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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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智冉处理完病人,晚上8点多才回家。但是感觉内心踏实很多。下午药敏结果也出来,虽然感染的细菌有变异,并且对绝大多数抗生素耐药,这跟之前不规范的抗生素用药以及随意使用激素有直接关系,好在不是什么超级细菌,对“泰能”敏感。李智冉更换了抗生素,还是有点不放心,在家默默祈祷。
第二天早上上班,李智冉早早到了医院,还没有交班前,满怀期待的问昨日夜班医生小辣椒:“病人还烧不?”
小辣椒略显无奈的说,“烧呀”。
李智冉听完,一下子跟泄了气的皮球,满脸失望。
小辣椒看到李智冉的表情,咯咯笑起来,“冉姐,你怎么不问烧了多少度?”
李智冉听小辣椒这么说,又燃起了希望,瞪大眼睛。
“冉姐,最高38.4℃,我没有给退烧药,病人自行物理降温,家里人擦浴,今早体温37.5℃,高兴不?”
“真的?”果然还是有希望的,李智冉期待这样的结果,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显得很惊喜。
交完班,去查房,病人丈夫也显得很高兴。病人因为一夜没高烧,精神也好了很多,靠在病床上,看到李智冉进来,忙着起身迎接李智冉。
“李医生,这么多天了,真的要好好谢谢你”。丈夫显得很高兴。
“别这么说,还是我,要谢谢你们的坚持”,李智冉说完看了一眼病人,发自内心的感激,病人也回敬了感激,让李智冉心里很暖。
“哎呀,李医生,不好意思,前几天我也有些冲动了,看着我老婆每天烧的迷迷糊糊,希望你能理解。那个,我昨天说话,也是有点重了”,听出来,也看出来,病人丈夫是很真诚地道歉。
“没事,没事,这种心情能理解,是我的家人,我也会着急的,真的没什么,关键是查清楚了,咱们心里的石头都落地了。”李智冉赶紧回答到。
李智冉出病房看到子言插着腰,靠着墙,正在门口等她。
“刚路过,看你要出来,就等了等,怎么样?病人老公再不喊出院了?”子言努努嘴,示意李智冉身后病房。
“嗯,不嚷着出了。不过这也是这几天我第一能挺起胸膛进病房查房”。
“得了吧。”
作为医生在临床中经常碰到,因为病情复杂,不能及时查清楚疾病,家属埋怨,不高兴,这种情绪可以理解,也属于人之常情。但能被病人信任、理解、还能坚持让你看下去,虽然很少,也会让大夫心存感激。
子言确实看到李智冉露出这两天,难得舒心的。心里觉得,大家当医生真不容易。
想到这,李智冉突然想起来问:“对了,还没问你,你最近跟李睿远怎么样了?该到复查的时候了吧,复查结果怎么样?”
李智冉这么一问,子言才想起来,自艾滋病职业暴露已经有3个月了,李睿远又该到复查的时候,子言张了张嘴,惊讶自己竟然全忘了,不好意思对李智冉笑着说:“还不知道,我俩也是有几天没见,就是偶尔发发微信,问候下,他也没说。”
“姜子言,你能不能关心下,也就是李睿远,否则该你找不上对象。”
“不是都忙嘛,这一天班上的,回家就睡觉了。”子言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可是一想,觉得不对呀,提高嗓门说道:“谁说我找不上对象,我是不惜地找。”
“你可拉倒吧,除了李睿远,你见到男人就怂了,我让你给我装模装样的说”,李智冉用手指头捣捣子言的腋窝,挠她痒痒。
子言赶紧躲避,小声求饶:“好了,好了,这是病区,注意形象。”
李智冉停下手,两个人慢慢恢复平静后,李智冉开口说到:“其实,你也不要欺骗自己了,我觉得从你告诉我答应李睿远陪他开始,你呀,心已经慢慢靠近李睿远了”。
子言听到这话,一瞬间陷入沉默,眼前闪现的是贾绍琨。
“难道我说的不对?”,看到子言一时失神,李智冉反问到。
子言咬着嘴唇,斜靠着墙,轻轻晃动自己的身子,做的规律,又节奏,然后就是不回答李智冉的话。
“说话呀,难道不是吗?”
