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李姐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那年刚从呆了六年的单位回到了内蒙古,一时无事可做,便四处寻找可以干的事情。看到一个招聘的信息,我觉得还匹配,所以一个电话打过去,对面接电话的就是李姐。
那天我拎一个拉杆箱,我想去远方总是要多带点衣物的,再说那里是个贫瘠的地方,我是这样想,虽然我从来没有去过,但在我们内蒙古大家都知道那里除了黄沙戈壁似乎没有别的什么可以代表的,这就是中国内蒙古的最西部——苍天般的阿拉善。
虽然是初春,但那天天气晴好,太阳有点灼热。安顿好后,车加了油,出发了。一路上李姐一直打接着各种电话,我有点担忧这样开着车会有安全隐患,但又不好直接开口说什么,只不着边际的聊着,尽量让开车的注意力可以回到方向盘上。李姐仿佛注意到我有点拘谨的情态,笑着说:“小张,怕了?”一种既不是我老家的语音,又不是普通话的地道本地方言听起来有种草冒新芽的清香味儿。
“呵呵,李姐要不我来开吧!”
“没事,大姐也是多年驾龄的老司机,等过了临河还真得你开,我还要带一个车到磴口,到时候你开一个……!”
打开了话匣子,一路聊着。
“可羡慕你们这上过学的,见识不一样,认识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上学还是会改变人的不少内在的东西。”令我深刻和诧异的是李姐会讲内在,我的理解范畴里,没几个做工程的人会在意“内在”这种抽象的事物,有种修行的意味。
第一眼看到李姐,给我的感觉是精明干练的女汉子,而此时会让你觉得眼前一亮。用当下流行的网络语言说,直接上升一个内涵格调,李姐的境界也是没谁了。但李姐说,学历不高,从前还是下地干活的典型农村妇女;而眼前这位打扮入时,语言犀利、有逻辑而思维力敏捷,不停联系着大小事务忙碌的能耐人——这让我丝毫和村姑联系不起来。我的想象中,村姑是像我小时候老家的农村有见过的戴着头巾,脸色黝黑而粗糙,热情而单纯的性格,渴望而纯净的眼神,有外人问话时候还会好奇而略带羞涩笑的“村姑”形象,反差太大,是什么会让一个人有如此巨大的蜕变呢?
李姐说她以前干过保险,参加过各种培训,现在还有经营的保险业务团队,也没曾想现在这个(工程)作为谋生手段,结果还风生水起。这让我想起来,多年前认识的另一位李姓大姐,山东济南人,她跟我讲:绝对的农村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到二十岁就相亲嫁人了,跟大多数家庭一样的轨迹——相夫教子,老实巴交的种地,根本不想别的,也不知道世界有多么精彩。直到后来遭男人嫌弃,整天挑三拣四,觉得她“土”。没办法了,看到别人干“安利”,也跟着人家学着做安利。凭着那股子实在劲,慢慢积累下了客户,把安利做成了事业。经济优越了,视野开阔了,农村的“丑小鸭”在不懈努力之下,成长为一只飞出小村庄的金凤凰。
山东大姐说:我是那种比较笨的类型,做安利有人从排斥到接受,我那时候都不懂,就是站在自己角度设身处地替客户着想他们的需求,通过自己的亲身体验,想方设法把货卖出去。关于安利我有了解的是,前些年我有次去拜访一位小时候村里一起玩的伙伴,他也是做安利产品。我和同村的另外一个还在大学上研究生的女同学,硬被拉去听他们据说好贵门票的大会盛宴,说是凑人数,也是抹不下那个面子当是帮忙。我觉得他吹嘘的大,内心充满对其华而不实的鄙夷,但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面子的事,感觉有点夸张的激情和战斗力。我和女生两个人还心照不宣的背地里嘲讽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最有意思的是,那天的前一天,我一个也是在做安利的中学同学知道我在这座城市,电话里邀我去听这个讲演会,我编了一个托词。巧的是第二天被遇到,同学冷嘲热讽,
“我邀你,你不来,你朋友招呼你居然来?!”那时的尴尬无法形容,感觉自己成了被贩卖的“人质”, 循循善诱,发展下线,相互间争夺资源,还有被道德绑架的强烈不适。那是一种要上山入伙,见山大王的别扭的隆重气氛。之后,再听到“安利”我有种条件反射般的厌恶,这种内伤好久才恢复元气。但我客观地看待:我想有它特别积极的一面,直销真是培养了很多人;这比大学培养的“学历”,更有竞争力,效率更高,门槛低但实用性强,这种技能的社会适应力更是没的说,走了一条不是捷径的捷径。成为了许多人的福音,成就了许多人,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比如山东大姐,倘若不做安利,她说“我可能一辈子都在农村,故步自封;生活一定不富裕,因为那个收入一眼看得到,做了安利之后视野开阔了,感觉自己什么都能做,有了无限的可能性,知道自己活着的价值和活着的意义!……”
过了巴彦淖尔临河,吃过了午饭,我们每人开一辆车奔往磴口。
出磴口,越过几道引黄河灌溉渠,便进入茫茫的乌兰布和沙漠。一条穿沙公路孤独的蜿蜒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之间。车外风大,还不时有沙粒拍打在车窗上,在这样的路上行驶,车是孤独的,人也是孤独的,你会想可以放肆的开不用担心会车,然而转念一想又有种后怕,祈祷:车不可以抛锚,要稳驾,穿越满是流动沙丘的海洋,这浩瀚里人就是这一粒沙,一不小心淹没在沙海里可能再无从寻觅。吉兰泰加了油,过苏海图,走巴彦诺日公,我们从乌兰布和沙漠进入腾格里沙漠戈壁,傍晚时分到达终点阿拉腾敖包镇。
我一直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内蒙人,见惯了地广人稀,草滩戈壁,但在阿拉善我还是被震撼。出了小镇二十公里之外手机没有信号,你绝对可以不被打扰,而那种广袤那种天然的风景,是无数繁华所替代不了的美。晨曦里依然寒气逼人,天蓝的让人忘了忧郁,远远的驼群无忧无虑。
李姐是闲不住的人,“关心粮食,关心蔬菜”。 我想这样的女性是成功的,而这种成就比读了好多年的书,更具有生存的活力,或许在某个状态里,她们是超出意料的完美诠释了自己:度的把握恰到好处,说话很能说到你的心坎里。健谈而语言富有建设性,表达能力强而富有张力;对自我要求高;不拖泥带水雷厉风行;仗义疏财,不高傲不虚伪不做作,辨识度很高。世界在几乎是男性主导的时代背景下,可以游刃有余的寥寥可数,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智慧。
李姐说,她以前就住在哈林格尔。我曾去过,一个地处市郊偏僻的地方,如果不是城市扩张可能人们都不会知道这样一个地方。我想当年是不是那样:一个围着头巾的村姑,锄着地,累了,抬头揩一揩额头和脸上的汗水,眺望远处冒着大烟的高耸的烟囱,那里就是繁华。繁华是什么?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赶紧锄完了这陇地,回家做饭喂猪洗衣,一个踏实的农村妇女——
女强人的毅力,像阿拉善的胡杨,深深的扎根,“不怕雨打风吹日晒被大漠风沙伤害,身躯被岁月点点风化,从来临到离去化作了哪里的风景”!
哪一个此时是最美的风景呢?阿房斯·卡尔说过,“有人总是抱怨玫瑰有刺,我却感谢刺茎上有玫瑰。”跟生命里的不完美好好相处!那李姐就是那维纳斯一样的,不完美中的完美吧!
2017/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