住之后,居然没有挣扎,然后她反常地哈哈大笑起来。
  她一面笑,一面指着我,道:“卫先生,你还真能够胡说八道!虽然你以前那些胡说八道的故事,还很能叫人家信以为真,可是……我是玛仙的同类……哈哈……”
  她说到这里,开始摇头,不断地摇头。
  我提高了声音:“第一,我所有的故事,从来没有要人相信过那是真的――有人相信了,也不关我的事。第二,说你是玛仙的同类,不是我的胡说八道,而是勒曼医院经过仔细比较之后得出的结论。”
  成功在听了我这样说之后,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半仰着头,也不知道她在想些甚么。
  由于她刚才的反应如此激烈,大家都不敢再说甚么去刺激她。过了一会,自素先道:“是玛仙的同类,很好,玛仙一有机会发挥,就如此出色。”
  成功还是闭着眼,缓缓地道:“那我算是甚么?外星人?”
  我道:“不能算外星人,应该说是半地球人。”
  成功又笑了起来:“那更糟糕――外星人不要,地球人也不要!”
  我有些不耐烦,也不想听成功在她究竟是外星人还是地球人的身份上纠缠不清。我大声道:“地球人不会不要你!”
  成功突然扯下了头上的头巾,也大声道:“我就这样走出去,看看地球人是不是要我。”
  我哼了一声:“玛仙的畸形比你严重,也能解决,你就可以和她一样。”
  成功盯着我:“连勒曼医院都没有办法,谁还有办法?”
  我道:“谁解决了玛仙的畸形问题,就找谁!”
  各人对我这样说,都显得很意外,因为大家都知道玛仙是靠巫术解决了问题的,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所以各人都瞪住了我。我道:“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勒曼医院的意见,他们认为巫术既然可以解决玛仙的问题,也应该可以解决成功的问题。”
  成功在刹那之间,眼光变得十分深遽,像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一样。
  我在亮声的眼睛中见过这样的眼光,也在红绫的眼睛中见过,显然那是脑部活动能量超出普通人许多倍的人,在做深入思考的时候会出现的现象。
  这使我知道,成功这时候正在思索考虑,是不是可以接受我的话。显然她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将她自己的问题和巫术联系在一起,而更显然她对巫术的认识,仅止于普通人的认识,所以她表示极度的怀疑。
  果然她问道:“从勒曼医院方面提出巫术来,好像非常奇怪――两者之间,看来完全扯不上关系。”
  我道:“是因为勒曼医院走在科学最前端,而巫术却甚么也不是――这是你的观点,对不对?”
  成功点头,我很认真地道:“巫术是甚么,勒曼医院确然不知道,可是他们对待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采取科学的态度,并不因为自己不知道就排斥否定,而是根据玛仙的例子,在逻辑上分析,得到巫术可以解决问题的结论。”
  成功双眼仍然闪闪生光,我不等她再开口,就道:“别问我巫术是甚么――我实际上一无所知,只有假设,假设那是众集宇宙间一些力量,利用这种力量来达到目的的方法。”
  红绫突然补充:“也要本身有可以配合的能力,才能接受这种特别的力量。玛仙有这种能力,玛仙的同类就也应该有。”
  看来红绫和成功相处已经有一段时间,成功对红绫有异于常人的状况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她对我的话很犹豫怀疑,却很容易接受红绫的话。
  她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既然有解决的可能,总要试一试。或许我们这种半地球人,本身就属于巫术范围之内!”
  看来她对于“半地球人”的身份还是很不适应,我回应她说过的话,道:“地球人不会不要你,地球人还要靠你来解决将来毁灭的大危机理!”
  突然听到我讲出这样的话来,她们都感到很意外,一时之间都静了下来,连白素在内,都不知道我忽然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她们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因为当时在勒曼医院,亮声向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同样愕然。
  成功在知道了她自己半地球人的身份之后,看来心理状况始终有些不能适应,所以也不是很正常,她首先打破沉默,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道:“太伟大了――地球有毁灭的危机,要靠我这个半地球人来打救?我怎么打救法?是在火山爆发的时候,将我扔进火山口去,去祭地球的毁灭之神?”
  从成功的话,可以听出她心中对我所说的话相当反感,我不禁皱了皱眉,道:“是勒曼医院方面提出来的问题,我认为他们提得很对――事情相当复杂,而且还有很大部份是将来的事情,我们,至少我不能全部了解,我会把我听说到的一切转述,我认为事情非常严重,请各位不要等闲视之!”