“不是”,子言笑着摇头,就是不正面回答。
“讨厌的,赶紧查房去吧。”
“好嘞”,子言二话不说,一溜烟跑了。
子言离开,独自站到楼道口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来来往往人群,陷入沉思。
刚才李智冉的话,不是没有听进去。也许李智冉说的没错。
子言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电话,给李睿远拨通,电话“嘟嘟嘟”,响了三声,子言又急忙挂断,这个时候李睿远是门诊时间,应该不方便接电话,只好发微信:“3个月的复查时间到了没有?结果怎么样?”,想了想,将本来打好的“中午一起吃饭吧”删除,然后发送。
“又干嘛呢?”
子言吓一跳,一转身跟祝哥装了个满怀:“哎,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吓人?”子言瞪着眼,对祝哥嚷嚷道。
“姐姐呀,不是我,是你最近老是魂不守舍的,我刚才叫了你两声好吧。”祝哥觉得自己很无辜:“你没事吧,家里有啥事,还是恋爱了?”一提到恋爱,祝哥立马精神抖擞起来:“天哪,不会真的恋爱吧,大龄女青年,可以呀,快说是谁,我认识不?”
“哎、哎、哎,你不是抽调到普外科上特护了嘛,回来干嘛?少说我,你是不是干的不好,让人家退回来了?”
“你看你,我可是咱们科精英代表,我能去了给咱们科丢人嘛?”,让子言说的,祝哥已经忘了刚才感兴趣的话题,一个字一个字得强调道:“听好了,我是下夜班,回科室换大褂,换大褂”
“知道了,知道了。对了,你们特护的病人怎么样?”子言赶紧趁热打铁,转移话题,不过也确实是想知道跟自己有关系的病人情况。
“病人我看着还可以吧,家里也不差钱,每天20到30克的白蛋白输着,但是家属拒绝再次开腹,说年纪大了,再不折腾了。现在,大家都祈祷老爷子的肠瘘能早点长上呀。医务处单主任一天早中晚三个点,准时科里报道,有形无形的给骆主任施加压力,我看骆主任也快崩溃了。”
“这不是手术都可能遇到的术后并发症嘛,院里不至于吧,术前都有谈话。”
“是呀,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的爹。”
“再谁的爹,那也要尊重医疗,没有谁比医生更不愿意看到出现并发症,对吧。”
“不对,还有院领导。”
一句话,噎的子言憋了半天,没接上话。
子言太能体会到骆主任的感受。心想自己是不是抽空去看看主任,毕竟还是自己的师傅,而且还是自己管过的病人。
没想到,下午去神经内科会诊时,在路上正好碰到骆主任。
“子言”,骆主任叫住她,“需要你给我看看病了”。
“主任”,子言听到骆主任这么说让,有些不敢当。
“那个位置,我最近老是不舒服”,骆主任指指自己剑突下(上腹正中的最高点)“一到夜里,就隐隐作痛,吃点什么药?”
