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但苦无妨,良人当归即好。
刘小云是个孤儿,父母曾是良人镇的大英雄,在他刚出生那年,一群马匪闯进镇子,烧杀抢掠,逞恶行凶,把整个良人镇弄得鸡飞狗跳,最后,刘小云父母仗义出手,赶走了马匪。
但是他们也因此身受重伤,不久后就死了。
后来,一个老流浪汉收养了刘小云,抱着他到处乞食,吃的用的穿的,都是捡来的。
再后来,刘小云五岁的时候,老头儿有次吃坏肚子,一口气没缓过来,也走了。
人们都说,刘小云天生命苦,可能注定享不到什么福气。
但他却不这么认为,刘小云始终觉得,如果想要什么,就用双手去争取,不管什么手段,只要能拿到手,那就是自己的东西了。
十六年来,刘小云一直是这么做的,并且,活得有滋有味。
良人镇的百姓都叫他混世小魔王,但凡出了什么坏事,大家都说肯定是刘小云干的。
老张家的包子经常不翼而飞,龚屠夫家的猪肉频频失窃,钱掌柜的坛中好酒老是莫名下沉,而镇上最好看的那个王寡妇,她晒出去的内裤,收的时候也总是少一条....
刘小云的存在,让所有迷案都有了结局。
不管他承不承认。
反正,在人人都是良民的良人镇,刘小云就是那个唯一的恶人。
尽管如此,良人镇的百姓还是没有拿他怎么样。
因为良人镇都是良人,良人也就是好人,哪怕假好人,那也是一个好人。
好人身上有一种珍贵的品质,叫做原谅。
每次人们都只是把刘小云围起来教育一顿,再满是遗憾的表示宽恕,让他从今以后改邪归正,好好做人。
人生但苦无妨,良人当归即好。
这是良人镇教化百姓的第一口号。
人们总有许多道理要和刘小云讲,而且似乎笃定他能听进去,并成为一个真正的良人。
不得不说,这种想法天真且自私。
当然,刘小云父母也占有很重要的因素,毕竟他们都是大英雄。
然而在刘小云心中,他们的形象并没有很伟岸,恰恰相反,他很不喜欢他们。
罔顾个人性命,甚至连亲生骨肉的死活都不管。
这样的父母,有什么值得尊敬和纪念的?
所以,旁人越是说他父母多么伟大,刘小云就越愤怒,越不想做好人。
哪怕被全世界厌弃,甚至憎恶,也好过背负累赘的英雄美名吧?
毕竟,命都没了,名有什么用?
因此刘小云宁可做个混世魔王。
反正在良人镇,只要不是要命的罪过,就都不算什么大过错。
刘小云的座右铭是,活着乃第一要务,然后再去考虑怎么活着的问题。
即,活着,然后像个混蛋一样活着。
所以他肆无忌惮的做着各种各样的坏事。
眼见着远方的太阳即将沉入山背,刘小云一个鲤鱼打挺,从河边站起,吐掉草根,随意拍了下身上泥土,慢悠悠往镇子里走去。
人生呐,就是无聊和寂寞不断拥挤着的生活呀......
良人镇地处南方边陲,数百年前这儿曾是一片荒芜的山野。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上古时期,有一名为魇的恶灵为祸人间,魇法力滔天,前人口口相传,谓之九魔一魇,即九魔不敌一魇,乃是世间最强大的邪魂之一。
封神前夕,佛门降龙、欢喜、开心、芭蕉四大罗汉,以无上佛法布下神阵“降厄”,将魇封印在荒野之中。
沧海桑田,数千年过去,荒野渐渐有了人烟,降厄阵也已经变成了一座山。
老人们说,良人镇西边那座常年被云雾遮蔽的大山就是封印魇的降厄山,有时夜里路过山下,还能听到一阵阵渗人风啸,那便是魇在发狂。
所以良人镇的人们又把那山叫做恶魇山。
刘小云没去过恶魇山,因为那儿现在成了一帮马匪的老窝,寻常人只要靠近,就会被马匪杀掉。
刘小云心想,那些马匪胆子真大,居然敢在上古凶灵头顶耀武扬威,真不怕哪天恶魇醒来,一口把他们吞个精光?
然而,这也不能说明他就胆小。
事实上,刘小云早就对自己发过誓,迟早有一天,要把那些马匪都杀干净。
现在不过是时候未到。
由于那个远古传说,良人镇的四个方位分别浇筑了一尊罗汉像,依次为东方降龙罗汉、西方欢喜罗汉、南方开心罗汉、北方芭蕉罗汉。
听说,这个顺序就是当初四大罗汉结阵时站的位置。
每尊罗汉高有丈余,屹立在镇子路口,威严而又生动。
刘小云走到牌匾下的时候,天光刚好隐去,迷蒙的夜色尚未完全覆盖,降龙罗汉目视东方,表情朦胧,浅浅的夜雾为其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他静静望着降龙罗汉,心想,人们真傻啊,假若四位罗汉真是这么镇压恶魇的,岂不是用屁股施的法?
刘小云忍不住为自己机智的想法而感到赞叹。
他想,下次得找支毛笔,把四大罗汉的屁股都涂黑,而且必须浓墨重彩,这样才能体现出他们施法时积攒的强大能量。
就在刘小云为自己的计划洋洋得意之时,一个宽厚肥腻的身影突然撞了过来。
“刘小云,可算找到你了!”
突然杀出来的这个胖子紧紧抱住刘小云,并且,满是油腻的大脸使劲在他脸上蹭,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刘小云右手一屈,用肘狠狠顶住对方胸口,费老大劲才把这人推开。
“我说龚喜,下次你要还这么恶心人,老子一脚踹死你!”
“别嘛小云云,我可是你的喜喜呀!”
“滚!”
龚喜是龚屠夫家的儿子,生得五大三粗,性子却像个娘们儿一样,成天就喜欢跟在刘小云后边混,因为以前刘小云偷到包子后,见他眼巴巴望着实在可怜,便分了他一个,没成想一个包子就收了个便宜小弟。
有段时间龚喜甚至偷家里的肉出来找刘小云换包子。
刘小云常骂这胖子傻,天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喜欢吃包子的人,还是韭菜馅儿的!
刘小云说:“胖子,这么着急找我什么事啊?”
“讨厌!”
龚喜咬了咬嘴唇,眼睛眨巴着说道:“人家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喜喜。”
刘小云一脚踹到他屁股上,说:“你再废话我就告诉你老子,肉是你偷的!”
一听这个,龚喜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想必是想到了他爹拿起屠刀追着他砍的样子。
“大...大...大哥,有事好商量!”
“有屁快放!”
刘小云拍开对方想要摸上来的咸猪手,大步往前走。
龚喜满是幽怨的撇了撇嘴,悄悄凑近说:“今天啊,镇上来了个神僧!”
“和尚?”
