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16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来

        前几日，同事在群里发了一张漫画：两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旁边有一颗四叶草。配有文字“与君初相遇，犹如故人归”。画面简洁，却意蕴丰富。

       偶然机会，我听过电影《双镯》的片头曲《似是故人来》，梅艳芳的嗓音特别适合唱这种有些桑沧感的歌曲，我听这首歌很多遍，甚至在假期的某个深夜，也静静地看了这部电影。

        这些都让我想起多年前的某个人，某些事来。十三年过去了，我未曾回忆，也从未忘记。

       那是2006年的初秋，我还在武汉读书。在搜狐网站偶然看见一个同城的二十五岁姑娘在寻找拉友。于是我加了她的QQ，做了自我介绍以后，很巧合的是我的大学同学竟然是她的高中同学，彼此一下子就熟络起来。大概过了两三天，我们见面了。刚见面的时候，我们开始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拉拉在大多数人眼中和心中都是禁忌的。我穿着深蓝色的运动上装，她穿着浅灰色的休闲装。后来我们在校园附近的馆子里吃饭，还点了一瓶啤酒。渐渐地，彼此的话多起来。

       饭吃完以后，都晚上八点多了吧。我跟她说“晚上不要回去了，就住这里吧。”她没有拒绝，打电话把工作上的事情交代一下，就跟我回住处去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她跟我说：“还不习惯，第一次和一个女的在一起。”她也跟我讲过这之前，谈过两个男朋友，时间都不长，与男生在一起没什么感觉。她想尝试一下。我相信了她。

       她要去上班，第二天早上就回去了。下午她QQ告诉我：“现在正在想我。想起刘若英的歌《知道不知道》，想你的时候抬头微笑。”我内心里有无法言说的欢喜，然而我天生都不懂得表达感情。

       某天晚上她下班过来，没有吃饭，用我的小电饭煲煮了两个鸡蛋吃了。我想给她冲杯什么喝，但是租房里好像什么也没有。那时候，她还是一名实习律师，而我还是一个马上面临毕业的学生，对自己不自信，学的专业工作也不好找。我曾跟她说：“我想考对外汉语教师资格证。”她那时说：“你要为考试做准备的时候，我做饭给你吃。”直到现在想来内心都暖暖的。她吃完煮鸡蛋，一边洗着脚，一边问我：“你喜不喜欢我？十年以后，我想出国去读书或者工作，你想不想去？”我当时对未来很迷茫，对学业、对找工作都不自信，归根结底是对自己不自信。我说：“我不知道。”

       我看着她眼圈发红着去倒掉洗脚水。内心深处，我很喜欢她的笑容，很有亲和力。同时我也能感受到她是个内心很有力量的人。这恰恰是我缺乏的。我是很喜欢她的。但是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很多人，很多事，要等失去了才意识到。

       她每次在我这里呆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天，因为当时在她所在的律所里做实习律师是没有底薪的，她需要帮助那些律师们写上庭的相关文稿，律师会视情况给她一些钱。她又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她跟我说：“父母打电话问她钱够不够用，她有些不耐烦地说不用他们操心，她能解决。”我懂得她并不是嫌父母唠叨，而是想靠自己的能力解决生存问题。其实也是后来我步入社会工作好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律师入行的头几年是多么不容易。而当年我只是觉得她繁忙，下班比较晚，有一次发短信对我说：都不想去律所了。我安慰她说：“是不是你的性格不适合做这行？如果不适合，就去做别的什么工作吧！”她却跟我说：“律师也分很多种。并不是所有的律师都是外向社交型。也并不是所有的律师都要上庭替罪犯辩护。”

       总之，她内心里面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子。这应该也是我很喜欢的一点。但是我自己却不是一个很要强的人，我常常对自己没有很多自信心，遇到很多事情都会有畏难情绪。在人生关键时刻，容易做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我们在分开之前曾大吵过一架。