  我说得很具郑重――平常我很少很少用这种态度说话,所以红绫和良辰美景的反应,是互望了一眼,偷偷做了一个鬼脸。白素望着我,眼神之中充满了支持,成功却冷然,看来我还没有说甚么,她就表示了没有兴趣。
  成功的这种态度,使我感到很不高兴,而且更感到事情极可能不如我想像的那样容易。
  然而不管成功的态度如何,我还是要将“人造脑”发展的趋势所必然产生的危机,和对付这种危机的方法说出来。
  我说得相当详细,红绫和良辰美景她们虽然调皮,可是听了之后,也耸然动容,显然她们非常认同勒曼医院的说法,她们一起望向成功。
  白素也听得很认真,她皱着眉,看出她很同意人造脑发展下去,成为人类生恬不可缺少的依靠时,会出现地位逆转的情形,人造脑发展出自己的思想,由于能力超卓,胜过人类许多,就会反客为主,取代人类的地位。
  在被人造脑取代了地位之后,人类会面临甚么样的命运?
  而人造脑成为地球的主人之后,又会对地球造成甚么样的灾难?
  这些未来的问题都值得深思――勒曼医院的推测非常悲观,我接受了勒曼医院的观点,看来白素并不完全接受,可是却也无法推翻这种推测。
  很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在我开始叙述的时候,成功的态度非常不友好,显然不耐烦,可是不多久,她却听得十分认真,当我说完之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没有说甚么。
  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它的身上之后,她显然知道我们想她做甚么――我们在等地表态,是不是接受勒曼医院的计划,很愿意用她的脑部基因和电脑联结,创造“半地球人人造脑”,以应付将来发生的危机。
  而她确然把事情看得很严重――她的神态,谁都可以看出她正在非常认真的考虑。
  过了好一会,成功才道:“一定要我百分之百愿意,毫无疑问的愿意,有一点疑惑或者不同意都不行?”
  这个问题,亮声曾经一再强调过,必须百分之百,不能有丝毫疑虑。
  因为将来以“半地球人人造脑”对付“纯地球人人造脑”的时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不能有丝毫差错。也就是说,到时候,半地球人人造脑必须毫无犹豫,执行消灭纯地球人人造脑的任务。
  丝毫的犹豫,就可能使得本来可以胜利的斗争,变成失败。
  这就是亮声一再说明,在取得半地球人脑部基因的时候,半地球人必须百分之百肯定将来会发生甚么事情,要怎么做,这半地球人人造脑才会准确无误地执行任务。
  如果在取得半地球人脑部基因的时候,那半地球人对于事情有犹豫,那么创造出来的半地球人人造脑,就会承袭这种犹豫,到时候,犹豫就造成失败。
  所以这时候必须给予成功非常肯定的回答,绝对不可以有丝毫模糊之处。
  我一字一顿,回答得非常认真:“对!必须百分之百!”
  成功并没有立即反应,看来她还在认真考虑。
  趁这个机会,我又将为甚么必须百分之百的原因,详细解释了一遍。
  成功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摇头道:“那,我做不到!”
  虽然她说得非常认真,可是我却只觉得好笑,我立刻道:“为甚么做不到――事实上根本不要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完全同意就可以了!”
  成功向白素望去,像是在向白素求助。
  事情在我想来再简单都没有,在勒曼医院的时候,我向亮声表示过,绝对不会有问题,再也没有想到会有变数。
  直到这时候,我也不明白成功在耍甚么花样,只觉得她的这种态度讨厌之极。
  白索缓缓地道:“既然事情必须你百分之百愿意,你心中有甚么疑问,就必须提出来。”
  白素在这样向成功说的时候,同时了了我一眼。
  显然她是看出我恨不耐烦,在派我的不是。我苦笑,感到世界上事情真是难料,由于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我认为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人家可能认为复杂无比,我当然不能将我的想法,强加在人家的身上。
  本来我一直认为,每个人都可以保留自己的想法,也应该有这个权利。所以我最讨厌辩论,辫论的目的无非是想对方接受自己的意见,达成意见的统一,这和我一贯观点不符。
  所以别说用强权武力来强迫人家接受某种思想,就算用说服的方法,我也不赞成。
  可是现在的情形是,非说服成功不可。如果不能把成功说服,计划就根本不能开始。
  我完全不明白成功为甚么会这样,也知道自己性子急,所以还是让给白素去问的好。
  白素再次向成功做“有话只管说”的手势。
  成功又想了一想,才问我:“‘人造脑’算不算是一种生命形式?”
  这问题,听来简单,实在却不好回答,而且我对于人造脑,所知甚少,很难下结论。
  所以我想了一会,才道:“生物电脑,是电脑的一种新发展趋势,属于电脑的范畴。”
  成功摇头:“我特别指‘人造脑’――是人脑基因和电脑的结合。虽然说众生平等,不过我们先不讨论它,只说‘人造脑’算不算生命?”