在刘小云印象里,好像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和尚了。
他斜眼望向龚喜,后者连呸了两声,纠正道:“是神僧!”
“听说啊,这个神僧有通灵的大神通,下午的时候,被萧员外请了去,把他前年去世的夫人给招回来了呢!”
“这么玄乎?”
“那还有假?!”
龚喜一脸叹服的说道:“好多人都看到了,你是没见到萧员外那个激动的样子哦,差点就跪在了神僧面前,还有那个萧笑笑,一见着她娘,哭得跟什么一样!”
萧笑笑,一听到这个名字,刘小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张整日嘻嘻哈哈的笑脸。
原来她也有这么伤心的时候?
“大家都看到了?”
刘小云带着怀疑问道。
“嗯哼!”
龚喜重重点头。
“那和尚...不,那个大师现在在哪里?”
“我出来找你的时候,他好像被焦镖头拉走了。”
刘小云飞快往北边跑去。
龚喜在后面追,“喂你等等我啊!”
刘小云跑到焦家的时候,焦通镖局外边已经围满了人,里面只听得焦镖头似猪叫般的惨嚎,让人毛骨悚然。
刘小云一边往里挤一边小声嘀咕道:“这是请了谁出来啊,值得这么煽情?”
旁边一人说道:“是焦老爷子,当年焦镖头在外押镖,老爷子突然病重离世,父子俩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这下总算圆满了。”
“是啊,这父子俩感情真深,简直闻者动情,见者落泪呢!”
“还是多亏了玄尘神僧,佛法精深,竟能帮助亡灵返回人间。”
“嘿,待会神僧出来后,我定要请他去我家,帮我把我母亲招回来。”
“嗯,我也是!”
刘小云使劲往里挤,周围被踩到脚的,均不由吃痛哎哟叫着,不过他像是没听见,仍奋力朝里挤去。
“谁啊?”
“还能有谁,刘小云那个小魔王呗!”
“他来这儿干什么?”
“估计想请神僧帮他招回他爹娘的灵魂吧。”
终于,刘小云挤到了人群最前边,他看到,焦通镖局院子里,焦镖头正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满脸污浊泪水,儿子焦人豪也在边上跪着,傻傻望着前方,那儿飘着,一个闪着虹光的身影。
刘小云认识焦家老爷子,约莫是三年前死的吧,居然真活过来了?
此时法术应该刚好结束,焦老爷子的灵魂在空中渐渐变淡,然后彻底化作一团青烟。
院子里,焦镖头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场面有些骚动,这时,原先焦老爷子站的侧后方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笑容和煦的老和尚,他轻声安抚了一下仍有些茫然的焦人豪,告诉他焦镖头只是一时情绪激动,扶回屋休息一下就好了。
老和尚说完这些以后,转过身来,看向门外,人们全都举起手使劲摇晃着。
“神僧神僧,麻烦帮我....”
刘小云被推得往前一个趔趄,抬起头,老和尚正一脸微笑的望着自己。
他脑海一时转过无数个念头,忽然,一道灵光闪过,刘小云快步跑到老和尚面前,挽起他的手就往门外走,边走边大声说道:“师父,没想到你居然找到这儿来了,许久不见,徒儿甚是想念,忙碌了一天想必你也累了,不如现在去我家坐会儿吧!”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刘小云使劲钳着老和尚的手臂,扬长而去。
......
待走远了,刘小云赶紧松开和尚的手,不好意思道:“大....神僧,刚才冒犯了。”
玄尘和尚望着他,笑得高深莫测:“臭小子,说吧,打什么主意呢?”
刘小云嘿嘿一笑,搓手道:“神僧,刚才你表演的法术真厉害!”
“不是表演,是超度。”
“超度?”
见他一脸不解,玄尘和尚耐心解释道:“人死之后,灵魂需要进入轮回,但大部分时候,亡灵都有还没了却的尘缘,有些能解决,有些不能解决,这时候,就需要以佛门正宗心法帮他们超度转世。”
“如果没人为他们超度怎么办?”
“那就只剩下两个结局。”
玄尘和尚伸出两根手指头,说:“要么,变成备受折磨的孤魂野鬼,要么,魂飞魄散。”
刘小云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脊背一阵发凉,跟着望向玄尘和尚:“所以,神僧你来到我们良人镇,是为了替那些死去的亡灵超度?”
“是的”
玄尘和尚微笑点头,然后他抬起头,悠悠叹了口气:“你们良人镇啊,已经太多年没有和尚来过了,亡灵都无法得到解脱。”
刘小云悄悄拉了下他袖子,小声道:“那我们周围现在是不是有很多野鬼啊?”
“那倒没有。”
玄尘和尚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远方,神色显得有些复杂。
刘小云把玄尘和尚请到家里,拿出珍藏已久的桂花小酿和猪头肉,问他:“大师的佛修心还是修口?”
玄尘和尚会心一笑,目光中满是赞赏:“修心。”
“好勒!”
刘小云一边涮肉一边哼着小曲儿。
酒肉穿肠过呀,佛祖心中留,人间都看尽啊,小娘热炕头......
酒足饭饱,刘小云和玄尘和尚面对面坐着,他一边吐酒嗝一边竖大拇指说:“大师,你的神通真厉害!”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玄尘和尚面色红润,微微笑着,仿佛一个假人。
刘小云不由往前凑近了点,嘻嘻笑道:“那你能不能......”
“不能!”
没等他把话说完,玄尘和尚就已经摇起头来。
“我都还没说完呢,你就说不能?”
刘小云翻着白眼道。
玄尘和尚眯起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因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嘁!”
刘小云满不在乎的说道:“你猜错了,我才不是求你那个呢!”
“你知道我猜的是什么?”
“额...”
刘小云眼珠子一转,讨好道:“大师,那你随便教我一些其他的神通呗!”
“哪一种?”
“就是那种...唔...那种,可以移山填海的神通!”
刘小云猛地跳起来,一拍手掌,摆出一个威风凛凛的造型,“就像降龙罗汉那样,法力无边,降妖除魔!”
“阿弥陀佛!”
玄尘和尚双手合十,迎着他的目光,悠悠笑道:“降龙尊者得证佛果,乃众罗汉之首,哪里是我等凡俗能够企及的。”
“大师你这话就不对了!”
刘小云重重坐下,一本正经道:“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每个人都有成佛的机会,我相信只要心诚,就必有修成正果的一天。”
玄尘和尚眯眼笑道:“嘿,小子你好悟性,不如......”
“不如啥呀!不如你就教我两招,也不需要太厉害,只要能打得过马匪就行!”
“好好好,明日就教你。”
第二天,刘小云剃光头发,跪在玄尘和尚面前,重重磕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玄尘和尚一愣,说:“你这是干什么?”
他抬起头,认真说道:“我想学真正的本事,惩奸除恶!”
