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暗恋_第1张图片
你曾经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吗?

文/张芸兮

>>> 01

“我今天又见到他了哦!”

苏泽侧过脸正好看见窗外因迟到而被罚站的少女正聚精会神的摆弄着手机。

像是感觉到苏泽在看她,少女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轻轻地晃了晃手上带有铃铛挂件的手机。接着,是收到简讯之后手机振动的酥麻感觉。

“而且,今天他有和我说话呢!”

不用再抬头看向窗外,也依旧可以清晰地想象出少女脸上现在应该挂着浅淡的笑容,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

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玛塔总会频繁的向苏泽提起“他”,而场景也都只是[远远地看见][从他身边经过]这样毫无悬念的情节。因此,在经常听到此类词句之后,忽然有了[他和我讲话]这种不一样的桥段之后,苏泽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好奇一个只是偶尔见过几面的陌生人,会说什么?

——他会对她说什么?

“他对我说‘对不起’了呢!”

收到这样的简讯之后,苏泽无限怨念的看向窗外眼角眉稍都带着笑的玛塔,做了一个[真是败给你了]的手势。

——他对我说“对不起”了呢!

——对不起……

无数其路过中穿插进的轻微擦碰,出于礼貌,还略微带有一点冷漠的语气,也许刚刚错过身就已经完全不记得对方的样子,即使是这样,也还是会让对方因此而高兴好几天,甚至到最后这样的桥段变成了炫耀的话题。

这样的场景,苏泽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只是他所扮演的是那个不小心成就了别人快乐心情的角色而已,从来没有注意过一句带着礼貌冷漠的“对不起”会有这样强大的能力。

——强大到可以与“我喜欢你”作比较吗?

“苏泽。”

发呆的间隙被老师点名,吓了一跳,站起来的时候膝盖磕到课桌产生了闷重的声响,却也在看见同桌笔尖停留的位置以后,清晰地念出了正确的句子。

“Changing our self-image is possible. Some psychologists suggest we begin to change our self-image by mentally picturing ourselves performing well at some task. ……”

傍晚,暖橘色的光芒把影子勾勒的无限狭长。玛塔和苏泽推着单车的影子逐渐靠近,斑驳的树影中两条平行的直线缓慢前行。

“好糗哦,下次还是不要在上课的时候传简讯给你了!”

“嗯。”单脚撑地,少年的单车略微倾斜。苏泽跨上单车之后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女生下一句话的尾音里转了声调。

“不然,你的功课落下来,我就没有办法抄了。”

“玛塔,你人品还真不是盖的!”

“那是当然咯,我比较为他人着想啊。”

“妞,我是说你抄作业部分的人品……”

“苏泽,你个猪头!”

侧过脸朝身边气急败坏的少女吐了吐舌头,单车在交通灯变成红色的时候转向右,留下玛塔一个人呆立在白线旁等待交通灯转绿。

——忽然开始不可抑制的想念一个人。

>>> 02

上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夏哲抹着嘴角从楼上下来,对视了一眼之后又迅速的侧身擦肩而过,苏泽在楼道中愣了几秒钟,那句还没来得及说出的“妈又跟你吵架了”被堵在胸口,忽然很想哭。

小的时候,因为瘦弱总是会被人欺负,被人欺负了又不愿意很没骨气的告诉爸爸妈妈,所以只能一个人坐在花园角落的长椅上哭。苏泽小的时候哭起来很像女生,声音细细的、小小的。

夏哲就不是那样,他大苏泽几个月可看起来却像是大两三岁一样,苏泽被欺负一个人哭的时候,夏哲就跑去帮他教训那些所谓的坏小孩,偶尔也会塞给他一些精致的玩具或模型。

所以才会有那么强烈的依赖感,从拖着鼻涕的幼儿园开始,再到小学、初中,那样的依赖感一直存在变成了习惯,那么理所应当,到最后发展成只要看到夏哲就会觉得很安全。

很多时候,苏泽都会暗自祈祷,如果没有之后的那些变故该多好。

四楼浅灰色的防盗门没有锁,在三楼转角的位置就已经可以听到一些压低了声调的对话。

“你们家那个小祖宗到底想要怎样啊?!”

“我怎么知道!”

“唉呦,隔几天就要回来闹一次,还不如哪一天在外面死了算了……”

“你……”

“我什么?我怎么了?我对他已经够好的了,他要是有我们家小泽一半乖,就谢天谢地了!”

