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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与沉一直被堵在人群外,他不是会同人挤来挤去的性格,所以就索性站得远远的。可是在他抬头看了眼自己住的客栈后,又往人堆里挪了挪,因为书宁站在酒楼窗口黑着脸在寻找着什么……
如今是八月中旬,南方还是烈日当头,所以宋与沉在街道上被晒得很是惆怅。陆川在盐城位高权重,架子也要好好端一端,等到讲话和各种奉承结束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宋与沉看着周围还有不少人早已过了适婚年纪,这些人却是只为这个集会而来。虽说守城官之心路人皆知,但是这个人才聚集的场合无疑也是一个博出名的机会。所以说如果一开始宋与沉尚在人群边缘,那么他现在几乎已经被不断赶来的人围到了中间。慢慢地,他被晒得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陆川“安排落座”的指令就被人群挤得原地打转,在几欲站不稳的情况下旁边一华服男子伸手揽了他一下,手上用力带着他挤出人群。
宋与沉虽然有点懵,倒是还记得向带他出来的人道谢,“多谢,”他看看还在往茶楼里挤的人,有些过意不去地说:“牵连兄台。”茶楼位置毕竟有限,若连门都进不去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机会。
“无妨,今天我只是刚好要住这儿,没想到那么热闹。”
“原来如此。在下伯隐,不知——”
“宋公子!”宋与沉话音未落,回头看见书宁脸色依旧很不好地跑来找他。“公子书信一封过来,请您随书宁回去吧。”书宁对那位公子施礼后低声对宋与沉说。宋与沉想着再“忤逆”书宁的意愿只怕“大事不妙”,遂再次向那人道谢后便匆匆告别。茶楼正门被堵得水泄不通,书宁带着他从后门绕回房间。华服公子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勾唇轻笑:“伯隐么…在下长立。”云都的秘密真是不少啊。
宋与沉知道什么段子衍书信一封都是骗人的,他在西陲事务缠身,哪有时间天天写信?宋与沉叫住走在前面一言不发的书宁,诚恳地道歉表示自己不该不把他的劝告放在心上。可书宁却依旧皱着眉头,他斟酌了一下说:“宋公子,小的其实是收到了一封密报,说有一小批非云都人士偷偷入境了,不知目的是什么。按照他们的行进方向和速度来看,最近大约就在盐城。”
宋与沉看他满脸忧愁的样子,轻松一笑道:“这儿好歹是南安侯封地内,你不必这么忧虑。”书宁是侯府里的人,对这些事要比旁人更敏感些,不过……
“书宁,你是如何收到这密报的?”刚问完宋与沉就觉得有些不合适,侯府中人应该会有自己的渠道,估计不方便说。谁知书宁也没什么忌讳地说:“不知公子知道‘时阁’么?”宋与沉皱皱眉,书宁又接着说:“他们早已存在,只是近年来才声名鹊起的,若有想让他们办的事便递文书过去,写清要办之事和赏金。阁内人自行选择文书,看中哪一任务便会将文书取走,事成后到发布任务者那儿取赏金。小的认识一个阁内人,我们知道的事有时会互通,这消息便是从他那儿来的。”
宋与沉听了觉得有趣,便接着问道:“若取不到赏金呢?”
“大部分是能取到赏金的,不过不能拿到时就看阁内人的性格了。若遇见个不求金财的便一笑了之,若遇见个顽劣之人要么毁了任务要么毁了发布者,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宋与沉想着若能结识这些人想必会很有意思。书宁说的“阁内人”全凭自己喜好行事,而且即使行为过激也依旧有人不断上门求助,不难猜想他们必定将任务完成得很出色。这类人,最是桀骜不驯,也最是义气可靠。
“你有这类朋友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宋与沉笑着感叹。
书宁叹了口气,“小的跟着公子那么多年想害他的人实在不少,何况公子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保护不了小的,小的只能联系联系江湖朋友保自己周全……呃……保公子和小的周全。”
宋与沉笑笑,问他:“我们也休整够了,何时启程?”
