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四月,美剧《越狱》在时隔九年之后重新回归,推出第五季。由温特沃斯·米勒和多米尼克·珀赛尔饰演的迈克和林肯兄弟将紧接第四季的剧情“起死回生”,再度开启一番全新的越狱之旅。
作为国人最早的启蒙美剧之一,《越狱》的前两季凭借精妙的剧情设计、充满张力的人物关系和几位要角不俗的表演,掳获了大批粉丝。无论是凭该剧一跃成名的米勒还是剧中邪恶得近乎妖媚的T-BAG,举手投足间尽是独一无二的气场和范儿。米勒饰演的迈克在第一季首集中故意抢银行被捕入狱,继而向在狱中的哥哥林肯展示纹在上身的监狱结构蓝图的一幕,在当年更新了不少人对于影视剧的认知——原来故事还可以这么讲。一个高智商建筑结构工程师,为了带被冤枉的哥哥逃离,自愿被投入满是危险重犯的监狱,而后又突破重重关卡成功出逃。这个全程高智商的紧张故事,也就此成为无数人美好的小荧幕回忆。
《越狱》的成功,一方面自然是得益于编、导、演各方面的精准掌控,另一方面也多少沾了越狱这一题材的光。作为一个极易令人联想到禁锢、压迫、暴力甚至是虐待的地方,监狱向来是出佳作的故事发生地。再加上与监狱有关的电影又往往伴随着社会不公、冤假错案和虐囚事件,越狱这一原本极其危险的不法举动,也总能在电影里找到其正义和合理性,人性中自由的光辉总是在其中耀眼地闪烁。
具备社会批判意识的早期越狱片
即便电影史上有无数以越狱为主题的经典作品,但越狱片却很难称得上是一种固定的类型而流传沿袭下来。准确地说,越狱片应该是动作冒险片中的一个亚类型,表现主人公凭借过人的智慧和勇气从看管严密的牢笼里逃出生天的精彩过程。
最早的越狱片经典是1932年的《亡命者》(也常直译为《我是越狱犯》),由《魂断蓝桥》的导演茂文·勒鲁瓦执导,老版《疤面人》(1932,阿尔·帕西诺主演的《疤面煞星》是翻拍此片)的主演保罗·穆尼领衔。这部如今看来拍摄技法略显粗糙的影片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在上世纪30年代的好莱坞,这是一部难得的模糊了类型的作品。《亡命者》刻画了在不公的司法体系下,一个原本正直诚实的公民是如何被一步步逼迫着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全片描写了主人公先后两度入狱的情景,第一次他在狱友的帮助下砸开铁链顺利逃脱,第二次则在狱中被折磨得精神濒临崩溃,虽然最终依然成功逃离,却只能丢下一句忿忿不平的“我去偷”,隐没在黑暗中。
联系到影片拍摄时正在美国肆虐的大萧条这一背景,《亡命者》的批判意味不言而喻。这是当时少有的敢于大量表现社会阴暗面和主人公黑暗生存状态的影片,也是罕有的敢于采用相对模糊的价值取向并以开放式结局收尾的作品。与之具有某种意义上的相似性的,是当时华纳兄弟公司制作的一系列盗匪黑帮片,以《小恺撒》(1931)、《国民公敌》(1931)、《疤面人》、《私枭血》(1939)最为著名。这些影片前所未有地把以贩卖私酒、偷拐抢骗为营生的江湖盗匪和流氓头子送上了主角的光环下,让这些歹徒成了对社会心怀不满的民众心中的“英雄”。包括《亡命者》在内的这些影片,也在美学风格和叙事基调上,对后来的黑色电影产生了直接影响。
在40年代继承《亡命者》越狱主题的,正是黑色电影杰作《血溅虎头门》(1947)。由黑色电影大师朱尔斯·达辛执导的《血溅虎头门》,堪称真正意义上的越狱片鼻祖,在这部作品中,他成功地打造了一系列后来频繁出现在越狱片中的经典元素——暴力嗜血的独裁狱警、相互扶持的狱中同伴、一个精心设计的完美越狱计划,以及一个卑鄙的告密者。在达辛的镜头中,囚犯的互助关爱和狱警的残忍偏狭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后者私拆犯人信件,捏造谎言,执法犯法,喜欢一边听着瓦格纳的音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法西斯)一边鞭打囚犯,以杀人为乐。而以主人公乔·柯林斯(伯特·兰卡斯特饰)为代表的囚犯,则富有同情心和英雄气慨,勇于斗争甚至是牺牲。本片的高潮收尾戏极其壮烈,柯林斯等人经过周密计划的越狱行动最终还是走漏了风声,希望渺茫,但依然发起强攻,与狱警火并。最终,所有的越狱囚犯统统倒在了监狱大门之内,无人逃脱。