  我摊了摊手:“我无法确切回答这个问题。只好根据我的认识来说:‘人造脑’在开始的时候,必然属于电脑的范畴,可是发展下去,就会产生思想,在有了思想之后,就必然脱离电脑的范畴,进入一种……可以算是新形式的生命。”
  我在犹犹豫豫这样说的时候,非常自然的想起了康维十七世。康维十七世毫无疑问是生命,而且是非常优秀的生命。
  将来人造脑形成的生命,也必然比地球人生命优秀――这正是危机的所在!
  成功又道:“当‘人造脑’属于电脑范畴的时候,不会引起危机。当他能引起危机的时候,已经属于生命的范围了?”
  我定了定神,才道:“可以这样说。”
  成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情变得非常严重,道:“那就是说,通过我脑部基因将来要去消灭地球上所有这种新形式的生命了?”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也越来越不好回答。
  我要想一想才能回答――我看出她并不是在有意诘难,而是真的心中有疑问,希望解决,所以我回答得也很诚恳,我道:“为了消灭危机,就必须这样做。”
  成功缓缓地摇头:“所谓‘危机’,也只不过是揣测而已,对不对?”
  我还是回答得很小心:“这是根据事态发展的规律所分析,推测得出的结果。”
  成功又道:“这种结果并没有百分之有约必然产生性。”
  我沉声道:“根据现在人类的行为来看,有百分之百的必然产生性。”
  成功皱着眉:“就算产生了,情形是人造脑消灭人类;而所谓挽救计划是消灭人造脑――同样是对生命的扑杀,我看不出有甚么理由要以一种对生命的扑杀去代替另一种!”
  要用心想一想,才能明白成功这番话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人造脑消灭人类,是对人类的扑杀;
  消灭人造脑,是对人造脑的扑杀;
  人类和人造脑都是生命;
  不明白为甚么要扑杀一种生命去挽救另一种生命。
  我吸了一口气:“没有理由――许多,甚至于几乎全部事情,都没有理由和道理可说,完全是立场问题,不同的立场有不同的道理,我们是人类,有人类的立场,站在人类的立场土来说,人造脑将来有消灭人类的可能,就要先将他消灭。”
  成功接下来所说的话,令我啼笑皆非,她道:“我同意你的说法――立场决定一切。而我并不是人类,你刚才说了,我是半地球人,我就没有必要站在地球人的立场。”
  我怔住了说不出话来。
  确然,她只是半地球人,没有必然的理由一定会站在地球人的立场上。
  白素在这时候提醒我,道:“如果成功女士和玛仙一样,那就和爱神星有关系。”
  白素说得很婉转,并没有肯定指出成功的另一半是爱神星人,我从白素的话中,却已经明白问题的症结何在了。
  这时候,成功苦笑道:“如果我的一半是爱神星人,实在太说不过去――我对爱神星人根本一无所知:”
  我也苦笑,喃喃自语:“你不必对爱神星人有所知,只要你脑部有他们的基因,自然你就会和他们有一样的行为。”
  在白索提醒之前,我一直想不通成功为甚么不爽快地答应愿意和我们一起实行我们的计划。
  而在白素指出成功有一半是爱神星人之后,问题就变得很容易理解了。
  原振侠医生曾经向我说起过有关他在一个非常神秘的所在,闯入爱神星人禁地的经过。
  当时他身在一艘非常坚固的飞船之内,这飞船有防御进攻的能力,可是也几乎被禁地的防御设备所歼灭。
  后来原振侠医生终于闯进了禁地,是利用了爱神星人一项非常特殊的特性。
  爱神星人极端重视生命。
  在爱神星人的思想范畴之内,没有“消灭生命”这样的想法。
  原振侠医生在飞船之内,由于飞船的防范功能太好,爱神星人探测不到船内有生命,所以几乎被歼灭。原振侠医生就干脆离开了飞船,给对方知道自己是地球人,是生命。
  由于爱神星入不伤害生命,所以他才能够闯进了禁地。
  成功有一半是爱神星人,当然承受了这个特性。
  而我们对她的要求,是用她的脑部基因,去消灭许多许多被她认为是生命的人造脑,这真是天大的玩笑,她怎么可能会愿意!她连百分之一的愿意都不会有,从根本上抗拒我们的计划,而我们却还一厢情愿地要她百分之百同意!
  她没有一口拒绝,已经很给面子了――她先弄清楚人造脑是不是生命,才表示犹豫,表示无法接受。
  现在我非常理解她的心情,也知道她全不可能参加我们的计划,就算她现在百分之百同意了,当需要执行任务的时候,她脑部基因之中爱神星人的特性必然发作,到时候,非但消灭不了对方,肯定反而会被对方消灭了!