       现在想来，人与人交往应该一切都要慢慢了解，求不得快。而我们恰恰就是太快了吧！起因是她的父母来看她，然后说好第二天下午她再来我这里。结果第二天快到晚上了，她还没有来。我就发短信催她了。当然语气很不好，话也不好听。过了一个多小时，她来了，当然脸色也不太好。

       晚上我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总觉得她忘记了遵守时间，忘记了这，忘记了那。说到最后，我说：“如果你找到喜欢的人，就告诉我。”她坐起来，跟我说：“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这样说我？那好，你找到喜欢的，也告诉我。”

       现在想来，应该主要是我的错。我对自己没有信心，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容易有猜忌心。像我这样的人，童年的生活中是有阴影的。没有自己的学业和事业之前，在自己没有得到内心和外界足够认可时，我是不适合谈恋爱的。谈恋爱需要一个比较成熟的心智。然而，当人有了足够成熟的心智时，还能有那么纯粹、真挚的情感吗？能两全吗？我不知道。

       她回去后，晚上给我发短信：“我很难受。我会尝试着好好爱你的。我会珍惜你的。”我也回短信：“我也会好好珍惜你的。”

       我真不知道我们俩关系真正的转折点在什么时候，大概短信只过了五天，某天中午她来我这里了，说有事跟我说。来了以后，问我这几天复习怎么样，等等。然后说我们一起去吃饭，吃完饭回到我的住处，她总是欲言又止。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她告诉我她认识了一个男生，她喜欢他。说他坦诚、阳光、上进。我当时哭着问她：“发相互珍惜的短信才几天啊？”我看见她眼圈很红，但是眼泪并没有掉下来。她说：“你应该找到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的人。”

       当时，在我情绪那么激动的情况下，我应该是没有理解她的意思。现在想想，她想表达的含义是我和她在一起彼此没感受到喜欢，没感受到被爱。同性之间的感情是苦涩而压抑的。这和外界有一定关系，更多我想与我们当时彼此的人生处境有关。要么处在人生某个阶段的起跑线，要么处在人生的某个十字路口。之前某一次聊天，她曾说：“如果她选择和同性在一起，她的父母会疯掉的。”我也知道，她考完司法考试，本来是准备去北京发展的，但是她的母亲心脏不好，父亲有腰椎间盘突出，所以她选择就在武汉发展，离家不远。

       后来，我对她始终放不下，之后来来回回电话或者见面或者短信，都是伤害。最后分得也很彻底，她发短信“如果以前我有错，我很抱歉。但是感情认定了，死也要走到底。你死了这条心。”我心如死灰，删掉了她的QQ、电话号码。决定完全离开她的世界。我以为我能完全离开她，离开这种人生状态。

       然而2007年夏天，我和她都已经分开那么久了，暑假里我的工作已经确定下来，回到母校任教。相距武汉几百公里，然而暑假午睡我两次梦见她。一次在大学东门，我远远看见她和几个女生有说有笑走过来，我准备和她说话，而她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我，与我擦肩而过。还有一次，我梦见我们俩一起出去玩儿，遇到一个很高的台阶，我抱着她下来，结果我们俩都摔在地下，高兴地拍着尘土站起来，哈哈大笑。

       我承认自己内心深处从未忘记过她，然而因为她之后对我的态度，发给我的短信，我这辈子都不会和她再见面了。我真的有自尊。我在自己的世界里，都是一个弱者。既不想见她了，也始终忘不掉她。

       2008年春，我用母亲的QQ号进去了她的QQ空间，虽然删除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但是她的QQ号我却始终记得。此后，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用母亲的QQ号进她的空间看看，其实她都很少更新空间，偶尔发个说说。我也从不评论，只是默默地看看，有时只是默默呆一会儿然后离开。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2015年夏天，某次我打开母亲QQ，看见她的号申请加QQ。我拒绝了。就这样又过了一年，2016年夏天，她又用QQ申请加母亲的那个QQ号，我又拒绝了。然而，此前种种情愫涌上心头，我忍不住用母亲QQ的邮箱给她回了一份邮件，告诉她我不习惯加QQ好友了，谢谢她的好意。最后附上清代词人纳兰性德《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来表明我当时的心情。当天我们就这样来来回回发了不少邮件。