《血溅虎头门》是达辛的成名作,也奠定了他后来一系列代表作的情绪基调。无论是《不夜城》(1948)还是《四海本色》(1950),罪恶丛生的社会就像是一个让人无处可逃的大监狱。《血溅虎头门》的悲观结局,体现的也是达辛对社会的控诉与责问。值得玩味的是,在《血溅虎头门》的结尾火并戏里,有一幕意味深长。柯林斯把向狱警告密的奸细,绑在了绞车最前方,冲向狱警的机关枪,让告密的叛徒第一个惨死。而达辛自己,在不久之后也因为告密者的检举,在麦卡锡主义的反共浪潮中,上了臭名昭著的“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的黑名单,不得不流亡欧洲。
作为优质艺术电影的越狱片
在艺术电影的大本营法国,越狱片也有着迥异于好莱坞的风格和气质。罗伯特·布列松的《死囚越狱》(1956)从各方面而言,都与好莱坞的那些同类大异其趣。这部取材自一则真实故事的影片,剥离了一切复杂的人物关系和背景铺垫,也不对人性的善恶与社会环境做过多评判,而是把全部的场景和镜头,用极简主义手法尽数聚焦于一场天衣无缝的越狱。全片几乎是主人公方丹的独角戏,除他以外,极少有其它人物登场,也谈不上什么对白。布列松是以一种接近于默片的方式在进行调度和剪辑,用简练直观的镜头呈现主人公的手、脚和眼神等身体细节。同时,布列松又用极其丰富的声音细节高度真实地还原了监狱的环境,无论是方丹挖门板的声音、枪决犯人的声音、守卫巡逻的脚步声,还是守卫用钥匙划过扶梯的声音。甚至是像囚徒们传递信号的敲墙声和咳嗽声这样极其轻微不易察觉的声响,都在《死囚越狱》中纤毫毕现。观众因此得以身临其境地感受越狱时的紧张惊险感,这个简单到没有借助过多工具的越狱计划,也因此显得无比真实可信。
在纪实风格上与《死囚越狱》一脉相承的《洞》(1960),可能是越狱片中最完美的一部集大成者。擅长犯罪题材的导演雅克·贝克,把布列松的简约凝练和好莱坞的戏剧化手法融于一身。《洞》用干净利落的镜头和毫无冗余的对话,清晰地呈现了一场复杂的越狱计划的全貌:从五位主角如何周密的计划安排、分工协作,到如何避开狱警的检查和干扰,再到如何一步步地遇到并排除新的障碍与困难,直至迎来成功的结局,可谓事无巨细、密不透风。一场看似不可能的越狱,从未如此真实可信地在世人眼前上演。而就在五位主角煞费苦心挖好越狱的地洞,成功指日可待之时,雅克·贝克又在最后展现了他对人性的悲观思考,由于自私的算计,圆滑的主人公克劳德·加斯帕德选择了告密。
《洞》用冷静客观的视角,为观众再现了一场缜密的越狱计划,也为后来的其它越狱片提供了一个杰出的模板。敲击地面、检查包裹、挖地洞等诸多细节,都成为后来者常见的保留节目。在《洞》之后,最常被人们拿来与之相提并论的越狱片,当属在各类影迷评选的排行榜中常年霸占榜首的《肖申克的救赎》(1994)。
