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2）少年不识愁滋味，只是未到伤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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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无处安放（1）人潮沙漠中一尾冰冷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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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她和大男孩如期而遇。
下班前，她得知曾经的好闺蜜伊林在经费报销上拿他们部门开刀，心中非常不快。
伊林如今是会计审计部门经理，虽说两人平起平坐，但说到业务核心层次，自己还是要矮半个头。会审部门除了对外承接业务，也要对公司财务制度定期审查，提出意见。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明敏的火是烧不起来了，伊林的第一把火就是拿明敏开刀。
明敏一时情绪很低，看到大男孩时的态度回复到并不相识的样子。本来嘛，说了两句没头没脑的话，怎么能算相识？
男孩的表现亦然。
他们会像以前一样，作为每周萍水相逢的学员，只管按要求训练，不需要交流。走出门，谁也不会认识谁，消失在城市的不同角落里。
做完热身运动后，他们俩又被分给了同一个教练。两人不禁对看一眼，仍旧默然。
明敏告诉自己，所谓小说里讲到的缘分，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纯属扯淡。
明敏很认真，在做腿部训练的分解动作时，她尽量克服自己没有力量、韧带不好的弱点，把自己当成男人一样训练。男孩也很认真，努力向教练的要求靠拢。
不过初学者的动作，怎么看怎么猥琐！很多女生刚开始训练都放不开，明敏不管那么多，怎么强悍怎么来，丝毫不顾及形象。
学完基本动作分解后，需要两个人互相拿靶，配合练习。明敏强自镇定，她害怕与这个男孩相对，哪怕，他是上天派来救她的——救和毁灭从来只是一念之间。
这个腿法需要脚背绷直，但是初学的人常常习惯把脚背勾着。在教练几次三番的提醒下，明敏越练越傻，多踢几腿，完全找不着北了。教练不禁有些不耐烦，找个借口走开了。
“慢慢来，不急。”男孩温言安慰。
明敏一愣，心突突地跳，却不敢表现出来，赶紧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一腿一腿又一腿，男孩适时地回应她，哪一腿踢得对，哪里又该注意什么，让她的信心逐渐恢复。
教练回来让两个人交换练习，换作男孩踢的时候，竟也和明敏犯同样的错误。教练免不了重复提醒，男孩也越踢越慌。运动动作就是这样，看起来简单，实际做起来会很难。其中曲折只有做的人才会知道，尤其是初学之人。
明敏心中来了义气，微笑着对他说：“你有力气就一直踢，我会一直给你拿靶，多练一下就会有感觉的。诶，这一下就很好！”
男孩微笑点头，越发投入的练习，越踢越顺，似乎找到了感觉。
两个人就这么练了几个回合。每当明敏忘记勾脚，把脚趾碰痛，忍不住皱眉呻吟的时候，男孩都会真诚且礼貌地温言安慰。明敏礼貌致谢，心中却升起一股悲恸来。
多么熟悉的一幕。曾经，那个带着光的人也是这么温柔对她的，等到拔光她所有反骨，她温柔了，明净了，像一池月光，他却牵了别的女人的手。
哼，不会再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再也不要。明敏下定决心。
课后男孩礼貌对她说拜拜，她也礼貌回应。仅此而已，不能更多了。
明敏想，别说这个男孩是上天派来救她的，就是宇宙派来的，她也不要。

每天走进公司，明敏就犹如披上战甲的女战士，对上要周全应对，对下要雷厉风行。和同级互撕，撕完后还要一笑泯恩仇。谁会在乎微笑背后的无动于衷呢？明敏冷笑。和客户博弈，要让对方满意还要不失风骨。即便是被挑剔的乙方，他们这一行也是讲法律法规的。遇到问题果断决绝，该表现权威之时，也绝不心软；该伏高就低时，也一定能屈能伸。
