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甘特莱斯简史(2)
诺顿王之旅
筇赉的历史需要被放一放了。在波克罗德引发那场灾难之前,我们没必要再提及这个国家。
诺顿王对那些来自智者之国的逃亡士兵来说和部落无异。你知道,就是在我屋子外面大喊大叫的在身上挂满颜料割掉生殖器的那些人。我不能否认这是一种退化,但他们比我们活得要快活些。我不禁在想,如果我抛弃了所有关于人类的对家庭和事业的烂俗的责任,我是不是也会快活。如果生命没有快乐就毫无意义,就这点来说,我们比筇赉的任何一个人都活得更精彩。
诺顿王被这群沙漠里来的难民吓到了。他们到处打听这些人的底细,却不敢接近这些打扮怪异的士兵分毫。他们身上挂着长长的金属链子,黑色的反光盔甲,手里拿着发光的有把手的黄色长盒子。
出于某种无人知晓的起源故事,诺顿王的语言和杰罗姆格勒的语言相差无几。最开始的一两个月,诺顿王境内的人抱着怀疑和恐惧接纳了这些人。
当然我们不能不提及他在诺顿王的领土上做了什么。
有一天上午,阳光明媚,晒得沼泽里的浑水干巴巴的,呈现固液共存状态,一位农民从小草屋里走出来,戴着鹿皮帽子,卷起袖管,把鞋子扔到干枯的草地上,自个儿慢慢走进密密的芦苇丛里,走到正中央偏外一点的地方,他捡起起插在泥地里的三角形的鱼叉,捏住上端三分之一的距离,狠狠地朝泥地里叉了一叉。接着他喘了口气,转了一下把柄,确认没有收获之后,提起叉子,又向另一个方向插去。这个季节很适合捕捉淡水鱼,诺顿王的居民很擅长做鱼干,他们的眼睛天生比其他民族尖锐,在最灾荒的季节里,他们要踩在沼泽地里,发疯地用眼睛盯着那些四处乱窜的小鱼,尽管那小鱼的肉可能还不能塞满我的指甲盖,但毕竟是肉。
在反复尝试了几次之后,渔民终于抓到了一只大的。叉子四下抖动,那只大鱼在沼泽里飞快地游走。农民待着鱼筋疲力尽,一把抽上来。但叉中的不是一条鱼。是一个人头。
农民吓得脸色惨白,他意识到这个人是沼泽对面的那些外来者。人头上沾着的污泥,嘴巴边的胡子变得乌黑。人头上的任何一个器官都在嘲笑和威胁,诺顿王的领土即将毁于一旦。这将是国际争端,杰罗姆格勒和诺顿王的战争。
农民跪在地上,把另一截没有头的尸体刨了出来。尸体还热乎着,光着身子。可以肯定就是谋杀。
虽然诺顿王十分敬仰法律,但他有意刁难这部分外来者。他知道如果光凭武力解决这个争端,要不了多久波克罗德就会把他们打成筛子。
真是搞笑。我曾经目睹过这种武器的威力,完全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它打出的子弹可以削掉一头熊的脑袋,但绝对不能穿破一个正常人的心脏。在去年,因内脏内出血而死的人数第一次超过了疾病死亡。到一定的文明阶段,类似的情况无法避免。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说的。
“波克洛德!那是你的名字吗?”
波克洛德被描述为一位光着头,额头上全是皱纹,眼睛放着睿智和疯狂的光辉的杰罗姆格勒士兵。他很丑,但他从不在意外貌,他不在意割掉自己的脸皮。
大沼泽南面的士兵聚居地遗址还沉在大海里,我曾经到过沼泽岛海岸,那里零零星星点缀着海地人文化的缩影。海地人从更偏远的东方来,瞳孔极大,善于划水,他们不喜欢货币系统,喜好交朋友。
“那些遗址长什么样?”
“很,好看。我们,见过,没有。”
“能不能,多做一点描述?”
“我们,不。我们,找不到,这个的,词语。”
“尽你所能吧?”
“我,不,知道。”
“啊……我,期望,你,说,房子,海底的。”
“我,说了,以前。”
和海地人谈话很煎熬。我大致描述出了海滨小屋的样子。
就外形来看,我们可以从这座城堡里瞥见杰罗姆所信奉的文化的缩影。这是一座可以移动的小型堡垒,配备8级抬头设备,脚下的涡轮使用不知名的科学动力,它们利用仿生蜘蛛设备向前移动。这听起来像某部小说里的机器怪物一样。但我们不是用神秘学来做动力,而是用科学。当然你可能会想还有没有用哲学作动力的机器。可能有,毕竟我们都还年轻。
“有什么?这个,东西,里面?”