“你想报仇?”
“是!”
“可你的仇人现早已不知去了哪儿。”
“那就把天下的马匪都杀了!”
“你就这么恨他们?”
“是的,哪怕我死了,做鬼也不能放过他们!”
“阿弥陀佛!”
玄尘和尚合十道:“我佛门弟子,应劝人向善,度恶从良。”
刘小云说:“若没法度呢?”
玄尘和尚微微一笑:“无不可度之人。”
尽管如此,玄尘和尚还是答应教刘小云本事了,只是不肯认他做徒弟。
玄尘和尚带着刘小云在良人镇转了一大圈,让他把四尊罗汉的样貌神情以及动作都牢牢记住。
“罗汉就像佛门的武师,一身神通重在修力,若想练打架的本事,修罗汉道是最快的法子。”
最后,两人停在降龙罗汉前,玄尘和尚指着铜像说:“众罗汉中,以降龙罗汉战力最强,神通最广,你试试看,照着他的动作站一会儿。”
刘小云依言照做,学那降龙罗汉一样瞪眼提膝,双手紧紧握拳。
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刘小云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汗珠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镇上不少人都瞧见了他这模样。有人偷笑,有人在窃窃私语,说玄尘大师真厉害,居然连刘小云这小魔王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
刘小云一泄气,身形顿时垮了下来,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我说,大和尚,你是不是在故意耍我?”
玄尘和尚不让他叫师父,所以就叫大和尚了。
玄尘和尚笑道:“正所谓,佛度有缘人,缘是一种玄妙无比的存在,你要用心去感受,不要在乎他人的看法。”
“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看呢!”
“那不就行了?”
“但我感觉你在耍我啊!”
玄尘和尚无语道:“你再好好感受下吧。”说完就走开了。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刘小云恨恨咬牙,又重新站了起来。
没过多久,龚喜那胖子找了过来,后边还跟着萧笑笑。
“喏,你看,他果然在这里呢!”
龚喜幸灾乐祸道:“刘小云,你该不会真成了玄尘大师的弟子吧?那以后岂不是酒肉都不能沾?”
刘小云翻着白眼道:“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刘小云心中有佛,便百无禁忌了。”
“就会贫嘴!”
萧笑笑蹦到面前,笑眯眯道:“那不知刘大师悟到了什么?”
“我呀,不告诉你!”
“嘻,也就是什么都没悟到呗!”
“我觉得你现在真应该去照照镜子,就像个大傻瓜一样,哈哈哈哈!”
刘小云看着这丫头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突然很想在她脑门上嘣一下,但他知道,对付萧笑笑,不搭理她是最好的选择,否则迟早还是得被气死,所以他干脆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说了。
果然,闹了一会儿,萧笑笑就要拽着龚喜走。
“走啦,不要理这个傻子,我打赌不出两个时辰,他一定会自己灰溜溜跑回家的,就像没扒到屎的野狗一样。”
刘小云猛地睁眼,冷笑道:“萧笑笑,我们就打个赌怎么样?”
“来就来,我还会怕了你吗?!”
“赌什么?”
“赌....”
萧笑笑想了想,嘻嘻道:“就赌十个脑嘣!这次我一定要嘣你个落花流水!”
“好啊!”
刘小云阴恻恻应下。
萧笑笑眼珠转了转,对龚喜说:“龚胖子,咱们走,先去街上玩会儿,免得某些人说我们在这儿影响到他修行,回头耍赖。”
听着脚步声逐渐走远,刘小云不禁长舒了口气。
这时,萧笑笑突然在后面大喊:“刘小云,我会派人盯着你的!”
这一吼,吓得刘小云差点倒了架子。
远处传来萧笑笑得意无比的笑声。
“两个时辰哦!”
“一言为定!”
刘小云脸色铁青的应道。
一个半时辰后,日头逐渐西斜,刘小云看着地上慢慢拉长的影子,感觉自己也快倒了。
不行,一定要坚持住,他在心底不断提醒自己。
如果说之前是想感悟玄尘和尚说的缘,那么现在,则纯粹是为了打赌。
什么狗屁缘法,刘小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老和尚就是在耍他。
但他还是不能放弃,不仅为了十个脑嘣,还有脸面。
无论如何,不能在萧笑笑那儿输了面子。
眼见着两个时辰越来越近,脚下的影子越来越长,颤得也越厉害了,刘小云知道,这时候萧笑笑肯定躲在哪儿看戏,龚喜也一定在,说不定还有焦人豪,所以他不管怎么样都要坚持住。
他死死盯着脚下的影子,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就在这时,刘小云发现,降龙罗汉的影子好像忽然朝自己靠近了一点。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确认没有看错,然后,缓缓转过头,往上看去......
那铜像看着刘小云,似乎也在眨眼。
再然后,他便失去了知觉。
等刘小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龚喜见他睁开眼睛,忙朝屋外大喊:“笑笑,他醒来了!”
萧笑笑像道流影一般窜进屋,扑到床前,像犯了天大错误一样,眼睛通红通红。
“对不起,我......”
嘣!
清脆的脑嘣声在屋里响起。
刘小云从床上坐起,望着近乎呆滞的萧笑笑,摩拳擦掌道:“嘿嘿,还差九个!”
十个脑嘣还是没能弹完,到第九个的时候,萧笑笑的额头已经被弹出小红包,然后就哭着跑了。
刘小云冲她的背影喊道:“还差一个呢!”
“先欠着!”
听着她声音里的绵延怨气,刘小云不禁得意大笑起来。
龚喜拉了拉他袖子,说:“她担心了一整天呢!”
刘小云斜睨道:“要不是她,我能累晕过去?”
“阿弥陀佛。”
玄尘和尚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道:“小子,你可曾捕捉到那一丝玄妙的缘法?”
“狗屁缘法,没有!”
刘小云一见这老家伙就来气,背过身去,不想理他。
玄尘和尚也不恼,仍是笑眯眯道:“当真没有?”
“没有!”
话虽如此,刘小云脑海里却不禁浮现起昨日晕过去之前的画面。
降龙罗汉好像......在对我扮鬼脸?
难道他听到了我那天说的话,来惩罚我了?
这么一想,他不由浑身打了个哆嗦。
玄尘和尚凑到面前来,循循善诱道:“既然如此,要不我们明日再走一趟?”
“不去不去!”
刘小云反正是打死也不想再去了。
跟着,他问:“大和尚,世上真有佛吗?”
