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之缘 第四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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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回 赤子之心

“兄弟们,拼死往上爬啊!”

良马身背绳索,紧紧抓住崖壁,大声喊着。

一名亲兵正要应声,足下却顷刻踏空,直往天孤崖掉落下去,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一会儿就消失在山崖下。

“砰!”

那是尸体摔在崖底的一丝清脆的响动,让崖壁上的将士心中顿时一紧,但众人却流不出半分泪来,只因那泪早已流干了。

方才短短半个时辰,已经有一千多精锐的奉义军将士跌落山崖了!作为副将的良马欲哭无泪,而韦皋在下面更是焦虑万分,可是这可是天险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啊!就算男儿流尽再多的血,也只是那石壁旁的一滩白骨!

韦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和悔恨,仰天长啸道:“韦皋——你要怎样——才能救洪度啊——”那声音在崖壁上盘旋激荡,久久未息。

韦皋正要低头之时,突然脑袋中灵光闪现,对了,盘旋而上,左右借力,他急忙吼道:“快!快!给我绳索!”

身旁一个亲兵急忙将一捆绳索递给他,韦皋紧忙接过,背在身上,只见他运转内力,将“百尺天罡”的内功心法“九天狂舞诀”运转了九九八十一遍,浑身都是激荡的气劲,他大吼一声:“走!”身形飞快,直往那天孤崖的崖壁上奔去。

到了山崖边,只看他右脚往一块略有突出的石块上一垫,接力又往左边的一块石头上一弹,左右互换,直往山崖上飞速攀升而上,如果遇到光滑的崖壁,他就以“回风落雪”的玄妙变化来化转左右之力为上升之力,只见他身形变化,在崖壁上如同升龙一般,狂舞而上!

似乎已攀升了许久,只待快要将最后一口劲力吐尽之时,他身形在崖壁上旋转,一眼就瞄见了山崖顶上突出的一棵大树,只看他将背上绳索一把取下,用力往那棵大树的树干甩去,速度飞快,力量更是强劲,“啪”的一下甩在那树干之上,这绳索顶部有倒钩,受力旋回,绞缠在一块,他一下就力竭了,身形直往下坠去,那绳子一下拉直,把他死死拉住,成功了!他心中狂喜不已!

韦皋手脚并用,又迅速的攀上了那天孤崖的崖壁,待他站定之后,回头往下望去,下面云雾缭绕,依稀可以看见崖下的点点人影,他热泪盈眶,大声吼道:“兄弟们!准备攀崖!”话音未落,一下就将手中的绳索往下扔去。

下面的奉义军兵士们早已是激动万分了!

经过三个多时辰的攀爬,又付出了几十个兵士的性命后,三万人马终于越过了蜀山天孤崖,全体将士在崖上相互拥抱,泪流满面,见到这一场景,韦皋却一丝笑容也没有,只听他冷冷吼道:“全体将士!即刻增援清溪关!”

他回头望去,那清溪关已隐约在眼前浮现,全体将士都弃了战马,这慢慢四十余里,要用双脚来跑!

韦皋将大刀弓箭扎在后背,紧了紧,坚定的站了起来,毫不犹豫的往前冲去!

“走!”全体将士忍住疲惫,使出吃奶的力气,紧紧跟随!

又是十二个时辰的奋力奔驰,期间为了保持体力,韦皋给了两次休整补给的时间,但是时间太短了,只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十二个时辰,就像十二年一样,清晰无比,却又遥遥无期!终于,韦皋隐约看到了清溪关前的清溪峡,其间的六座山崖如同火炬一般,将他内心中快要熄灭的火种点燃,他怒吼道:“兄弟们!前面就是清溪峡!咱们快要到啦!”

奉义军的将士们此时已经疲惫不堪,良马急忙上前扯住韦皋,大声告诫道:“少主,我们如今气力耗尽,待兄弟们休养片刻吧!”

这一下,校尉们跪倒一地,也大声求道:“大人!让咱们喘口气吧!”

韦皋环视了一下,三万人马,大部分都赶到这里,却已成疲弱之师!一时之间难以迅速投入战阵,否则便是徒劳送死!难道要功亏一篑吗?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一旁的良马又说道:“少主,亲兵们都是咱们奉义军的精锐,如今尚有一敌之力!”

听了这话,韦皋心里顿时生出一丝希望,大声问道:“咱们还有多少亲兵?”

良马转头大吼一声:“亲兵出列!”兵士中不少战士陆陆续续走了出来,随着良马的号令,即刻汇聚成阵,这些亲兵,是韦皋亲自训练的,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汉子其中小部分是吐谷浑东青胡派来的青壮,这是他的根基,如今却要成为炮灰,尽皆投入地方四万人的战阵之中,韦皋心里在滴血,可是还是坚定的喊了一句:“走!兄弟们!咱们先去!大队人马随后进发!”

三百六十余精锐兵士整顿了兵刃,紧随韦皋身边,不一会儿,他们赶到了清溪关的右翼,越接近敌阵,越要小心,韦皋引了众人,小心翼翼的趟过荒草丛,那些荒草被大雪打的蔫蔫的,韦皋等人不得不低伏身子,小心打探,前面突然传来了嬉笑声:

“这次大王打下了清溪关,整个西川就成为我吐蕃囊中之物了!”

“到时候要粮有粮!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哈哈!”

“等到前军将唐兵绞杀殆尽,便是我们马军的横行之时!”

原来是吐蕃马军,正在侧翼潜伏,韦皋心下明了,低声吩咐道:“兄弟们,抢马!”