  我吁了一口气,向她道:“对不起,是我忽略了,就当我从来没有提起过,我们再不会讨论这个问题。”
  成功反倒显得相当迷惑,她道:“我确然非常不愿意参加这种计划,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甚么……”
  我叹了一口气:“因为你有一半是爱神星人。”
  接看我和白素就尽我们所知有关爱神星人的一切,告诉成功。
  成功很用心地听,我完全无法揣测她听了之后,心中的感觉如何。
  她沉默了很久,才道:“我真的无法帮助……事实上我并不认为有你们所说的危机存在。”
  我扬了扬眉,等她做进一步的解释。
  成功道:“假设有这样的危机,根据是地球人人性的丑恶和行为的破坏性。”
  我很肯定:“是,现在地球人已经可以毁灭地球,将来纯地球人人造脑,就更轻易可以做到。”
  成功说得很缓慢:“地球人人性非常复杂,有丑恶面,也有美好面……以我个人的体验,我觉得你的观点,人偏重于人性的丑恶面了……”
  我哼了一声:“你有甚么特别的体验?”
  成功道:“我从小就知道不是父母亲生,而且知道自己的模样绝对不讨人喜欢,可是他们对我的爱,却完全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父母对子女的爱――”
  她说的很令人感动,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插口提醒她:“天下有的是混蛋透顶、禽兽不如的父母!”
  成功轻轻叹了一声:“这就是地球人人性复杂之处:有好有坏。可是无论如何,好的总是主流――”
  听她说到这里,我又忍不住要说话,白素拉了拉我的于,示意我不要打断她的话头,我才忍了下来。
  而我本来要说的话是:如果你稍为了解一些人类历史,就不会那样说了!
  成功望了我一眼,她竟然料到了我想说甚么,她的神情,也有刹那间的犹豫,然后道:“从人类历史土来看,确然充满了丑恶,不过在历史记载上活动的,都是些所谓‘大人物’,他们究竟是少数,而大多数人都不是那样的!”
  我虽然没有说甚么,可是不断摇头。
  成功这个半地球人,显然对于地球人人性极端丑恶的那一面,认识不清,或许是爱神星人,有着对罪恶特殊宽容的基因,才使她有那样的想法。
  成功忽然对我笑了笑,道:“在我来找你之前,我拜读了你记述的所有故事――”
  尽管白素还在要我不插口,我却实在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多谢捧场,既然如此,你一定非常了解我在记述故事的过程中,是如何努力在谴责人性的丑恶!”
  成功点了点头,先表示同意:“确认如此。”然后她又摇头:“我觉得卫先生你非常矛盾。”
  我哼了一声:“非常新奇――我有各种各样的缺点,被人这样说倒还是头一遭,乞道其详。”
  成功做了一个“恐怕说了会有得罪之处”的表情,我还没有说话,白素已经笑道:“只管说好了。”
  成功向我指了一指:“卫先生和卫夫人,以及卫小姐,良辰美景,你们都是纯地球人吧,从你们身上,谁能说地球人人性丑恶面大于美好面呢?”
  我还是摇头,因为成功举的这个例子,没有说服力。
  成功继续道:“卫先生的矛盾之处,是在于所记述的故事之中,一方面努力鞭鞑人性的丑恶,可是结果却都是卫斯理、卫夫人和他的许多朋友、熟人等等,以美好的人性战胜了丑恶,然而结论却又是人性丑恶终于会使地球毁灭,人类灭亡,是美好必然败于丑恶,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我听了,一时之问说不出话来――她指出的,好像我真的有些地方相当矛盾。
  成功望着我,进一步道:“丑恶和美好不断在斗争,或许在历史上长期以来,丑恶占上风,可是现在我认为至少是一半一半,将来如何发展,谁也不能预料,却也不能绝对肯定丑恶必胜、美好必败!”
  我非常肯定,我并不同意成功的话,可是却也完全无法否定她的话。
  至少成功说将来的事情谁也不能预料,这话就无法否定。
  
第十章 正体错体
  
  我看到白素,红绫和良辰美景,也都很严肃地在思考成功所说的话。我不知道她们心中怎么想,或许她们的想法和我一样,或许有程度上的差别。可是我知道有一点必然相同:她们也觉得无法否定成功的话。
  我们都不出声,成功侃侃而谈:“所以勒曼医院关于‘纯地球人人造脑’将来必然会形成地球毁灭危机的结论,并非绝对性――它可能出现,也可能不会出现,机率永远是一半一半,如果绝对肯定必然出现,那除了‘危言耸听’之外,不知道还有甚么更贴切的形容了!”
  这时候在我的思绪之中,出现了非常奇特的现象,古怪之极――我还是不以为然,可是却又无法不同意,而且认为成功的话,非常精采。
  所以我自然而然鼓掌,接着所有人的反应,都和我一样。
  成功显然未曾预料到我们的反应会这样热烈,她兴奋脸红,向我们鞠躬。
  她继续道:“所以要借助我这个半地球人脑部基因去创造人造脑,那是多此一举,真要准备可以对付危机的人造脑,用这里五位纯地球人脑部基因,已经可以了。”
  良辰美景连忙摇头:“我们不行――我们颇有拥有全世界的野心,正是危机的制造者,怎么能够指望我们去扑灭危机!”