玄尘和尚双手合十道:“佛无处不在。”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佛,只要你肯放下执念。”
他静静望着刘小云,眼神清澈明亮,像是能照见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
刘小云摆了摆手,拉着龚喜出去野了。
玄尘和尚目送他们离去,眼神中饱含深意。
晚上,刘小云又拉着玄尘和尚一起喝酒,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把老家伙的嘴撬开了。
事实证明,不管是老神仙还是真忽悠,只要泡进了酒坛里,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东西都能抖露出来。
只是可惜了我那大半坛珍藏多年的好酒了,刘小云望着趴在桌子上的玄尘和尚,默默想道。
准确来说,是钱掌柜珍藏多年的好酒。
玄尘和尚跟刘小云说了很多东西,讲他行走江湖度厄化劫,讲他弘扬佛法超度亡灵,他还说,自己曾有个未过门的妻子。
鬼扯嘞!
和尚还能有娘子的?
刘小云觉得玄尘老和尚也死不正经。
不过,他觉得,和尚有句话说得很在理,世上的情啊仇啊,都是缘,既有缘起,定有缘灭,也就是佛门常说的因果,人在世上活着,就是一个不断了却因果的过程,若哪天因果了尽,那便意味着走到了生命尽头。
刘小云虽然不太信什么神啊佛的,但也有自己信奉的道理。
欠人家的,一定要还,别人欠自己的,也一定要想办法讨回来。
就譬如,他的确偷过老张家的包子,但也帮他修过房子,有一次,老张挑着担子在雨里摔倒,刘小云背着他走了三里多地去找大夫。钱掌柜也是,他母亲病重的时候,刘小云几乎天天去爬陡峭的葛儿山刨草药,这才让他母亲一口气续了大半年,所以每次刘小云去舀酒的时候,钱掌柜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龚喜那死胖子,刘小云心想,除了分韭菜包子给他吃,哪次被焦人豪欺负的时候,不是我替他出的头?
刘小云问老和尚,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和尚眯眼点头,一饮一啄,自有缘法。
“刘小云,其实你是个好人。”
玄尘和尚含糊不清的说道。
刘小云回头瞟了眼开始胡说八道的老和尚,又重新望向星光熠熠的夜空。
他看着夜空,轻轻说道:“大和尚,你能替我实现心愿吗?”
“不能啊!”
老和尚小声打着鼾,宛若呓语。
“为什么呢?”
“因为...你的父母,现在在降厄山呢...”
“什么?!!”
刘小云怔了怔,然后猛地跳进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大和尚你再说一遍!”
玄尘和尚惊得立马从地上坐起,揉着脑袋埋怨道:“小子,你发什么神经呢?”
刘小云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大和尚,你给我说说,降厄山是怎么回事?”
玄尘和尚先是怔了下,而后像是突然记起什么,连忙摆手:“我什么都没说过,你听错了。”
刘小云欺身向前,眯眼道:“真是我听错了?”
俩人就这样静静望着彼此,谁也不说话。良久,玄尘和尚终于败下阵来,长长吸了口气,缓缓说道:“降厄山的传说你应该听说过吧?”
刘小云点头。
玄尘和尚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事实上,魇只是一种统称,上古时期的那尊凶魇,你可以看作是魇的老祖宗,除了那个被四大罗汉封印的凶魇,世上还有其他的魇,只不过形成魇需要的条件太过苛刻,所以比较罕见。”
“古有传言,人死之时若有极大恐惧、愤怒、仇恨或是难以消解的遗憾,怨力可化为魇。而且,传说魇乃是不知自己已死的灵魂,所以又叫,未死之魂。”
“未死之魂?”
刘小云皱眉问道。
玄尘和尚点头:“是的,很多魇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哪怕后来发现了这一事实,仍旧不肯相信。这种魇,特别是已经能化作实体的魇,拥有极其可怕的力量。”
刘小云说:“可是,这和我父母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也化作了魇?可是他们又为什么要待在降厄山呢,那儿不是封印上古凶魇的地方吗?”
玄尘和尚望着西边那座云雾遮蔽的大山,默默叹息道:“这又要从另外一个很复杂的故事说起了,总之,你的父母,包括良人镇这些年死去的所有亡灵,其实都被抓去了降厄山。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各地搜罗亡灵。”
“你是说那帮马匪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们可以通过一种邪恶的阵法,将普通亡灵转化成魇,然后利用魇身上的浓烈浊气去污染降厄阵的阵眼,一旦成功,数千年前被封印的那尊上古凶魇就能逃出来,到时候,天下生灵将再遭涂炭。”
“那现在怎么办?!”
玄尘和尚看了他一眼,说:“不要急,据我估计,那帮人还要一段时日才能收集到足够多的亡灵,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赶在他们完成所有准备之前,毁去阵眼周围的化魇大阵。”
刘小云说:“好,我去毁了他们的阵法!”
玄尘和尚摇头道:“现在的恶魇山全是魇灵,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靠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练成罗汉金身!”
“罗汉金身?怎么练?”
看着玄尘和尚意味深长的目光,刘小云忽然想到了降龙罗汉那个动作。
但是,那也太鬼扯了吧?
玄尘和尚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深深望着他,说道:“只要心诚,就能成佛。”
尽管不是很理解,刘小云还是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天,刘小云继续跟着玄尘和尚修行,跋山涉水,穿林过江,在良人镇周围的大山大水间转悠,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就练降龙罗汉的动作,每次都累得筋疲力尽,但他感觉很充实,仿佛真修成了某种力量。
龚喜和萧笑笑见到他这么认真的样子,也嚷嚷着要加入进来,玄尘和尚来者不拒,全都笑眯眯接纳了,后面甚至连焦人豪也跟着一起了。
一老四少,如同五个跋涉天下的苦行僧。
某天,他们像平常一样早早起来,然后去爬镇子外边的一座大山,走到山腰的时候,玄尘和尚忽然停下脚步,望向良人镇的方向,
“不好,他们来了!”
玄尘和尚眉毛一抖,沉声说道。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良人镇所在的地方,升起了滚滚浓烟。
五人回到镇上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人大吃一惊,原先安静祥和的镇子变得一片狼藉,到处冒着黑烟,道口的罗汉像也被人推倒,身上布满刀痕。
一走进镇子,四处都是哭声。
玄尘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没料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刘小云死死捏着拳头,咬牙道:“这帮该死的马匪!”
有人告诉他们,马匪都在萧员外家,他们知道玄尘和尚就在良人镇,说天黑之前,若是见不到玄尘,就把萧府的人都杀了。
走到萧家的时候,已经有一大帮马匪守在门口,仿佛早就知道他们来了。
玄尘和尚示意刘小云他们跟紧自己,当先大步向前迈出,脸色罕见的凝重肃然。
院子里,萧员外一家全都被捆在树下,周围站满了马匪。
萧笑笑一见着家人,泪水扑腾一下就出来了,哭着想要跑过去,被刘小云死死拽住。
这时,大门关起,马匪们围了上来。
玄尘和尚神色平静,望着前厅说道:“我知道你来了,出来吧。”
正中厅门突然大开,黑雾萦绕中,走出一个身披乌红大氅的高大女子。
女人眉眼妖异,语气森然:“哼,玄尘,今日你必落入我手中!”
