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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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说过:“屋中养花，有如笼中养鸟。”笼中养鸟，宜成谄媚之态，屋中养鸟，宜育娇嫋之姿。楼房养花，更不适宜。可楼房不养花，人就真的与笼中之鸟圄中之囚没啥区别。

楼房之中，还是养点花好。

楼中不宜养北方木本盆景。木本盆景一进楼房，欢天喜地，一时刹不住脚，不知饥饱，突飞猛进地长，大有吞天覆地之势。可没过几天，元气耗尽，瞬间如釜底抽了薪，皮球泄了气，立马萎靡下去。刚入住时，曾将父亲的一棵花叶丁香搬入楼房。这棵丁香极好，枯木疙瘩上发出几根新枝，有逢春之意。开细碎紫花，极香。疯长一月之后，叶枯枝干，伶仃细脚上只剩下几个黑疙瘩。忙搬到校园中，汲日月精华烟霞之气，细心呵护。无奈大势已去，吃药打针法术用尽，终无力回天。南峪花农曾送给同事几棵盆景，有垂丝海棠、红叶梅、樱花、松树，同事喜勃勃搬入楼中，没过多久，只剩下一堆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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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中可养一些南国木本盆景，榕树、橡皮树、桔子树、三角梅、杜鹃等都可养。不过不知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还是不通风少晒太阳，虽可尚存一息，却不大健壮，宜成贫血之态。成都的三角楼高可参天，楼中的多生黄叶，动辄落叶簌簌。杜鹃买来时满树繁华，精心呵护，细心照料，可“有心栽花花不成”，过段时间终究叶残花败。榕树好养，得常晒太阳，爱掉叶。生长缓慢，进入楼房几乎就僵滞了。近年有一些新宠喧然上市，南洋杉，红豆杉都不错，听说适合楼中圈养，准备买几盆试试。

楼中适宜养草本绿植。令箭，君子兰，文竹，龙骨，建兰，香兰，铜钱草，发财树，都长得极好。尤其绣球与吊兰绿萝，进了楼房，简直像老鼠钻进粮仓，瞌睡遇着枕头，韭菜进了温棚。青枝翠叶，葳葳蕤蕤，茂茂腾腾。且不娇贵，极好养，只要浇水就行。从门卫张爸处得了一枝绣球，随手插到一个拳头大小的花盆里，置于卧室窗角，便顺着窗棱直上。抽出田田新叶，亭亭如盖。花开灼灼如炽。来人都称奇。后来听人说绣球不适合放在卧室，又搬至阳台，隐于窗帘后面，十天半月记不起浇水，却依旧叶翠花红，枝干曲屈欹斜，苍老遒劲，显出些许古意。盆中草如乱发，青绿逼人，舍不得拔，留下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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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中名在养花，实在养叶。大多数花只长叶不开花，即使室外开花勤勉的绣球也日益慵懒。养了十年的君子兰，叶片宽厚肥大黑绿，可就是不开花。老花匠教了一着:盆里埋些熟麻籽，保证来年抽花。年年眼馋别人家花如伞时，才想起麻籽没买。花开不宜，开花便格外高兴。闻香知兰开。建兰一绽，馨香满屋，喜不自禁，常邀人共赏，略表芹意。令箭花开，朵大如斗，满身红妆，如盛妆的王熙凤，夜半梦醒，也要披衣偷瞄两眼。绿萝油光发亮，堆锦积翠，从书柜顶泻下一条瀑布。铜钱草圆叶田田，如一汪荷塘。虎皮兰根根直立，如一片森林。要看花，买些应季的花，待到花谢，再来一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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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中养花，可养眼，养鼻，养神。心劳神累之际，松松土，浇浇水，除除虫，闻闻香，看看新叶。借机舒活筋骨，抖擞精神。劳逸结合，提神养心。任枝叶随心所欲，自由发挥，并不修剪。偶日心血来潮，怕树大根深，撑破房屋，忙拎起菜刀，一顿狂砍，酣畅淋漓，大喜。鸳鸯舅舅送了一棵仙人棒，长了二十余年，碗口粗，尺许高，沟壑纵横，坚刺交错。直立盆中，雄壮阳刚。花如白莲，过夜辄谢。楼中养了几年，一日发现表皮起皱，肚中瘪陷。细观之下，沟内蒙着一层絮状小虫。刀剐、手抠，均无可奈何。情急之下，搬至厕所，提起喷头，一顿猛冲。虫除了，花亦死了，看着空盆，忽感荒唐，不禁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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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内空气清新，环境好了，小朋友们也多了。叶中蝇虫安家，墙角蜘蛛结网，土里蚯蚓筑巢。瓢虫裂壳展翅，孩子欢喜，大人高兴。阔叶中可寄养蜗牛,乌龟。虽处狭小之一室，亦感天地之广阔，万物之神奇，快哉！

楼中养花，没有天长地久。茉莉易蔫，栀子爱焦。花死了，盆还在，拔掉，再种一棵，过几天依旧翠绿满盆。实在没有什么可种，丢几粒牵牛花种，来日花繁叶茂，又有什么惋惜悲伤的呢？生命生生不息，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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