  我和白素也摇头:“我们也不敢绝对保证,因为没有处在那种地位上,如果我们在权力的位置上,会怎么样,实在也无法肯定――权力令人腐化,绝对的权力令人绝对腐化,恐怕没有甚么地球人可以跳得出这个圈子!”
  只有红绫,瞪大了眼,看来她并不十分明白我们在说些甚么。我忽然想到,如果要找一个地球人的脑部基因来创造人造脑,以应付将来可能发生的危机,红绫倒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我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成功的观点――我说“将来可能发生的危机”替代了“将来必然会发生的危机”。)
  然而讽刺的是,红绫是野人出身。
  而且红绫和她“母亲的母亲”的那种关系,她是不是还可以算是纯地球人,也很值得商榷。
  成功吁了一口气,道:“看来卫先生同意我的想法了。”
  我据实回答:“只是无法否定你的想法而已。”
  成功道:“很抱歉,我不能配合勒曼医院的计划――将来有思想的人造脑,实实在在是生命,是一种生命的新形式啊!”
  我们都能理解成功的心情,我和白素齐声道:“不必感到抱歉。”
  我又道:“我会向勒曼医院转述你的意见,相信他们会像我一样,就算不同意,也觉得不能否定。”
  成功想了一想,又道:“外星人始终不能百分之百了解地球人,地球人本身当局者迷,也难以真正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样的。或许只有半地球人,一半旁观,一半当局,这种特殊的处境,反而能够看得更清楚。”
  这种古怪的情形,令人思绪紊乱,我只好苦笑:“或许正是如此。”
  除了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之外,我实在不知道还有甚么话可说了。
  后来我问白素当时她对成功所说的话,心里是怎样想的。白素的回答很令我下不了台,她道:“我从来都认为人性好坏参半,所以成功的话并不便我感到意外――如果你感到不对劲,那是你一贯的认识有问题。”
  我的一贯认识有问题吗?真是岂有此理!
  却说当时成功在说了那些话之后,神情相当黯然,来到白素身前,道:“一定会非常怀念这几天和你们相处的日于――太愉快了。”
  白素笑道:“现在就来说这种伤感的告别辞,太早了些!”
  成功苦笑:“我应该告辞了。”
  我大声道:“岂有此理,你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就这样告辞,岂不是坏了卫斯理的招牌!”
  成功的神情多少有些意外,显然她以半地球人之心,度纯地球人之腹,以为她拒绝了我的要求,我们就不会再帮助她了!
  我料到了她的心思,所以立刻嘿嘿冷笑。
  成功很不好意思,白素道:“我和你一起到巫师岛去,看看巫术是不是可以解决你的问题。”
  成功很激动,抱住了白素,含含糊糊,也听不清楚她说了些甚么,多半是感谢的言词。
  白素道:“我们这就走。”
  红绫想去凑热闹,被白素阻止:“巫师未必喜欢太多陌生人到访。”
  我道:“当年令玛仙消除畸形的是达伊安大巫师,你怎么能够使他出手帮助!”
  我的意思是,是不是需要我也去。
  白素摇了摇头:“非人协会有会员和巫师岛有一定的联系,我去最合适。”
  我没有再说甚么――巫师岛在海地附近,由达伊安大巫师创立,集中世界上一流巫师在那里研究巫术,这样一个古怪的所在,和同样古怪的非人协会有联系,是很自然的事情。白素是非人协会会员,去寻求帮助,当然好说话。
  她们说走就走,到了门口,白素回过头来,同良辰美景道:“那些钻石,你们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良辰美景听了立刻发出了一下欢呼声,可是随即她们摇了摇头,道:“喜欢是喜欢,可是我们已经不是贪心的小女孩了。”
  白素望向成功,成功别过头,假装看不见,白素一笑,没有再说甚么――要是让来让去,也就不是白素了,那批钻石虽然价值不菲,其实也并不在白素眼里,随便怎样处置都无所谓,不必多费唇舌。
  白素和成功走了之后,红绫忽然道:“其实真正的巫术祖宗,并不在那个岛上!”
  红绫话出惊人,我也不知道她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红绫继续道:“真正的巫术之王,连玛仙都不能算是。”
  我望着她,她很认真地道:“在‘宝地’,真正的巫术之王在宝地。”
  我当然知道她口中的“宝地”是甚么地方,蓝丝、温宝裕和她一直在那里和被困在山腹之中的长老进行沟通。我顺口道:“蓝丝才是巫术之王?”