明剑易躲，暗箭也必须躲开。不能输，因为没有退路。像她这种靠努力上位的女子，没有家世依傍，没有金钱作保，要在这个男性上位为主的领域里占有一席之地，是只能进，不能退的。
那些人与利益的勾当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水至清则无鱼，她看透不说透，却也坚守自己的一片清空。即便是这份坚守，也要付出很大代价。在这个总是讲关系、讲裙带的环境里，她孑然独立，血气方刚。
隔壁就是会计审计部门，伊林的办公室和她的遥遥相望。伊林也是这拨和她一起提拔起来的——同样的连升两级。伊林和她年龄相当，在职场中相当老道，很是被老总倚重。除开业务水平，她的家世渊源、人脉资源无疑也是被老总看重的，相比之下，草根家庭出生的明敏在这方面完败。
在众人眼中，因为伊林的沉稳，明敏在部门经理位置上，很自然的被人贴上“不够沉稳老练”的标签。明敏呵呵：以前我不苟言笑，你们说我内向；我开始学着融入，你们判定我永远是交际的门外汉，没有发展前途；我工作出色被提拔，你们又说我不够沉稳老练。为什么一定要老气横秋？这是对自己的能力有多不自信！
她依旧我行我素，自信不需要靠装逼来增加气场。
其实，公司里谁都知道，明敏以前和伊林是最好的闺蜜，她们一起考注税，一起准备注会考试，科班出生的伊林总是在业务上帮助明敏，直到明敏的业务能力后来居上。
伊林圆滑，却也总会在恰当的时候，提醒不通人情世故的明敏，面对劝酒该如何应对，怎样解析上司的话外音，对于同事嫉妒说的酸话又该怎么回应。明敏对伊林也是推心置腹，从未有所隐瞒，从不拒绝帮忙，尽管她知道伊林对她多有保留。
她们的手机铃声都是《时间煮雨》，里面那句歌词是她们对友谊的承诺。
我们说好不分离，
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
总之，明敏非常信任伊林，她能在这两年进步如此之快，深深以为应该感谢伊林的帮助。
都说职场无父子，闺蜜又怎能在利益之上分一杯羹？就在人事调整前夕，也是伊林在遮遮掩掩几个月后，跟明敏撕破了脸。二月底，在会审部混得风生水起的明敏被调走，伊林从土地测绘部上位会审部经理。虽说明敏也是升职，但伊林无疑是更大的赢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明敏差点成了伊林的绊脚石，所以伊划清界限也是利益所向之必然。
此后，即便明敏示好，伊林都保持距离。
这还不止，伊林先是挖走明敏手下三个得力干将，让明敏累得够呛。最近，伊林还几次在会上指出明敏部门的诸多问题，几乎全是鸡蛋里挑骨头。明敏一一反击，不卑不亢。这样下来，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两个人彻底决裂了。
明敏起初非常不解，她并不觊觎会审部，毕竟自己在会计审计方面专业尚不过硬。伊林能升职，她是高兴的，只是没想到两人都进步了，反而成了陌路人。她无害人之心，却被最信任的人提防、针对，这也是她抑郁的原因之一。
这个春天真是大方，给了明敏好多馈赠，比如闺蜜翻脸。

又到周末，明敏和男孩不期而遇。
明敏不常和陌生人打交道，不熟知的都认为她高冷。当在训练场看到男孩的时候，她有些犹豫，不知是应该继续视而不见、公事公办，还是装作很阳光的打声招呼、显得很会做人的样子。
就在她还没想好如何应对的时候，男孩热身跑步刚好到了面前，对她笑了笑，说了声“HALLO”，然后跑开了。
明敏那一瞬，如常的翻江倒海。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笑得那么好看？为什么好看的笑容那么相似？她有些晕，也有些痛，随即，心底里那份疼痛漾了开来，眼睛一下就湿了。她稳了稳心神，把眼睛往上看，加入到热身的训练队伍中。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从十岁到二十来岁，她都快忘了哭泣是怎么回事，强硬得像一块铁。可近一年来，她的盔甲还在，但心里已经脆弱不堪。
少年不识愁滋味，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对自己非常无语，因为她不得不承认，每一组训练里，她都悄悄关注着男孩，却又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尤其是她发现男孩如常的时候——她的自尊心总是那么敏感。
