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文
光阴荏苒，倏忽之间这已是我度过的第27个中秋节，十一长假到姥姥家看望老人家，推开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颗生机勃勃的石榴树，尤其是中秋时节，更是硕果累累，又红又大的石榴令人垂涎。算算它已经有12岁了，足足生长了一个轮回，生长在我的整个青少年时期。
那时是04年，在隔壁的镇子上读初中二年级，学校大门口对过的小卖部有公用电话，可以给姥姥家里打座机，最开心的是到校每二周可以和附近村的小伙伴骑着自行车一块回家，回的家是姥姥家。好像小时候比较习惯住在姥姥家，那时感觉姥姥没那么老，只是比较和蔼。有时候会天真地想，姥姥是世界上最好的姥姥，也会想姥姥年轻时的样子。
有一个周末，跟着姥姥、妈妈去隔壁村子里赶集，在我的强烈央求下，2元买回一棵号称天下第一甜的怀远石榴树苗，姥姥帮我中到了家里的影壁前。当时妈的想法是，我又破费了2元玩游戏。当时我的想法是，终于，我拥有了一棵石榴树，可以慢慢等着它长大，会开花，会结果。让我没想到的是，后来它竟然成了一种念想，种在了我的内心深处。无论走到哪里，独在异乡时，总是可以因为姥姥想到石榴树或者因为石榴树想念起姥姥。
06年暮夏，到离家将近一百公里的县城读高中前的暑假，在姥姥家住着，晚饭后和姥姥、姥爷、妹妹在院子里纳凉，姥姥、姥爷坐着小板凳，扇着蒲扇，上个夏天未吹完的风和这个秋天初来乍到的风揉和在一起，不冷不热，不紧不慢，不追不赶。
看着影壁前已经种了两年的石榴树，我有些着急地问姥姥，都两年了它怎么还是这么小，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长石榴呢？姥姥扇着扇子语重心长地说，它虚岁都三岁了，5月份也开了几朵花，后来落了，明年可能就会结石榴了。说完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玩具两年之后并没有夭折，但那和蔼的笑容是从岁月里复制过来的。
因为我的石榴树，我记得开始时，影壁前种着鸡冠花装点门面，影壁上是村北头姥爷的书友惊天爷爷用大云写的《沁园春-雪》。每每看到那首词，“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句子，就会在脑海里浮想联翩，真的很想到外面看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
08年高中时，中秋节放假坐两个小时大巴车到姥姥家，打开因为涂了新漆而焕然一新的铁门，看到我的石榴树已经长到足有3米高，最高的枝丫已经超过了影壁的制高点，透过稀疏的枝丫还可以看清影壁上有些字迹已经脱皮的《沁园春-雪》。姥姥说我来的是时候，吃到了院子里新下的酸枣、柿子、石榴。石榴个头一般，是甜的，就是我的石榴树上面结的。那时，大舅在北京忙回不来，小舅在陕西再次学业深造回不来，妹妹在县城读初中放假回了姥姥家。高中时期那几年的中秋节大概都是这样子，只不过姥姥脸上和蔼的纹路又深了一些，也更节俭了一些。
11年开始在西安读大学，回家坐火车要12个多小时。15年在杭州打工坐火车回家需要20多个小时。这5年中秋节的时候都没有再去过姥姥家，只能在手机里听听老人的叮嘱，不要和别人打架，好好学习，别占别人便宜，吃点小亏是福气。后来工作了就是把好好学习的主题变为好好工作，多攒钱。这几年每次回姥姥家会看到，石榴树干枯的枝丫越来越粗壮，越来越多，但形状中规中矩。感觉铁门已经禁不起长时间的风吹日晒，越来越锈，甚至可以从电化学腐蚀出来的小缺口看到院子里的样子。姥姥和蔼的纹路又多了几条，也更消瘦了。
16年底开始在天津工作，回家需要4个多小时，半月就去姥姥家一趟。可以看到我的石榴树完整的生长过程。它在阳春发芽，大概五月开花，且越开越多，到十月就硕果累累了，繁茂的枝叶已经全部将《沁园春-雪》遮盖，正如古诗云“榴花初染火般红，果实涂丹映碧空”。这个中秋节，大舅从挪威回来老家，小舅从西安回来老家，我妹从北京回来姥姥家，我从天津回去姥姥家。姥姥一如往年地为我们准备饭菜，偶然间发现姥姥真的老了，腰都有些驼了。
饭前大家剥着姥姥拿到桌上的石榴，都夸自家的石榴结的真是又大，又甜还丰收。我对姥爷笑说，看来我这2元的价值也是很高的，现在影壁上的《沁园春-雪》已经不见踪影，便问姥爷，现在闲了还有没有和满头华发写毛笔字的惊天爷爷喝茶写字的习惯，姥爷神情突然一怔，长吁一口气说，惊天前年已经病逝了。我打住此话题，想想，去年姥爷做了心脏支架手术身体才慢慢又恢复起来，岁月就是岁月，也希望岁月安好。
现在，姥姥家的黑铁门已经再也恢复不到以往新漆的样子，即便再刷一遍油漆。影壁上《沁园春-雪》的苍劲笔迹也被岁月里的日晒雨淋湮没殆尽，当时书写的人也再不能去恢复它往日的风采。影壁前也没有适合种植鸡冠花的空地。回想起来的岁月，总是感觉沧桑了一些。
朱自清先生在《匆匆》中写到，“我掩着面叹息，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朱自清先生感慨时光在生活的琐事中溜走，多少有些无奈，无奈生老病死的天道轮回。但时光的力量也是伟大的，它可以让树苗成为一颗顶天立地的大树，可以让懵懂少年变成成熟的下一代，它甚至可以抽象地转换成一种物化的东西，在姥姥家的石榴树就是时光的产物，物化的时光好像具有魔力一般，牢牢地与思念捆绑在一起，给人以微妙的启迪。
17年，我14岁栽的石榴树已经12岁，它在万物复苏的阳春三月开始萌芽，五月时分孕育的花蕾开始陆续绽放，十月时候开始成熟也开始落叶归根。
18年，在姥姥家把石榴树压两条，虚岁一年后移栽到自己的老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