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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小山:天上飘过的发光体不一定是孔明灯,也可能是无家可归的外星难民。在一次留白的人类入侵后,有超强生殖能力的水母状的外星人来到地球。这些星际难民组成货真价实的“超生游击队”,为人类的生活增添了一抹诡谲却又略有点儿小温馨的魔幻现实色彩。
超生游击队
表演:双翅目
未来局签约作者,代表作《基因源》《公鸡王子》,喜爱理论与幻想的结合物,希望从现实元素中发掘更多创意点。
入夜时分,下城区街道角落,十厘米长,形如水螅的两只灯笼幼虫,从管道飘出。它们通体透明,像细长竹杆,分为四节,关节处幽幽辉光。一只红,一只蓝。“竹杆”两端为口,一端有细细触手;另一端可以发声。
蓝幼虫游到路口,伸出触手,感受冬日冷飕飕的空气,发出人耳难以辨识的低频音:“哒、哒、哒……”
红幼虫贴着管道,用高频音:“叮、叮、叮……”
管道一阵骚动,无数幼虫飘出,快乐地上下游动。有的只一厘米长,触手没长全;有的接近十厘米,躯体分三节。幼虫集成不同群落,形成五光十色圣诞树。
蓝幼虫便依附墙壁,触手向外,迅速分裂,产生许多横沟,形成十几个盘子似得蝶状幼体。其中最大的率先脱落,小幼体紧随其后。五分钟后,大幼体成熟为直径四十厘米的灯笼水母。
它全身透明,中心好似点了一盏剔透的蓝灯,在空气中游动、呼吸,告诉人类,它不是真正的水母。
但它长得太像人类熟知的灯笼水母。事到如今,它也开始称自己“灯笼水母”。
刚出生的小水母附在它的伞状体上,“吱、吱、吱”鸣叫。
“快点,要不妈妈生气了。”蓝灯笼温柔地命令。
幼虫群落散开,纷纷攀上墙壁,开始分裂。一时间,街道遍布小灯柱构成的涂鸦。每个灯柱端口都生出十几个灯笼幼体。第一次变成灯笼的小幼体直径到五厘米便不再成长;另一些则根据自己的变态次数,成熟为体格不一的灯笼。
狭小空间内迅速飘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水母。它们撞来撞去,互相嬉戏。
直径约30厘米的紫灯笼飘向蓝灯笼:“为什么不留在欧洲。”
蓝灯笼用触手波动新宝宝:“十二月底圣诞,一月底春节。我和你妈没什么礼物给你们,周游世界,多过人类节日,还是可以的。”
“每变态一次,数量就翻几番,再这样下去,杆状幼虫也藏不住——”
“哇!”不知何时,街道口站了拿糖葫芦的人类小孩。
灯笼水母一瞬间都不动了。
“孔明灯!”小孩说。
蓝灯笼开始缓慢地,优雅地,飘向小孩。它悄然挤压体内胶质层包裹的气体,发出曲调绵长的歌声,还押了人类的韵脚。
蓝灯笼飘出街道口,飘到小孩儿面前。小孩儿被歌声与灯笼迷住。他伸手想摸它,它退了回去。
“别摸!”小孩儿的母亲快步赶来,把孩子拉倒身前,才发现街道里挤满了灯笼水母。
蓝灯笼底气不足了,歌声逐渐变小,往后退。
“活着的孔明灯?”
人类母亲没听过灯笼水母的歌声,大约也没见过挤满街道的灯笼水母,一脸惊讶:“不、不是孔明灯,是灯笼水母。”
“水母应该在水里。”
“不、不是水母,是外星人,但长得像灯笼水母,繁衍方式也特别像。”她抱起孩子。
“繁衍?”
“爸爸妈妈生宝宝的方式。”
“不一样?”
“它们有两种方式,一种和我们一样,一种嘛,就像你用一根软管,沾点肥皂水,吹出很多很多泡泡。那泡泡,就是灯笼水母,那软管,就是灯笼幼虫。一只灯笼幼虫可以变出很多灯笼水母,人类能接收的外星人又有限,它们就只能挤在街道里,变成外星难民了。它们有自己的家园,不应该到地球来……”
人类母亲抱着不舍离开的孩子走远。
蓝灯笼长舒一口气。刚诞生的小灯笼不明就里。紫灯笼便用触手揽住它们,一起进入集体意识的摇篮,分享一些难得的智慧。
红幼虫冲向蓝灯笼,狠狠地戳了戳蓝灯笼的透明伞,戳得三分之一伞面都变成乳白色。尔后,红幼虫吸附墙壁,横裂出五十多个水母小幼体,其中一只成长为比蓝灯笼稍大的红灯笼水母。
红灯笼声音尖锐:“不能小心点!”
