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1
冰凉青峰洞,第一滴水溅上鼻尖。
灵台清明。
我听见花开,风中飘过杜鹃清香。作为一条坐禅许久的蛇,我这是,要得正果了么?飘飘然传来女子浅笑,杜鹃花香也吹成旖旎。我勃然大怒,何方妖孽,坏我修行!
是条雌蛇。
她青湖出浴,仰头水珠淋漓,骄阳下五彩阑珊。她翻滚,雪白蛇尾颠过来倒过去,我提了青峰剑,她站在水中,不闪不避亦不遮挡,也无甚遮挡,反正是幻化的人身。
“青蛇仙翁安好,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她笑得那般清澈,好美的我丢了杀心,好一条貌美的蛇妖!我一把将她抱住,“我看你品貌端正,意欲和你在青峰洞结为终生伴侣,一同修真养性,求得正果,岂不美哉?”
我挨了极狠的耳光。
她“咝咝”吐着信子,“你去死!”
手劲真大!我揉着红肿的脸,“听说雌蛇性淫——”
扬起的巨尾扫我一脸水,“那也得看对象是谁!”
抚平波纹,临湖观视,我青衫隐隐,相貌堂堂,哪处不风流倜傥?嘿,这个欲迎还拒,矫情做作的小娘皮——
她站在湖中央,嬉笑着喊,“你打败我再说咯——”
霎时二蛇缠斗,地动山摇,而三百回合后,她的白乙剑冰冷横在我脖间。我无比窝囊的跪下,反正她要做我老婆的,跪了面子算我的。
“小白仙子武艺精湛,本仙翁甘拜下风,唯愿一生侍奉左右,同游山河......”
小白绞着手迟疑,“那怎的好?男女授受不亲......”我翻翻青眼,我不过随口一说,她还当了真!忽的小白剑锋一紧,“还是杀了吧!”
“不不不!”我冷汗频频,“这有何难?”瞬间掐诀将自己变了女身,她则收剑拍手笑,“有意思,有意思。”
阿弥陀佛,一切皮相皆虚妄,皆空相......
回望青峰洞,坐禅太久,那“峰”字上攀爬了数不尽的枯藤,唯留“青洞”二字陈旧,我掂量着,心里一咯噔,青洞,哦,情动。
NO. 2
陪小白游历过许多地方,漠北江南,本是要去南诏的,路过临安时,恰在阴沉落雨天。
钱塘江涨了潮,白雾笼罩,凄凄迷迷。我坐在船舱,小白侧倚船头,若有所思的模样。灰布衫的公子探着头喊,“船家,船家——”声音被风扯散,断续如失线的纸鸢。
小白笃笃跑了过来,她欣喜跳着,“小青小青,你看他,他就是那个牧童!”
我的目光回溯至上个百年,七月流火,被人追打的小白遍体鳞伤,横亘田垄上痛苦扭着身子,那牧童从水牛背上下来,小心将它放入河中......
她着急唤,“船家,靠岸,快靠岸!”
公子上船,四目相对间风吹桃花飘落如雨,旖旎馨香满室氤氲。
“小生许仙,敢问姑娘芳名?”
“白——苏......这......”显然是没想好。
“白素贞?”
“对!”她点头,重誓一般。
好个虚伪的家伙,她从姑苏来,我一直唤她姑苏小白,如今倒变得滑溜。却听那许仙抚掌笑,“好名字,好名字!”
她脸上开了抹红云,拉过我掩饰,“舍妹,小青。”
妹?我诧异。她传音入我心底,恶狠狠,“我修行一千年,你五百年。”
别时雨尚未歇,天地灰蒙,我俩下船,他追来撑开一把伞,四十八骨紫竹伞。小白垂眸笑,转头一羞,我则大方接了,“那谢谢许公子了。”
走远了,她忍不住回头一嗔,“公子明日来拿伞吧,白府。”
那二人眼底水波潋滟,乍然天色都作了桃红。我坐在不远的桃树上,拿石子丢她,“莫贪玩,不过个凡人。”
小白喃喃,“可我总得报恩的。”
NO. 3
小白做了出人间话本以身相许的戏,拉拉扯扯,你来我往后如胶似漆,且同他在钱塘开了家药铺,叫保和堂。
不怎么出众的男人,前世偶然布施,引了我们一千五百年道行陪他戏耍。银子,小白随手可变,医术,她鬼门关抢人都容易,这一世他不需要付出什么便坐享其成。
算什么呀!
