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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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月夜


夜,蓝得化不开。远处的山头,悬着一小轮浅黄色的弯月。操场上,隐约传来“吱吱”的虫叫声,声音很小。

晚自习,夜色微凉,空气中弥漫着某种蠢蠢欲动,那是青春期的孩子在夏天会散发的味道。

小康把孩子们分成6组,让孩子们轮流到走廊上看月亮,每组可以看15分钟。她把学生称为孩子们,尽管她也只比孩子们大了几岁而已。

孩子们在月光下,一个个都变得很安静,不忍惊动了静成镜子一般的夜。他们眼里闪着光亮,嘴角漾着一抹弯弯的微笑。那一夜,他们接受了月亮的告白,心满意足地回到教室。

跟月亮交换过心意的孩子,被赋予了一种平静的魔力,他们心满意足地继续奋战。而还没有轮到的孩子,一边在努力做着看不进去的作业,一边眼巴巴盼着老师点到自己的名字。去年那个月夜,实在是美好!

虽然是师范毕业,但小康是因为家人的压力,才选择了教师工作的。她的梦想,其实是留在省会城市里做一名朝九晚五的白领。

然而,才上了一周的课,她就爱上了教书。她喜欢站在讲台上,教室里几十双明亮的眼睛齐刷刷投向自己的感觉。几十双信任的眼睛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小灵魂。小康从第一天开始,就发誓要做学生的姐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跟学生站在同一战线。

她把自己爱的篇章读给学生听,有时读着就哽咽了,学生便跟着她一块儿哭。

她鼓励学生给古诗词谱上曲子并唱出来。学生唱出那些怪声怪调的诗歌,逗得她哈哈大笑。

秋天来了,她把学生带到旁边的山头赏秋,写秋。整个下午成了野餐会,学生们乐成一团。

她让两个班的同学相互改作文并留评语。学生爱极了这个活动,几番鸿雁传书下来,凑成了好几对小恋人。

当然,也有相互不服气掀起骂战的。那一次,是A班一个平时作文不错、人缘还挺好的学生被批了个不及格,在极其不服气的情况下,便号召全班一起,选出文笔最好的同学,反批回去。一来二去的,不到一周,那本作文本被写满了各种评语和段子,这件事差点将两班的文斗激化成武斗。不打不相识,两位同学握手言和后成了惺惺相惜的好友。

有学生偷偷塞来匿名情书。看完当天,她在班上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翁是关于曾经暗恋过的老师。而故事的结尾,是主角最终发现自己对老师那朦朦胧胧的感情,更多的是憧憬,不是爱。爱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获得,那需要两个足够成熟而对等的灵魂。

当调皮的男生故意问她:“老师,什么是亲吻?” 全班哄堂大笑。她走上前,两手捧住那男生的脸,对着额头一嘴亲了下去。全班立马鸦雀无声,只剩那男生低头红了脸。

从此,她名声大振。

上课以外的时间她忙得鸡飞狗跳。有时忙着调节小情侣的爱恨情仇,有时忙着解决闺蜜间的隔阂,有时又要个别给学生开小灶。学生都叫她粒粒姐。同事叫她小康,有时还开她玩笑,说她混得开。

一起来的教数学的张老师,跟小康关系不错,常一起聊班上的学生状况,偶尔还约着一起去学校食堂吃早餐。他是个很小心的人,曾私下提醒过小康,让她收敛着点。

小康知道张老师对她的好感。一个男的,大半夜老跟你道晚安,有事没事约你去看电影,记得你的生日,找尽各种理由送礼物,挺聪明的一个人,有时会说些傻兮兮的话,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她对这一切都不太有所谓。她喜欢跟这些洋溢着青春的孩子们在一起,教得开心,学生也喜欢学就够了。

小康很享受,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狼一多来。

狼一多是个谜一样的校长,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从进校起,他一直都在办公楼的顶层办公。办公楼一共10层楼,有电梯直通顶层。以前去过的老师说,那里风景极好。那是一套两房一厅的套间,办公区极大。在窗台上可以俯瞰全校。

自狼一多上任后,那直通电梯门就没再开过。

转眼,小康已入校一年。

今晚,小康没有课,轮到她督查。她痴迷地看着月亮,闭着眼睛,回味着去年的今夜。

“康老师,你要多转转,去看看学生情况,发现什么不法事件,要如实汇报,啊!?” 年级主任袁老师站在她身旁,打断了她和月亮之间的约会。听得出,他的“啊”是带着几分忍耐的。他边说话边瞟向办公楼顶楼,表情很严肃。

