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文学形式上,宋朝是词的发展高峰,一般分婉约派和豪放派。词称“诗余”,本来就是给歌女唱歌所用,因此婉约派比豪放派更多大家。周邦彦是北宋婉约派最后一个集大成者,我们且来看看他的一首词《兰陵王•柳》。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这首词是周邦彦写自己离开京城时的心情。此时他已倦游京华,却还留恋着那里的情人,回想和她来往的旧事,恋恋不舍地乘船离去。其实背后另有风流韵事,据说是因为周邦彦和名妓李师师相好,宋徽宗吃醋,责令把周邦彦押出都门,并不是他自己倦游。他离开的时候,李师师置酒送别,周邦彦写了这首词。
周邦彦长得帅,精通音律,当时在宋徽宗设立的大晟府当“音乐官员”。拿着老板的钱,泡老板的女人,就算是天纵奇才,老板还是会很不爽。因此宋徽宗寻了个由头,把他赶出京城。这首慢词《兰陵王•柳》出来之后,“从此西楼南瓦皆歌之”,谓之《渭城三叠》,从此确定了《兰陵王慢》的曲调。而这个词牌名,源自北齐歌谣《兰陵王入阵曲》,歌颂的正是我们今天的主角兰陵王高长恭。以名字入词牌名(音乐固定曲调),也算古今第一人了。
二
高长恭(541年―573年),又名高孝瓘、高肃,祖籍渤海调蓨(今河北省景县),高欢之孙,高澄第四子,南北朝时期北齐宗室、将领,封爵兰陵郡王。
北齐《北齐书·卷十一·列传第三》里写到,长恭貌柔心壮,音容兼美。《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一》,“齐兰陵武王长恭,貌美而勇,以邙山之捷,威名大盛,武士歌之,为《兰陵王入阵曲》,齐主忌之”。显然他的美惊心动魄,大家第一印象就是,“哇,好帅”。放到现在,他肯定是迷妹们的老公。估计上个新闻联播,都有一群人等着舔屏。他不仅仅是帅,是“美”,而且“音容兼美”。据说他的美,让当时最美貌的美人都感到自惭形秽(当他老婆好可怜)。长得美,声音也很好听,而且“勇”。按这个标准,当世我也找不出一个人来和他相比。他因为长得帅,上战场也要带一个凶恶的面具,不知后世的狄青是不是学他的。很多专家费劲心思要把他的容颜合成出来,可见不仅迷妹很多,而且迷弟也很多。一千多年以后,迷弟迷妹们依然络绎不绝,有段时间《兰陵王》一播,冯绍峰人气爆棚,可沾了不少他的光。
南北朝是个乱世,大家整天不研究旅游、美食、泡妞等有助于提高自身幸福指数的事,没事干就操起马刀、斧头,互相砍来砍去。不仅国家与国家直接互砍,国家内部也动不动就互相看不顺眼,皇帝杀死大臣,大臣不鸟老板,找机会就要赐死、政变、暴乱之类的。大家不用找借口,主要看心情。到了高长恭这代。家族企业的老板是他堂弟,估计小时候老爹动不动就用高长恭这“别人家的孩子”教育他,留下来不少心里阴影。年轻的时候虽然是太子,泡妞又被高长恭抢了不少风头。等到他上台以后,对自己堂哥早已不爽很久了。
《北齐书·卷十一·列传第三》,芒山之捷,后主谓长恭曰:“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对曰:“家事亲切,不觉遂然。”帝嫌其称家事,遂忌之。这话不得了,鉴于当时乱哄哄的年代,兄弟间为了国器互砍的大有人在。这个时候,你说国事就是家事,你让老板心里怎么想。虽然老板是你堂弟,但亲兄弟在“国器”面前,都要分尊卑高下。老板就是老板,打工仔就是打工仔,没有股份,没有权力。本来就不爽你很久了,你还不老老实实,居然说“国事即家事”,这句话只有老板才有资格说,你不知道吗。可见你心怀不轨,实乃心腹大患。于是高长恭的死不可避免了。
到了武平四年五月,“帝使徐之范饮以毒药。长恭谓妃郑氏曰:‘我忠以事上,何辜于天,而遭鸩也!’妃曰:“何不求见天颜?’长恭曰:’天颜何由可见。’遂饮药薨。赠太尉”。”死了老板就放心了,至于尊荣溢号,要啥给啥。可惜了迷妹们的老公,死时才32岁。所以呢,说话得小心,老板前面更得如此,轻则让你失业,重则要你姓命。管你上阵杀敌厉不厉害,老板不爽才是致命伤。
三
《兰陵入阵曲》的来源,《北齐书·卷十一•列传三》中记载:“突厥入晋阳,长恭尽力击之。邙山之战,长恭为中军,率五百骑再入周军,遂至金墉下,被围甚急,城上人弗识,长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于是大捷。武士共歌谣之,为兰陵王入阵曲是也。”当时是河清三年(公元564年)。北齐重镇洛阳被北周十万大军围困,齐武成帝急诏各路大军去解洛阳之围,在三军突破周军围城打援的第一道防线后,高长恭亲率五百名精骑, 乘胜冲入周军重围,直抵金墉城下。守城齐兵,军心大振,内外夹攻,溃重围、败周军,解了洛阳之围。晚上庆功宴上,齐主亲自来祝贺,为歌颂兰陵王,北齐将士们集体创作了《兰陵王入阵曲》。但也由此引发了齐主对高长恭的杀机。