子言看到骆主任指的位置,是胃的体表投射位置,现在出现典型的夜间痛,“主任,我觉得您这是十二指肠溃疡了吧,不然做个胃镜再确诊看看吧。”子言有些担心主任的身体。
“我也觉得可能是消化道溃疡,可能最近压力大有关系”,骆主任有点惨淡的笑了笑,子言觉得跟主任才见过面没几天,一下子憔悴很多。
“主任,是不是我给你转的病人,听说肠瘘了,我们科祝护士,还派去上特护,主任真的有点不好意思”。
“子言,不要这么说,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这病人到谁的手里,都是一样的治,就是出现肠瘘并发症,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是了主任,你也别太给自己压力了,我记得以前您对我说过,对待病人,尽全力,问心无愧就好了”。
“是呀,可是当了这么多年医生,子言你有没有发现,越是你尽全力,结果没有预期的好,内心越是愧对病人。我这两天睡不着,反复在回忆手术过程,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够好,遗漏了什么”。
子言看了眼骆主任,听他这么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不是不记得骆主任的手术,每一台都会苛求自己做到极致。术前一定会坐到角落里,闭目复习一遍这一类手术细节。如果他马不下来的手术,可能全省也没有谁能拿下来,也正是因为骆主任这种对待医疗态度,才是完全凭本事,不屑于人情世故,坐稳了主任的位置。
“主任,您别想了”,子言劝导着:“这一次,我知道您的压力,不单纯是因为病人,还有家属、院里的压力。主任当了您这么多年学生。我相信您,问心无愧就好了”。
骆主任听完子言的话,点点头,有点苦笑:“也不知道怎么了,随着年纪大了,当了主任,反而想的多了,在乎的也多了”,随后略显安慰说到:“子言,谢谢,跟你这么随便唠叨唠叨,心里也觉得舒服些了”。
“主任”,子言还想说什么,骆主任打断子言摆摆手:“会诊去吧,我没事的,问题已经出来了,就要面对。子言,哪天门诊找你做胃镜。”
“行呢主任”。
骆主任笑笑离开。
子言目送骆主任离开,真的感觉一转眼10年,年轻的骆主任也在慢慢变老,子言心里生出很多感慨。她是要感谢骆主任做出的榜样,无论从言行还是精神,都是一个纯粹的医生。
子言从神经内科会诊回到科室,看到科室很热闹,仔细一听,原来自己会诊时发生了惊险的一幕:
袁佳莉从急诊科收了个20出头小伙子,入院的常规检查没有异常体征,考虑就是个急性胃炎。
袁佳莉给病人输注“奥美拉唑注射液”的时候,护士过来说病人觉得胃痛加重伴有恶心,袁佳莉去查看病人,一进门,嚯,病床靠墙一侧站了一排年轻男人陪护,心想病人人缘还不错。
“哪里不舒服?”袁佳莉从脖子上取下听诊器。
“大夫,就是觉得输液时,怎么胃痛比入院明显了……”病人话还没有说突然不省人事。
袁佳莉一看,心里一惊,迅速呼叫护士推急救车,赶紧关闭输液通道,容不得思考,先更换生理盐水。
“10毫克地塞米松静脉推注,异丙嗪50毫克肌肉注射”,袁佳莉迅速组织抢救,突发病人变化,入院时候做过心电图正常,袁佳莉大脑飞速运转,还有什么可能,对,药物造成过敏休克,虽然奥美拉唑过敏造成休克还没有听到相关报道,但是目前只有这种判断符合病情。
护士听从医嘱,一边口头重复一遍医嘱,一边有条不紊、沉着冷静执行医嘱,一秒都不能耽误。
“0.1%肾上腺素0.2毫克,皮下注射”病人还没醒过来,袁佳莉继续口头下达医嘱。
护士再次重复一遍医嘱,皮下注射肾上腺素,几秒钟后,病人突然长出一口气,慢慢苏醒过来,袁佳莉看到病人已经恢复神志,心里也长出了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到其实自己两个腿已经发软发抖,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看到病人醒过来,袁佳莉才敢松口气,一抬头,刚才病床一侧静静站着一排的年轻男人,就这么默默地,惊恐又惊叹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袁佳莉心想暗自叫到,这病人要是没救过来,我是不是也就出不了这个病房了吧。
等病人彻底清醒过来,看了看周围情况,满脸疑惑问袁佳莉:“大夫,我刚才是怎么了?”
“奥美拉唑过敏,这个临床很少见,你要记住,以后再不要输这种液体了。”袁佳莉解释。
“咦,很少见吗?”年轻病人听完,没觉得自己刚才真的算鬼门关走一遭,反而有点兴奋说:“很少见吗?要不大夫你给我再输一次,我们再试一试吧”。
袁佳莉倒吸一口气,“你是打算要了我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