如果是三个月前,小康会礼貌地应和一下。父母从小就教她要懂礼貌,对长辈要尊敬。哪怕师长说得不对,也不要当面顶撞。她从小都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而此刻,小康却懒得回应。她紧闭牙关,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背地里,学生叫他“大猩猩”,他长着一头大猩猩的样子,尖嘴猴腮。常年穿着一套皱巴巴的屎黄色西装,脚蹬一双磨秃了的皮鞋。头顶上头发已经快掉光,为了把头发托好,他把左边头发留得足够长,并用发胶固定在头顶,以弥补中间那一大片贫瘠的土地。

学生最喜欢的,就是看到他走在外面时,天上突然下起瓢泼大雨的样子。

这一年,小康有幸见过两三次。每次,他都会脸色一变,慌忙护住头,一甩一甩急急地冲向室内,跑步的样子,像极了大猩猩。他那被雨淋湿的头发,没了型,就会软耷耷地垂下来,露出中间光亮的地带,还带着水珠。小康每次看到都想笑,但都会忍住。

小康跟老袁之间,没什么可说的。如果这辈子可以选择不用跟一个人说话,她会选择老袁。

她在两个楼层间转了几圈,学生都在忙着考试,无人在外面留连。

学校这三个月来的特色就是考试,从学期考到半期考,从月考到周考,最近升级到了日考,每晚19:30 ~22:30 都是考试时间。

晚自习的督查是无聊的。既抓不到在角落里扎校长纸人的学生,也逮不到走廊那些围在一起说老袁坏话的学生。抽烟?那也得学生有空去才可以啊。学生们很乖,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默默忍受,不再反抗。

小康看见教室里的孩子们,他们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做着习题册,头也不抬,像木桩,也像生锈的铁块。

去年,他们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在月光下,他们的笑脸和月亮一样,会发亮。

今晚的月亮很圆,而她的头特别痛,太阳穴突突地跳,感觉脑浆随时要爆出来一般。


(二)狼来了


狼一多上任的那天,校门外两边排满了花篮,代校长张副和主任们列队欢迎。

张副表情严肃,你永远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哀伤。他已经送走四任校长,人称“千年老二”。老大的位置像是烫手一样,之前的几位校长做不满两年,就都走了。其中一任做了一年就高升至教育局长,半年后贪污判刑,现在牢里关着。两任平调到只有几个人的清水衙门,还有一任倒霉的,被家长和老师直接告倒,降为科员缩在某单位,一蹶不振。

坊间纷纷起传闻,说学校的后山阴气重,搅了风水。每一任校长走,张副都睡不着。每次他都觉得该轮到他了,最近这一次组织谈话,他有很强的预感,可没想到临了也还是老二。唉。

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校门停住,走出来一位教育局的官员李某某。他递过一份文件,说:“狼一多校长将直接去办公室。”

张副点头弓着腰后退两步,连声称是,转身一挥手,普通教职员工散去。领导层疾步冲到办公楼,大汗淋漓间,正好赶上李某某进了汽车。李某某鸣笛示意,挥手扬长而去。

狼一多自到任以来,一直都难以捉摸。

第一天,教导主任接到一封指示信。信上只有一幅画,有几条线,几个点,还有一些印子。

“这幅画,看起来像是老师和学生在说话,” 教导主任憋红了脸,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地发言,“应该就是老师在管教学生。其实就是督导,嗯,没错,是老师在督导学生。”教导主任很肯定地说。

“现在的学生太缺乏管教,狼校长英明,一来就发现了本校存在的根本问题。”教务主任补充道。

这幅画被一一传阅,每一个人都静气凝神地看着,表情严肃地点头,不语。最后传回张副手上,他沉吟了半晌,终于开口:“狼校长果然是教育大家,一针见血。下面,我们来研究一下如何执行狼校的指示。请龚主任先发言。”

会议上,领导们开始热烈研究执行方案。根据学校教师的层层讨论,分年级、分科目等各种讨论,教导主任根据各方意见,拿出了一整套方案,足足有80页。

教导主任拿着方案去给狼校长批示,放在窗口后就没有再收到过任何回复。领导层相信,只要校长不反对,那就是默认了。

全校开始执行方案的第一周,全校哗然。学生反弹得厉害,周五晚还发生了集体抗议事件。教导主任火速派人到现场灭火,请各班班主任逐个击破。好说歹说,学生才散去。

学校最怕的就是乱,怕学生闹事。教导主任有些战战兢兢的,担心学生闹事一事会传导狼校长那里去。可等了两天,狼并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更没针对学生抗议做过任何表态。教导主任像是吃了一颗定心剂。

“这是个要干大事儿的校长!敢干!顶得住压力,太好了!那帮兔崽子,什么都依着他们,那还得了?” 教导主任撸起袖子,决心要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

这就是狼一多烧的第一把火:督查。

督查的第一项,是关于仪容仪表。男教师不能穿过膝盖的短裤,女教师不可以穿过膝盖的短裙。因学生不准染发、烫发或戴任何首饰,教师必须以身作则。男生只能剪寸头,女生短发或扎起来,刘海不准盖过眉毛。指甲不可以长过5毫米。每周一晚自习时,教导主任带领各年级班主任进班检查。

