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欧里庇得斯的三部作品

（一）

前些日子，看了一部04年的电影《特洛伊》，致使我对古希腊的文化和历史颇有点兴趣，特别是希腊神话，已成为好多影视作品的素材。希腊神话故事取材于民间传说，荷马史诗以及戏剧。古希腊戏剧，特别是悲剧作品对现代的影响是巨大的。而我，也从这里开始拜读这些传世之作，开阔视野。

谈到悲剧，三大悲剧家的作品无疑是最值得阅读的，按照活跃年代，依次是埃斯科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这次我倒叙来欣赏三位大师，欧里庇得斯，就是我的第一站。

欧里庇得斯，前480年——前406年，18部作品存世，我仅仅读了其中的3部，分别为《伊菲革涅亚在奥利斯》、《特洛伊妇女》和《美狄亚》。

（二）

《伊菲革涅亚在奥利斯》

故事发生在特洛伊战争初期的奥利斯海岸，因为之前阿伽门农冒犯了女神阿尔忒弥斯，于是女神诅咒希腊军队，使其难以出行，解决之道唯有将阿伽门农的女儿伊菲革涅亚作献祭才行。阿伽门农哄骗女儿来到军营，在知道真相后，女儿苦求自己的父亲不要痛下杀手，在无望后，她不得不接受事实，后来女神怜悯她，将其救走。

战争，是需要用千万人的头颅和热血来铸成的。但这场战争，仅仅是为了满足墨涅拉尔斯的夺妻之恨。诚然，英雄们的出征是为了荣誉和财富，阿伽门农更是为了权利的地位。当他（们）的欲望受到阻挠时，不惜对亲生女儿，对这个柔弱的少女痛下杀手。此刻，人性是何等的渺小，她已经沦落为一件可以交换的物品，不自愿的卷入到一个纷争之中，即使她是大统帅之女也毫无地位可言，那些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又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她也哀求过，“帕里斯和海伦的婚姻与我什么相干？父亲啊，他来了为什么应该我灭亡”（1136—1137）。这样的控诉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响应，她最终还是淹没在男权社会之中。战争，对于胜利者也是一种不幸，特别是手无寸铁的人。

（三）

《特洛伊妇女》

特洛伊战争，也许是世界上最广为人知的故事，波澜壮阔，英雄辈出。而本作品则是描述了特洛伊城沦陷后，特洛伊妇女们即将面临的奴隶命运，以四位女性的角度，来控诉战争的罪行。

赫卡柏，特洛伊王后，在战争中亡国亡夫亡子。一个曾养尊处优，即将步入垂暮之年的女性，还将给人做奴隶，她能是怎么样的状态呢？她精神恍惚，手足无措。“什么我应该沉默？什么应该说？什么我应该哀伤？可怜我竟躺在这里伤心，伸开四肢睡在这坚强的地铺上”（110—114）。再后来，他开始清醒，意识到自己将和众多妇女一起踏上一条不归路。

卡珊德拉，特洛伊公主，太阳神阿波罗的女祭司。在破城之日，她被希腊人捉住并且受到侮辱。祭祀，作为神在人间的代理人，在那个敬重神明的年代中，是必须的得到尊重和公正待遇的。阿伽门农强行将卡珊德拉纳为小妾，一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一次次的亵渎神明，在他心中毫无信仰可言，没用信仰，整个民族也会失去希望。这场浩劫也让卡珊德拉放弃了自己，“母亲啊，庆祝我嫁给一个国王。送我去吧，如果发现我不情愿，你就强迫我。只要洛克西阿斯在，那阿开奥斯人著名的王阿伽门农，娶了我将比海伦的婚姻对他更有害。我要杀了他毁了他的家，替我的父亲和兄弟们复仇”（354—360）。复仇，已成为这个女性生存的唯一动力。

安德洛玛克，大英雄赫克托耳的妻子。她可怜她的命运，怀念她的丈夫。诅咒她的敌人，痛恨着那个祸端——帕里斯和海伦。她曾努力的做好自己，使之成为一个贤慧的妻子 ，孝顺的儿媳，受平明爱戴的王妃。可越是这样，灾难降临时，她所承受的痛苦更甚于他人。“我认为死和不出生相等，比活着受苦好些。人死了没有伤心的感觉，就不知道苦了，但是，幸运过的人落了难，在和过去的幸福比较中体味痛苦”（635—639）。最后希腊人忌惮赫克托耳的威名，从安德洛玛克怀里抢走她的孩子，并从城墙上摔下，也熄灭了她生命中的唯一的精神寄托。

海伦，最有名的希腊神话人物之一。看似一个红颜祸水，其实美貌不是她的错，在那个男权社会，这是她的不幸。整部作品海伦都是在乞求，也受到了特洛伊人的咒骂，是的，没有一个人同情她，理解她，这言语之重，也是她最难承受的。

学者们认为，《特洛伊妇女》映射公元前416年雅典人在墨罗斯岛的大屠杀，但是该作品完成于前421年，这是个矛盾，有待近一步研究，而作者表达战争的残酷和惨无人道是属实的。