时至今日,《肖申克的救赎》不但是一代人的电影启蒙,而且也早已登堂入室跻身当代好莱坞的经典之列。事实上,只要不给它轻易扣上“电影史上最伟大的电影”这样的帽子,它也的确当得起绝大部分受到的赞誉。《肖申克的救赎》是一部高度吻合好莱坞叙事传统和主流价值观的产物,其一波三折的剧情、发人深省的警句和对自由与公正的追求及赞美,完美契合人们对于一部优秀电影的期许和想象。在越狱这个题材上,《肖申克的救赎》则是站在众多巨人的肩膀上,实现了新的高度和成就。片中的种种剧情和设定,都可以在之前的越狱片经典中找到似曾相识的痕迹。包括蒙冤入狱的主人公,伪善的典狱长和暴戾的狱警,长时间准备和实施的周密越狱计划,以及挖地洞逃跑的创意。在更多细节上,《肖申克的救赎》直接借鉴了由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主演的《逃出亚卡拉》(1979):两部影片的主人公同样遇到一位黑人狱友,对方同样养有一只小动物,同样在刚入狱时被同性恋骚扰,同样在监狱的图书馆工作,同样借助一把小斧头挖凿地洞,甚至还同样把斧头藏在了一本《圣经》当中,就连两位主人公每天借助外出放风抖落挖洞产生的渣土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也许正是因为有太多与《逃出亚卡拉》如此相似的情节出现在《肖申克的救赎》中,后者没能获得当年的奥斯卡(当然,这纯粹只是一种可能的猜测)。但细想一下,后者对前者如此忠实的借鉴实在情有可原,因为《逃出亚卡拉》中老牛仔伊斯特伍德饰演的弗兰克·莫里斯,正是美国史上最著名的越狱成功者,他逃离的是号称“不可能逃脱的监狱”——恶魔岛。
不可能逃脱的恶魔岛
恶魔岛原名阿尔卡特兹(Alcatraz Island),也就是《逃出亚卡拉》里的“亚卡拉”,是位于美国加州旧金山湾的一座小岛,岛的四面都是峭壁深水,出入交通极为不易,是设立监狱的绝佳地形。之所以有“恶魔岛”这个称谓,乃是因为岛上的一名囚犯菲利普·格罗瑟把自己的这段铁窗经历整理成书,取名《山姆大叔的恶魔岛》,这本书向公众揭露了当时阿尔卡特兹监狱的恐怖与黑暗,“恶魔岛”的名号从此不胫而走。
恶魔岛上一度关押着美国最危险的重刑犯人。一般来说,只有不遵守其他监狱规范的罪犯才会被转移到恶魔岛,这些人通常是黑帮头目,越狱专家和热衷暴力的杀手。因此,恶魔岛很快便成为全美国最知名的监狱,曾经关押的著名罪犯包括芝加哥黑手党教父阿尔·卡彭,一言不合就拔枪相向的“机关枪”乔治·凯利,以及在恶魔岛上被终身囚禁,却在监牢里成为了著名鸟类学家的“鸟人”罗伯特·斯特劳德。
恶魔岛监狱自建立以来,只发生过14起越狱案件,皆以失败告终。这14起案件涉及36名犯人,其中23人被抓,6人被杀,2人淹死,5人失踪。而失踪的5人里,就有弗兰克·莫里斯和他的两位同伴,这三人据信已经成功逃离。本来这三人还会有一个同伴,机械专家艾伦·韦斯特,倒霉的韦斯特因为在越狱的最后时刻掉了队,被逮了回去。莫里斯等人的越狱细节,大多就来自他的供认。
莫里斯的越狱始于1961年,他用偷来的勺子、硬币和指甲刀挖墙,后来甚至还把偷来的吸尘器马达改造成了电钻,为了不发出过大的声响,利用监狱的手风琴演奏做掩护,用了一年的时间,终于在墙上的通风口凿出了大洞,并用报纸糊成的假墙骗过了看守。在出逃的当天,还用塑料、头发等材料做了个假脑袋放在自己的床上,所以在狱警巡查时没有被发现。这些细节都在《逃出亚卡拉》中得到了充分展现,报纸糊成的假墙也就是《肖申克的救赎》中丽塔·海华丝的海报的灵感来源。
逃出牢笼的莫里斯三人,还要面对最后一道阻碍,恶魔岛和陆地之间的冰冷海水。对此,三人早有应对,他们用偷来的橡胶雨衣和胶水,自制了充气皮阀和船桨,还用手风琴改装的风箱给皮筏充气,终于逃出生天。几天之后,狱警才在三公里外的地方发现了被丢弃的皮筏和船桨,莫斯利三人早已不知所踪。此后,再也他们的明确踪迹。
1963年,由于恶魔岛监狱的维护成本过高,美国政府废止了监狱的使用。但由于此前声名不佳,也没有人愿意上岛居住。1971年,恶魔岛被纳入了金门国家公园,与旧金山金门大桥一起成为了当地的著名景点,迎接世界各地的游客。