督查第二项,关于学生的行为规范。督查范围是全校,除了关闭的图书馆和健身房免查外,每间宿舍、每个班级、每个过道,每间厕所和操场都要有人值守。主要看学生有没有迟到、早退、吃东西、说话,有没有聚在一起抽烟、打架之类的违反纪律的事情。

督查的第三项,主要抽查学生的考试情况。狼一多入校第二周,全校老师和学生每个人都订了38套书,包括《高考精选集》、《高考难题集》、《高考好题赏析》、和《高考入门鉴赏》的一系列高考丛书。

高三学生每学期必须要做完38套,因为要备战高考。高二至少做完做完28套,以为高三做准备。高一至少18套,高考毕竟是件大事儿,需要从高一开始早早准备。

习题若做不完,唯老师是问,老师和学生都会被全校通报。题做完可再重复做。

“好书不怕多读几遍,好题不怕多练几次。”这是教务主任的原话。做完2遍以上的有奖,奖励十套绝密高考题。做不完的要罚,惩罚下学期课间不准休息。

每个老师都要做一次高考题测试,达到140分,才有资格上岗教书。不到140分则通报全校,接着再考,直到考过菜=才能返岗。有十几个老教师因为题没做完,现已转为督察队的“督导员”,归教导处管。

由于占据了全校各个角落,管着师生的各方各面,督察队一时风头无两。自从狼校长上任以来,教导主任的头就一直昂着,生生高了2厘米。

有人欢笑就有人愁。前任校长最重视的后勤工作全部承包给了一家空降的“壁虎漫步”公司,后勤处主任直接被架空。张副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小舅子在学校开的小卖部,进退两难。

教务处和教导处一时间成了学校里最重要的部门。教务主任主管教学,教导主任管一切除了教学之外的事。而督导,就是教导工作的重中之重。快二十人的领导班子,包括2名副校长,科室正副主任,还有6位年级组长,现在校园里似乎只存在两个领导。张副的脸一天天暗沉下去。

每天早上,两位主任都要到10楼的窗台,分别取一个信封。接到信后,核心领导层就要开始研究校长的意图以及该如何执行。

这三个月来,小康已经有不下二十次辞职的冲动。惹不起就躲,这是她一贯的生活哲学。

她最痛恨的,就是督查。此刻的她只觉胸闷,想找个人来打几拳,却不知拳该落谁身上。督查表是很醒目的两行黑体字:

请督查老师务必每半小时督查一次,并纪录相关督查结果。

如未能发现任何不良情况,则视为失职,全校通报。

小康叹了口气,实在查不出怎么办?揉揉太阳穴,月光下她很郑重地在督查表的“情况记录”一栏写下:

1)19:30 —20:00: 走廊有一只很小的爬虫在爬动,还运着一粒米,应该是要准备去吃东西。不需要特别处理。

2)20:00 - 20:30: 正常

3)20:30 -21:00 :过道上有一只飞虫的尸体,阻碍了正常的通行。

处理办法:将飞虫尸体拖入垃圾箱。

4)21:00 - 21: 30 : 正常

5)21:30 -22:00 : 一只鸟飞过,拉了一泡屎在过道上。

处理办法:略。

嗯,还有半个小时,再加上一条督查纪录,这一晚就可以结束了。站得脚都酸了。

犹豫了几分钟,看了看督查纪录,小康加上一条:

6)22:00 - 22:30: 正常

再扛25分钟,收工回家。

远远地,看到老袁走过来,小康赶紧转身,快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闪进洗手间,小康屏住呼吸,听到老袁的脚步声远去。正要离去,突然有个很细的声音传来:“等到晚自习结束,趁乱我们冲过去。”

“那我们两个分开一点,你在前,我隔你十米左右,掩护你......“

小康耳朵竖起来。什么情况?循着声源走近,女厕最里面的角落里,居然躲着两个女孩子,月光从窗子透进来,隐约可以看到,是两个初中生样子的小女生。

“老师,我们......” 看到小康,两个学生吓得往墙角缩。

小康“嘘”了一声,示意她们不要出声,探头望出去,走道空无一人,“快回去!”