“明天一早,今日把所有物什儿都置办好了,明天就能出发。”
“嗯,那你记得提醒柳姑娘和祁魏。”
“是。”
书宁在前面继续领了会儿路,然后没有回头默默地说:“宋公子,公子让小的和祁魏跟着您是担心您的安危,希望您不要太抵触。公子说过的,若我们给您带来任何不便就收拾东西回云城,公子的本意并不是为了给您造成困扰。”
宋与沉想到今日早晨的事,看着书宁引路的背影说:“这几日,我很感谢你们的照拂。”并没有觉得不便。
书宁没再说话,只微微笑了笑。
陆川设宴只在一二楼,走上三楼之后就清净了许多。书宁方才接过宋与沉手里粉嫩包裹的剑后嘴角一抽,但还是好好拿去放置,宋与沉闲来无事,便坐在三楼回廊边上一边喝酒一边看楼下人的文采学问之斗,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因为宴请之人太多,他们基本都是先和坐在附近的人谈论,慢慢形成了一个个的小圈子。陆川在人堆里慢悠悠地行进,每到一个圈子就听下来听几句,察言观色,若遇见有趣的话题还会跟着谈论几句。
宋与沉只是看着,距离远也嘈杂,几乎听不清什么,不过距离他最近的那一圈人的谈论还是能听个七八分。他一开始也没注意,从一个很不起眼的人提了一句“很快,这向王上朝觐之期就要到了啊”才开始认真听,他看了说这句话的人一眼,那人神色并没什么异常,可是这不经意地一提,却让这一圈人都突然有了想说些什么的冲动。
“就是说呢,上一次朝觐有几位侯爷便推脱未去,不知这次还有几人能去。”
“王室式微,这情形,唉,在所难免。”
可能话题敏感,大家谈论的声音压得比较低,听了这两人的话,大家附和着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那个挑起话题的人说:“那你们认为这次君上可该前去?”
“其实,那几位实力雄厚的人都不去了,咱们君上也没什么去的必要,称病在家那宁天子也实在不能不准,且这一路山长水远,每次都劳民伤财的。”
“可公子钰还在奉都做质子,那几位侯爷不说,咱们君上实在是重情重义之人,不会不顾及公子钰。何况当年白月夫人尚在之时,可是很喜爱这位小公子的啊。”
“这只是不去朝觐罢了,何况那些个侯爷也不去,怎会单单危及公子钰?”
“是不会,若宁天子对奉都诸位质子出手,也只会是与诸侯反目那天,可惜宁天子如今已没有这个实力。不过,公子钰的处境只怕会变得艰难些。”
“如今奉都实力比不上那几位,君上要是去了……将来战事一起,估计会被冠上是宁天子那边的名头,真到那时第一个遭殃的会是咱们云都。”
一群人说个不休,这时候有人问:“喻公子,你怎么不说话?”
“我……”
“仲远,你也说两句,就这事儿,你怎么看?”
“对啊对啊,喻公子说两句。”
那喻仲远本名喻远博,在大家视线都向着他时只好客套两句后说:“若要合乎礼法,那自然该去,可为什么一定是君上去呢?”
大家听后有些捉摸不透,便问道:“那该谁去呢?”
喻仲远顿了顿说:“世子。”
楼下人沉迷于谈论,没注意身边人,可宋与沉却看见了,同喻仲远一起开口的还有那个挑话之人,只是他没有发出声音。
喻仲远话音落地,周围人又陷入沉默,可他们脸上却是些许惊喜的表情。
“这倒是个好主意啊,”终于有一人开口,“对于宁天子来说,君上称病后世子是除君上外身份最高之人,在这境地之下也算按礼法给了天子交代;对其他侯爷来说,世子与君上还是不同的啊。”
众人点点头,这时刚好陆川过来了,笑着问道:“几位聊什么呢?”