院子里的马匪们发出阵阵尖啸,眼中一片火热。
她就是恶魇山的马匪头子,陈十八?
刘小云在心里默默想道。
很早以前他就听过陈十八的名头,传闻里,陈十八武功高强,手舞两把雪白长刀,刀声如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现在想来,很可能,她就是那个制造大阵的魇了。
“大魔头,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刘小云紧紧握住拳头,暗自咬牙道。
龚喜在旁悄声说道:“这个女人和玄尘大师什么关系啊,怎么看起来有很深的仇恨?”
焦人豪说:“我以前听我爹提过,陈十八这个女魔头,平生最痛恨和尚,所以恶魇山方圆百里,但凡出现一个光头,都得死。”
说着,焦人豪看向刘小云那尚未长出几根头发的脑袋,目光中充满了同情。
刘小云摸了摸脑袋,尽管感觉有丝丝凉意,兀自嘴硬道:“怕什么,我们注定和这魔头势不两立!”
玄尘和尚缓缓走到院子中央,看着台阶上的陈十八,静静望了很久,叹息道:“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是不肯相信我吗?”
“少废话!”
陈十八手腕一抖,大氅内滑出两柄狭长白刃。
“玄尘,今日便在此了结你我恩怨!”
话未说完,陈十八的身影便已飞快射来。
“阿弥陀佛!”
玄尘和尚低颂佛偈,身上突然绽放出道道金芒,逆势而上。
两人一接触,便爆发了强悍的能量,将周围的人尽数震开。混乱中,刘小云几人悄悄跑到树下,替萧员外一家解开了绳索,一众马匪显然目标只在玄尘和尚,所以并没有怎么注意到他们。
萧员外说,院子后面有条密道,可以直通府外,叫大家跟他一起逃出去。
刘小云没走。
他说,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还不如跟在大和尚身边,而且,我相信他一定可以赢!
其他人走了以后,刘小云独自躲在假山后面,死死盯着正在激战的俩人。
不得不说,陈十八真是个猛人,两柄雪白长刀被她舞得密不透风,身形飘忽,就像一个不断在空中腾闪的陀螺,而玄尘和尚则像一座金色大钟,只站在原地不动,任陈十八怎么攻击,都破不开那层金虹。
每撞击一次,院子里都要刮起一阵强烈的大风,刘小云要死死抓住假山,才不至于被吹飞出去。
“玄尘,你就准备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吗?”
陈十八怒啸一声,身形高高飞起,双刀陡然合成一柄,雪白色光芒自上而下,直扑金钟内的玄尘和尚而去。
这一刻,白虹映照了整片天地。
刘小云的心也跟着紧紧提起。
“千万要顶住啊!”
只见玄尘和尚双眼紧闭,眉毛剧烈抖动着,一串串晦涩的吟诵自唇间吐出,当空化作一个个金色大字,在其头顶快速旋转着,只是眨眼间,金色文字便编成了一张大网。
雪色刀芒如针尖一般扎入网中,径直向下,一寸一寸,朝玄尘和尚的头顶逼去,眼见着,只差分毫就要破开玄尘和尚的头颅。
陈十八眼中一片狰狞快意。
然而,不管刀芒如何强盛,却迟迟无法真正撕开那重金色大网,后者尽管已经严重变形,却始终没有断开。
这时候,玄尘和尚忽然睁开眼睛,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陈十八,一脸悲悯。
“九儿...”
话刚落音,他身体里陡然迸发出一束强悍无比的金光,金光顶着刀芒,很快便让那张网恢复原状,紧跟着,漫天的金色文字忽然散开,尽数涌入陈十八体内。
一时间,金光与黑雾驳杂缭绕,凄厉的尖啸自其间传出,听得人胆寒心惊。
不知过了多久,金光和黑雾同时消散,啸声戛然而止,陈十八的身体像断线风筝一般坠向厅前台阶。
陈十八背靠着台阶,神色变得无比委顿,然而玄尘和尚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眉毛都变得一片雪白。
陈十八森然笑道:“玄尘,你杀不死我的,但你却迟早要死。”
玄尘和尚默然良久,缓缓说道:“如果说这是你痛苦的根源,那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是吗?”
陈十八重新站起,居高临下望着玄尘,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里面闪烁着如蛇信般危险的光芒。
玄尘和尚静静摊开双手。
陈十八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妖异无比的笑容。
“那你就去死好了!”
话刚说完,一束白虹便自其手中激飞出去,下一刻,便已贯穿玄尘和尚胸膛。
刘小云嘴巴张大,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来,此刻他很想跑过去,但不知为何,双腿好像不听使唤,任其怎么使劲都迈不动步子。
他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玄尘和尚向自己看了一眼,似乎在笑,又像在说,不要来。
“阿弥陀佛。”
玄尘和尚低头看了眼胸前的刀柄,然后抬起头,双手合十,一脸慈悲,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解脱。
说完,他缓缓坐下,闭上了眼睛。
“哼!”
陈十八冷哼一声,慢慢走过去,“以为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吗?”
说着,她伸手握住插在玄尘和尚胸前的长刀,血红色的浓雾自其手臂涌出,顺着刀柄没入玄尘和尚身体里,没过多久,陈十八冷冷一笑,拧转刀柄,便将长刀拔了出来。
长刀之上,并未沾染任何血迹,而是裹着一层近乎透明的白雾,雾气升腾间,隐约能听到玄尘和尚的痛苦呻吟。
陈十八对着白雾说道:“玄尘,你活着我要杀你,现在你死了,我也要日日折磨你的灵魂,然后再将你变成你最讨厌的魇,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陈十八提起刀,领着一群马匪扬长而去。
刘小云趴在假山下,死死捂着胸口,愤怒、恐惧、悲伤....各种情绪如潮水般涌来,震得其头晕目眩。
马匪们离开以后,他找到龚喜几人,把那天玄尘和尚说的话告诉了他们。
刘小云说:“陈十八很快就会破坏阵眼,释放凶魇,我们必须赶在这之前阻止她。”
龚喜愁眉苦脸道:“就凭我们几个,怎么阻止那个大魔头呢?”
焦人豪点头道:“是啊,还不如趁早逃跑,跑得越远越好。”
萧笑笑嗤笑道:“跑!就知道跑!你能跑到哪里去?凶魇一旦释放出来,恐怕全天下都不得安生了。”
龚喜说:“那就只能祈祷佛祖保佑了。”
刘小云抬头看了看天空,说:“佛祖他老人家估计太忙,没空照看人间,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好人惨死?”
他说:“怎么样,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们去不去?”
萧笑笑扬了扬拳头,“算我一个!”
龚喜抓了抓头,看看刘小云,又看看萧笑笑,不由耸肩苦笑。
“没有喜喜,估计你们路上会很无聊了。”
最后,几人把目光转向焦人豪,后者下意识退了半步。
“你们想怎么样?”