“叮铃铃......” 晚自习终于结束。小康交了督导表。除了一只运米粒的小爬虫,一只飞虫的尸体和拉了一泡屎的鸟,今夜一切正常。

一天的督查终于结束,她长吁一口气。

自狼来了以后,世界变得越来越疯狂。


(三) 变态老袁

每天醒来,小康都觉得难以呼吸。那晚睡不着,想着学校的种种变化,她居然忍不住哭了。

第二天,张老师同情地看着她:“小康,怎么了?眼睛肿成这样?听说小C老师前天夜里,也哭了一晚上。没事,扛一扛就过去了啊。唉。”

小康自认小兵一枚,从不会在意谁当校长。可是,自从这狼一多进校,这学校变得比地狱还难捱。有很多在新校长到任后完全变得认不出,像变了脸。人在同一环境下原来可以有完全不同的面目,小康对此感到讶异。一些人是逐步转化的,你可以看到他们的挣扎和渐变。而有些人,变脸一般换了个人,老袁就是其中一个。

和老袁的梁子是狼一多到任后的第一周就结下了的。

小康每周都要带着学生去图书馆上阅读课,学生自行选择看杂志或书,看完后写一篇读书笔记。

那天上课铃响后,老袁在图书馆出现了,他用很大的分贝说:

“康老师,刚才督查发现你们教室没人。有老师说你们在图书馆,这是不允许的。”

小康赶过来:“嘘,小声一点儿。学生在看书”。

可老袁分贝变得更高了:“根据最新的督查要求,所有学生必须在上课铃响之前进入教室,做好上课准备。不在教室,就违反了学校规定!”说着,他抬起下巴向校长室示意。

学生闻声放下了手中的书,静静看着他们。

“袁老师,学生在图书馆,更方便进行阅读活动呢。”小康的脸烫得厉害。

“规定就是规定。无以规矩,不成方圆。”

“那......学生们已经在阅读中,不然下了课,我再让他们回去?”

“不行,现在必须回去!教导主任要是报到狼校长那里,那我们岂不是失职?这重大责任我们担当不起啊!”老袁语气不容置疑。

“袁老师,那我去跟教导主任说一说,行吗?我们下次会注意。”

“不可以。你又不是不知道狼校长的脾气。你们赶紧趁着被人发现以前,赶紧回到教室!”老袁的口气不容置疑,那几根为数不多的头发全都竖起来。

小康僵在那里,气得满脸通红。但为了避免让学生为难,她还是带着学生回到了教室。一路上,学生都闷不作声,默默地跟着小康走回教室。他们实在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第二天,大红老师一进办公室就大呼小叫:

“小康老师,你们班怎么了?我看到公告栏那儿全是你们班的学生名字啊!”

小康的脸刷的白了,她猛地站起来,冲出办公室。

全班学生被记过,小康被通报批评。白纸黑字地贴在公告栏,一张接一张,像是讣告一般。小康对自己被批评倒无所谓,让她愤怒的,是全体学生被记过。

她终于没忍住眼泪,眼眶红红的进了教室。学生纷纷围过来安慰她,说没关系。

如果有事针对她而来,小康是不会害怕跟老袁对峙的。但狡猾如老袁,知道小康舍不得学生受罪,就用惩罚学生来治住了她。

被治住的,又岂止小康而已。校长管着主任,主任管着老师,老师管着学生,就这样,除了狼一多,全校都被治住了。不到一个月,学校的氛围变得非常诡异。

学生见面都不敢大声说话,老师之间讲话也很小心;走廊上,少了课间休息时谈笑的学生;操场上除了早操时间,没有人;图书馆和健身馆被锁住了。整个学校,散发着一种肃穆的氛围。每个人都绷着脸、闭着嘴。

不得不说,狼一多还是个很有手腕的人,仅仅“督查”二字,便已有着莫名的魔力,把整个学校变成了监狱,不费他一丝一毫力气。

下了楼,路过公告栏,小康止步。每天公告栏里都有各式各样的通报批评,白纸黑字,像讣告。

十几条通报,贴了满满一墙。路过的学生会围观,谈论一二,有时骂,有时笑。

小康瞟了一眼,看到这几条:

三七同学在午休时间不安心睡觉,擅自看课外书,影响了校纪校规,记小过一次,特此通告。

五八同学刘海盖住眉毛半厘米,超过规定长度,仪容仪表不合格,记小过一次,特此通告。

二一同学未经督导老师允许,擅自在走廊阳台晾头发,影响了校容校貌,记大过一次,特此通告。

四六同学晚自习考试时间,去了两次厕所,不尊重考试,记大过一次,特此通告。

四六是小康班上的学生,那天他吃坏了东西拉肚子,小康特批他去上厕所,没想到连这个都要通报。小康气得浑身发抖:“还有没有人性?真是丧心病狂!”