  蓝丝是降头术之王,降头术和巫术之间,虽然不至于可以划上等号,可是也有很多相似之处,至少两者都不在人类现代的科学范畴之内。
  要称蓝丝为巫术之王,当然也可以。
  却不料红绫大摇其头:“不是,不是,蓝绿也只能算是巫术的小徒弟――很小很小,不过在地球上算是大而已。”
  红绫说话的用句一向很古怪,我们听惯了,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而且会觉得很有趣。
  可是这时候我还是有些莫名其妙,就再问:“难道是你?”
  红绫哈哈大笑:“如果我要学,倒也可以,我说的真正巫术之王,是长老。”
  我怔了一怔,可以明白她这样说的意思。她的意思是,巫术也好,降头术也好,都不属于科学范畴,而属于玄学。而所谓玄学,就是如今地球科学水准还接触不到的领域。
  地球科学水准目前接触不到,其他星球可能早已跨越,长老所掌握的知识,超越目前地球科学水准无数倍,那么他当然可以被称为巫术之王,或者是玄学之王。
  红绫这样说法,并没有其么不对,我也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没有在意。
  可是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令我吃了一惊,感到非常不对头。
  红绫继续道:“我相信长老的能力,不但高过地球人很多,而且也高过许多外星人――至少在勒曼医院的那些外星人,就远远不如。”
  我知道红绫本身,至少和一种外星人有过接近脑部改造的接触,所以她对于外星人能力高下的判断,应该相当正确。
  在外星人和外星人之间,当然有能力高下之分,红绫给予长老这样高的评价,看来是由于这些日子,她和长老沟通的结果。
  对于“不让长老开关出来”这件事,我一直心中戚戚,因为我知道,我们(所有的地球人)并没有能力不让长老开关出来,目前可以保持这样的情形,只不过是长老并不急于要开关出来而已。
  所以长老的能力越高,将来事情的发展,就越超乎我们的想像之外。
  红绫这样推崇长老的能力,已经很使我担心,而她继续道:“所以如果那个甚么大巫师不能帮助成功,带成功到宝地去,就一定可以解决问题。”
  使我吃了一惊的,就是红绫的这句话。
  我立刻感到不对头,而且不对头的程度相当严重。
  我向红绫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先不要说话,让我好好想一想,我想到的是:到如今为止,和长老有接触的,都是地球人,其中虽然有红绫这样特殊的人物,可是红绫毕竟还是地球人。
  而成功却大不相同,她不但是半地球人和半爱神星人,而且有两个脑子!
  也就是说她和长老可以沟通的程度,必然远远超过地球人,从这一点申引开去,可以得出她很容易就可以使长老开关出来的结论。这就是不对头之处。
  我把我想到的,很认真地告诉红绫,红绫也很认真地听着。这时候良辰美景对我和红绫在讨论的问题,好像并不感到兴趣,事实上她们对长老的来龙去脉,也不甚了了,所以她们在走来走去。
  所谓“她们在走来走去”,事实上是两条红影在到处闪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和红绫忍不住齐声大喝:“你们停一停好不好!”
  这样一喝,有效时间大约三分钟,然后红影闪动如故。
  好在红绫的理解能力很强,她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她这:“不要让成功知道最可能帮助她的是长老?”
  我点头,同时已经想到,不但要红绫明白这一点,也要使白素明白。
  在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并不知道白素和成功的巫师岛之行会失败,所以事情好像还不是十分严重。
  而在二天之后,当白素和成功回来,白素有罕见的失望神情,而成功依然包住头巾时,不等她们开口,我就知道巫师岛并没有向成功提供任何帮助。
  在这种情形下,就有必要立刻向白素说明,不要让成功和长老有接触的可能。
  所以她们才进门,我就轻轻拉了拉白素的衣袖,表示有重要的话要对她说。
  白素望了我一眼,神惰还是很失落,这种情形使我很担心,因为看来白素非常想帮助成功,她帮助成功的意愿如此强烈,就很可能反而提醒了她,长老能够提供帮助。
  而接下来最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是白素立刻带成功到宝地去找长老!
  我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当白素向我投以询问的眼色之际,我改变了主意,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甚么。
  本来以白素的精细,一定可以看出我在刹那间改变了主意的情形,可是这时候由于她心情的沮丧,所以竟然没有在意。
  反而是成功在安慰白素:“已经尽了力――我们大家都尽了力,世界上有的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也不在乎多一桩。”
  我道:“巫术无效?”
  自素这才说了经过。原来她们到巫师岛去,一切都很顺利,而且很快就见到了达伊安大巫师。
  可是原来达伊安大巫师自从当年在玛仙身上施术之后,能力消失,他以为几年之后就可以恢复,谁知道能力用完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时候开始,大巫师就和普通人没有两样。而当白素和成功看到他的时候,他只不过是一个很衰弱的普通老人而已!