小白却乐此不疲,添茶送水,洗手羹汤,倾心侍奉,他深夜归来,她都会留一盏红烛,像一个人间妇那样,剪灯翘首以盼。
这算哪门子的报恩呀!
我怏怏伏在桃木枝上,像一撮缺水的苗,“小白,三年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南诏?”
她汆了只汤圆入水,沸得一翻一滚。我拂袖变出一桌色香俱全的,她抬手又给变了回去,“汤圆是要一只一只捏,才是心意,你这样,好没意思。”
说这话时,她笑得厉害,将幻化来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喏,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
天光破晓,长空湛蓝如洗。许仙揉着惺忪睡眼拖将过来,“你们在聊什么?咦,娘子你备好饭食啦?”他拿起汤匙舀了送入口,咕哝道,“真好吃!”灰白褂子还耷拉着无力。
瞧瞧时间,他背上药箱匆匆出门,小白为他抚平褶皱的衫,我窥破她的目光,竭力转过头去。许仙迈过门槛,小白还在叮咛,早些回来,多加餐饭......他不耐烦挥挥手,推了院门,似乎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
这一眼,便瞧见伏在桃木枝上的我,轻抚长发,眉眼含春。我觑见他望我,便挑了眉,朱唇轻启念了句什么,他有些慌,乱的移了目光仓促逃离。
我打树上跃下,有点儿意思。
我分明说的是“滚”,可他显然会错了意。
他背影成了粘在天边的黑点,小白还在倚着门望。
我想,南诏她该是不愿去了。那些年两条蛇窃窃耳语过的五湖四海,山河踏遍,只怕都做了云烟散去。原以为稍稍驻足的报恩,不经意却成了一颗种子,待回头时已然落地生根。
都只因了他。
“你真喜欢他?”我漫不经心。
小白转过头来,一脸愠怒,“都是你吵醒他,药铺生意有什么打紧?我们有的是银子。”
她似乎没听到我的问话呢。也罢也罢,人生活不过百年光阴,于我弹指一瞬,不过是咬牙一忍,看吧,这出戏,她自欺欺人不了多久。
她埋头洗刷碗筷,纤白的手没入油渍,一派人间妇女的嘴脸,还是最庸俗的那种,就像粘在嘴角的饭粒子。
我怎的就看上她!
NO. 4
七月流火。
我耷拉榻上摇扇,蛇受不了热,日头难捱。
软红香垫,碧枕纱橱,我侧瘫着柔若无骨,香汗浸了玉簟。许仙不知怎的闯进,目光自我脸上滑至右肩,脸“唰”的红了。
我侧头一望,几时碧纱滑溜了肩,香艳一片?
我丢颗樱桃,仰头张嘴一接,舌尖顶出半寸樱桃向他一探,又迅速吞了回去。看他目光闪烁,我将舌头细细舔回唇边,“许官人——”
他向我走近,口干舌燥,“小青。”
我从他眼中瞧见自己,青衣冉冉,顾盼生莲,便手捻发丝轻灵迈步,四目相对间,花开缱绻,馨香满室,一如扁舟上,小白和他的初见。
想来那牧童,应是日行一善,救过许多蚂蚱啊,蚂蚁啊,白蛇并不是唯一一个。
蝉鸣高树,更嘶哑了。
他的心如擂动的战鼓,“青儿——”
小白进来时,光景应是极凌乱的。他正压在我身上,发丝交结满铺,碧纱扯了口子,靡靡不堪,他喘着粗气,脸因情欲红至耳根。
系围裙的小白怔在原地。
他胡乱捏好衫,从她身边落荒而逃,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并未望向他一眼。
我第一回唤她,“阿姊。”我附她耳边低声,“你真老。”
她此刻看起来真的很老,一下萎顿十岁,就像入了秋的荷,衰的枯黄满地。又一回双蛇缠斗,却没有地动山摇,三个回合下来,青峰剑横上她脖颈,烙一道刺目的红。
白乙剑坠地,青锋剑收的惊慌失措。
她怎的这样弱?我干干一笑,“我打败你了,你怎么说?”