楼梯口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像是老袁,小康急急转向女厕所。知道老袁能有多变态,她连灯都不想开。

听说上个月,老袁为了逮一个戴了粉红发卡的女生小C,竟然一路追进女厕。在一片惊叫声后,他揪着那女生出来,记下了名字、班级,第二天记大过,才算完了。这件事在学校一夜之间疯传,各种版本都有。

有人说老袁紧跟着进了女厕,一脚踹开正在如厕的小C,他亮出两根手指,捏住她的发卡,一路揪着,将她拉出厕所。

有人说亲眼看见老袁悄悄进去,站了很久,直到小C出来。小C看到老袁后尖叫一声,晕厥过去,然后老袁伸出兰花指,抓住发卡,将其拖出厕所。

也有人说看见老袁进去后责令小C出来,小C不从。他便爬进去厕所隔间,一脚把门踹开,然后甩出凤指三根,揪住那作恶的发卡,把小C拎出厕所......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学生也不是逆来顺受。狼一多到校不到一个月,曾接连爆发过几次抗议示威,可都被压了下来。

示威确实引起了核心领导层的恐慌。毕竟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但学生那是那些老谋深算的主任们的对手?在开除了带头的学生,惩罚了不在第一时间制止的老师后,风波几次当夜被压了下来。再后来,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

现在的每个晚自习一片死寂,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不再反抗。整晚,只有“吱吱”的小虫叫,隐隐散发出某种压抑的不安。

小康跟家人说了,扛到学期末就辞职。家人自然是反对的。

“不辞职,我可能会死。”小康面无表情地说。

这下,没人敢再说话了。


(四)传闻

新学期开学,是学校最忙的时候,校会、年级组会、教研组会、备课组会、班主任会……一层接一层开,没完没了。

先是教务主任公布了最新指示:“深化改革。”紧接着各年级开始分组讨论深化改革的方案。

初一年级提出要加大督查的力度,每组督查人员变成两人,以确保每一分一秒的督查都得以落实。

高三年级提出要延长晚自习时间,开通长明教室,供想要彻夜学习的学生使用。可先试行一个班,效果好可全年级推广。

小康所在的高二年级定于今天下午放学后开会讨论。先是老袁宣布会议开始,点名,接着开始指出本次会议的议题:“在高二年级该如何深化改革?欢迎各位老师踊跃发言。”

全场静默。

老袁:咳咳,请X老师先带头发言。

X说:深化改革嘛,咳咳,就是进一步加强的意思,对吧?关于这一点,大家没有异议吧?

XX接着说:根据个人的粗浅看法,深化改革就是好好把手头该做的事情继续做得更好、更加到位。

XXX向来都喜欢和XX唱对台戏:XX老师,应该不止是手头的事吧?个人认为,要做得比现阶段更多、更深入。这才能称之为深入嘛......

小康盯着XXX老师的滔滔不绝的嘴,眼睛禁不住望向窗外。窗台上似乎有东西!小康坐直,定睛一看,好像是只壁虎。在XXX讲话的间隙,隐约可以听到 “吱吱”的声音。咦?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我赞同各位老师的意见和建议。”轮到身旁张老师发言了,他边说边捅了捅小康。

“我没意见。”小康面无表情地说。

关于开会,小康现在已经学精了,不管主题为何,赞同即可。

会议的氛围不知何时已悄悄变了。仍记得去年是老校长带领全校老师在大礼堂开会,那是小康第一次参加全校大会,所以印象很深刻。

那天会议开了快三小时。很多老师在开会期间不时起身上厕所。走廊里几个老师家的孩子跑来跑去,偶尔发出几声尖叫又被制止。老师们三三两两坐着,有些磕着瓜子,聊着暑假好玩儿的事儿。有些看着短信交头接耳,也有人开始备课。

而去年第一次开年级会,小康就惹了风波。那天的会上,老袁就增大作业量征求大家意见,小康很认真地提出看法:“如果希望学生学得更好,有很多方法,不一定需要增加作业量。作业,也并不是越多越好。”

老袁脸上的肉抖了抖,脸色涨得通红:“感谢康老师的意见。XXX老师,你认为呢?”

散会后,XX老师特意走到小康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年轻人,不错啊!”

走过XXX身边时,XX加大了音量:“不像某些老师啊,天天喊着减负减负,临了却要加大作业量。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传闻学校分了好几个派别,站好队非常重要。小康后来才知道,XXX原本是一所乡镇中学的老师,与老袁是老乡,是老袁推荐进来市一中的。张老师提醒过,没事不要跟XXX搭腔,她会添油加醋地告诉老袁。老袁带进来五六个老师,四十多岁,都是当年师范中专毕业,后来业余进修升了专科和本科。

这“大猩猩帮”是出了名地能跟学生死磕。下课铃响,永远都是:“下面,我还有最后两点,请同学们稍安勿躁。” 课间时间永远在辅导学生。中午也会抓学生到教室做作业。晚自习可以滔滔不绝讲3小时。作业量巨大。

而XX是正儿八经师范本科毕业的,跟她同门的有几十位老师,他们开会很喜欢坐在一起,这是“反猿派”。凡是“大猩猩帮”赞同的,她都会带头反对。这一派占据了学校的主力位置。各备课组组长和教研组组长几乎都是这一派的。