“走啊!”
刘小云和龚喜一人钳住他一只胳膊,硬拽着他往外走。
“我不要去!”
焦人豪杀猪般惨嚎道。
“嘿,不去的话,我就告诉王寡妇,偷她裤子的其实是你!”
夕阳下,良人镇外,一行四人大笑着向恶魇山而去。
两天以后,他们终于来到恶魇山下。
望着高耸入云的恶魇山,萧笑笑说:“刘小云,你说我们这叫不叫明知山有鬼,偏向鬼山行?”
刘小云说:“很贴切,听起来似乎还充满豪情。”
“那是自然!”
萧笑笑拍着胸脯道:“我萧笑笑可是良人镇最有男子气概的女人!”
“嗯,看着也很有男子气!”
刘小云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认真点评道。
“找打!”
萧笑笑直追着他往山上跑去。
进了山以后,四人尽可能小心起来,比较奇怪的是,恶魇山今天分外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像是一座死山。
龚喜说:“他们不会已经启动阵法了吧?”
焦人豪一脸不爽的道:“你是不是傻?如果已经启动阵法,我们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刘小云看了看山腰之上的浓郁黑雾,皱眉道:“说不定大阵已经准备好了。”
萧笑笑凑过来,问他:“刘小云,假如今天死了,你会有什么遗憾吗?”
刘小云认真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有,死了以后,我也许可以见到我爹娘一面,嗯...还能跟老李说一声谢谢。”
萧笑笑不解道:“老李?”
刘小云笑了笑,说:“就是那个养了我五年的老头子啊,真是可惜了,我还没来得及孝敬他呢,也是个享不到福的可怜人。”
萧笑笑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道:“刘小云,我觉得吧,其实你是个好人。”
“是吗,大和尚也是这么说的。”
刘小云边往前走边说:“那有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了。”
“什么事?”
“你最喜欢的那个镯子,有一年弄丢了,害你哭了好一阵子,其实是我偷的。”
“......”
“你看,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刘小云肯定做不成好人。”
“......”
刘小云转头看向忽然停下不走的萧笑笑,问道:“怎么了?”
萧笑笑眼睛眨巴两下,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她手里拿着的,正是刘小云当年偷偷拿走的碧玉镯子。
“你卖掉以后,我又从当铺里买回来啦!”
萧笑笑十分神气的说道:“刘小云你知道你最失败的地方在哪里吗?就是做坏事都做得太明显了,生怕我们不知道一样,然而为了假装不知道,我也装得很辛苦的。这几年,我都不敢把这镯子戴在手上!要知道,这可是我娘亲送给我的礼物!”
龚喜笑眯眯凑过来,“嘻嘻,其实我也有个秘密想告诉你,韭菜馅的包子,其实没那么好吃,只是你每次只敢拿最便宜的,我爹又叫我拿肉给你换,所以就只好捏着鼻子假装很好吃了。”
刘小云揉了揉鼻子,感觉眼眶有些发酸,连忙转过身去。
焦人豪翻着白眼道:“你们啊,这时候说这些东西干什么,又不是一定会死!”
“是啊,又不是一定会死!”
几个人都一起笑了。
人生但苦无妨,良人当归即好。
刘小云忽然开始喜欢这句话了。
半天以后,四人终于爬到黑雾笼罩的范围,一进去,温度顿时降了很多,冻得他们瑟瑟发抖,更要命的是一阵阵呼啸的阴风,吹得人骨头都在打颤。
刘小云感觉,这不过一盏茶功夫,却好像比先前所有路程加起来还累。
又过了会儿,阴风中忽然响起几声尖啸,紧跟着,更加浓烈的黑雾席卷而来。
“不好,我们被发现了!”
刘小云低声提醒道。跟着,四人立即背靠背贴着,拿起木棍,用力向黑雾拍打,然而并没有任何作用,尖啸声越来越多,一团团犹如实质的黑雾逐渐向他们身上缠绕。
“我好困啊!”
说完这句话后,萧笑笑身子一软,险些向后倒下。
刘小云连忙将她扶住。
黑雾中不断响起怪笑,龚喜吓得开始哭了起来。
“怎么办?你们快想想办法!”
刘小云脑海飞转,不断回想玄尘和尚那些天教过的东西。
“罗汉金身...罗汉金身...”
他反复呢喃着这四个字,忽然,玄尘和尚的笑容浮现在面前。
刘小云仿佛看到他正微笑着对自己说:“只要心诚,便可成佛。”
“死马当活马医了!”
刘小云让龚喜帮忙扶着萧笑笑,然后,摆出了降龙罗汉的姿势。
瞪眼提膝,双手握拳做锤擂状。
同时,他不停在心里默念,“降龙罗汉啊降龙罗汉,如果你真能听到我说话,那就帮我杀了这些恶魇吧!”
一瞬间,刘小云感到体内似乎涌上一股暖流,整个身体都变得暖洋洋的,与此同时,裹在他身上的黑雾如同受惊的老鼠一样,闪电般逃离出去。
刘小云这才发现,自己身体表面正散发着一层荧光。
“嘿,这个有用!”
其余三人见到以后,连忙学他一样,摆出玄尘和尚教的姿势。
“欢喜罗汉!”
“开心罗汉!”
“芭蕉罗汉!”
四人背靠着背,荧荧光芒合成一团,周围黑雾顿时一扫而空。
隐藏在黑雾中的魇灵向远处飞快退去,四人互相看了看,跟着追进了山腹。
山腹深处,一座巨大的山洞里面,伫立着四尊巨大雕像,这四人面对着面,各自伸出一只手掌,掌心贴着一颗晶莹剔透的乳白色圆球,圆球正下方是一口幽深无比的井,井口散发着极其强烈的能量波动。
山洞周围的墙壁上,全是坑坑洼洼的小槽,每一个小槽内都有一个半透明的光团,仔细去看的话,每一个光团内都有人影在挣扎涌动,然而小槽外布满黑色雾气形成的锁链,它们根本无法离开。
“十八岁十八岁,我上山当土匪,雪白的大刀印着我开花的年岁,虽然没有戴上呀凤冠霞帔,我为我的选择高呼万岁!”
陈十八大刀阔斧坐在椅子上,一边修指甲一边轻轻哼着小曲儿,她的身后,挂着两柄雪白色长刀,不远处,玄尘和尚的灵魂被一串雾气锁链拘押在空中,黑链如蛇,紧紧缠绕着他,并且,在其近乎透明的身体里来回穿梭。
玄尘和尚双眼紧闭,似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陈十八随意吹去指尖的碎屑,笑道:“玄尘,斗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输了。”
玄尘和尚睁开眼睛,神色略显疲惫,“九儿.....”
“我叫陈十八!”