那几人打着哈哈,只说聊了聊最近新写的诗,还邀陆川一同品鉴。宋与沉一杯酒见底,又慢悠悠续了一杯。
和宋与沉隔了回廊在对面的房间里,开了一会儿的门缝轻轻合上了。关门的人是个长得很美的女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眉眼处皆是风情。她身着一件浅桃色长裙,使得整个人敛去几分媚态,还多了些少女的可爱。她转身对着屋里的另一个人说:“他就是宋与沉?公子衍让你护送他未免大材小用了吧。”
“大用小用不说,人得有用,你说是吧丑时姐姐?”书宁笑嘻嘻地说。他将宋与沉给他的粉嫩包裹送回房间后就从窗户外翻出去,又进到了他叫做“丑时”的女人屋里。
“我说叫我‘画儿’姐,你听不懂吗?”她佯装生气。
“是是是,许画姐。”见她又要啰啰嗦嗦借题发挥书宁便赶紧截住,“好了,窦意哥已经在下面很久了,你赶紧带他走吧,免得真被陆川选去当了女婿。”
“窦意易了容,丢人堆里都找不出来,担心什么。”她披上披风又接着说:“你就好好护着那个心肝宝贝吧,没意思。我走啦!”她说完就避过人群悄无声息地下楼去了,不知道通过怎样的方式联络人,她离开后不久,刚才宋与沉看见的那个挑话题的人也悄悄离开了。
“许画姐姐,每个人都是凭兴趣选的任务。留在公子身边,就是我选的。”
当年“时阁”初创,大家都苦恼叫个什么名号为好。那时的领头人不喜欢麻烦事,一看一共十二人,便开玩笑说正好以时辰命名算了,这个组织就叫“时阁”。开始大家都嗤之以鼻,奈何也无人愿意再花心思于名号上,所以大家就慢慢接受了最后逐渐流传开来,就譬如丑时许画,卯时窦意。后来即便时阁壮大了,人数增多有去有留,但那核心十二人一直没变,也最为阁内人敬重。书宁没有骗宋与沉,他确实认识阁内人只是没说自己也是,而且是十二人之一——未时景年。
送走许画、窦意,书宁依旧翻窗回屋,再从自己屋内出来去寻找柳汀儿和祁魏。找了一圈发现他俩正在角落里斗蛐蛐,柳汀儿激动得跳来跳去,徒留祁魏蹲在小陶罐边别别扭扭地拨草。
“咳咳……”
祁魏听见声音后马上站得笔直,很是期许地看着书宁。
“那个,宋公子说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去白露城,你们今天记得收拾收拾。”
祁魏听完立马泄气。书宁见状于心不忍,就说道:“祁魏,你身为侍卫怎么不守在宋公子身边呢?”
祁魏两眼放光,正想说“是”,柳汀儿马上凑过来说:“你可不要怪他,是伯隐哥哥让魏哥哥跟着我的。再说了,伯隐哥哥在云都说实话都没人打得过他,你不必操这个心。魏哥哥来,我们继续玩!”
“……”
书宁感受着祁魏一波三折的情绪,只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愧疚,唉~真是委屈你了。
书宁离开后柳汀儿拉着祁魏拐了个弯继续玩,却不小心撞上了站在那儿的华服公子长立。柳汀儿捂着头抱着罐子忙说“对不住”,仔细一看惊讶道:“是你?!”
长立皱眉看了眼她,才恍然大悟说:“是姑娘啊,我们可真有缘。”
柳汀儿看着他想起扔匕首之事就有些愤愤地说:“本姑娘不想与你有缘!”说罢与祁魏快速离开,把长立晾在了原地。
“公子,那姑娘怎么了?”他身旁侍从问。
长立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青墨,我们也整顿够了明早就走吧,说不定还能搭一搭伯隐兄的车。”
“我们与他们同路么?”
“云都最西边是肃城与长苍山,盐城、白露与肃城相邻而白露较盐城更西,他们继续往西走,那与我们的目的地自然是同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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