  巫师岛上不是还有许多巫师吗?
  白素苦笑:“那些巫师,不知道是由于很本没有能力,还是看到了达伊安施展巫术得到了这样可怕的结果,所以连表示试一试的都没有!”
  白素感叹:“巫术已经死了!”
  后来我才知道,白素的失落不单是为了无法解决成功的问题,她还受了非人协会的委托,想在巫师之中找一个会员,结果那些巫师如此不中用,当然也找不成了。
  当时成功表现相当豁达,她道:“反正我早已习惯了,这次来找两位,我不是没有收获――而是收获极多!由于我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和身份,所以知道自己应该做些甚么,使本来灰暗的生命有了意义――木来我只觉得自己是一个半人半鬼的怪物,现在却有了新的定位。”
  成功说得非常郑重,而且她所说的话题目也很大,所以没有人打断她的话头。
  她说得非常诚恳,而且真诚的表达了她对我们的感激,场面相当动人。
  红绫那时候不在――如果她在的话,一定会过去将成功紧紧抱住,以表示她的感动。
  我和白素到底是成年人了,没有那样的激情,可是也很替成功高兴。
  虽然我们在实际上没有给成功以任何帮助,她来的时候是甚么样于,这时候还是甚么样子。可是我们都可以看得出来,她的内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原来生活在黑暗之中,而现在生命却有了光辉。
  成功说着,向我鞠躬,又过去轻轻拥抱白素。
  我很好奇,问道:“你准备做些甚么?”
  从她的反应来看,这问题就算我不问,她也会告诉我们。
  她挥着手,很是神采飞扬,和以前眉宇之间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哀伤大不相同。
  她道:“我要去找我的同类――我想,像我和玛仙那样的情形,应该还有,不会只有我们两个,我要设法寻找其他的人,联络他们,可以组成一个俱乐部,连名称我都想好了,就叫做‘废品俱乐部’,哈哈!”
  她替未来的那个俱乐部取了这样的一个名字,属于黑色幽默,不过我可以看出,她对自己的畸形,已经不再介意,所以才能拿出来开玩笑,如果像以前那样,只怕别人说了,她立刻就会翻脸:
  我笑道:“我认为叫‘错体俱乐部’比较好――大家都知道,错体比正体更稀罕、更珍贵。”
  成功非常高兴,大声道:“对,就叫错体俱乐部。”
  白素却摇头:“不应该分错体和正体。”
  成功听了,微微仰起了头,在咀嚼白素的那句话。
  我倒是一听就明白臼素那样说是其么意思,立刻想到会有些不可预测的后果,自然而然皱了皱眉,白素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等于在安慰我:不会有坏后果。
  成功想了一会,道:“我也想过,可是我想正体未必欢迎错体,如果错体可以和正体在一起,当年何必放弃我们这些错体?为甚么不要我们?”
  成功在这样说的时候,多少还是不免有些怨怒,白素道:“我相信这是爱神星人当年所犯的一个错误――他们误以为身体畸形会使得脑部发展不如理想,所以才放弃了。”
  我点头表示同意,而且补充:“玛仙和你的情形,用事实证明了非但脑部发展没有受畸形影响,而且可能更好。在玛仙拯救爱神星的过程中,爱神星人一定已经非常清楚认识到他们当年的错误了!”
  白素向成功笑:“而你尤其突出――你有两个脑子,恐怕宇宙间很难找出同样的例子来!所以你有责任联络所有你的同类,不分甚么正体错体,大家都是――”
  成功接了上去:“――半地球人!”
  成功显然同意了白素的意见,显得非常兴奋,来回走动,忽然在我面前停了下来,道:“当然不能叫‘错体俱乐部’了?”
  看她的意思,是想要我另外替她取一个名字。我却没好气,因为这时候我正在想成功那样做的后果。
  成功本来只准备寻找联络像她和玛仙那样,被爱神星人放弃的“废品”,那还不怎么样,因为相信这类“废品”不会太多,可能就只有她和玛仙而已。
  而现在,在白素的鼓励之下,她却有了雌心壮志,要寻找联络所有当年爱神星人在地球上培育的半地球人!
  究竟有多少半地球人在?
  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因为半地球人,也就是半爱神星人,脑部活动能力之强,远远超过纯地球人。
  也就是说,半地球人,许多倍优秀于纯地球人。
  现在,在地球上的半地球人,可能像成功以前那样,并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所以虽然他们都知道自己和普通人不同,可是仍然将自己当成地球人,因而在地球上生活,可以和普通人在一起,相安无事。
  而如果他们知道了真正的身份,知道自已是半地球人之后,会不会起甚么异心?
  尤其当他们有了联络,组织起来之后,力量就会更加强大,他们会做出甚么样的事情来?
