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大家都来帮出出主意,看这个题怎么解?”
石决明说完这一大通话,累了够呛,然后以询问的目光在大家脸上扫来扫去,好像每个人的答案都写在脸上一样。
当然,他扫描的对象主要是除了高良姜和毛冬青之外的那八个人,重中之重是吴茱萸,因为这个题的最早来源就是她。
正式开展销售业务以后,尽管石决明他们马不停蹄地在各大医院之间穿梭,频繁出入医生、药房和院领导的办公室,把返点提高了5%甚至10%,但是收效还是不明显。原因是明摆着的,他们是要跟别的医药公司抢地盘,影响的是人家的既得利益,动的是人家经营好的人脉关系,自然是不容易。由于业务迟迟没有突破性的进展,石决明的压力很大,如果一直这样,被其他几个区拉下,让总公司觉得他能力不行,这个来之不易区域总代理能不能保住都难说,而且还可能会影响文远副总在总公司的地位。这一上火,嗓子哑了,口气也大了,脸上的粉刺层出不穷,由于失眠,眼睛里全是血丝。看他这个样子,作为销售业务经理,高良姜非常自责,可是他刚入行,对业务不熟,只能使蛮力,除了给下边的人划分片区,督促他们不停地往各自的片区跑,重点片区由他亲自负责就是不断地给副手毛冬青施压,觉得医药是他的本行,有大的潜力可挖。
就是高良姜不给毛冬青压力,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自己是人家三顾茅庐一样请出山的,即使不能像诸葛亮一样,至少也要做出一番成绩来证明自己,不然不是打自己的脸么?公司里的几个高层,不是老同事就是好哥们儿,只有他,没有任何根基,更需要业绩来证明自己。可是真正跑业务才发现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以前他是医生,别人都是来求他办事,是说上句的,现在上门推销,还没开口已经低人一头了。这时他才明白什么叫“人到用时方恨少”,以前做医生,只要钻研好自己的业务,天王老子都可以不管,从来没有在人际关系方面上过心,现在跑业务,陌生的不用说了,对你就和对一个普通的业务员没什么区别,知道了你以前也是做医生的,嘴上说理解甚至羡慕,但是神情里却满是不屑;熟的呢,见面时亲热得很,说到实际业务就打哈哈了……有时,他真后悔当时太草率了,可事已至此,悔之无益,除了硬着头皮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吴茱萸给石决明提供了一个信息:省肿瘤医院管药品采购的处长叫丁子香,为人非常低调,但是能量不小,和肿瘤医院的院长是哥们,而且他的亲朋故旧遍本市甚至布北方各大医院,其中不少还身居要职,或者是科室里的一把刀,如果能把他的关系走通,估计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个消息对于石决明来说,不亚于黑暗中的一盏明灯。这阵子他一直也在留心类似丁子香这样的能够四两拨千斤的人物,却一直苦寻不得,能够提供这个信息,表明在他们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吴茱萸也没闲着,而且比他们效率还高!他又感激又兴奋,要是换了别人,他早抱住猛亲一顿了,可是面对的是吴茱萸,他内心还保持了一份理智,才没有轻举妄动。看着他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吴茱萸心里甜甜的,知道自己的一番辛苦没有白费,但是表面上只淡淡一笑,说:“不用谢我,我只是提供一个信息,能不能帮上忙不知道呢。”
石决明转过身就把高良姜和毛冬青叫来,通报了这个信息,并向毛冬青询问丁子香的情况。毛冬青证实了吴茱萸的话,又补充了一些:这个丁子香父母也是医生,妻子是做买卖的,家里不差钱,所以虽然许多家医药公司都想走他的关系,都没成功。石决明笑了笑:“这个我想到了,如果好啃的骨头,也不会留给我们了。不过正因为如此,这才是上天给我们的一个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了。你和他熟吗?”
“不熟,只有几面之缘,见面打个招呼而已。”
“认识就比不认识强。只要是人,就有交往的可能。你抓紧动用一切关系,了解丁医生有什么兴趣爱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就不相信拿不下他了。”
石决明信心满满。
第二天毛冬青反馈回来的信息有点让人沮丧:丁子香没什么特殊的爱好。石决明沉默了一会儿,说:“先接触一下再说吧。”
第一次接触时是毛冬青一个人去的,去之前石决明再三嘱咐他不要谈推销药品的事,如果丁子香有厌烦的情绪,立刻告辞,不要恋战,最好能约出来见个面,吃个饭什么的。毛冬青回来后,石决明召集了高良姜、吴茱萸等人一起听他讲见面的情况:丁子香没有厌烦,但也不热情,约出来见面、吃饭,都被婉拒了,说这两天没时间。这个人怎么样?和前期了解的差不多,办公室里几乎没有和工作无关的东西,不带手串,手表很普通,衣服也不是名牌,不喝茶,和白开水,聊天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根据大家研究的结果,第二次见面安排在了几天之后,高良姜和毛冬青一起去的。这丁子果然和毛冬青说的差不多,个子不高,身材匀称,相貌清癯,衣服虽然不是名牌,但很有独特的品味。高良姜把公司的药品名册递过去,他只是略略翻翻,便放下了。高良姜表达了一起吃个饭的愿望,他没有明确拒绝,说这两天没时间,过两天有时间再说。高良姜他们告辞出来的时候,丁子香送到门口,这时一个模样标致的小护士正好路过,高良姜看到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个护士的身影有一两秒钟,尽管看起来不动声色,但是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欲望的火苗在忽隐忽现。这一发现,印证了高良姜和石决明的判断:丁子香不是真的清心寡欲,只是把欲望隐藏得比较好而已。
