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厚黑学

高三时看《雍正皇帝》,看了两三遍,二月河的三部曲里,我最喜欢这一部。尤其是其中的《九王夺嫡》真可谓步步惊心。看得拍案叫绝,暑假的大热天里看得冷汗直冒。

这一本讲的是胤禛夺嫡的过程,大体而言,必须得心狠脸皮厚,还有背后有高人指点。

其中有个例子是西北外族入侵,各个皇子都想表现一下,愿意带兵出征,连以书生自谓的老八都慷慨陈词(当然他知道父王不会让他去的),胤禛也非常想表现,但又不想去,因为康熙眼看着身体是不行了,说不定随时会驾崩,此时离开京城不是明智之举。回去和他的顾问商议,顾问也没什么好主意,同意建议他在这个敏感时刻不要离开北京。后来他自己发挥,上书皇上慷慨陈词自己愿意为祖宗基业带兵出征平乱。回到家则把自己关在密室,烧了盆炭火烤的满头大汗,然后一桶冷水照头淋下来,立刻就病了,高烧卧床。又上一书:我真的很想去,但是忽然病倒了,哎。

康熙当然不信,或者是出于关心,派自己的贴身御医前去把脉。回来说,确实病了,伤寒。在冬天,这很正常,合理,康熙不虞有诈,派十四皇子去了,果然,没有回来康熙就驾崩了,胤禛顺利继位是为雍正,后面的事相当残酷血腥,大家都知道了。

不要小看胤祯付出的代价,在那个时代,他那个岁数,随时会因为这伤寒高烧死掉的。他也是用生命来博。

无论是书中还是电视剧,这一节都做了很好的表述。这事儿做的很隐秘,连他的顾问都没让知道。经过此事,他的顾问邬思道终于放心。觉得自己徒弟出师了,事成之后,他非常聪明的自我放逐,雍正也算人性尚存,大家心领神会,邬思道避过了被杀人灭口。其它几个参与机密策划的心腹,都在得了一大批赏金后莫名的病亡了。

当然,在二月河笔下,雍正是一步步挑战自己的性格弱点,走向皇位的,从起初的完全不想做,到被形势逼迫(不做也不能安稳的生活)不得不面对,再到一个心狠手辣的帝王,他的心路历程描写的很细致,雍正不算一个好皇帝,他很勤奋,但一直有心理斗争,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他批阅的奏章常常个性流露。

也许,你觉得这只是小说的戏剧性。可是,现实政治的确如此,甚至比这还要“黑暗”。所以,无论中西文化里,通常都会认为政治是肮脏的。

对此论断,以前我只是有很肤浅的认识,甚至我相信有光明磊落的政治以及政治家。现在我已经足够成熟,认识到政治最多能达到的灰色。善恶黑白难以轻易论定。不黑暗残暴已属不易。政治本身是人类发明的游戏,用来协调资源与约束人性之恶。不可避免的要利用人类的种种特质达到一个合法合理利益最大的目的(这个利益最大可以大到让人类永续生存下去)。以此为内容的工作,必然是充满了各种人性污点和亮点的表现,非一般人可以承受更非一般人可以做的好。如果不够灰色,注定是个资质平平的政治家,作为也极其有限。例如哈维尔是一个很好的异议份子,讲究光明磊落的他并不是一个好的总统。

最近,香港特首选举准备工作展开。各个平时一起工作的官员开始瞄准这个top job各怀鬼胎。普通人,比如我,看来这个破位置有什么好做?不过是做中国的傀儡,没有实质的权力。但他们可不会这么看。对很多人来说,比如叶刘淑仪,这是能让她高潮并且持续高潮的唯一方法。除了第一届,几乎每一届她都是备胎。然而,从未放弃。我印象极其深刻,她因为强推23条立法搞到民怨沸腾被迫从保安局长位置下台之后,躲到美国去读政治系,回来从头开始选议员,在街头拉票时,一个阿婆走过,她陪笑上去握手,阿婆甩手宁头走,一边说:你个扫把头,我一世都不会投你票,她都要继续陪笑。这一幕深深在我脑海。能力如何先不必论,有这样的厚脸皮才够资格从政。

她这么厚颜但毕竟女人,撒谎技术和权谋都逊了一筹,去一趟中联办还要半遮半掩。和梁书记这种当选第一天就光明正大去中联办拜票的奇人还是没法比。梁书记无疑是深谙中国厚黑政治的香港人,说是最佳厚黑选手也不为过,这四年来,他的厚颜无耻以及镇定自若皮笑肉不笑着说大话的能力,屡次令香港人目瞪口呆。