而X,你永远听不出他到底要赞同还是反对。他永远都是看着大家,边说话边呵呵地笑。像X的,还不止一个,很多人都跟他一样。哪边声音大,就赞同那一派。这“墙头草”永远都没有新的观点。

还有一派是跟小康一起新进来的老师。他们跟学生打成一片,很快也混入了各大派别。目前反猿派占大多数。学校的事儿基本是反猿派说了算,连校长拍了板的,他们也能有本事给反对了。毕竟教学都要靠他们啊,高级教师和特级教师的头衔犹如袈裟加持。教学为先,家长赞誉的老师,校长都会让几分。

但自狼一多入校,反猿派就颓了下去,而大猩猩帮却抬头挺胸,墙头草一如既往,大概贴着墙头是最安全的。

小康作为新来的女老师,各大帮派都曾来向她抛出过橄榄枝,但她懒得卷入任何一派。她下了课就回家,很少参加帮派私下的联谊活动。说是联谊,其实是聚在一起打麻将或吃饭,聊聊校内外的八卦。小康觉得一个人,挺好的。偶尔有张老师说说话,也就够了。

会终于开完。毫不意外地,会议讨论结果正如老袁所愿,要深化改革就是要加大各督查力度和考试的频率等。小康叹了口气,冲出会议室找吃的,半小时后就要上晚自习了。

这该死的会,有什么可开的!如果最终要按指示来,何必浪费时间走这过场?小康觉得越来越不能忍,胸闷得都快要爆炸了。

最近,关于狼一多的各种传闻最近越来越多。

听说狼一多是同性恋。传闻是从大红那儿传来的。大红是全校风流韵事最多的女教师。46岁的她,今年跟学校里实验室新调来的陈少搭上了。

“老娘什么男人没见过?陈少他识货。跟我在一起,只有他享福的份!”大红在办公室,也是毫无顾忌的。

传说她那张床,曾睡过某任县委书记,那年她刚毕业。后来还睡过某任校长,现任某主任,甚至还有个别学生。这些,都是张老师悄悄告诉她的。张老师提醒小康离她远一点。

狼一多是同性恋这已传闻,来源于大红对男人的自信。

某天晚上,有人看见她穿得花枝招展的,上了顶楼想跟狼校长面对面汇报工作。不料,任她怎么敲门,办公室始终大门紧闭。没见到狼一多就算了,倒把她自己冻感冒了。

这件事,当然不能归咎于大红魅力不够,绝对是因为,狼一多是同性恋,不近女色。大红对这件事非常肯定。

也有人说狼一多有传染病,不能轻易见人。一旦染上不明细菌,很容易一命呜呼。

后来,甚至有传闻说狼一多就是一匹狼,一匹进化成半人的狼,因为还未完全进化,所以尚未能以真面目示人。

狼一多的传闻越多,领导班子就越紧张。他们想要找个突破口,但一直不得法,这令人很不安。

前一任校长,是通过拍板了定大量的练习册拿回扣这件事,才开始跟大家打成一片的。有福同享,有饭大家吃嘛。

再前一任校长,很喜欢跟年轻女教师跳舞。在任期间,每周末学校都举办联谊舞会,所有年轻女教师必须参加。那几年,被破格提拔的女教师很多。她们对学校丰富多彩的课余生活,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还有一任校长,最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听笑话,尤其是黄色笑话。他在任期间,每个月都有讲笑话大赛,当时师生常共同创作笑话,学校笑声一片。那时每天都有饭局,领导班子安排讲笑话能手轮流陪吃陪喝,负责把校长逗笑。讲笑话,在当年是一项重要的教师年度考核指标。

而今,领导班子通过各种方法和手段去探测,均无法打入狼的内部。越不了解就越让人紧张。越紧张,各种各样的条令就越是满天飞。朝令夕改的事情时有发生。比如上周一上午才发了通知,不按时回宿舍睡觉通报学生,记小过。到了下午,又有了新的规定,不按时回宿舍睡觉,学生记大过,同时通报相关督查老师。

小康无所谓谁是校长,也不关心传闻,只要有一小块空间,就已满足。可这间学校,现在已变得越来越古怪,人也越来越不可思议。不知是狼改变了人,还是人本来就有狼性。小康已经分不清真假,只有靠倒计时离职日,才有勇气再多待一天。


(五)通报

今天通报了来自同一个班的六名学生。通报原因是班长西西带领班干部和全班向老师抗议拖堂。这个班很多学生去年小康教过,她和孩子们相处得非常愉快。分文理科后,她被调来教文科重点班。

小康下了课就急匆匆地走向高201班,路上遇上张老师。

张老师神秘兮兮地在小康耳边说:“ 201班有六个同学消失了。”

小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来不及问直冲向班里。张老师被甩在后头,叫也叫不住。

没有人出过校门,学校已经派人全校搜寻,但毫无影踪。六个人,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学校已经密报,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全校不允许走漏风声,否则将会严重惩罚。

“怎么回事呢?小金?”小康抓住其中一个学生问。

“老师,大猩猩太可恶了!他不让我们休息。每一次都是这样。我们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如果去了,下一节课迟到又会被记过!”小金又委屈又愤怒。

“那怎么就抗议了呢?有意见好好跟老师提,不好吗?”