小白靠着墙根瘫坐下来,无望合上眼,她的脸像干枯的老树皮,黄的难看,估计归了蛇身也松弛,好美色的我不禁想起那年那月那日,她从青湖仰头的第一眼,五彩阑珊。
小白扬起脸,嘴唇一开一合,“你放过我——”
我也扬起脸,仰面笑,以极尖利的腔调,“你一千年我五百年哎——你倒是放过我呀!”
她的眼,浑浊沙漠涌出了清凉月牙泉,无声细流。真乏味,干嘛要哭呢,为这种事同我争风吃醋?可笑,小白,我的姑苏小白。我摸摸她的头,“我以后不开这种无意义的玩笑了。”我尴尬,“我和他也不会有——你懂的。”
“有意义,有意义!”她冲我歇斯底里,“可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知道凡人的爱也不过这般模样,金玉其外下千疮百孔,白骨森森。
她闭上眼,“小青,我有身孕了。”
“俗妇!”我恶狠狠的骂,我踉跄着出门,像只惊弓的鸟,“怀了凡人的孩子,俗妇!”
NO. 5
观音大士托了个梦,梦里她老人家法相庄严,净瓶的甘霖洒在坐禅的我头上,“青蛇仙翁,嗔心起,魔障生。”
魔障?我惊出一身冷汗。
漫无目的的我,野外遇上个疯癫和尚,瘸着腿,袈裟破烂,顶着难看戒疤一癫一笑,“人有七贫时,七富还相报。图财不图人,且看来时道......”,一开口就现出一排大黄牙。他眼睛钩子样剜进我心里,我风情理了衣衫,瞟到他手中紫金钵时,不觉“呀”一声跌坐下去,伏妖法器,毛骨悚然。
“别怕,它收不了你。”
“敢问法师,尊姓大、大名?”
他极得意,“法海无边——”
我几乎是连爬带滚溜了开去,他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佛咒筑成铜墙铁壁,铺天盖地,我像走投无路的飞蛾,黑暗中扑棱着翅膀,绝望希望,生生世世不得解脱。蓦地有一束光,我疯了般扑去,却是一泓溪水,叮咚叮咚千年不改。我喘着粗气瞧见溪水下的自己。
恍惚溪水一颤,光阴一转。许久以前,蜈蚣精趁修行千年的青蛇蜕皮虚弱时来袭,逼命一刹,路过的白蛇一吐信子将它卷了肚去。死里逃生的青蛇感激,“你想要什么?”
白蛇可爱咂咂嘴,“我这种小蛇妖嘛,自然想得证正果啦!”
是我么?我踌躇着将手伸进溪面,触碰那远古的眉眼,水波潋滟间,一切归了虚无。
怎么回事?我举目恍惚。我,小白?抑或前尘旧事?不是她一千年,我五百年吗?
日头太毒了,热的人血液都沸腾,我跳入溪中纳凉,忽然想起一年春夏,今日正是端午,那么临产的小白?
我跌跌撞撞,穿过热闹市集和川流人海,小贩扯了嗓子吆喝,卖艺的打着破锣,来来往往的凡人影像般擦肩,艾叶和雄黄的味道熏的我俯身干呕。
保和堂围了许多凡人,女人们窃窃私语,“听说白娘子和小青是蛇妖哎——”
“哎呀呀好可怕好可怕。”她们缩进男人怀里,敷的粉和着汗渍在他们灰白衫沾了肮脏一片。男人们则豪迈摊手,“不过喝盅雄黄酒,不是也不至于伤到身子,妖或人,试试嘛!”