根据她的往绩,我觉得叶刘淑仪是难得的政治人才,脸皮厚,下手狠,多么厚颜无耻的事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去做。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接,我认为,无论在任何地方,这是一个政客的基本素质基本要求。叶刘的悲剧在于她活在一个畸形的政治环境下,只好努力做畸形的事。如果她生活在民主制下不会比希拉里差。

选举战是最好看的喜剧,以下是前几天的一场好戏,现任财政司长曾俊华是他一个很强大的潜在的竞争对手。

首先梁书记把能找出来的政府的黑锅都给曾俊华背上先 (和中国一样,各种做失败的项目小组组长都按他头上)

星期五梁振英执意律政司在法院已下班的情况下(7:00 pm)强行递交起诉书,起诉四名议员宣誓无效,应取消资格-->星期日晚上旨意律政司出通知信给曾俊华告诉他政府已经起诉四名议员,周一的答问会,不能回答他们的提问-->星期一上午曾俊华照做,被人骂到扑街;-->星期一下午,其它司长答问前,政府突然宣布,可以回答这四人的提问。梁书记甚至出来说,我没说过不能回答哦。

当然,在这个新闻尚且有一定自由的地方,大家自然明白,这是梁书记特意使的扫堂腿。然而,曾俊华未免也太naive,太没有政治警觉性了。如何令人放心投你票啊。

然而,细细思量,也有可能,曾俊华看明白了这个局,但仍然执意表演下去,像中央表忠心:你们不是觉得我曾是彭定康的私人秘书,信不过吗?我行的!你看,这么脏的活儿,我都接了,做了!

这样的好戏,中外古今多不胜数。以后也仍会有。这是政治人的必修课。曾俊华看上去文质彬彬,与世无争,对政治的灰色似乎准备不足。有评论说,他并不想选,只是大家都这么殷切希望他出来救民于水火,勉为其难--我不太相信。就算一个人没有野心,形势到了,也会野心勃勃--按照二月河的小说,雍正就是这样的。按照心理学解释,人类的进步是靠野心和欲望推动的。大到科学发明,战争,小到政治,都是如此。

政治的吸引力--尤其是对男人是最难抗拒的。因为政治的力量最大,可以扭转乾坤,无论是造福人类还是祸害人类,都是大规模的,那种成就感,世间没有第二种可以替代。我看英国电影《奇异的恩典》中,年轻的首相找到好友同学,希望他助选,两个人在贵族的大庄园里踌躇满志,后来他不当当选为英国最年轻的首相,还和同学一起配合做了很多改变。

这种以自己能力影响多数人的感觉,程序员应该有所体会。只是程序员始终是个幕后工作,只有自己能体会。 想想腾讯的员工,微信改版时,估计就这种感觉,想想看,明天一大早起来,一切都不同了。我写程序非常一般,但有几年,形势逼人,就算写一坨废物出去,很多人也要依靠它打卡出勤算工资。每每怀疑人生--我靠,这,也能行啊。

我想很多光是脸皮厚但无能力的政治家,估计也会偶尔产生这样的荒诞感。《走向共合》里,袁世凯接到进京消息,赶紧请好友徐世昌来共商大计,徐一进门就说:昨日纸上谈兵,今朝画猫成虎。

很多中外的影视中都有这样的情景,我相信这也是源自生活的,在众多的工作中,对政治人的要求是最高的,正如众多学科中的哲学。一个成功的商人未必能做成功的政治家,而从政成功的人,退休之后去做生意顾问,简直是小菜一碟。政治是最复杂的生意。

在一个民主国家,需要揣摩民意,在香港和中国这样的地方,需要揣摩上意。无论民意还是上意,都不易揣摩,相较而言,上意反而更易掌控--如果料足够的话。而民意,想要收到足够的料,太难了。尤其是现在这个互联网高度发展的时代,看看最近世界政坛的一锅粥里鸡毛鸭血的世界各地政客就能体会。

这个世界总有一批人,他们不想从政被人挖坟,但又受不了改变人间这种成就感带来的诱惑,于是他们就去做了Spin Doctor ,或者影子首相之类,做的好的,政治人物反而成了他的傀儡--我至今记得Tony Blair的政治顾问,在他搭乘地铁作亲民秀时,在他背后低沉的说,抓住这里!Tony迅速的把手换了位置。我想他一定很享受这种可以研究民意操弄民意又可以操首相的感觉。而且他更愿意过低调平静的生活。

最后想说一句是,其实在公司里工作就是小型从政,越做的位置高就越能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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