蓝灯笼凑近:“小点儿声。被抓去管控委,就完了。”
“抓就抓,豁出去了。整天东躲西藏,你看看我们的孩子,”红灯笼转动身躯,晃动触手,“万分之一记得贝塔星,千分之一记得半人马座,新出生的只懂躲在管道里。一路上丢掉的孩子,不计其数,也不知它们是活着,还是死了。”
“被抓去连躲躲藏藏的日子都没了。”蓝灯笼忧郁地拱一拱红灯笼,“它们一定活着呢。咱们的幼虫随彗星穿越银河,什么都能适应。”
红灯笼情绪缓和了些:“你说,自从跟你一起,离开母星,日子就没有一天平稳。”
“可我们进步了。这对孩子只有好处。”蓝灯笼快乐起来,“我们学会了各种语言,见识了人类文明,丰富了集体意识。人类可是已知智慧生物中最早进入现代性的啊,他们自由、民主、包容。”
“拉倒吧,我不喜欢地球上生的小幼仔!照以前,我拉个爪,就能和它们交流。现在,它们先叫你‘爸’,才叫我‘妈’,集体意识都得爪把爪教。”
“怎么可以这么说孩子!没有人类语言,我们根本不懂得思考——”
紫灯笼突然弹起,高速游到街道口。
“管控委!”它说。
红灯笼听了一惊,身体迅速如陀螺般旋转。
“快学妈妈!”它说。
年长的灯笼水母已高速旋转,比它更快,并狠狠将自己甩到墙壁上。五彩斑斓的、半透明的、伞状躯体顿时碎成一团团的细胞组织。无用细胞立刻脱落,其余细胞恢复为干细胞,构成一团透明原生质,纷纷爬向管道口,接近管道时,原生质重新变成了形如水螅的杆状灯笼幼虫。
红灯笼狠狠撞向墙壁。它的碎片还未落地,就变成红色幼虫。
最小的灯笼最胆怯,力气不够大,不足以将自己撞碎。蓝灯笼和紫灯笼便用触手裹住它们,将它们甩向墙壁,摔出独立的干细胞。
撞壁前一刻,紫灯笼愤愤说:“爸,你还向着人类,肯定是那对母女告了状。”
“别瞎说。是我刚才唱的歌。地球人发现我们时候我唱的歌。有记录。”蓝灯笼将自己撞成蓝色碎片。
所有小幼虫安全退入管道,紫幼虫和蓝幼虫才一起“刺溜”一声,藏了起来。
外面传来巡视车熄火儿的声音。
“这些是?”年轻人问。
“墙上沾着的,灯笼幼虫变态成灯笼水母时留下的杆状骨架,”老巡警转到巷子深处,又转回管道附近,“其他组织,成年水母退化成杆状幼虫放弃的体细胞……”
“——幼虫变水母,数量至少翻十倍;水母退化幼虫,再翻十倍。哪是管控委说的超生游击队,简直是超生集团军!”
“灯笼水母集体意识深厚。拥有集体意识的集团军。不能采取水来土屯的方式了。”
蓝、紫幼虫本已采取断后措施,听到这句,又忍不住蹑手蹑脚,爬向管道口。
“外星难民越来越多,还能怎么办。”
“最开始就不该糟蹋了它们的母星!”老巡警提高音量:“就拿灯笼水母说,它们和人类智慧相当,只是文明等级低。开发者还真把它们当水母了。大搞采矿。原本灯笼水母的正常繁衍方式,像人类一夫一妻,最多三胎。但环境恶劣,它们会应激反应,采取退化为幼虫再分裂生长的方式。灯笼幼虫几乎能适应星际旅行的所有恶劣情况。是人类让它们到处繁衍。”
“事已至此,总不能再造一个母星。况且它们性格软弱,崇拜人类,赖在这儿不走。”
蓝、紫色幼虫在管道口附近停住。因为老巡警靴子“哒、哒、哒”磕着地面。
熟悉的三连音。
“年轻人的想法呀。”老巡警叹气,“刚才监控中心说,聚集大批灯笼水母,为什么?”