“提了,提了无数次了!他根本就不听。每次都要拖很久。我们忍无可忍了,今天才在班上嘘他的。”

“唉,现在记大过了,那可该怎么办?班主任有没有去帮你们求情?”

“嗨,我们那班主任,也是超爱拖堂的!不提也罢!”小金越说越气,“康老师,我们好想念你当班主任的时候啊。你回来当我们班主任吧。”

“慢慢来,以后会习惯的。”

“可是,我觉得我没法习惯啊。逼急了,我就不读了。出去打工去!再呆下去,会被逼疯的。”

“你悄悄告诉我,他们躲哪儿去了?”小康扳正小金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

“老师,我也不知道啊。我也好害怕。他们不会是被狼变不见了吧?他们去哪里了呢?”说着小金哭了起来。

小康一把搂过小金,叹了口气。

一阵风吹来,小山头那儿罩着一乌云,天色有些暗了。小康突然想到了什么,安慰了一下小金她拔腿冲下楼。

小康急匆匆赶路,穿过教学楼前的活动场时,还差点撞上了老袁。对不起都来不及说,老袁“康老师怎么那么急呢?”话音还未落,她已经跑到狼之桥。狼之桥三个月前叫清月桥,是一座宽十米的水泥桥,架在人工河上,连接着学校的教学区和宿舍区。

过了桥,又穿过宿舍区的尽头,是一大片草地。草地右拐到头,是一大丛榕树林。这里曾是很多学生饭后和晚自习间散步休息的地方。当然,那是三个月以前的事儿了。现在这里已经俨然成为禁区。再说了,休息已经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这片榕树林自建校至今,几十年来长得郁郁葱葱,茂密的树叶遮住了天空,侧枝交错缠绕,有些还垂落下来,像老仙人的胡子,满地的侧根横长,不小心看着很容易绊倒。榕树林是天气的镜子,天气好时,一缕缕阳光透过树叶散了一地的莹绿,而天气糟糕时,又会是浓郁的阴暗。此刻,昏暗天色下的榕树林显得更加的阴暗,渗出一股阴冷寒气。小康打了个冷颤。

榕树林背后,就是一堵约两米高的学校围墙,围墙包围了整间学校。长长的围墙,把学校和后山隔了开来。

小康沿着围墙一直向右走,心跳越来越快。走到桂花从,她停了下来,擦了擦汗。她得抓紧一点,天黑了看不清楚路。拨开那边桂花从,一个锅盖儿大的洞赫然眼前。小康钻进墙洞,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边开始狂奔。

这片山头,是一大片橡胶林。橡胶树成排成排地树立着,闪着银灰色的光。橡胶林不需要人经常看护,这里很少有人来。小康跑着,听着自己脚踩在树叶上咔吱咔吱和喘气的声音,心已经快到喉咙。

滑下山坡,是一个小山包。她开始小声地叫起来:“西西,我是康姐,你们在哪儿?西西,你们在哪儿?”

她边走边小声叫着。不小心,踩到一根树枝的一头,“嘣”地一声,弹到她头上。

这是西西告诉她的地方。那是西西被暗恋的男生拒绝,非常伤心,想找人倾吐时,告诉她的秘密之地。小康有直觉,他们可能就在这附近。一群大活人,没理由凭空消失不见的。

“老师!”小康后头传来一个声音。

小康一回头,看到西西正从一颗树后面走出来。

“西西,可找到你们了!”小康忍住眼泪,但却忍不住舒心的笑,“你们好吗?”

“老师,跟我来。”西西看起来有点不一样,脸上带着一丝坚毅,感觉长大了很多。

小康跟着西西拐到了小山坡的背面,在一颗橡胶树旁,西西拨开一堆一米多高的蒿,几十个孩子正围坐在黑乎乎的洞口。看到他们,孩子们都围了上来。怯怯地叫了老师后,没有人说话。小康抱住他们。乐乐开始小声地哭:“我想妈妈了。”乐乐是文艺委员,从小就是家里的娇宝宝,这一次,她也参与了抗议。

“你们打算怎么办?这么待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老师,我们觉得这个校长不对劲。如果这么下去,我们会疯了的。在被逼疯以前,我们得找到解决办法。”

“你们还这么小,不读书,那要做什么呢?不怕爸妈担心吗?”

