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历史/肖童松:八千里路云和月----我的抗战

【采访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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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微光必定照亮黑暗里前行的人们

70年前的那场滇缅大反攻战役,是为了一条公路。

在中日两军隔怒江对歭的两年多时间里,中国战场上所需的全部战略物资,完全依赖于一条用生命铺就的“驼峰”航线。但是,每月4000吨的空运量对中国的战局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在此种不利的情况下,恢复滇缅公路的控制权,并连接新建的雷多公路,使援华物资能经陆路从印度抵达中国,成为刻不容缓的事,这也被称为“史迪威的梦想”。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1942年11月,不到19岁的肖童松,与无数的中国士兵一道勇敢地飞越了珠峰。从昆明抵达了印度的兰姆伽。

“十五岁那年,我父亲带我去浏阳赶集,我第一次看见汽车,就喜欢上了,那么大的一个家伙在人群里那么灵活,就跟鱼一样”。

95岁的肖童松,走路虽然颤颤巍巍但与生俱来的倔强和军人的率性,在岁月的冲洗下,依然没有丝毫褪色。说话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最让人难忘的是,他对历史细节的表述,没有波澜壮阔的宏大叙事,只有云淡风轻的平淡和琐碎,一切是那么直接而又生动,质朴的语言,阐述的却是深刻的道理。

每个人都活在自已特定的时代,战争的洪流里,成为什么样的人,随波逐流还是奋勇抗争,在历史的时间节点上,这完全取决于个体对生命价值的认知。每个你所爱的人,你认识的人,你听说过的或者没有听说过的人,都将在这个层面上度过一生。每个向硝烟中走去的士兵,每对在动荡离索中牵挂的夫妻,每一位渴盼儿子归家的母亲,每一个满怀希望的孩子,甚至每一个圣人和罪人,都将在这个上面度过一生。

凡有历史处,选择必嘎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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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人:肖童松 。1924年11月生人。老家湖南浏阳南乡。15岁入国民政府举办的汽车学校学习驾驶,毕业后被编入直属汽车三团第五营。1942年11月抵达印度兰姆伽,转入驻印军直属汽车第九团,归郑洞国直接指挥。1952年入朝,直到1955年归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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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岁的肖童松,神清气爽

 肖童松口述


()“有的鸟来到世间,是为了做它该做的事情,而不是为了躲避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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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时期美国军用道奇卡车

   十五岁那年,我才在浏阳城里第一次看见了四个轮子的汽车。

   我那个时候年纪小,对什么新奇的东西都充满了兴趣,而且从小我的个性就很倔强和率性,我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实现它,于是我就跟父亲提出我要去国民政府举办的汽车驾驶学校学汽车,我的父亲虽然文化不高,但还是一个相当开明的人,他是我们乡下很有名的厨师,方圆十里,但凡红白喜事,肯定会请他出面操刀。在我们南乡那个山里,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这样我就第一次离开父母出了远门。

我的家族在当地是一个大家族,光我就有十个兄弟,还不算那些姊妹,你说大不大?十个兄弟里,五个是我伯父家的堂哥,其中有四个上山当了红军,我的五个亲兄弟中,也有一个跟着他们去了,就在我们附近的山区活动。白天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一到晚上他们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跑到各乡各村斗地主。我那时年纪小,不是很懂事,只是偷偷跟在大人后面看过几回,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就是跑到地主家里,把那些值钱的东西搬出来分,不听话敢反抗的,就一顿好打。我印象里还记得一次,我的三哥还回过一次家,他是当官的,骑着一匹白马,威风得很。说来也怪,我伯父是一个医生,我的堂哥们却都不肯读书,反倒是我9岁就入学读了新学堂,一直读了四五年。这也让我在学校里学车的时候,比一般人接受得快。毕竟开车还是一个技术活,而且我又年轻,又感兴趣,所以学了两年就毕了业。一毕业就分到国防军事委员会直属汽车三团第五营,当时中国最好的车都在我们团里,我们一个营开始是五十台车,后面投入到前线后,就不清楚了。我一生中开的第一台车就是美国的道奇大卡车,有六个轮子。第一次开它上路,心情激动的很,但是谁又能想到,我这一开就开了一辈子呢。


()“在印度 我是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吃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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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缅公路上行驶的车队


我1939年入校的时候,我们中国就老打败仗,到我毕业的时候,局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危险了。1942年年底,我们团接到命令要去昆明集结,到了昆明后才知道,要调我们去印度。尽管没有人想背井离乡,但我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在巫家坝机场登上飞机时,真的是只想打日本人,可以说是无怨无悔。