“检测到鸣叫。”
“灯笼水母只在快乐时候,发出歌曲的一样的声音。它们母星被开发,就少有相关数据了。这对人类而言,不是好事……”
一老一少登上巡视车,声音逐渐远去。
蓝幼虫飘出管道,飘到灯火通明的大路中间,一个人类都没有。
今天是除夕,人都回家过节了。
紫幼虫尾随。
它们同时吸附地面,横裂成为灯笼水母。
“他怎么知道我们的安全信号。”
“我说过,还是有聪明的好人类的。”
它们身后,成百上千的幼虫爬出管道,变为成千上万灯笼水母,纷纷飘上街头。
红灯笼飘到它们中间:“管控委的老巡警都知道母星好,就你嫌,还用人类语言给孩子起名,连名字都起不好。”
“怎么不好了?”
“那个群落,曲率航行时横裂的吧,非叫什么虫洞,还虫洞一号,虫洞二号。”
“第一次过虫洞嘛,有意义。”
“还有那个,流窜到木卫二时横裂的,叫‘欧罗巴’,到了欧洲,我都不好意思开口叫孩子。”
“欧罗巴是女神,多美。”
“女神?那到了金星,你不叫维纳斯了,非要以金星城邦命名,叫了‘科林斯’。科林斯是淫荡之都啊。要不是科林斯四号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紫灯笼泄气地缩成一根灯柱。
“——但是,你知道人家管我们叫什么吗?流动大军!为什么星际鲸鱼是迁徙,我们就是流动呢!”
“妈,你说对了。”紫水母膨胀成灯笼,“不管爸怎么崇拜人类,我们只是难民、是盲流、是群氓、是乌合之众!”
“闭嘴!”蓝灯笼顿时膨胀成圆滚滚的球体,“别忘了,当初管控委称我们游击队,是你查了人类书籍,告诉我游击才是持久战的根本。你有本事不要看人类的书!”
“可人类——”
“只要我们努力深入人类社会,总有一天,能向人类证明,我们不是水母,我们是真正的,能和他们平起平坐的智慧体!”
蓝灯笼的声音很大,引起了通体共振。它的孩子们跟着微微颤动,成千上万,发出浑厚的低频重音。
蓝灯笼收起身体,一阵寂静。
红灯笼碰撞它。
两只巨大的灯笼水母飘到路边。
华灯之下,晶莹剔透,也不知是人类的霓虹,还是灯笼水母的光辉。
它们没再用人类语言,只各伸出一缕触手,轻轻碰触,交换存储于个体的,集体意识。
——要不是刚才,我差点忘了我们原始的歌声。
——是呀,能让每一个灯笼都共振,每一个个体都心灵交汇。
——记得在母星上吗,那时,只有我们俩。我们约好,只要三个孩子,红、绿、蓝。三种原初的色光。等它们长大,我们重回二人世界。
——记得,那个时候,你还是粉红色的呢。
——我们回去吧。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紫灯笼靠近它的父母,没有伸出触手,而努力地将伞形躯体一收一合。
群体共振又开始了,并不猛烈,但平和且持久,一波波扩散。蓝灯笼与红灯笼随之共振。街道上的、路面上的灯笼水母,也都开始共振。
——我研究过人类对我们的研究。当我们歌唱,当我们数量变大,理论上,共振会更加持久。要知道,在母星上,我们数量很少。
——我记得,你还是浅蓝色的时候,就会唱最久远的曲调。
蓝灯笼有些犹豫。
但它脱离了集体意识,轻轻说:“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它悄然飘上夜空,发出古老声响,寻找宇宙生物共有的韵律,转动通体透明的身躯,将整个灯笼,都映成了亮蓝色。
灯笼水母的群体共振,比任何一次都强烈。
涟漪般扩散的低频重音作基底,清脆的调子,飘上夜空。
红灯笼紧随蓝灯笼,然后是紫灯笼。大大小小的灯笼水母群落,一串一串,飞往夜空。
蓝灯笼升到城市上方。它感受到了城市每个角落的气流。
不,它感受到了其他存活于城市的灯笼水母。
它们都感受到了它的共振。
于是,就在农历的腊月三十日,地球上的灯笼水母纷纷升上夜空,共同歌唱古老的曲调,押着宇宙节律的韵脚,群落之间不断连接,布满苍穹,明灯一样,照亮了看不见星星的黑夜,再也没有落回地面。
人类为那一天的美折服。
不过后来,人类没能找到让灯笼水母停止共振的方法。水母便永远地飘在了天空之中。
所幸,它们也不再变回幼虫,无限繁衍。
人类文明各处的灯笼水母,纷纷来到地球,加入歌唱。
最终,外来生物管控委的老巡警,提出了合理的应对逻辑。
他说,水母触须下面,不是有着共生的双鳍鲳吗。
——我们就是灯笼水母身子下游弋的那种,小牧鱼。
注:文中描绘的生殖方式参考了现实中的灯笼水母,但不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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