（四）

《美狄亚》

欧里庇得斯最负盛名的作品，无论从艺术性和思想性都当属其最高峰。

《美狄亚》主要描写了家庭的问题。美狄亚本事一名美丽的公主，爱上前来取金羊毛的英雄伊阿宋，她背叛家庭，杀害弟弟，帮助其完成任务，又帮助他完成杀父之仇，最后来到科林斯。这时，伊阿宋却抛弃美狄亚，要娶科林斯公主为妻，并期望放逐美狄亚。美狄亚设计杀死科林斯国王父女，手刃了她与伊阿宋的亲生儿子，最后乘船逃离，留下伊阿宋家破人亡，断子绝孙。

这是一则关于“爱情”和“婚姻”的悲剧。美狄亚在追求自己爱情的时候，她不惜挫败自己的父亲，牺牲自己的弟弟，就是为了能和伊阿宋

——她的挚爱在一起。这种对家庭的背叛，她内心所受的谴责和伤痛是永恒的，她所乞求的，就在于伊阿宋对他的爱，她相信这种爱会让她释然。然而，她放弃所有换来的爱人却是一个忘恩负义，喜新厌旧的人。“自从知道丈夫背弃她以后，她便一直哭，日益憔悴，垂着头看着地面，眼睛不肯抬起来，像石头和海浪一样。”（24—27）从旁人的话语，描绘出美狄亚落寞的形象。当最后一点希望都覆灭的时候，带来的势必就是灾难。美狄亚开始控诉自己的遭遇，并且发出如此的感慨：“在一切有生命有灵性的生物中，我们女人是最不幸的。首先，我们必须用重金购买一个丈夫，而比这更糟的是，他反而成为我们的主人。”（230—234）。这样的言语透露着何等的悲哀。美狄亚是一个真诚而又直接的女性，婚姻是对爱情的一种约束。“女人在别的事情上什么都胆小，一看见兵器和厮杀就害怕，但是在婚姻受到损害的时候，就没有别的心比她们更毒的了。”（262—265）。既然遵誓守约的美德已经消失，她的爱情与婚姻也就破灭，爱憎分明的性格使其在复仇的道路上愈发狠毒，甚至于手刃自己的亲生儿子来进行报复。所谓“虎毒不食子”。可见美狄亚在此时心理扭曲到了多么可怕的地步。很多人，包括我在内，对美狄亚的遭遇感到同情和愤怒，但对于她杀子的情节，显得太过残忍，不能接受。倘若她是一名男性，相对来说，整个复仇更容易让读者认可，但悲剧就在于，她是一位女性，在失去一生所追逐的爱情，失去曾经相濡以沫，相呴以湿的丈夫，失去自己活泼可爱的儿子，失去整个家庭和亲人的支持，试想，在那样一个男权社会，这样的女性该如何生存？

下面，简单说下伊阿宋。我现在还不能理解古希腊人对于“英雄”这个词的确切定义，他们的定义方式和我们华夏文明并不相同。在我们的文化里，他绝不可能成为英雄，因为他的目的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之前取金羊毛是为了夺取王位，逃亡后，娶科林斯公主为妻也是自私的象征：“自我从以奥尔科斯来到这里，带着许多无法克服的困难，我，一个流亡者，除了娶国王的女儿外，还能找到什么比这更有利的办法？”（551—554）。接下来，伊阿宋不断用虚伪的语言来欺骗她，向她做出那些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承诺，想迫使她安心的接受他再娶妻子的事实，并把这件事描述的何等高尚，有恩于美狄亚。而美狄亚也是聪明的女性，并未上当，反而用更有智慧的语气反驳了她的丈夫，“我认为，一个做了坏事的人生得能言善辩，应该给他更重的处罚，因为他自负的口才能把坏事巧妙的掩盖，便令什么都胆敢去做，但她终究很不明智”（580—583）。在一切假像被揭露后，伊阿宋终于露出狼子野心，下了最后通牒，也更坚定了美狄亚的计划。最终，伊阿宋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的悲剧在于，从错误的起点出来，得到的必然是错误的结果。

（五）

欧里庇得斯，历来的读者对他的评价不一，有人认为古希腊悲剧在他手中衰亡，也有人认为他把古希腊悲剧推向了巅峰。欧里庇得斯的作品有两个显著特点，第一，是作品中的人物有大量的心理独白，让人物直接地来描述自己的状态，这是他文学艺术上的特点；其次，他的作品涉及的人物和故事都是普通人，特别是女性，十八部作品中十二部都是女性为主体的，这也是反对者们贬低他的理由。因为当时的人们认为悲剧是高尚的，而什么故事能表现出高尚呢？必须是诸神传说和英雄史诗，欧里庇得斯去创作一些普通人的悲剧，显然是不对的。

可是，我们去考究欧里庇得斯的年代，那时的希腊已经不像之前高度团结，城邦之间相互战乱，最受苦的人就是那些平民百姓。欧里庇得斯对他们给予同情，而女性，作为弱者中的弱者，她们的悲剧更能衬托命运的冷酷。于是，欧里庇得斯又是很具有人文情怀和社会责任感的作家，受到另外一些人的推崇，自然也包括我。

总之，这就是我对欧里庇得斯及其作品很浅显的一种认识，它并不全面和深刻。在若干年以后，当我有更多的人生经历之后，才会有更深层次的觉悟。也希望有不同见解的朋友能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