“人骨头,书,虫子,蚂蚁,水,水痕,水渍。”
“书,你们,拿到?”
“给你。”
这趟到沼泽群岛的旅途持续了三个月。我拿到的那本书叫做《第二原本》。根据联想你可以得出,既然第一原本来自杰罗姆,第三原本来自于第三帝国,第二原本应该是波克罗德写的。那么就是说还有一大段历史空白,有些共和国不太擅长写史书。你可以这么推测。但,《第三原本》不止一本。或者说,名义上。
《第二原本》的内容比任何一个版本还要复杂难懂。这当然和波克罗德怪异的行事风格有关。
现在扯得太远了。
“波克罗德!那是你的名字吗?我从没听说过用闭舌音起名字头的。嘿,那些脚是什么玩意儿?我看见你们载着这一大堆的垃圾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来了,说实在的,我是这里的头儿。”
这些堡垒里没什么响动。接着,其中的一幢喷出了一块小小的像皮球一样的棕色的东西。
诺顿王叫手下穿着简陋的精锐士兵退下,下了矮种马,小心翼翼地朝那块棕色的东西走去。接着,他看见了白色的小块小块像蘑菇一样的点;然后是白里带黑的——
那是一只人脑。诺顿王发现这个事实比我发现的时候晚多了。这只头颅是来自某位无辜的村民的。
“这是什么意思?波克罗德?这是宣战吗?”
没有回答。诺顿王只听到机械在空中飘飞,搅碎所有人的脑浆的声音。我无法描述,这又不是什么音频资料。
诺顿王拿起那只人头,窥见他嘴巴里有一张纸条。
“什么东西既是死的又是活的?”上面写到。
这道题更像脑筋急转弯类似的玩笑,而不是一个哲学命题。
“死掉的脑袋。”诺顿王知道他想要一个贴近身边的物象。
波克罗德从门口走出来的时候,诺顿王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只身穿盔甲的棕熊。完美的繁殖系统造就了波克罗德强壮且具有威慑力的肉体,覆盖在外面的基层黑色装甲沾染上了一点红色的血渍。
“我们不想动粗。”
“我也是。但我们扯平了,不是吗?”他指了指人头。
“我是想让你加入我们这个社群,这样你和你的族人就不用住在这个潮湿阴暗的角落了。”
“好吧。我同意。”
“但,我们说好,这里没有治外法权,如果你在我们的国家里犯了罪,得按我们的规矩来办。你不能擅自杀掉一个人。”
“足够公平了。”
波克罗德权衡了筇赉和杰罗姆两个地域的文化。他发觉在面对无法抵挡的灾难和自我毁灭面前,一切阻挡这个过程的行动都是徒劳。于是他在《第二原本》中写道:如果我本人在有限的一生中不是阻挠人类毁灭自我,而是加快这个进程,那么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呢?
他开展了一个恐怖的社会实验。这也是他答应进驻诺顿王的唯一一个原因。他坚信别人的苦难就是解放的源泉。
我不好对这个理论发表看法。但如果你天生知道你自己要死,你就不会傻乎乎地加快你的生命流逝速度吧?但有人也许会。有很多人铤而走险做过傻事,他们凌晨一两点在沙发上抽大麻,假装一点事都没有。现代人已经在履行这个理论了。或许说这个理论一直存在,我们叫做“享乐主义”。
波克罗德住在诺顿王境内最大的城市——诺顿里,那里的茅屋和砖瓦房勉强可以把这个部落视为一个小镇子。当那些移动堡垒爬过沼泽地穿行而来的时候,街道上的居民四散逃逸。
“安静,市民们!”波克罗德像一位钢铁骑士一样走出了堡垒。
“我们是你们的守护神。现在,向我跪下。”
四散的恐慌气息渐渐消失,人们聚集起来,站在街道边缘,接着把食指交叉放在胸前,单膝跪地,默不作声。
“你在干什么?”同行的诺顿王回过头来问道。他很不喜欢波克罗德的行为举止。“国家已经有自己的崇拜对象了。”
“你的子民不值一提,陛下。就像我们本身一样。看着吧,诺顿这个地方马上要变成汪洋大海了。无知之海。”波克罗德说。
“我把你们放进来的,兄弟。”
“再说,神秘学是一种力量。它可以帮你建造权利的象征,不是嘛?”
这句话说得真他妈好。你知道吗?直到现在,世界各地还散落着诺顿之王正义之门的碎片。它们成了秃鹫和蜥蜴的新家。当时正义之门是世界上最大的纪念碑。但凡信仰和科学都有一死。所以它死了。
《第二原本》中有一句话是这样的:“如果人可以创造出奇迹来,那我会说,那只不过是一堆堆的元素堆砌起来的拙劣自然仿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