大名鼎鼎的恶魔岛也顺理成章地成了诸多好莱坞大片中的故事发生地。除了《逃出亚卡拉》,在国内具有极高知名度的动作片《勇闯夺命岛》(1996),就发生在恶魔岛,其英文片名“The Rock”,正是阿尔卡特兹在英语里的俗称,因为与世隔绝的恶魔岛就是一块方圆22英亩的巨大礁石。正是因为其易守难攻的地形,片中的反派法兰将军(艾德·哈里斯饰)才选择了占领此地与政府对峙。
另一部发生在恶魔岛的经典影片是约翰·弗兰肯海默的《阿尔卡特兹的养鸟人》(1962)。这部以“鸟人”罗伯特·斯特劳德的真实故事为原型的影片,再现了这位传奇人物的牢狱生涯,描写了他从一名冷酷嗜血的杀手,逐渐转变为内心平和安宁的鸟类学家。被一只受伤的小鸟偶然改变了后半生的斯特劳德,虽然身陷囹圄,但心灵却获得了无限的自由。
值得一提的是,另有一部常被译作“恶魔岛”的经典越狱片《巴比龙》(1973),故事发生地是另一个恶魔岛,位于南美洲法属圭亚那的“货真价实”的Devil's Island。这个恶魔岛和阿尔卡特兹一样,四面环水,与世隔绝,俨然一座天然监狱。比阿尔卡特兹更可怕的是,恶魔岛距离陆地更远,四周常有鲨鱼游弋。
《巴比龙》根据曾被关押在此的法国囚犯亨利·查理尔于1969年发表的同名畅销书改编而成。“巴比龙”是法语里蝴蝶的意思,也是查理尔的绰号,得名于他胸前蝴蝶状的纹身。查理尔于1931年因被控杀害一名皮条客被关押在恶魔岛上终身服刑,坚称自己的是被冤枉的他,从来到恶魔岛的第一天起便策划逃跑,但每一次越狱都以失败告终,而且换来的是长时间的关禁闭。被关禁闭的犯人由于只身蜷缩在一个极其窄小的空间,不见天日,无法与人沟通,常常会引发精神抑郁和崩溃,而在恶魔岛上被关禁闭,还要忍受湿热的恶劣天气和大量蚊虫的折磨。即便如此,查理尔依然在十多年里尝试过多次越狱,从未放弃。
在电影里,饰演查理尔的史蒂夫·麦奎因通过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极佳地展现了被关禁闭时精神濒临崩溃的处境,麦奎因的豪迈奔放也与达斯汀·霍夫曼(饰演查理尔的好友,足智多谋的诈骗犯德加)的沉稳呆滞相映成趣。在电影结尾,头发已经斑白的查理尔在屡次越狱未果之后,抱着一堆椰子壳跳下了大海,试图只身游到岸边。德加站在悬崖边,对他喃喃说到:“你知道,这样你会死的。”查理尔的回应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电影里的查理尔为了自由慷慨赴死,但现实中的查理尔则在被关押了14年后于1945年释放。小说《巴比龙》大获成功之后,法属圭亚那政府声称其中的大部分故事都是纯属乌有的虚构,但查理尔自己表示,这部自传色彩强烈的小说有75%绝对属实。查理尔于1973年去世,电影《巴比龙》正是在这一年末公映,这也是动作巨星史蒂夫·麦奎因最后一部堪称伟大的作品。
战俘营百态
除了戒备森严的监狱,越狱片的另一个主要发生地是战俘营。作为战争中的对立双方,被俘虏的战俘试图越狱,怎么看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事实上,在每一个战俘营中,总有一桩越狱逃跑的行动在策划中。
此类影片的背景常被设定为二战期间,纳粹德国的集中营臭名远扬在先,因此德军的战俘营也给好莱坞的编导们提供了充分的想象和发挥空间。
在喜剧大师比利·怀尔德的《战地军魂》(1953)中,原本应该艰苦肃杀的战俘营,却平添了几分喜感。囚犯们不但能在营中喝酒、赌博、跳舞、打排球,还可以在化粪池举办帆船比赛,甚至还能在圣诞节贴上小胡子恶搞一下元首。威廉·霍尔登饰演的主人公塞夫顿,也不是一个典型的正气凛然的英雄,而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在条件艰苦的战俘营中,他长袖善舞地把各种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用土豆皮发酵酿酒,开了一个最简陋粗糙却异常火爆的“酒吧”;他组装了一架望远镜,用来偷窥营房对面苏联女俘虏洗澡,同样来者如潮;他还用耗子充当赛马,开起了“六合彩”的盘口;甚至,他还和德军做起了生意,通过香烟等战时抢手物品与德军疏通关系。在塞夫顿的眼中,一切都是利益,而每个人都在做生意。他也对逃离战俘营不感兴趣,出去了无非被送进另一座战俘营。
