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之子于归
两人说说笑笑,兴致来时过上两招,或弃马步行,茶寮里喝一碗粗茶,到了傍晚才站在了遇杰村口。
一道绵延山脉遮住整个村落,夕阳正落在山后,只留几抹晚霞染红了炊烟袅袅。鸡犬相闻,马蹄声惊起田边树上寒鸦,绕村飞去。
村口可见展府门楼,并不高大威严,寻常的白墙黛瓦,只在清漆大门上贴了大红的春联门神。
白玉堂牵马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宅院,这就是猫儿的家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概就是这静谧的村庄造就了展昭温润的性格吧?
展昭待白玉堂左右看罢点头之后才上前扣门,早有老管家展忠听到回报乐颠颠迎了出来。叠声告罪,叫着少爷早该捎个信来,也好多备些年货。
走到近前,展忠打眼一看白玉堂,白衣飘飘、凤目丹唇,诶吆,少爷几月便二次回转,莫不是带了少奶奶上门?
听说江湖上规矩不一样,女儿家大方得多呢。正要叫浑家出来接进去,听二人说话才知是个俊俏后生。
本以为自家少爷已经是万里无一的俊俏人物,没想到这后生,竟美得谪仙一般,不由又多看了几眼。
白玉堂见展忠不说话,只打量自己,心里忽有些忐忑。展昭父母亡故,对待这位老管家比对族里的长辈还要亲厚,自己一路玩闹,倒忘了问该当如何相待。
“忠叔,这位是金华白家的二少爷,名讳上玉下堂,与陷空岛四义结拜,排在最小的锦毛鼠便是。”展昭伸臂托了要施礼拜年的展忠。
白玉堂见展昭先说他家世然后才介绍身份,颇为不解,随后一想,以二人如今的关系,可不是要先说了身家才对,不由面色微微红了。
上前躬身施礼“白玉堂见过忠叔,忠叔大吉。”展忠忙打了个躬还礼,直道折煞老奴。
直腰又看白玉堂,老人家开口便夸道“白少爷端的好人品,好相貌,老奴眼拙,竟当是九天仙女下了凡……”
“烦劳忠叔叫人好生打理马匹。”展昭知道白玉堂风评是貌若处子,但若哪个真敢说出口,多半要被割了舌头,忙出言打断。
偷眼看白玉堂,见他虽微蹙双眉面上并无十分不悦。也是,白老鼠虽然飞扬跋扈,但对老人、女子倒一向是尊重忍让居多,何况这老人家还是展昭的长辈。
展昭又与家里的几个仆役都拜了年,发了利是红包。
展忠乐呵呵回禀新添了小孙子,正要写信上京请家主赐名。展昭笑看白玉堂“展某才疏学浅,不若五爷选个吉利名字赐了?”
白玉堂微一沉吟,摸出块玉片,提匕首刻了个字递给展昭看。展昭拊掌“这名字忠叔定然欢喜。”
展忠接过玉片,见上面铁划银钩刻了个“颜”字。“展颜”,当即乐得嘴巴合不拢,忙又谢了白玉堂。
上了茶,展忠悄声问展昭可要打扫客房,毕竟他常年不在,作为家主房间尚有展忠按例清扫,客房几乎一直闲置不用。
年前彻底清扫过,却只有家具,床帐被褥都还未准备。白玉堂通身的气派,恐怕要嫌弃起来,心下很是内疚。
展家人丁不旺,往来客人不多,年里仆妇又多告假,无人整饬,别无他法,只得请展昭示下。
“天色不早,叫刘嫂将我房内铺盖换了新的,玉堂与我一同歇了就是。”展昭略一思忖,二人一路同吃同宿,倒也不至为难。
展忠闻言大喜,“年下偏巧新做了两套,是要给少爷送上京的,一水儿的新棉絮,锦缎也是白家绸缎庄的呢。”
白玉堂净手进来,闻听这话不由笑道“这可真是宾至如归了,有劳忠叔。”
展忠亲自将两人的包裹送进展昭房间,这才去交代了刘嫂,又去厨下安排菜式,总要做些少爷爱吃的菜才好。