雄黄酒的腥臭,穿过茫茫人海,我看到那盅腥臭前她苍白到透明的脸,她咬着唇护着小腹,那个叫许仙的男人不安的将酒推给她,“娘子——”我的眼像挨了谁重重一拳,狼狈不愿睁开,小白,我的姑苏小白。
“哈,不过一盅酒!”
我抄起来一饮而尽,“我是蛇么?哈!”我拎起盛酒的壶仰面而灌。我血红着眼睛,一把砸了酒壶,“来啊,你们要看蛇,我就给你们看,睁大眼睛给我仔细看清楚,看哪——”
小白牵着我发抖的手。
这世上不止有雄黄,还有叫叶萝的毒,能中和雄黄,它只会令蛇肝肠寸断,却不会现形,不会!我一旦服下,雄黄还有什么用!愚蠢的凡人!
我中毒昏迷时,小白牵着我的衣袖。
我醒来时,许仙死了。我从生死关捱过,他却还是死了。他终究不放心,将雄黄酒悄悄添在白蛇茶碗里,白蛇现形,他惊死了。死的好!没死我都要杀了他,如今倒让他得了便宜。
小白呆呆坐他身边,点着燃魄灯护他的魂。她发疯搓着他的手,“求求你,不要冷下去,不要......”见我睁了眼,“小青,帮我守着官人,我去南极仙翁那里讨支灵芝来。”
“你是去偷吧?”我盯着她一字一句。“那简直就是送死!”
她抚着隆起的小腹,笑得有如山茶,“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呀。”
她不再理我,转身执剑而出。不是个俗妇,仿佛青湖中那个狡黠、杀伐果断的白蛇又回来了。我从榻上跌下来,像条蛇样爬过去,一寸一条拖的长长的黑血印,可中毒下何以阻止她?气力也只够抓住她的脚踝。
小白拉开门。
我翻过身子朗声大笑,“雄黄酒的事,我可算是救你了?你何以报我!”
“牧童能做到的,我可以更好,你且来报恩呀,我就在这里,千年万年等着你报恩呀——”
她全身都在发抖,她回过头来,她狠狠的甩开我,“你懂爱吗?爱是讲究一生一世的,你不过是条见着貌美的就上去强要的雄蛇,你永远都变不成人——”
门合上了,白蛇看不见了。
一生一世?我瞧着一摊烂泥样死去的许仙,去你妈的一生一世!
NO. 6
找到小白,是在草木繁茂的丛林。
她靠着一棵古松,血遮住了半边脸。乌丝蓬松,裙钗凌乱,刚出生的孩子在身边哇哇啼哭,她寂静躺着,胸口两个血窟窿,像哭干了的眼,右手死死攥着半片灵芝。
灵芝是红的,红的扎眼。
我将她的头搁在臂弯,徐徐渡入功力两百年,换她缓缓睁了眼。
她攥住我青碧的衣衫,声嘶力竭,“救,救他......”,我接住灵芝。
许仙睁开眼,见是我,惊恐的直往墙角缩,“蛇,你们姐妹,都是蛇!害人的......”我一巴掌抡上,打得他撞翻玉案,他踉跄爬起来抱头逃窜,“杀人啦,救人哪!”
我啼笑皆非的看着,这就是她爱的人,我输给了的人。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不过用短短几年,就击溃了我们漫长的一生。
我一把揪住他后颈,杀他都会让朋友耻笑我欺负一个凡人。却见大门洞开,小白抱着新生的儿子站在阳光下,看着我,一脸惊恐。
心蓦地一抽痛,我放开他,顺手一个“忘”字诀,将那一切关于蛇的记忆都抹去。自此风过千山,一切前尘往事都湮灭,唯愿他们此后岁月静好。
我走过白蛇身边,转瞬变回男身,“白蛇,我不同你玩了。”
她怔住。
她哭了,她牵住我的衣袖,“你不在局中,自然能干脆利落,你若在局中,又怎么能隔岸观火?”她抬头问,“你懂爱吗?”