“……”

书包被苏泽放在身边的台阶上,头微微靠着墙壁,眼睛正好安稳的隐匿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中,感觉脸上有点痒,伸手一摸就是湿漉漉的一片。

“哟,小泽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呆在门口不进来呢?”姜秀莉拉开门的时候苏泽正好站在台阶的边缘拍打着书包上的灰尘。

姜秀莉是苏泽的妈妈,而坐在沙发上抽烟的男人确是夏哲的爸爸。苏泽进屋的时候正好对上夏旭东的视线,点头说了句“我回来了”就径自走向他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的时候不禁想着。

——夏旭东一定很后悔当初的决定吧。

苏泽总是躲着夏旭东,因为夏哲和他很像,特别是眼睛。姜秀莉私底下和朋友们说起的时候,都总是眉飞色舞的说她最喜欢夏旭东的眼睛了。可是,苏泽觉得,夏哲的眼睛更好看一些,没有夏旭东那么重的眼带。

其实,关系也不算太复杂。

苏泽不记得自己的爸爸长什么样子,他只记得夏哲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夏哲妈妈出车祸死了,后来,姜秀莉就把夏旭东拉到苏泽面前说“以后,他就是你爸”。

从那以后,就很少见到夏哲了。刚开始的时候,夏哲总是很晚回家,在凌晨用很大的力气敲门,姜秀莉懒的起来去开,就在房间里喊苏泽的名字,后来,苏泽干脆每天在屋里一边看书一边等夏哲回来。

持续了大概两个多月的时间,姜秀莉开始频繁的在吃饭的时候、看电视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向夏旭东说夏哲每天凌晨这么闹腾肯定是故意的。于是有那么一天,夏旭东终于打了夏哲一顿,放下话说“以后要么早早的回来,要么就别回来。”

从那次之后,苏泽房间里的另一张床就总是空着的了。其实他每次凌晨给夏哲开门的时候都会看到夏哲脸上、手臂上有淤青,问的时候对方却总是轻挑一下眉毛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他又不是没有看到过。

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巷弄里经常有人打架,有一次苏泽路过的时候就很清晰的看见了夏哲,被很多人围在中间,他却没有勇气冲过去帮他,以至于后来每次看到夏哲身上的淤青,他都会有很强烈的负罪感。

会想说,如果他没有那么胆小怕事就好了。

>>> 03

体育课。苏泽除了篮球之外并不怎么参与其他的运动,偶尔也会陪着玛塔一起坐在看台上,玛塔玩新下载的手机游戏,苏泽画画。

小学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流浪画家,在街边给过往的路人画肖像,那段时间苏泽总是和夏哲一起蹲在流浪画家旁边看他画画,他的画册里有很多很多漂亮的素描,各个国家的、不同季节的景色。

时间久了,他们也会学着流浪画家的样子在白纸上涂抹,夏哲比较聪明,画的通常都比苏泽的好,于是他就每天每天练习,直到达到夏哲的水平为止。

自此,便再也没有停止过。

可是苏泽的画从来都没有画完整,总是画到一半就画不下去了,因为他很想要把那是单纯美好的夏哲画下来,可越画越记不起夏哲的模样,到最后逐渐的模糊,然后空白一片。

就像记忆里那些年代久远的画面一样,依照时间的先后开始顺次逐渐的斑驳、越靠近现在的反而越模糊,到最后即便是想要记得也都只是空白一片了。

苏泽总是一遍一遍的温习、回忆夏哲的样子,就是害怕有一天,他会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高中之后,彼此就很少联系了。

“喂,怎么回事,最近很反常哟。”玛塔看着苏泽脚边揉碎了一地的画纸,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哪有反常,我很正常好不好。”最后一张画纸也被揉碎扔在地上。

“啧啧啧,总是画一些只有轮廓的影子,你玩抽象派啦。”玛塔拨弄着脚边的纸团,“而且,不正常的人才总说自己正常咧。”

“这样子的话,你比较不正常才对!”

“为什么?”

“通常说别人不正常的人自己才最不正常。”

“你……”

对话中蓦的穿插进了玛塔简讯的声响,多拉A梦聒噪的音乐。她看完简讯后忽然抑制不住地笑了,原因是,拿到那个“他”的电话号码了。

“苏泽,告诉你他叫什么吧!”

