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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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际泛白开始，赵老就睁开了眼睛，他环顾病房的四周，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不知从何时起，每一个清晨他都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赵老微微闭上眼，大脑还停留在梦中的枪林弹雨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倒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眼睛睁开了，转身盯着窗外，看着天空一点一点变亮。怀念梦中的战友，却惧于又一次的生离死别。

70年了，他和战友们已经分开70年了……

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像是谁诉不尽的余声。2013年4月3日，明天，又是清明节了。他这把老骨头也该去看看他们了。

病房的门被悄悄的推开，赵老转头看去，只见隔壁病房的老李手里拿着一副扑克牌偷偷摸摸的走进来。

“嘿，玩牌不？离他们交班还有一段时间。”

赵老的眼睛亮了一瞬，起身和老李坐在沙发上玩牌。医院规矩多，他孤零零一个人，难得有个说话的人，隔壁老李不时过来找他打牌，也算是有人陪伴，比在家里好。

两个人没玩多久，就被推门而入的小护士打断了。

“爷爷！医院不能打牌哦！”小护士笑眯眯的将他们的牌收起来，整理好放在老李的手中。“李爷爷，您儿子已经来了，快回去吧，马上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赵老有一瞬的呆愣，他也要走了？老李住了两个月，算是陪他最久的人了。

“赵老，我今天出院。以后没事儿还过来找你打牌啊！”老李一脸喜气，终于可以离开医院了。

赵老摇摇头，“还是别来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笑笑，老李能出院，是好事儿，他该替人家高兴。

老李走后，小护士拿着血压计，让赵老挽起衣袖，要给他量血压。赵老一边挽衣袖一边陷入回忆，如果那场战役中妻子没有牺牲，他们的孙女也该这么大了吧？

“赵爷爷，您……家人怎么从没来过呢？”小护士吞吞吐吐的问道。

她不是好奇，只是觉得这个老爷爷太可怜了。已经在科室住了半年了，虽不是什么马上要命的病，却必须得在医院养着。半年来，从没见过他的家人。老爷爷不穿病号服的时候，总是穿着军装，她常见老爷子一个人看报纸或者做做俯卧撑，有时一个人在病房里转来转去也不曾与家人打过电话。八十多岁了，却从来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家人？都不在了……”赵老眼底涌上几分黯然，几十年了，风里来雨里去，都是他一个人。

“对不起啊赵爷爷！”小护士抱歉的说道。

“没关系！你去忙吧！”赵老宽容的笑笑，他早已习惯了……

翌日一早，赵老脱下身上的病号服，换上了多年以前的戎装。他早早的跟医院请了假，独自去花店买了一束白菊。

看着高楼林立、人来人往的大街，他眼前又浮现起了当年那片被鲜血染红了的山谷。

挺拔的身躯掩不住眼里的沧桑，阳光下，他感受着和平带来的温暖。手捧一束鲜花，他朝烈士陵园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