展昭的房间布置比他的衣装还要素淡,两进的房间,并无珠帘绣屏,外间一张黄杨木圆桌并两只木凳,内间一床一桌。
绣了素兰的床帐是天青色,梨花木床雕工精细,床上尚无被褥铺盖。
“展某的房间与五爷的螺狮轩、雪影居自是比不了的。”展某见白玉堂转着眼珠儿看看这瞧瞧那,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品评,轻笑出声。
他不喜铺张,家里又不常回来,简素些是有的,但这里是他自幼卧房,自有别样情感,一桌一凳无不亲切非常。
“爷就知道你这猫儿,一身正气模样,其实是骚在骨里的,若非五爷识货,谁知道这‘黛螺’竟然被胡乱丢在这里,连个琴衣也无。”
白玉堂手指抚过窗下的一架瑶琴,琴尾一行小字“莲峰居士”。这“黛螺”算不上名琴,却奏出了李后主的绝命曲“春花秋月何时了”。
李后主身死之后所用笔墨纸砚,琴具器物都收进了皇宫。太祖立即转手赏了当时要笼络的文人雅士,渐渐流落民间。谁知这琴竟在展昭这里,几年不回来看上一眼。
展昭一笑“这是娘的琴,她本是姓柴的。”遇上白玉堂惊诧的目光,展昭摇摇头“非是如今的那个柴家,是前朝开国柴驸马的后人。”
白玉堂似笑非笑,撩眼皮作势左右打量起展昭“怪道你这在少林日日诵经砍柴的人,穿着恁地考究,言语也是骈四俪六,这护腕之上更是日月凌空,原来是前朝世家。”
见他只是调侃,并无不悦之意,展昭也不作解释。白玉堂心思单纯,在他眼里,人不分高低贵贱,五爷看顺眼的,就掏心掏肺,看不顺眼的就水月伺候。
白玉堂喜欢展昭,自然时时处处都觉得猫儿的都是好的,出身世家这点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没想过居然来头还不小,好奇心大起,不由加细咂摸起这房间来。
“不如,我们先去将酒取出来?”展昭抬头见刘嫂抱了被褥站在门口,拍了拍正在床柱上摸来摸去的白玉堂。
“也好,女儿红以十八年为最,埋久了反而苦涩,走吧。”白玉堂回身也看到了门口的铺盖,知是不好呆在屋里。
“少爷,忠叔问您今晚的黄鳝里可要多加些葱姜?”
白玉堂家在金华,本是江南,但习武之人多吃咸口,展昭家乡菜却是清淡为主,故而有此一问。“多加些姜丝吧,酒不必备了,我和玉堂去取来。”
宅子的西北角,错落种了几树白梅,打春时节正是怒放时分,远远便闻到了香气。
“这腊梅之风流可比五爷的横塘?”展昭提了锹笑问。白玉堂挑了盏灯笼,闻言嗤道“你我眼下的模样,哪还有风流,更像是偷儿。”
展昭挥锹挖土,白玉堂蹲下,探手提出第一个酒坛,转头“猫儿,你爹娘为何要为你准备两坛女儿红?”看看坛口木牌上展昭的生辰,有些不解。
“这个娘也未加解释,展某却是不知。”展昭提出另一坛酒,木牌上是的时日却是江宁女所说他至江宁那日。
思及那日便是他与白玉堂初见之时,不由一笑,起身填土。白玉堂若有所思,突地挑眉“难不成是你爹娘想要你妻妾成群?”
“玉堂”展昭直起腰无奈苦笑道“父母为男儿所埋的酒称作状元红,是为光耀门楣,原与娶妻生子无关。”
“而这女儿红,是爹娘为留下展某一条性命无所不用其极,彼时恐怕我命悬一线,朝不保夕,他们哪里还会去想什么妻妾。”
想到江宁女描述的展昭幼时羸弱模样,白玉堂点点头,又是一阵揪心,暗暗决心定要好好喂养这只瘦猫。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