“我没兴趣知道。”苏泽扶着栏杆一跃,跳下了看台,才恍然想起下节课要讲的课文还没有预习。

——看样子,最近还真是有点反常。

——总觉得记性变的越来越差了。

>>> 04

“他喜欢打篮球,笑起来眼睛会这样,弯弯的,最喜欢的饮料是七喜,喝之前要先冰一下,比较不爱吃葱和生姜……”

偌大的图书馆,只有靠窗的第二张桌子显得很没有看书的气氛,少女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讲述着,偶尔也会拿出白纸来画几个看起来很奇怪的卡通图案,想要将单薄的语言具象化,却不想那样完全破坏掉了苏泽大脑里的构思。

“妞,你能不能说比较有特征一些的,像是最喜欢喝七喜,不吃葱和生姜秀莉这样的内容就忽略掉吧,基本上跟画他没有太大的联系。”

2B铅笔在苍白的画纸上利落的勾勒着人物的轮廓,苏泽在听到无关的话语之后,蓦的停下了笔尖。

“哎,苏泽,你说他为什么不吃生姜呢,做菜的话,要放了生姜才好吃啊。”

“这种问题,我怎么可能知道!”

——为什么他不吃生姜呢?

苏泽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疑问,大概是在夏哲搬过来一起住的头两个月里,总会在吃饭的间隙看见夏哲捂着嘴跑去厕所呕吐,姜秀莉还曾经在他不在的时候开玩笑说他很像是怀了孕的女人,见不得油腻。

直到,某次与夏哲一起在学校吃的午饭,才终于知道那样的呕吐纯粹是生姜作祟。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吃到一粒生姜,都会有很强烈的反胃感。”夏哲略微的低着头,纤长的手指操纵着筷子把生姜一粒一粒的从饭菜里挑出来,“即使是努力的强迫自己吃下去,也没有办法,还是会吐掉。”

“这样的经历,一般人还真是很难理解呢。”苏泽细细咀嚼着嘴里的饭菜,试图寻找那种夏哲口中所说的那种,反胃感。

对面坐着的少年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苏泽,有些人对于我来说就像生姜一样,哪怕我努力的想要接受,可身体依然在条件反射一般的排斥着。”

——有些人,是说,姜秀莉吗?

也尝试过想要和平共处,可是,即便他再怎样努力,对方依然保持着初始阶段的情感,这样的努力也几乎为零。

于是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强烈排斥起来,就像异血型的人做了心脏移植手术,最终还是会死去。身体不承认她的存在,膝跳反射式的将她硬生生的剔除出属于他的生活,然后永久的关上了让她再次进入的大门。

所以,才会为了逃避与她呆在同一个房间里,跑去网吧或者PUB里到深夜,才会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女生与别人打架到倒在地上很久都起不来。

——这算是,身体对其所排斥事物的反胃感吗?

——可是,为什么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接受了夏旭东呢?!

“喂,苏泽,你还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从刚刚就开始呆掉,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玛塔的手指在少年面前摇晃着,说话的声音陡然升高了腔调。

“啊?”还没有来得及反驳什么,周围聚拢过来的不满目光已经牢牢定格在了坐在靠窗的第二张桌子旁边的少女身上。

匆匆的帮玛塔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少女不满的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的发问。

“你说,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开始越来越长时间的走神了,说出来我帮你捋一捋啊,憋着多难受的……”

“哪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很啰嗦啊。”

“唉,我介绍个心理医生给你吧,很便宜的哟。”

“什么啊,你才要看心理医生呢!”

“我可是为你好啊,苏泽,你说你怎么报答我吧!”

“你好像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吧?!”

“… …”

“玛塔?”