“我们长大了。爸妈也帮不上忙。现在离期末还有一个月,我们得在学期末前找到解决办法。想知道怎么办,就要了解这个狼。”

“老师,你见过狼吗?”

“没有。”

“没有见过他吗?”

“没有人见过他。”

“我们觉得他比魔鬼还可怕。”

小康一直都希望能多给学生一些正面影响,尽管心里恨透了狼,但从未在学生面前说过狼的坏话,唯恐混淆了孩子们。

可是谁又能比孩子的眼睛更看得清呢?谁说孩子什么都知道呢?他们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有自以为是的大人才会一厢情愿的误以为孩子们不通世事吧。

“你们还是回学校吧。在这儿也挺不了几天啊。对了,你们有吃的吗?”

“有,我们带了很多压缩干粮,水也带了一些。”

“这点吃的,能扛几天呢?”

留下外套给正在冻得发抖的乐乐,小康说:“我先回去。改天再来看你们。”

回去的路上,小康特别小心,担心暴露了行踪。但小康走着,觉得心特别沉重。她有一种想要大声嘶喊的冲动。可是,嘶喊有用吗?去找老袁理论,有用吗?去找校长理论?有用吗?

小康看着黑黝黝的山头,脸上凉凉的,她忍不住咚咚的心跳,也忍不住泪水。这泪水不知是因为委屈、为学生抱不平,还是愤怒。她心里有着千万句话,但却不知该向谁去说。


(六)变异

有些事情看起来越来越不对劲儿了。小康是从班上的学生身上发现的异常。

“根据指示,我们今天要完成3套考试题。”这是班长东东的话。东东平时是个很阳光的男孩儿,说话绘声绘色的。但不知为何,今天在讲台上向全班说话时,他的语音语调很平实,一字一顿的,有点像被设定的程序,一按就出来录好的声音一样。

“东东。”小康叫住他。

“康老师。请问,有何指示?”东东一顿,停住脚步,转身,面无表情地回应。

小康愣住了。东东从来不会称她为康老师,从来都是叫她康姐,一定是什么不对劲儿了。

走过去,小康盯着东东看了好一会儿,伸手要去探他的额头。东东向后一退,说:“康老师,我很好。请问,还有什么指示?”

小康彻底呆住了。东东以前最喜欢跟她撒娇的,但此刻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这是怎么了?

“康老师,请让一下。”玲玲站在前方,表情木纳地看着她。

老天,连最爱跟她开玩笑的玲玲,也开始叫她康老师!小康感到有几分毛骨悚然。

把路让开,小康站在讲台上,看着这个班的学生。每个人看起来都还跟早上时一样,但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每一个人都礼貌客气得让人起疑。她不在的这段短短的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康姐。你是不是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阿中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跟前。

“嗯。”

“他们是不是被人下了毒?”

“嘘。我们到教室外面去。”

“康姐,我刚从医务室回来。回来就觉得同学们变得怪怪的了。”阿中不小心磕到下巴,包着纱布,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小康和阿中突然间沉默了下来。小康搂住阿中的肩膀,觉得有点冷。

“最新指示,请各班老师带领全体学生速到操场集合。”广播响了。

刷的一声,全班学生齐齐起立,拍成一队。带头的是班长。

“康老师,集合完毕。陈中同学,请归队。”东东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阿中看着小康。小康用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

“东东,请你先带着同学们到操场集合。陈中同学需要上厕所,我已批准。我稍后就来。”小康回答。

“康老师,请带领学生到操场集合。”东东再次说明。

“请听指示:请你代表老师,先带着同学们到操场集合。”小康尝试用东东说话的语气又试了一次。

“收到指示。”东东点头,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小康长吐了口气。

一时间,全校都是集合和排队下楼的声音。看着学生整齐划一的步伐,小康感觉头有点晕,险些站不稳。

躲进教室里,拉上窗帘,小康可以从缝里看到操场上的状况。只见学生像列兵一样排得整整齐齐,动作都像精密仪器般精准。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在小康肩膀上:“喂!”

看得入神的小康,吓得一头撞上了窗户。慌乱中小康想拨开窗帘,眼睛却被盖住。那只手握住小康的肩膀,小康拼命拨开,挣扎中瘫坐在在地上。小康忍不住尖叫:“不要!”

这时,操场外的队伍突然僵住,好几排人同时扭头看过来。

“嘘,是我,是小张。”

“吓死我了。你在这儿干嘛?”

“你觉不觉得,这几天学校哪儿不对劲儿?”

小康指向窗外:“你看。”

张老师顺着看过去,眼睛越瞪越大。突然,他脸色一变;“糟糕!他们来了,快跑!”

还来不及回答,小康已被张老师拉着手拖出教室。小康反应过来,两个人开始向楼下亡命奔跑。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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