  由于他们超卓的能力,他们不论要做甚么,是不是能够有阻止或者抗衡他们的力量?
  最乐观的估计,是半地球人很少,甚至于少到了零――当年爱神星人在两个失败的例子之后,就没有继续行动,所以并没有半地球人产生。
  当然也可以相反,有许多许多半地球人在。
  一时之间我思绪紊乱之极,理不出头绪来,当然无法替成功想甚么名字了。
  成功却笑嘻嘻地望定了我,非常不怀好意的样子。
  我不禁有些恼怒,道:“很好笑吗?”
  成功转过头去,向白素道:“卫夫人一定知道卫先生在想些甚么!”
  白素笑道:“他在先天下之忧而忧――在设想一个将来会出现的新危机。”
  我狠狠地瞪了白素一眼,我并不奇怪白素知道我在想些甚么,而是在责问她:难道我想的不对吗?
  白素没有回答,只是向成功指了一指,像是这个问题,可以由成功来代替回答。
  成功吸了一口气,道:“卫先生,关于将来可能会有由人造脑造成的危机,你虽然不同意我的看法,可是也不能否定。而在我这方面,情形也是一样:我不同意你的意见,而是也不能否定。”
  我哼了一声:“那就是说,危机还是有可能发生!”
  成功点头:“是,有可能发生,也有可能不发生。”
  我瞪着她,她继续道:“在这样情形下,如果可以做些预防工作,就可以使发生的机率减少,提高不发生的机率。”
  刹那之间,我明白成功的意思了。
  她的意思是:将来的危机由地球人造成,地球人本身当然无法在事先预防,所以如果可以有事先的预防工作,这工作就只有由半地球人来做。
  半地球人能力高强,将防范人造脑造反的责任放在他们身上,确然十分恰当,比勒曼医院的计划,用人造脑之间的战争,去歼灭对方好得多了。
  我又立刻想到,半地球人既然优秀,就必然现在就处于高科技、尖端科学研究的岗位上,说不定人造脑的发展,就大部份由他们研究出来,那么由他们来防止危机的发生,是最好人选。
  当然他们也可以运用他们的能力,来创造出可以控制、甚至于消灭纯地球人的人造脑来,反而使危机更严重。
  是向好的方向走,还是向坏的方向走,机率相等。
  唯一可以使人乐观的,是爱神是人对生命极端尊重的基因,和地球人对生命的观念完全不同,希望这一半可以克服另一半,危机自然不冉存在了。
  我想了一会,叹了一口气,道:“别笑我,将来如何,走着瞧吧。”
  成功回答:“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努力,我们的这个俱乐部――”
  我没好气:“就叫‘五十五十’吧。”
  成功哈哈大笑,十分满意,连连点头:“我会和两位随时保持联络,每找到一个我的同类,我就告知两位。”
  她肯这样不见外,我当然也很高兴。
  成功在告辞离去之前,同我们道:“那财神宝库,真是名副其实,我只不过取了一小部份,已经可以影响全世界经济市场,我改了密码,告诉你们,可以随时去开启宝库。”
  我和白素连忙摇头,齐声道:“不必,不必,我们不想去开启它。”
  白素接着道:“你等一等,我们有一样东西送给你。”
  她上楼去了一会又下来,手中拿着一样东西,我一看就叫了一声“好”,这东西送给成功,再好不过了!
  那是一块手掌大小的雨花台石,上面是大然的太极图形,完美无比,比例精确。那是当年陈二小姐送来的四件礼物之一。
  成功接在手中,感叹之极,道:“这作为我们‘五十五十俱乐部’的会徽,天造地设,我就收下了。”
  成功告辞离去,望着她的背影,实在看不出她有甚么不同,然而想起她脑后那张怪脸,还是忍不住心中发毛。
  过了几天,白素忽然问我:“爸和江海的那两个谜语,你猜出来了没有!”
  当然没有――我甚至于连谜面都不记得了。
  白素笑道:“两位老人家确然花了心思,非常巧妙,谜底是――”
  白素将谜底说了出来,我一听,果然丝丝入扣,巧妙之极,令人拍案叫绝!堪称巧夺天工,妙臻毫颠!
  我当然不会将谜底在这里公布出来――谜语要自己猜出来才其味无穷,人家说了,还有甚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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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注:
  “略尝免辣四川火锅”,猜《西厢记》一句。谜底是:但蘸着些麻儿上来。感谢最爱卫斯理(zuiaiwsl.bbs.xilu.com)的季子1980小姐猜出了这条谜语。
  “排污渠口”,猜《红楼梦》一句。谜底是:是哪里流出来的那些脏东西。感谢最爱卫斯理(zuiaiwsl.bbs.xilu.com)的wuvist网友猜出了这条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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