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怦然心动》里有这样一个镜头:小女孩朱丽坐在高高的梧桐树上,数着街道看校车驶来。处于制高点的视野,打碎了布莱斯对远方的期待。似乎可恶的校车因此而到得更早。一棵树,一个学校,一对男女。青涩的恋爱自此开始。阿洛是初中生,和电影中的朱丽一样,她期待一个男孩的出现。或静谧,或温暖,或高冷,或清新。在她的眼里,自这些语境中走出来的男生,有露水沾染了草木的质感,蒙太奇式的唯美梦幻。
韩休有点顽,学习中等,并不是那种好讨老师欢心的男生。几次调整座位,他们渐熟络起来。他有时完不成作业,老师也不多说。上课铃声以固定的时间与频率将他们限制于固定的地域。然而课外的领地,谁也不能窥得见了。
一切浪漫的邂逅都起源于意外,阿洛也是。听说韩休恋爱了,不怎么受关注的他,突然在同学的话语圈中热了起来。同学口中的外班女生,完全是幻想出来的样貌,过分夸张的美好。虽谈不上构成威胁,但同性的原始竞争欲使她生出好奇。别人口中的她,缺一个阿洛自我眼光的打量。
可能是同学的起哄笑闹,这个未在群众面前上演的故事夭亡过早了。或者它从来没有发生?总之,这个记忆令阿洛失望。她没能亲眼睹见韩休的那个她是什么样。
这样的心思一起便自发生长。体育课,运动会,课外实践,两个人的交集多了起来。阿洛喜欢看球,韩休不知何时跃了球场进去。她便做了他的被动观众,好好消遣这个男生。
阿洛的精美手账,动辄被他划上放肆的签名,丑的无边无际;若说潇洒,倒也放荡不羁。
或许恼,或许喜,这个男生歪打误撞,闯进她的世界。韩休喜欢玩掷色子的游戏,可能他不会做决定,没人教过他,侥幸和选择不是一个概念。
赌徒倚天命,他把好运交给数字,以为有了幸运女神的光顾驻守。清醒的人看来,这样的人不过是安了天命,不配拥有主宰决断的本领。
让这个男孩流浪吧!落下的色子说。韩休无痛痒地笑笑。这个年龄,他还不会告别,却也喜欢。
阿洛只知道这个男生不见了,手帐上还有签名旧迹,不用擦除也不显伤感。可能她心中,那个男生离“美好”,近那么一点点。
阿洛毕业了,初三有一年的告别时间,他们做过最野的事,玩很惨的恶作剧,却从来没有“相约”,没有“一起”。而结业的一本证书,提醒他们这些词曾活生生的存在着。把玩色子,或许是年少最美的相欺。
中考后的假期,韩休随父母去了深圳。广东有不同式样的学校,当然有不同式样的女生。掷色子的游戏不至于太冷清吧,他的玩伴一向多。阿洛在发呆的时候这样想过。
高中收留太多的分离,每个人心中都匿起一段故事。阿洛好久没有韩休的消息了。中考的色子一掷,玩家散场,不再有音讯。
不觉已是高二,周末在家,一串陌生的号码亮起,阿洛拿起手机,归属地为广东。不用占卜,是韩休!
不知道他如何想起的她,电话里,一抹日出的殷色填起她的位置,韩休向他表白了。阿洛笑笑,打招呼是为了表达认识,对熟人,好挂电话。有了联络的方式,他们相互诉说这一年来的故事。喜悦,占据满满的一个下午。
八月一日,阿洛在去上海的路上。她拨通广东的号码,答应了韩休。距离他表白,只有一天时间。
韩休说,他看到阿洛空间的文字,是某天观看日出,无心发表的。照片带了日期的水印,韩休意识到,快五年了。那天,他在电话里说:日出虽美,但不适合一个人看。从今以后,他愿陪阿洛看所有的日出。
情话是什么?阿洛不懂得,韩休好像是从师学了手艺,情话说得地道且专业,前事不计,多的是日后。他如是说。阿洛对韩休已经有些陌生了。一个人,无论如何改变,也忘不尽最初的样子。要不怎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呢?
同所有相爱的人一般,他们迫切想知道对方的故事,同时也想让恋人知道自己更多。那段时间,多巴胺和荷尔蒙持续不断地发挥作用,他们的世界里,彼方便是自己的全部了。情话之所以有人相信,首先是因为美,其次是因为能够实现。他说爱她,说爱就爱了。
韩休依旧喜欢玩掷色子的游戏,输了的一方被要求说出自己的一个喜好。色子成为他们打听彼此兴趣的工具。阿洛做回了原来那个天真的自己,被打趣,被逗弄,被恶搞……聊到深处,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回忆。韩休说起他去广东的原因,有些是痛楚,更多是无奈。这些话只会对最亲近的人说,他选择了阿洛。
习习微风自在吹,韩休说:“你是我一生中最特别的存在。”打劫打到的路人,从此成为她用来压寨的萧郎。
9月1号,韩休因为恋爱,转学来到上海,她们离得更近了。
阿洛有些期待,那个对他讲爱情的男生现在是什么样子。开校的第三天,韩休约她出来。奶茶厅里温暖的调子温馨舒缓,氤氲的,却不是两个人的气氛。他带了朋友,一个女生,交情不浅的样子。阿洛喜欢在奶茶里加珍珠,他却加了红豆。她在掷色子输了时说过,他怕是没记住。
韩休身高不差,篮球队里除“巨人”之外,他算是高的。打球的天气,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库里的黄蓝球服显出他男儿的高俊身材。比起初中,他帅了太多。那时看他打球,最多也不过草木皆兵地多疑一下,他会是我要等的人么?如今,草木做古,那就仿古试新,韩休在球场上,三分线外……看他打球的次数多起来。如果说只考虑一天就答应他过于草率。那么倚在球场外看风景便是真正动了欲念,混浊心事,一天天清晰,他不会骗她。
“嘿,我们打赌!你猜我会不会进三分?”