因为又有新学员加入，明敏被分配和另一个女学员一起，男孩则跟着另一个教练练习。
这种分开让明敏有些轻松，也有些遗憾。轻松的是，不用考虑应该怎么应对男孩，至于遗憾，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大约，孤独久的人，也是希望有人靠近并敲门的吧。
中途休息，明敏喝了水后坐在地板上发呆，男孩喝水后竟然也盘腿坐在了她旁边。明敏的心有些异样，竟然没来由地对男孩笑了笑。然后，一场意外的对话就此开始。
“很累吧？”
“嗯，我体力不好。哦，那个，你是在这边上大学吗？”
“不，我已经工作了。”
这倒有些意外，明敏一直以为男孩是个大学生。
“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明敏脱口而出，随即觉得失礼，毕竟她平日里就很不喜欢别人问她太多个人情况。“不好意思，我只是随便问问，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男孩抿抿嘴：“我现在主要帮我爸爸。哦，你是老师吗？感觉你应该是。”他始终那么温和有礼，让人不能拒绝。
明敏笑了笑，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但还是避重就轻：“算是吧，也要做行政工作。”这个话有些敷衍，她有些抱歉。不过也不算谎话，毕竟这几年新人入职，她都要以老师的身份带的。
男孩并没有介意，很有诚意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和声音都给人一种信任感，明敏却不自禁地别开了脸。不知从何时起，对这样的诚挚笑脸，她已经有了无法承受之感。
“你多大？”她估计男孩即便工作了也应该是90后。
“我95年的，你呢？”
明敏有些惊讶，这也太小了吧，22岁的大男孩——自己22岁时还不懂事呢，哪里会跟异性初识后这般自如的聊天。看来自己真是落伍了！就连有禁欲男之称的路也，那么诚恳踏实的一个人，撩妹技能也是让她大吃一惊。
有一次，集团公司内部学习交流，明敏亲眼看到路也和兄弟公司对口部门的小姑娘搭讪。笑着打招呼（特真诚特阳光），从工作聊起，三五句后加微信，两人都一副得体又江湖患难遇知己的样子。
明敏瞠目结舌。“我算是长见识了，还可以这样搭讪！”
“明姐，这是交朋友，不是搭讪。”路也苦口婆心，“你不能那么自私吧？虽然我们玩得好，但是我也可以有别的朋友。何况，都是为了工作？”
明敏倒有些词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现在年轻人都这样了……感觉肾上腺素过剩。怎么觉得不像是单纯的交朋友，好像在作秀一样。”
路也：“你看你又来了，不要总是这么偏激！你别是觉得人家小姑娘比你小，心里嫉妒吧？”
他带着坏笑，一副洞穿明敏心事的样子。明敏有些狼狈，却极力掩饰。
只是交朋友而已，我也可以。明敏从那段过往中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男孩一眼。
“没关系，不想说可以不说。”男孩很绅士，声线低沉，竟然很是性感。
“我92年的。”明敏不想和他拉开距离，“没想到你这么小，倒也差不多，正是该大学毕业的年纪。”
男孩听她这么说，赶紧说道：“其实我工作时间不短了，年龄这个嘛，都会增长的……”
休息时间到，教练开始吼起来了。
“对了，你贵姓？”大男孩礼貌且腼腆地问道。
明敏有些警惕，然而……她看着大男孩，单眼皮、小眼睛、高高的鼻梁，因为这些熟悉的相似，似乎完全可以打破常规。“我姓明，明天的明。”但她不想提及全名，于是以攻代守，“你呢，贵姓？”
“我姓，秋……”
教练歇斯底里，明敏起身集合，没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十分钟不到的对话，让两人都很舒服，剩下的半节课都各自努力，眼神相对时，近视的明敏也能在迟钝一刹时给以友好的回应。
对，刚开始就是这样，这么友好，这么礼貌，仿佛一笑就能洒满一地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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