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性家排手記二 - 老子

2017年一月上第一模塊的時候,海爺爺讓Wolfgang老師代表當代的中國人,向道德經的代表移動。這是一個非常緩慢的移動,就像「在愛中昇華」裡所說的,「當一個人移動快的時候,這表示他是被一個意圖所移動,這個人不再跟隨著靈性移動的節拍,這個代表不再是穩定可靠的,因此就需要換人來做代表了。」(p. 63) Wolfgang老師的移動一開始就慢,而海爺爺還是説,不是這樣,再慢一點,再低一點,於是他由站,到跪,最後是如藏人朝聖般,五體投地,在台上一寸一寸地,向道德經匍伏前進。Wolfgang老師年紀也很大了,還是照著海爺爺的意思,非常艱難而緩慢的,向著矮小的道德經代表,一寸一寸地挪過去,過程非常沈悶,一點兒戲也沒有。當時我隱約納悶,滿屋子的中國人,為什麼叫一個德國人來做中國人的代表?

四月上完第二模塊之後,我終於找出幾年前看過的一本書,「毓老真精神」,裏面有一段非常動人的故事,我相信海爺爺沒有看過這個故事,但是他要Wolfgang 老師示範的姿態,與這個故事相互輝映。

芝加哥大學教授夏含夷(Edward Shaughnessy),是這樣描述他在1970年代向毓老師學習《老子》的第一堂課:

當時老師住在新店的一間老房子。早上八點鐘我準時到了。守門者讓我進去客廳坐下,說老師會馬上來。我還清楚記得,老師穿著長袍進入客廳,右手拿著線裝本《道德經講義》,左手拿著一根香,說讀經書的時候,一定要崇拜書,必得燒香。他點了香以後,把它放在書桌上的鼎型香筒裡,香煙就在我們兩個人之間。他開始問我有沒有準備。我說準備了,他就讓我唸。我唸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以後,毓老大聲地問我:「什麼意思?」

我說:「對不起,老師,我不很清楚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說:「你不清楚。好,我告訴你,"道可道,非常道"的意思是道(大聲,後面停止了兩三秒鐘)—— 可(拉得很長)—— 道(又是大聲),非(又拉得很長)—— 常道!懂了嗎?」

「對不起,老師,還是不清楚。」

「還是不清楚。好,我給你說白話文,意思就是"道可道非常道"(說得特別快),懂了嗎?」

「對不起,老師,還有一點不清楚。」

「還不清楚。好。我再給你說一遍。道可道的意思就是”道"(大聲)可(強調"可"第三聲聲調)道(強調"道"第四聲聲調),"非常道"的意思是"非常"(非和常連在一起說)—— 道(又強調"道"第四聲聲調)。懂了嗎?」

我們繼續了這樣大概十幾分鐘,我突然好像有所體會,「道可道,非常道」的意思好像了然清楚。

聽海爺爺上課就像這樣,頗有襌門公案之韻味。

古文之美,需要以靈性去體會,最傳統的學術訓練,老師頭幾年就像上文所述那樣,根本不講解,只要求學生朗讀和熟背。現代教育大多不認可這樣的教學方式,認為一昩要求學生死背死記,不重視學生理解是扼殺孩子的想像力和學習動機。然而在接受了西方高等教育,也過了半生之後,我卻十分懷念小時候那短暫的唐詩琅琅上口,讀書不求甚解的時光。孩子的心是純淨的,成年人的心卻常常充滿著傲慢與偏見。毓老要求學生按步就班,先養成對經書的尊敬之心,等心靜下來了, 經書才能直接進到心裡面去,日積月累之後才能融會貫通,心領神會,正所謂,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海爺爺和索菲上課的風格在很多方面都與這種傳統的方式相呼應。

首先,必須有序位

毓老教學生必得崇拜經書,猶如海爺爺教學生必須對道德經五體投地,崇拜或者五體投地並非迷信,更不是對於老師的個人崇拜,而是回到正確的序位。在經書或者是”道”面前,老師和學生都是小的,老師的職責是傳道,而老師要教學生的第一件事就是明白自己是小的。

第二,不准做筆記

靈性家排是由心到心,整個身體,整個靈魂的觸動,就像詩。每一個身在場域中的人會有很直接的頭腦無法理解也無法解釋的內在移動或感動發生,這樣的移動有時候極細微、有時候只是靈光一現,而療癒就從細微的移動開始。現場做筆記這種行為是在阻斷移動,不允許自己被感動; 是容許自己停留在頭腦裏,而且只停留在頭腦裏; 也是在切斷與場域連結,而完全錯失原本可以發生的療癒。就像一個人學習古文, 還沒有從誦讀經書中體會音韻之優美,或是從抄寫經書的過程中靜心,更沒有將經書熟記入心,就急著解經,這樣的行為只能是斷章取義,也只能是以最幼稚最膚淺的方式錯解經書深奧的意涵。兩者同樣可惜。

第三,沒有速成

夏含夷教授跟隨毓老師,每週上四門課,八個鐘頭,花了半年時間才把一本《道德經講義》讀完。每當他失去耐心,毓老師就告訴他: 咱們不求快,只求好。三十年後,當他自己在指導研究生,也是用這句話勉勵他的學生。海爺爺的家排導師培訓班要求三年,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內都叫苦連天,之前我上完了一年的家排體驗課程就覺得夠了,為什麼這個課要上三年,還要寫論文? 然而,上了一年之後,我開始越來越發覺自己的不足,我看到那些跟了海爺爺和索菲十幾年的老師們對他們是那麼尊敬,有一張Wolfgang老師扶著海爺爺向前行的照片,就是”執弟子禮”的最佳寫照。這些老師是在以身教告訴我們,跟著這位老師,學無止境,沒有速成。

四月由第二模塊回來後,我看見有同學在談論道德經的版本,又強做解人討論版本,又説道德經前後文意不連貫,懷疑不是同一個人寫的,甚至說要去問海爺爺。道德經的版本是歷代宿儒學者,經年累月研究的專題,而這個人並非專門研究道德經的宿儒學者。我不知道他想問海爺爺什麼,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海爺爺要求我們讀道德經絕對不是為了比較版本。經書堂奧之深,夏含夷教授跟隨了毓老整整兩年,自己又花了三十多年時間學習經典,最後在紀念老師的文章中説「我自己覺得還只是在入門的地步」。像我們這樣連門都還摸不著的人,有什麼資格又有什麼意義談版本呢?

十月去參加國際營的時候無意間聽到有人說中文繁體字精妙絕倫,每一個字的設計都有獨特意涵,言下之意是海爺爺不懂中文,怎能真正了解道德經。我沒有問說這話的人自己認得幾個繁體字,我只開始明白為什麼海爺爺指定一個德國人來做中國人的代表。

我想到Wolfgang 老師緩慢而艱難地爬向道德經的身影,又想到像夏含夷教授這樣虛心求教,而成為真正得到華夏文化精髓的”夷人”。 我想問,中國人自己什麼時候才能以這樣的姿態接近道德經?中國人什麼時候能找回傳統文化的精髓,自己代表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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