陈十八霍然转头,眼中喷射出强烈怒火。
“都一样。”
玄尘和尚说:“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听我好好解释过,现在我反正也已经死了,一切如你所愿,能不能听我讲一个故事?”
陈十八冷冷瞥了他一眼,往后一躺,没有说话。
玄尘和尚淡淡笑了下,说道:“很久以前,有一对十分相爱的恋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八岁那年,他们顺理成章的成亲了,成亲那日,村里所有人都来为这对幸福的年轻人祝福,然而,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那天村里居然会杀进一群马匪。
马匪进村以后,见人就杀,鲜血把原本喜庆无比的村子染成了修罗场,最后,除了那个新郎官,全村一百八十三口人,无一活口,新郎很想报仇,可是等他把伤养好以后,却再也找不到那群马匪的任何踪迹,于是后来新郎遁入空门,想就此了却残生,同时也为村子里死去的一百多位亡灵超度转世。
当他回到村子,准备给亡灵超度时,忽然发现,新娘的灵魂已经变成了魇,新郎没有办法,只好先将新娘关起来,用佛门心法替她慢慢除去身上的戾气,然后再帮她超度。可是刚化作魇灵的新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误以为新郎想要杀她,趁新郎不注意便逃走了。
新娘逃走以后,新郎到处找她,等再见到她时,她正和一群马匪待在一起,并且新郎发现,那个马匪头子也是一个魇灵,而且很可能是那尊上古凶魇在人间的投影。新郎料想,数千年过去,四大罗汉的封印或许有所松动,凶魇即将出世,于是联合师门长辈,合力击杀了凶魇的分身投影,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新娘也死在其中。
按说魇灵死亡,是真正的魂飞魄散,新郎也曾为此悲痛许久,可是不知为何,新娘又再次复活,并且这一次,她的怨念更重,力量更加强大,复活之后就到处杀人,新郎所在的师门被她屠戮一空,尽管这样,新郎还是想帮她轮回转世,可是她对新郎误会太深,根本不愿意相信他说的话,最后,新郎失败了,死在了她的刀下。”
陈十八静静看着玄尘和尚,后者也静静望着她,似乎都在消化这个故事。
良久,陈十八开始鼓掌:“玄尘,你可真是会讲故事!”
“一个阴险小人的故事都被你说得这么动听,我都差点感动了。”
她讥笑道:“可是你怎么不说,当年马匪杀到门口的时候,那个新郎为了苟且偷生,将新娘推到刀口下呢?”
玄尘和尚叹息一声,说道:“当时我以为那一刀会劈到我身上,所以我下意识就把你推开了。”
陈十八冷哼一声,刚想张嘴,忽然目光一凝,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哟,你的几个小徒弟来救你了呢!”
陈十八缓缓站起,望着洞口方向笑道。
刘小云几人走进山洞,看着那四尊巨大的雕像,全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们望向深处洞府里的陈十八,她的身边,此刻正盘旋着众多魇灵。
陈十八眉头微挑,讶异道:“居然拥有罗汉金身?”
刘小云走上前道:“女魔头,今天我们就要杀了你,为死去的百姓报仇!”
陈十八猖狂笑道:“连你师父都奈何不了我,你们又能做什么?”
说着,她大袖一挥,墙壁上挂着的两柄长刀顿时化作两条黑索,眨眼间,便将洞中四人紧紧捆住。
四人奋力挣扎,却怎么都挣不开索链。
萧笑笑涨红着脸道:“女魔头,有本事放开我们,与我们堂堂正正打一架!”
龚喜忙附和道:“就是,你这女魔头肯定是害怕我们四大罗汉联手,所以不敢放开我们!”
焦人豪挣扎了两下,看着洞口方向,喃喃道:“我就说嘛,怎么打得过这个女魔头,爹啊,对不起,我可能要比你先死了。”
刘小云死死盯着女魔头,他拼命去感应体内的那股气,可是怎么都找不到。
陈十八张开双臂,望着他们说道:“别说你们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在这里,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是我的对手!”
“也罢,今日就让你们亲眼见识一下,我是怎么将四大罗汉的降厄阵破掉的!”
陈十八说着双手向上一台,墙壁上的锁链飞快滑动起来,小槽内的灵魂光球如蒙大赦,纷纷向外逃离,然而才刚飘出来,就被雾气锁链捆缚,一个个灵魂光球,就像串珠一般被紧紧绑在雾链上。
然后,捆着灵魂光球的锁链在空中不断交织旋转,无数光球内发出凄厉哀鸣。
“阿弥陀佛!”
静静悬浮在中央的玄尘和尚一脸痛苦,缓缓闭眼。
没过多久,哀鸣声消失,一个个灵魂光球全都变成了墨色。
陈十八仰头看了看四周,嘴角勾起,似乎对这一杰作十分满意,跟着,她双掌掌心缓缓往中间合拢。
成千上万条雾气锁链在某种玄妙气机的牵引下,尽数飞向当空那颗乳白色圆球之中。
随着黑雾涌入,圆球内开始泛起层层涟漪,接着,便是剧烈的震动,似乎十分抗拒这股力量的入侵,然而黑雾越涌越多,一条,两条.....不计其数的黑雾锁链像悍不畏死的长矛一般狠狠扎入,很快便将圆球扎成了一个刺猬。
终于,洞府内所有黑雾都涌进了圆球,连守在陈十八身边的那些魇灵,也都怪叫着冲了进去。
原先乳白色的圆球,此刻聚满了粘稠肮脏的黑雾,如同染不开的浓墨一般。
唯有最中间,依稀还能看到丝丝白点。
“现在,到你了。”
陈十八看向玄尘和尚。后者静静望着她,说道:“凶魇出世,生灵涂炭,这当真是你想看到的吗?”
陈十八漠然道:“凡是你不愿看到的,便是我想看到的。”
玄尘和尚不再说话,只是双手合十,开始颂念心经。
“聒噪!”
陈十八冷哼一声,捆在玄尘和尚身上的锁链顿时缩紧,后者脸上浮现出痛苦万分的表情,然而还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姿势。
渐渐地,一丝丝黑雾开始在玄尘和尚身体表面显现,很快便攀上了他脸庞。
最后,玄尘和尚整个人都被浓雾侵蚀。
陈十八随手一挥,锁链牵着玄尘和尚,灌入了圆球当中。
这一刻,圆球终于彻底被染成了黑色。
“女魔头!”