       她对我的身份始终有些疑问，问过我几次。我都说我们并不认识。她幽幽地说了一句：我以为你是故人。我不知道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当时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我只是表明：我们是彼此不认识的人。我们刚认识。然而这句话的确印在我心中了。

        2016年我去武汉阅高考试卷，我发邮件给她第二天要去出差，要收拾东西，有时间再聊。我并没有告诉她我去哪里出差，更没有表达要和她见面的意愿。我在心中是思考再三的，还是决定不与她见面。见面，当年的感觉已不在。当年分开，她极力撇清和我的关系，故人见面本有旧情可叙，而我跟她呢？能有什么可说的呢？

       在武汉高考阅卷任务繁重，虽然呆了十多天，我几乎哪里都没有去，白天阅卷，晚上就是在母校走走，当年我租的房子已经拆除，没有一点痕迹。真是物是人非了！

       阅卷返回已是六月下旬，我在家呆了一个多月，某次看电视得知武汉连日大雨，交通几近瘫痪。我发邮件问候她，她说天天在家里，还健在。

       这之后，我很长时间没有发邮件给她。我不想联系太频繁，毕竟多年不见，各有各的工作和生活，也各有各的圈子和爱好吧！我找了一份教育培训的兼职，坚持做了差不多一年。闲下来，我还是保持多年的习惯，时不时用母亲的QQ进她的QQ空间看看，呆一呆，然后又离开。

       她的QQ空间很久没有更新，一直到2017年11月，应该是单身节过后不久的一个周日，我凌晨五点多起来赶车去做兼职，做完回家已是下午三点多。睡了两三个小时，醒来进到她空间看看，看到她在光棍节当天发了一条说说“人生若只如初相见”。我发邮件给她问在光棍节发这条说说似乎颇有深意。她发邮件：你，要么和我见面聊，要么别聊了。我问她怎么了。她几乎是邮件秒回复，看来是早就预料到我有这一问吧。邮件上写：我只是很奇怪，这样发邮件聊天。我回复道：我尊重你的意愿。既然这样，那就不聊天了吧！之后是死一般的沉寂，我知道我们不再会用邮件联络了。

       她始终对我的身份有疑问，想见面知道我是谁。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大概过了一段时间，我偶然打开母亲的QQ空间，发现在2017年夏天她竟然进过这个空间。而母亲的QQ里面是加了我的，空间里面看得见我的名字，看得见我QQ空间里面的动态。当时她也什么没有说，什么也都没有发邮件问我。但是她应该已经明白了我是谁。或许她想和我见一面，叙叙旧吧！

       我回想起多年前，她曾说过：“我也不是随便和谁都可以在一起的。”她指的在一起是指的最亲密的接触，自尊心很强的她，从没有当面表达过对我的感情。或许，感情应该是有的。然而世事无奈，无能为力吧！而我们彼此都太倔强，她认为我应该有上进心，能很好地在武汉立足、发展，我做不到。我时常觉得有强烈的压迫感。我认为她应该像男女之间的感情一样，忠于这段感情，一心一意，她做不到。

        年轻时，我不知道如何去爱，不知道如何去表达爱。

        我们又不再联络！这之后，我还是保持着隔断时间用母亲的QQ进她的空间看一看、呆一呆的习惯。2018年12月的某天，她发说说：“由于QQ号连续被盗，决定不再使用该QQ号，有事电话或者微信联系。”

       我不知道是真出现了盗号，还是她再也忍受不了我这样做了：不与她联系、见面，却又时常光顾她的空间。她要完全舍弃这个QQ,完全舍弃一段人生经历。

       我心中没有答案，不知道是哪一种。

       只是在这之后，看见类似“似是故人来”的话或者歌曲，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用母亲的QQ进她空间去看一看，呆一呆的习惯也没有改变。

      “你在我的生命里来过一阵子，我却想念你一辈子。”我想我大概就是这样吧！哪里是初相识，原本就是故人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