三百六十余名精锐随着韦皋一同往前迅速游击前行,找到一个吐蕃骑兵就大刀一抹,动作凌厉干脆,前方杀声震天动地,遮住了韦皋等人疯狂夺马的冲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韦皋便领着一众骑兵,快马进击,他胯下的正是一匹青海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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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前军的战壕里,兵士们交头接耳,前面杀生震天动地,他们却看热闹一般,其中一人正在嬉笑道:“看那白甲小将熬到几时,待我将他捉来,定要折磨致死!嘿嘿!”

另一个正叼着根麦草,笑着答道:“反正咱们还有数万人马,正要破了这清溪关,好好在西川之地找个俊俏婆娘来耍!”

这里正是吐蕃前军,为防备敌方地面反攻,论莽热已经吩咐了多位蛮将在阵前安排战壕,这些兵士志得意满,只道那眼前的清溪关就将手到擒来!

突然,“唰!”的一下!一匹战马从方才说话的那几个吐蕃兵士头上跃过,那几个兵士紧忙回头查看,这一看,差点魂飞魄散,只见数百匹战马从战壕后面纷纷跃来,有些战马蹄下一踉跄,连马带人撞入战壕,那马上骑士往地上一滚,抽出大刀就胡乱砍杀了起来!一时之间,整个前军战壕乱成了一锅粥!

那第一匹跃过战壕的正是青海骢!马上的韦皋不住的吆喝,快马扬鞭,一心只想快些冲到那清溪关里去,待他跃过了最后一道战壕,眼前的一幕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是一个由数百人围成的八卦阵,兵士围了数圈,圈圈阵形各有方向,却不断的转动,阵中兵士俱是刀牌手,正在不断奔跑,手中的大刀一刻也不停,只因那周围的吐蕃蛮子正在不住的往前涌动!蛮子前进一步,即刻被卷入阵中,乱刀粉碎,而有的唐军兵士因力竭倒地,立即会被踢出阵外,又一个兵士往前补上,整个战阵之上,战云涌动,这八卦阵如同汪洋之中的一片孤舟一般,即将被湮没之际,却总在浪里浮出,连绵不绝!无休无止!

“伤门化一!死门化二!”阵中央一个白甲小将正手持八卦阵盘,不断下令,她面容冷峻,被硝烟呛的乌黑,韦皋一看,眼泪一下就翻涌而出,为了这个人,他领着三万生力军狂奔近两百里!如今她还活着!还活着!他心头一热,大声喊道:“洪度!我来援你!”

那白甲小将正是薛涛,此时她正手持八卦阵盘,那手中阵盘竟是活动的机括,只要她看到一名军士倒地,立即以手指在阵盘上划算,那小小阵盘,却将数万大军的乱战尽收其中,薛涛从容不迫,只欲战至最后一人,她决死之心昭然!却在这一刻,听到了那朝思暮想的一声,她抬头望去,只见韦皋骑在战马之上,领着数百骑兵,左突右杀,围住唐军刀牌手的吐蕃蛮子一下就乱了阵脚,被韦皋冲的七零八落,见到这一幕,薛涛热泪盈眶,她那坚强无比的心,一下子轰然碎裂,只听她撕心裂肺的喊道:“城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韦皋听到了薛涛的回应,心中狂喜,手上却无半分悠闲,只见他手起刀落,一刀斩去一个蛮子的手臂,回来一刀又抹掉了一个蛮子的头颅,周边肢体血肉飞溅,洒到他的身上,他却毫不顾忌,如同杀神一般,直教那周围的蛮子看的是魂飞魄散!

见韦皋将要冲入八卦阵中了,薛涛急忙下令:“生门开五!”那韦皋前面的八卦阵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来,将他引了进来,韦皋快马入了阵里,几息之间便奔到薛涛面前,一下将她抱住,大声叫道:“洪度!我来迟了!我来迟了!”

薛涛反抱住韦皋,泪中带笑的喊道:“城武!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两人紧紧抱在一块,久久不愿分开!

这时三百奉义军的骑兵已经扑杀过去,吐蕃蛮将见唐军援兵杀来,不知底细,害怕深陷重围,连忙下令收兵,一万多吐蕃兵士听了鸣金收兵的号令,全都丢掉了手中的兵刃,只管往后逃去,方才他们已被那白甲小将的怪异阵法给杀的胆战心惊,后来唐军一支骑兵突袭进来,更是被杀的屁滚尿流,这下得了退兵的号令,个个奋勇无比,只是不是奋勇争先,而是奋勇争后罢了。

韦皋紧紧抱着薛涛,还深陷在死里逃生的喜悦之中,良马已经赶到,大声提醒道:“少主!吐蕃蛮子退去了,咱们怎么办?”

韦皋与薛涛相视而笑,大叫了一句:“全军进城!”

唐军刀牌手全部朝城内鱼贯而入,三百骑兵断后,不一会儿,全部唐军都退入了清溪关里。

韦皋拉着薛涛细细端详,只见这女中豪杰脸上都是伤疤,原来一张俊俏的脸教硝烟熏的乌黑,薛涛见韦皋紧紧盯着自己,羞的半死,恨不能找个地一头钻了进去,她耳根发烫,难以自已之时,韦皋却柔声说道:“洪度,都是怪我!害你苦战至今!”

薛涛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伟岸的男子,眼眸之中尽是热泪,只听她哽咽着说道:“城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韦皋柔声安慰了一句,正要详细问清战况之时,城楼之上却传来良马的声音,只听良马一声大吼撕心裂肺。

“少主快看!阿拾齐他们要被阵前斩首啦!”

真是:

韦郎君翻山越岭,薛洪度奇门术藏,

数百里赤子之心,一朝夕英魂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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