刘小云睚眦欲裂,身上开始闪烁起忽明忽暗的光芒。
陈十八淡淡瞥了他一眼,掌心一握,锁链收得更紧了。
被捆着的四人发出痛苦叫声。
就在圆球变黑的同时,整座恶魇山开始震动起来,洞府内的那口井向外喷涌出浓烈的雾气,四尊环绕在井口的罗汉雕像逐渐皲裂,很快便变成碎片,垮塌成四座小土包。
当中的那颗圆球被强盛的黑雾冲击着不断向上,一直到山洞顶部,接着,一股强烈的黑雾如巨蟒一般从井中窜出,衔着圆珠,把山洞上方撞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一时间,天地风云翻涌,恶魇山上方,浮现出一尊堪比天高的恐怖魔影。
人间的百姓都看到了这幅画面,均发出惊恐至极的哭喊。
凶魇出世,无数可怕的魇灵从它体内窜出,像陨石一样朝四面八方掠去,魇灵所过之处,万物生机灭绝。
远古时期的可怕灾难,似乎又要重现人间。
望着上方黑雾缭绕的惊人景象,龚喜带着哭腔说道:“小云,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萧笑笑也开始哭了起来。
“不会的。”
刘小云喃喃说道:“不会的。”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连带着其余三人,都被他拽着向前。
萧笑笑流着泪望向他,“刘小云,你怎么了?”
焦人豪偏头一看,发现他们离陈十八越来越近了。
“喂,你该不是疯了吧?”
陈十八收回视线,看向刘小云,此刻后者身上光芒忽明忽暗,紫金色的荧光剧烈震动着。
陈十八说:“臭小子,你在找死吗?”
刘小云赤红着双眼,看着她说:“我还没报仇,怎么能死呢!”
说完,他喉间发出一阵似人似兽的咆哮,紫金色荧光骤然大亮。
嘣的一声,原本紧紧捆着的黑索被挣断了。
脱身以后,四人并排而站,就像刚放出牢笼的猛兽幼崽,紧紧盯着陈十八,仿佛下一秒就要奔袭出去。
陈十八伸手一招,双刀重新回到手中,脸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几乎是同时,凶魇腹中忽然绽放出一团金黄灿烂的光芒,阵阵梵唱犹如洪钟大吕,传彻天地。
“是大和尚!”
龚喜大声喊道。
刘小云望了眼天空,又重新看向陈十八,咧嘴一笑,“还没结束呢!”
说完,四人一齐冲出,杀向陈十八。
恶魇山外,凶魇愤怒咆哮着,它伸出一只比山岳还要粗壮的手臂,狠狠插入腹中,将那颗作乱的珠子扯了出来,此刻圆珠已经重新归于纯净,玄尘和尚就盘坐其中。
和凶魇比起来,玄尘和尚就像沙砾般渺小,但他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像从天外传来,宛若重鼓,一锤一锤擂在凶魇身上,震得后者身躯剧烈翻涌。
但这显然不能对凶魇造成太严重的伤害,只是更加激发了其凶性,凶魇手掌狠狠一捏,圆珠立时爆碎,玄尘和尚带着无数灵魂虚影向下坠去。
那画面看起来就像黑色天幕下骤然划过千万道流星一样,灿烂而绚丽。
下坠过程中,那些被净化的灵魂虚影不断涌入玄尘和尚体内,令其身形看起来愈加凝实,待他重新落入洞中的时候,已经和生人无异,并且,熠熠生辉。
陈十八和刘小云等人同时停下动作。
刘小云一脸惊喜的说道:“大和尚,你又活过来了?”
玄尘和尚摇了摇头,说:“人死不能复生,我只是暂借躯壳而已。”
龚喜道:“大和尚,你可不能死啊,那个凶魇还等着你去收拾呢!”
“我不行。”
玄尘和尚看着他们说:“能镇压凶魇的只有你们。”
焦人豪看看上方,战战兢兢道:“我们行吗?”
玄尘和尚微微一笑,看向刘小云,“臭小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佛。”
刘小云和玄尘和尚异口同声:“只要心诚,就能成佛。”
玄尘和尚会心一笑,跟着,身躯内突然释放出强烈的光芒,一片夺目光辉中,他浑厚的嗓音从中遥遥传出。
“剩下的,交给你们了,相信自己!”
说完,盛大的光辉陡然收缩,凝成一个小点,向不远处的陈十八激射而去,径直穿进她的胸膛。
陈十八低头望着胸口,明亮的光芒映着其略显茫然的脸庞,眼前忽然有无数画面飞快闪过。
新婚、马匪,紧跟着就是全村被屠,然后,一个年轻的新郎从尸堆里爬出来,他看着满地熟悉的面孔,发出凄厉至极的悲嚎,不远的地方,躺着他即将过门的妻子,但她胸口已经被刀剖开,他不忍再看,只能艰难的爬到屋外,然后点起一把火。
熊熊火海外,新郎一瘸一拐缓缓走远。
他的身后,在他看不见的世界里,有个近乎透明的人影泪流满面。
“原来,是这样啊!”
陈十八喃喃自语,脸上不知何时早已挂满泪水。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某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忽然,她展颜一笑,笑容纯净灿烂,就像十八岁的少女一样。
“轩辰哥哥,是二九错了.....”
跟着,她整个身躯寸寸飘散,消逝不见,只剩一颗乳白色圆球静静悬浮空中。
嘭!
凶魇怒吼一声,用手轻轻一扒,就将山洞撕开一大截,剧烈的震动之后,它又拔出另外半片山壁,下方景象彻底暴露在天地之间。
刘小云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飞快跑到圆球旁边。
四人各守一方,掌心抵住圆球。
“东方,降龙罗汉。”
“西方,欢喜罗汉。”
“南方,开心罗汉。”
“北方,芭蕉罗汉。”
“吾四人愿舍自由身躯,集天地无上伟力,降厄除魔,守卫人间!”
口口相传的上古传说,在这四人嘴中一齐吐出。
霎时间,山腹之内陡然升腾起一团七彩光芒,四个近乎虚幻的人影扶摇而上,一直飘到凶魇胸前,而后,彩色光团如一道龙卷般,猛然向凶魇胸口撞去,后者发出一串凄厉咆哮,浓郁的黑雾翻涌,凶魇举起双拳向龙卷狠狠砸下。
两者一接触,顿时绽放出刺目至极的光芒。
良久以后,天地无声,一切重归清明。
人们发现,原先凶魇所在之地,只剩下几朵祥云。
............
千疮百孔的恶魇山下,四个年轻男女背靠背坐着,一脸狼狈,却也一片喜悦。
龚喜和焦人豪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
萧笑笑用肩膀碰了下刘小云,说:“你有没有见到你爹娘?”
刘小云点点头,说:“见到了,临走之前,他们跟我打了声招呼,嗯...还有老李。”
“他们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
刘小云看着远方,轻轻说道:“其实,我原本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他们,为什么那么狠心,为什么那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可是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哦。”
萧笑笑轻轻点头。
安静了一会儿,她忽然问道:“你说,陈十八和大和尚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啊?”
刘小云仰头想了想,摇头道:“谁知道呢,不过有句话说得很对,人生但苦无妨...”
“良人当归即好!”
龚喜和焦人豪几乎同时出声,宛若呓语。
刘小云和萧笑笑对视一眼,均会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