我忽然很累很累,便真闭了眼去,“你懂我吗?你会尝试去懂吗?”
七月流火,日头真毒,我被燃烧起来,成了一撮灰,熄灭的无声无息。我仰天大笑,她果然是坏我修行的妖孽,却也不过如此尔尔。
青峰洞,还像从前,不过脏了些。我将攀爬在“峰”字上的藤蔓徒手撕开,荆棘扎进血脉,殷红一滴接着一滴,染了一片。青洞,情动,我挤了个极难看的笑,洞口一片血红。
又不知坐了多久枯禅。
骤然连下几日暴雨,摧了堤坝,淹了良田,百姓流离失所,大水几乎封了青峰洞口,原来是水漫金山。
那许仙皈依我佛,白娘子认定是法海强逼,龙争虎斗,水漫金山。她毕竟是修行千年的大妖,到底有些本钱。
我撑了一把伞,四十八骨紫竹伞。
我步履所至,洪水乍息,人畜皆安。紫金钵下,佛光普照,她遍体鳞伤就像那日田垄上痛苦的扭动,许仙护着她,同她一起站在佛光下。
法海说,“她是蛇妖!”
“她明明是我娘子!”
多感人。
可她的头发一点点变白,她的手脚逐渐消失,她的眼睛慢慢胀大,然后舌头开始分叉......一条丑陋的蛇。他惊恐望着,忽然触电般逃了开去。
他逃了。
牧童丢下白蛇,逃了。
她没了支撑,扑倒在地上,痛苦、哀嚎,我触到她眼中深不见底的绝望,还有那滴乍然而落的泪,就像那年青湖上,她秀发扬起的水珠,阳光下五彩斑斓,终于坠地,碎的彻底。
白蛇瑟缩着,盘成了极小的一团,佛光下安详吐信,我听见她哽咽,南无阿弥陀佛。
我笑了,低笑、嗤笑、大笑、狂笑,我丢下伞,俯身抚摸小白,我的姑苏小白。
原来那女子水漫金山,倾尽天地,求的不过这般滑稽,我自然不是女子,却也不见得出尘。
我望着法海,“法海,你不懂爱。”
他挑眉,“那么你懂?”
他像一尊金雕的庄严宝相,“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紫金钵收了,化成一座宝塔,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而我却渐渐透明,终成一束光,汇入法海体内。
皈依,是痛后才懂的绝望,这点上,我们同样虔诚。
如若洞中仍千年,你为谁水漫金山?
尾声
珞珈山上紫竹林。
善财童子奉上仙桃,观音大士祝贺,“青蛇仙翁,恭喜得成正果!”
这是一件极欣喜的事。真正说来,小青是法海,法海亦是小青,小青和法海,却都是青蛇仙翁。那是一条修行了万年却迟迟不得正果的蛇,只因了许久前,某月某日,小白蛇仰头,“我这种小蛇妖嘛,自然想得证正果啦!”
有恩未报,前尘未断,迟迟不能看破。
雷锋塔下,白蛇皈依二十载。二十载后将再世为人,历经三世,得证正果。所谓苦苦今生路,能修来世福,一切皆是因果定数。
其实那日,青蛇仙翁从未从青峰洞走出,不过一念起,幻化还恩助她正果,亦是助自己。
小青也好,法海也好,是耶?非耶?劫耶?缘耶?
许久后,我按下云头,姑苏城外寒山寺,一个满面桃红的小尼姑,青灯古佛,闲扫花影落。她的发丝贴在额头上,有滴汗从鼻尖滑落,阳光下五彩阑珊。
可又同我何干呢?
我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千年后,说书人还在讲着青白二蛇的故事,姑娘家听了,少不了红袖晕开泪痕,恍然醒木一声收,他合扇说从头。
人哪,痴妄。
须知千年浮屠塔上,情之一字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