此曲后传入民间,流传广泛。到隋朝时期,《兰陵入阵曲》被列入宫廷曲目,到中唐更为流行。前段时间电视剧《武则天》,范冰冰的如意和张钧甯饰演的徐妃争宠,就是已入宫后学习《兰陵入阵曲》作为选妃的依据。
盛唐时期,渐渐娱乐化,失去武乐色彩,成为“软舞”。唐玄宗李隆基定其“非正声”,下诏禁演,以后国内渐渐失传。宋时期又演变为乐府曲牌名,称之《兰陵王慢》,有好几种调,上面第一节周邦彦的《兰陵王•柳》只是其中一个调而已。
《兰陵王入阵曲》表演的形式,也叫大面,舞者带上面具,表现兰陵王“指麾击刺”的英姿。东传日本,现今属日本雅乐。现在到日本还能看到正宗的《兰陵入阵曲》。1986年,河北省邯郸市兰陵王墓文物人员通过日本专家找回此曲,使其重归故里。1992年9月6日,也就是该曲问世后的1428年,在邯郸市组织下,日本的雅乐团在磁县兰陵王墓前供奉演出了此曲。
不得不说,小日本在保存我们传统文化方面,实在比我们用心认真的多!实乃愧甚!我们天天叫人家小日本,却连自家的传统都保存不好,动不动叫嚣着喊打喊杀,时不时就意淫大中国必胜,真不知底气从何而来!估计比口号喊的大不大声,我们可以名列第一,可算是大国,人多嘛!
四
高长恭的祖父是南北朝时期北齐政权的奠基者神武帝高欢,父亲是文襄帝高澄。在他八岁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就是因为谋朝篡位而被人刺杀了(另有一说被他叔叔高洋所暗杀)。他的长相可能是来自他的母亲。但是史书上并没有记载他母亲的情况,因此很有可能他的母亲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人,而这样一个低微的人能够得到他的父亲高澄的宠幸,想必肯定是有惊人的美貌。
他幼年丧父,加上皇室宗室砍来砍去的多,高长恭养成了谨小慎微和谦卑的性格。据史书上记载,在他成年之后担任将领是,每次得到了什么奖赏,就算是毫不起眼的东西,他也会与手下人一起分享。
齐后主高纬和高长恭是堂兄弟,高长恭是高纬伯父的孩子。其实高玮刚开始由于是自家人的关系,高纬即位之初,对于高长恭也是非常的信任,一直给予各种厚待。有这样的“战神”哥哥保护国家,他也可以安心的享乐。在邙山之战后,高纬对高长恭说:“这样冲进敌阵之中,如果不小心发生意外怎么办?”高长恭回答说:“国事就是我们的家事,在战场上我不会想到这个。”上面我们也已谈及。而后主高纬因为他说的“家事”,又听到士兵们唱的《兰陵王入阵曲》,便开始猜忌高长恭直至动了杀机,但由此也促使了北齐国运的早早灭亡。
南北朝的九个政权中,最独特的可能也是这个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政权便是高氏一族所建立的北齐政权了。 北齐从文宣帝高洋废东魏孝静帝称帝到被北周消灭,只存在了短短的二十八年。但是北齐的皇族高氏一族却是一个非常有特点的家族。高氏一族的男子,天生英俊貌美,而且普遍拥有出众的才能,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他们的寿命非常短暂,大多只活了三十几岁便因为种种原因去世。
高氏家族的短命有家族宿命在内。北齐一共有六位皇帝,他们分别是神武皇帝高欢(死后追授)、文襄皇帝高澄(死后追授)、文宣皇帝高洋、孝昭皇帝高演、武成皇帝高湛、后主高纬。在这些皇帝当中,除了高欢基本正常病死,高演还没来得及表现出异常就匆匆病死外,其他几位都或多或少的有点精神疾病,动不动就能干出些禽兽不如的行为来(找个时间专门谈谈)。
高欢是东魏的权臣,病死后权力由高澄接手, 高洋是高氏家族实际取得皇位的第一人(据说他哥哥高澄是被他派人暗杀)。为人残暴,喜欢喝酒,动不动发酒疯杀人。后来因嗜酒暴死,时年仅31岁。北齐第四位皇帝——武成帝高湛,也是因为整日沉迷酒色,掏空了身体,不久之后便去世了,享年32岁。在位四年,早早就传位给高玮。高玮更糟糕,任用奸佞,残害忠臣,纵情声色,终导致亡国。投降后周以后,被诬谋反,与北齐文襄帝高澄第五子高延宗等数十人皆被周武帝宇文邕赐死,年纪21岁。前后国运才28年,而一族竟以全灭。人为权力欲望所驱,其真乃如虎之驱羊!岂敢不慎乎!
以前欧洲有皇室病“血友病”,而他们的家族宿命,或应称为家族病,说白了无非“残暴好杀”“嗜酒”“纵情声色”。使高长恭死于堂弟毒杀,或是死于灭族,不过前后数年而已。以高长恭之个性,宁不为幸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