“不会,我在看,发挥不好正常的。”
“输了你要亲我!韩休眉毛一挑,勾出一痕坏笑。”
灵活运球,一跃,一投,球不偏不倚入了篮内。
“你输了,哈哈,亲我!”韩休赖上。
“我……我还没有准备好。”阿洛掩藏起羞涩。
韩休没有坚持,打球更重要,或者,他给时间让阿洛准备。
阿洛输的开心,也淡淡有点尬。在她的情景模式下,女友在旁边看,分神发挥不好是正常的。他发挥好,也是正常的吧!
高考不远了,高二的学生已经开始备考。阿洛没有手机,只可以在星期六联系韩休。第一个星期六,韩休来电,他的生日,邀阿洛陪他一起过。吃饭的时候,韩休带来一个女生,二人以兄弟相称,好不亲近。韩休给阿洛夹菜,满满快要堆出碗去,喝酒,海聊,这一晚三人是哥们,说男女朋友,可能显生分了。
阿洛只觉自己容易感动了,欢宴散了总有失落与惆怅,触景生情的戏份最适合安排在此刻。韩休要去打球,却无论如何不要阿洛陪着,情不知所起,一瞬而伤,伤而不灭!
此后的一个星期,没有了韩休的消息。阿洛也不去理会。手机屏幕亮起:“我们玩掷色子吧!”阿洛奉陪。第一局女生输了,韩休说,大冒险吧!不给你机会选了。
“你是骗子!”
“?”阿洛不明所以。
“把这句发给我。”
阿洛有了不好的预感。
“继续!”韩休发来消息。
第二局,色子又停在了单数,阿洛第二轮冒险。
“发:‘我们分手吧!’韩休似无理取闹。”
阿洛很平静,键入几个字:
“好的!”如是操作。
第三局,阿洛赢。
“为什么?”她问。
“可能是我不喜欢你了,亦或是从未喜欢过。”韩休从容回复。
阿洛赢了,主动权却不在她。
当是落败了。
这次的掷色子游戏,不欢而散。
顾漫在《何以》中给以琛的台词是:赵默笙,你为什么要招惹我,既然招惹了我,为什么半途而废?!
时间,不过走了五年,最后一刻,却似急刹般,停得触目惊心,魂魄消散。那个下午她哭了,阳光刺眼,她只觉冷。
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欲望太多。阿洛再看那头像,灰暗如作假的古物,闪烁着刺目的贼光。没有删了他,亦没有拉进黑名单。何必问个究竟,就让他冷下去好了。
韩休的“造访”已是几个月后。留言板上,这段话留的凄美真挚:
时间是最奢侈的东西,愿意花时间陪你的人才是最值得珍惜的人。
他是在说给阿洛听呢,还是觉得阿洛是值得珍惜的人?若言时间奢侈,又怎会随意践踏!不是承认廉价么?
后来,阿洛有见过他,因为球队间的摩擦,韩休动手了,那时他气急败坏,全然不知有人将他眉目尽收,做了定夺审判。
事不关己,无动于衷。
网络作家心香一瓣说“失去的当做礼物,眼前的才是幸福。”阿洛挑拣潦草,这礼物不算珍贵。
阿洛又岂甘心被弃之不顾:
“不喜欢就拒绝啊,喜欢就道歉啊!”
韩休隐逸,两小时后,他像过了期的情人,灰溜溜跑来约会。
“我可能,不喜欢你。”
“知道了,祝你幸福。”语气是生硬的。
“我们还是朋友吗?”
“还是吧!”
可能等待与爱情无关,她在他失意时备好安慰作为怜悯。可能一开始就是因了寂寞,他,可怜她。
“一别之后,两地相思,只道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这话,是能感动几千年的情话,对于阿洛,却假的心疼。
回音哥的《陪我看日出》,最美的不过这几句:
像那年看日出
你牵着我穿过了雾
叫我看希望就在黑夜的尽处
阿洛的空间留言板多出这样一句回复:
我愿陪你掷色子,恕不陪你玩游戏。
阿洛像熬透了心的药渣子,药效散尽,却疗不好他的寂寞,那么珍惜为什么?
苟延残喘,将亡命……
阿洛也曾随韩休喜欢上一个动作。色子抛起的瞬间,选择权被放心地交给运气。它贯穿于一个人的生命,是空气,是时间,是路程。极虚无,亦真实;极漫长,亦短暂;虽有车马,但也迢递。像风云过时的“变”字,《易经》中的“易”字。简单的动作稍有偏颇,新的结果就预备酝酿。顷刻间升起一场较量,刹时又灭亡一局动荡。目的无非是乞天助我:你输了,却没有话说。
想起电影中朱丽迷恋布莱斯时,爷爷对她说的一段话:
有的人浅薄,有的人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烂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后,会觉得其他人,都只是浮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