  当时我们汽车兵是很珍贵的,能开大卡车的人少,所以我们体检要比步兵松得多,只要会开车基本都能过,而且待遇也比步兵好得多。在印度下了飞机,就给我们打防疫针,然后就发一套英式制服。兰姆伽的营地里,中国人、美国人,英国人都有。但我们中国人跟美国人关系更好。美国人没有架子,爱跟我们中国人一起玩,每天见了面一开口就是“哈啰”,我们开始不知道就问翻译,翻译告诉我们就是老乡的意思,所以我们一看见他们也是“哈啰”。

  我们团到印度后就整编为驻印军军部直属汽车第九团。我记得我去的时候好像是归郑洞国直接指挥,但时间我不能肯定。我们的任务其实倒也蛮简单,就是给孙立人的38师廖耀湘的22师送后勤补给。弹药那些不归我们送,都是美国人直接送。他们每隔几十里就会设一个兵站,这样方便前线部队作战。我们也只是每天上午有任务,把后勤补给送到离基地最近的兵站,然后就可以回营地了,那些物资放在兵站,又有其它组的汽车送到下一个兵站,就这样一直接力下去,直到士兵手里。

  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呢,因为当时我们开的都是美国的车,比如JMC,还有吉普这些。一是加油站少,第二个我们的维修能力也不行,一旦坏在路上,就会影响前方。距离短,寻求支持就会方便很多。当时我们汽车兵都不配武器,车上除了维修工具,必配的就是打气筒,修胎,补胎,打气这些必须是自已要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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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维修的中国士兵

  后来打仗的时候,我们的任务就紧张的多了。从雷多开始,我们就是一直給前方送补给,有时也拖一些伤兵,但这种情况比较少,美国人有小飞机专门接伤兵。你要说,那些日本人也还是狠,部队到八莫时,我听前线的士兵说,那些日本人把自已绑在树上,专门对中国人打冷枪,但是一旦被中国人发现,他就必死,完全成了靶子。也是在这里,我还差点丢了性命。有一次去执行任务,前方打得激烈,我们后方也不能休息,连着几天都没睡好,那路一个不好走,第二个又不熟,结果疲劳之下把车开到沟里翻了车,还好命大,人是毫发无损。

   要说怕,在印度我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吃牛肉。我在印度呆了四年,几乎天天是吃牛肉,我都吃怕了,一看到那些咖喱,我头都是大的,那真的是一到开餐就烦死。好在我们汽车兵比较自由,一得空就出去搞点别的吃,那个牛肉,到现在我看见都不想吃,实在是吃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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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车加油的中国士兵


()“一车高粱米,换了一车美国兵”。


    抗战胜利后,我就回到了国内,在贵阳的汽车第六团。那几年反正就是开着车在大西南那一带到处跑,要说我的运气也真的好,在成都的时候,经朋友介绍我认识了我的老婆,只一个月我们就结了婚。我连我岳父有没有都不知道,我见她的时候就是她和她的妹妹,家里其他人都没有了。我老婆不仅长得漂亮,性格也很好,跟我走南闯北,从来没有吵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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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老与妻子的合影

抗美援朝的时候,我是50年入朝的,开始我并不想去,后来他们就给我做工作,让我做班长,而且还规定可以带老婆一起去,要知道在部队里带老婆是有级别要求的,但当时急需驾驶员,所以规定驾驶员也可带老婆。我入朝的时候,是汽车十五团,高射炮营,我老婆是团部的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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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难得一见的笑容,是肖老永远的忧伤

在朝鲜就比在印度危险得多,那美国人的飞机,专门在我们爬坡的时候炸,白天不能开,只能晚上开,而且关键路段还必须关灯。有一次我还被美国飞机一直追着打,那机枪子弹打得是尘土飞扬,我就一直躲,最后没有路了,横着心一打盘子,把车开到了河里,那是冬天,水倒是不深,就是冷啊。

那个时候执行任务都是晚上。我们团里的一个战士,在一个三岔路口开车送高粱米迷路了,结果跟着一个车队跑到了南韩的阵地上去了。这俩个人胆子也很大,反正天色又黑,就呆在车上不动,刚好边上有一辆美国的车,车上有十几个人要去巡逻,他们趁着司机和副驾驶下车拉屎的时候,立马冲上去发动了车,车上的人都在睡觉,也没人发现,那个时候阵地都是犬牙交错的,本身隔得不远,半个小时就跑到了我们的防区,等车上的人发现,早就被我们包围了。后来,全国人民都知道了这个事,就说真的合算,一车高粱米换了一车美国兵。

1956年我才回到中国,当时核工业部成立就把我们两公婆调到了郴州。要说我这个人啊,别的都很好,缺点就是开车太猛,我开车反正不能看见前面有车,有车我就会想方设法超过去,我必须是跑第一的,直到我退休都是这样子。这是性格没有办法改。现在我的小孩里面也有买车的,我也坐过,你问我跟我比谁的水平高啊,我只能说,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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