一来二去的,彼此熟悉了,约他吃饭的事终于得到了落实,最终还是石决明出马敲定的。这石胖子一进门,就紧紧握住丁子香的手,哈哈大笑着说:“丁处,久仰久仰,一直想来拜访您一下,都因为瞎忙,没得空,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给老弟一个赔罪的机会。”吃饭的地方是丁子香定的,看着门脸不大,但是装修很雅致,他们选了一个僻静的包房。这个饭局,石决明特意让吴茱萸参加,丁子香一看吴茱萸,眼睛立刻亮了一下,石决明让她坐在丁子香的左首,自己坐在右首,然后是高良姜和毛冬青。服务员把菜谱送上来,石决明让丁子香点菜,丁子香也不客气,没看菜单,说出几样菜品,都不是最贵的,但菜样精致,很有滋味,一看就是熟客。轮到酒水,他说让石总点,石决明征求他的意见后,点了一瓶五百多块钱的白酒。酒过三巡之后,吴茱萸开始敬酒,丁处长越来越放松,两人互动频频,笑逐颜开。席间毛冬青按着事先商量好的提了一下肿瘤医院进药的事,看丁子香不搭茬,石决明说道:“今天咱们就是喝酒,不谈工作。”
一顿饭下来,石决明给丁处长准备了一份礼物,大家都很开心,熟识了不少,不久就有了第二次饭局。这次石决明没让吴茱萸参加。丁处长没看到吴茱萸,多少有点失望。大家装作没看到,照常喝酒闲聊,气氛也很不错,一直喝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宾主都有了些醉意。石决明叫了辆车,把大家拉到了市里最大的夜总会,要了一个豪华包间,喊妈咪叫来小姐,任大家挑选。面对着站成一排穿着清凉的莺莺燕燕,丁处长本来有些朦胧的醉眼一下子亮了,点了里面最漂亮的一个,石决明他们也都随手点了一个。丁处长兴致上来了,搂着美女又唱又跳,上下其手,挑逗得那个小姐娇喘吁吁,紧贴在了他的身上。石决明看差不多了,和那个小姐说:“领导有点喝多了,你扶他去后面休息一下吧。”丁处长去后面“休息”的时候,他们让身边的小姐离开了,彼此相视一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本来以为事情终于水到渠成,谁知当下次见面提起进药品的事,丁子香还是王顾左右而言他,这可让石决明他们有点摸不着头脑,还差什么呢?私下里商量来商量去,高良姜想起来,一次在饭局上丁处长说了一句话:“我这个人,是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还反复强调了好几遍。石决明说:“有这事吗?我没印象了。”毛冬青印证了高良姜的话,说他也听到了。
“他什么意思?难道让我们给他找个处儿吗?”两个人想了一会儿,都点了点头。石决明火了:
“妈的,太贪了吧!咱上哪儿给他找处儿去?人家好女孩儿谁跟他呀!”
“是啊”,高良姜附和道:“再说,咱们上哪儿知道找来的女孩儿是不是处女呢?”
“听说网上现在有种膜,女孩儿用上到时候跟处女一样。”
“哎,这招不错!”毛冬青的话让石决明大为兴奋,可是过来一会儿,又摇摇头:“不行,不行,这姓丁的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他判断一个女的是不是处女不会只凭那张膜,那点血。如果让他发现了我们在糊弄他,那就弄巧成拙了。”
三个大男人商量了半天,也没个头绪,没办法,石决明只好开了个扩大会议,希望众人捧场火焰高,能解决这个难题。
大家被他的目光看得蛮不自在,特别是吴茱萸手下的那两个女孩子,以为公司要让她们去献身,老大不乐意,开始面露韫色。
石决明一看她俩的表情,就知道误会了自己,忙解释说:“大家别误会,我不是说要我们公司的人去怎么样,而是看能不能帮忙提供一下人选,或者其他的解决方法。”
听了他的话,两个女孩子松了一口气,可是还是没人搭话。大家心里都清楚,别说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是有也不能干这拉皮条的事,缺德啊。
看到大家都不吱声,石决明急了,虽然屋里开着空调,他的汗水还流了一脸。
看着石决明的狼狈相,吴茱萸觉得有点心疼,暗暗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你别管了,我来想办法吧。”
一周之后,丁处长又被约了出来。这次吃饭,没点白酒,只点了一瓶红酒。大约吃到九点多钟,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石决明的手机响了,石决明问:“怎么样了?”电话那头的吴茱萸说:“都安排好了。”这时丁处长站起来,说:“不早了,石总还有事,我们散了吧。”大家也没过多地挽留。走出饭店后,丁处长伸手要拦出租车,石决明一把拉住他:“别,别,还有节目呢。”丁处长推辞说:“还有节目?这不好吧,你那么忙!”石决明说:“丁处这是哪里话,什么事有陪丁处重要!”他们俩拉扯的时候,高良姜已经拦好了一辆出租车,大家把丁处长推上了车,石决明说:“高良姜你坐前边,毛经理你先回去吧,有事我找你。”十分钟后,车停在了本市唯一一家五星级宾馆前。吴茱萸在宾馆前等着他们,看了胖子悄声说:在403。一行人径自进入大厅,指着那位丁处长对服务员说:“这位老板有些喝多了,领他到我定的房间去醒醒酒。”丁处长心领神会地说:“那我先去歇一会,回头清醒点了再接着玩吧。”
看着他们上楼,石决明问:“怎么样,没问题吧?”吴茱萸说:“没事,放心吧。”
就在他俩说话的时候,在暗处的高良姜透过大厅玻璃,看到马路对面停着一辆出租车,里面有个人通过落下的车窗玻璃往这边望,看样子像是毛冬青。他有点纳闷,可是还没等他看清楚,窗户升了起来,车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