塞夫顿的各种小算盘虽谈不上讨人喜欢,但也不至于让他的同伴深恶痛绝,毕竟后者也能不时享受到一些惠泽。但塞夫顿拿越狱的同伴能逃多远打赌这件事,却让他在同伴眼中成为了告密的奸细最可能的嫌疑人。为此,他被孤立,甚至被毒打。足智多谋的他并未急于反抗和争辩,而是凭借自己精准的观察与判断力,找到了真正的奸细,并最终成功逃出了战俘营。
苦中作乐的《战地军魂》处处可见比利·怀尔德对主旋律英雄主义的调侃和嘲讽,在战俘营这个极端的舞台上,他也并未用简单的道德和正义感去评断所谓的好人与坏人。塞夫顿这个玩世不恭、带有浓重的犬儒主义色彩的角色,也曾被查尔顿·赫斯顿和柯克·道格拉斯等巨星谢绝,最终才落到了名气稍逊的威廉·霍尔登手中。但正是这部立意独到的影片,让霍尔登成为了当年的奥斯卡影帝。
卡司阵容极其奢华的《大逃亡》(1963)从各方面而言,都是一部最纯正的主旋律战俘营越狱片。史蒂夫·麦奎因饰演的主人公希尔,从被关进战俘营的第一天就开始筹划越狱,但就像麦奎因后来饰演的亨利·查理尔一样,十多次尝试皆无功而返。屡败屡战的他,意识到必须与同伴分工协作,才可能逃离看管严密的战俘营。于是,一项浩大的挖地道工程在战俘营中秘密进行,三条地道同时开挖,几十名战俘各司其职,有人负责把军服改成便装,有人负责处理地道里的渣土,有人负责伪造身份证件和火车票,堪称一个严密的逃亡系统。最终,希尔终于越狱成功,他抢下一辆德军摩托车,飞驰在乡间小路上的结尾一幕,成了影史经典镜头。但就在他即将冲过瑞士边界线的时候,还是被德军逮了回去,继续斗志昂扬地关禁闭。
两年后的《战俘列车》(1965),与《大逃亡》可谓一脉相承。主角都是空军飞行员,都志在带领众多战友一起逃离德军的魔爪,而且,也都在最后即将成功的一刻功亏一篑。只不过,由弗兰克·辛纳屈饰演的英雄瑞安比希尔点背,他不再有关禁闭的机会,而是被德军直接击毙在距瑞士边境咫尺之遥的地方。《战俘列车》的主要意趣,在于其设定的监狱是一列德军控制下的飞驰中的火车,因此,越狱片百试不爽的挖地道这条路走不通。当然,主角们还是想办法在列车上开了“地道”,顺利逃了出来。而这部影片真正的妙笔也在于,逃离之后的盟军如何在德军牢牢掌控的地盘上把这列火车开出边境。
相较于千姿百态的以二战为背景的战俘营电影,以一战为背景的影片便少了很多,但让·雷诺阿的《大幻影》(1937)却堪称这一题材的鼻祖。由让·迦本饰演的马可等三名法国飞行员(战俘营越狱片后来始终乐衷于把主人公设为飞行员,也许是飞行员这一军种更容易受到敌军尊敬),在被德军俘虏后,便开始了经典的“屡败屡逃”模式。但与二战时的纳粹军官凶狠残忍截然不同的是,一战时的德国军官被雷诺阿刻画得分明就是一个贵族。他并不虐待法国俘虏,而是颇具风度地对马可等人以礼相待。就连在搜查马可等人的牢房,试图制止其越狱时,也会和对方先大谈一番贵族荣誉。对此,法国战俘也投桃报李,用贵族的荣誉保证自己没有藏匿绳索。
《大幻影》寄托着雷诺阿对于人类社会美好的设想,即便是在兵戎相见的战场上,人类也应该维系彼此的人格与尊严。类似的情节也总会或多或少出现在后来的战俘营电影当中,无论是暂时的获胜一方还是被俘的俘虏,都会尽力以军人的标准和国际法的规定,维持一支军队应有的纪律和尊严。
然而,20世纪的两场毁灭性的战争让这一美好的理想被破坏得千疮百孔,虐待甚至屠杀战俘的事时有发生。对于被俘的一方而言,逃脱就成了他们的天职。而自由,是最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