“我打算向他告白了呢,就是下个月……”

“… …”

>>> 05

三个人的饭桌上,姜秀莉乐此不疲的将盘子里的菜夹进两个男人的碗中,如果除开中年女人特有的噪杂,当时的气氛应该是沉寂的。

趁姜秀莉收拾碗筷进入厨房的间隙,坐在沙发上的夏旭东叫住了准备回房间温书的苏泽。

“小泽啊,明天是周末了吧!”成年男人厚重的嗓音穿透电视机里的嘈杂,顺利的落入苏泽的耳朵。

少年不由得停下脚步应了声,“嗯。”

“那……明天有事吗?”像是害怕被拒绝,末尾的音调带了些许小心翼翼,在少年还没有给予预料中的拒绝回应时,接着说了后面的话,明显的压低了嗓音,“他的生日就快要到了。”

“他的生日?他是说夏哲吗?”苏泽微微的愣了下。

“嗯,所以我想……”

“我明天,没事。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吧。”

“总觉得应该为夏哲做些什么,很想让他知道我这个做父亲的其实很爱他。”似乎看见沙发上的男人轻轻的吁了口气,不由得想笑。

“苏泽你,有喜欢的人吗?”少女这样无端的问句,莫名其妙的闯进了苏泽的耳蜗,突突的跳动在太阳穴周围,终于,再也无法安心温书了。

被问起这样他从前丝毫没有想过的问题时,一贯口若悬河的苏泽忽然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回答了。还是不明白,那样的感觉算不算是喜欢。

就像从距离很遥远的另一个空间,莫名注入体内的温暖触觉,随着血液的流动,缓慢的靠近胸腔左边第二根肋骨下的微小空间,随着心脏跳动的频率一点一点地被填满,于是,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表情和思绪都在潜移默化的被一个人拉扯。

会担心他雨天有没有带伞、过马路有没有看交通灯,会因为他的每一次难过而心疼,看到他受伤会有一丝丝的痛楚爬满每一条神经,也会珍惜原本一起度过的、只存在于他们两个人的、属于他们的记忆。

——这样的感情,算作是喜欢吗?

——还真是很想让他知道呢。

“看样子,你也有喜欢的人了呢!”过长时间的沉默让玛塔不得不自己下结论。

“哈,这种事情,怎么会?”回过神来的少年装作若无其事的对少女的自以为是做出回应,勉强的微笑起来。

“人的一生,有多少次机会可以用来认认真真地喜欢一个人呢。”玛塔丝毫不理会苏泽的回应,手上的笔在面前白蓝相间的格子纸上杂乱的画着,“就是不想要那样的一份感情仅仅只停留在暗恋的阶段,才做出连自己都很佩服的决定。”

“不想要,停留在暗恋的阶段?”面对少女越来越低的声音,苏泽在极力的揣测着她此时的想法。

“所以啊,苏泽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一定要去告白哦。”少女忽然抬起头,眼神定定的看着身侧一脸迷茫的少年。

——可是,不是说,喜欢只是一个人的事情吗?

——难道那样的感情,就是所谓的暗恋。

丝毫没有想过要把怎样的想法传达给他,即使会因为他的细微动作难过得要死,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他知道,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始终呆在他只要转过身就可以看见的位置。

苏泽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固执的以为,只要那样做,就可以让对方觉得不孤单,却无意中忽视掉了,对方根本就没有转回头看过他。

在玛塔说完[一定要告白]这样的话之后,苏泽忽然觉得那份感情憋在心里很难过,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么,要告白吗?

>>> 06

日光的影子沿着墙壁爬升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开始缓慢的降落,带有阳光味道的阴影渐渐占领了大半个墙壁。

空荡荡的教室里,少年斜倚着课桌的边角,面前一张桌子旁边坐着踟蹰的少女。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玛塔把摆在桌上的粉红色信封拿起,轻轻的摩梭了两下又放回原来的位置。

“嗯,只要走过去说出你想要说的话,然后把这个递给他就行了。”苏泽仰着头,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透过窗户角落残留的夕阳。

“可是,还是好紧张啊,不然苏泽你陪我好了。”低着头的角度,阴影里藏匿着少女不安的神情。

“这种事情,应该你自己做才对啊!不要太依赖我哟。”苏泽伸手轻轻拍了拍玛塔单薄的肩膀,“走吧,再不去的话,就找不到他了。”

“那……苏泽也决定向喜欢的女生告白了吗?”穿过走廊的时候,少女的问句夹杂着阴影里微弱的阳光四散。

“嗯!”少年坚定的语气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看着玛塔的身影消失在篮球馆的玻璃大门之后,苏泽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挂掉电话之后的少年,忽然像是经过太阳暴晒失去了水分的植物一般,瘫软的蹲下身子。

有什么东西正在他心里哗啦啦的碎裂掉。

片刻之后,苏泽抚着衣兜里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发疯似的冲出了学校。

“……,夏哲……斗殴,……刀子刺进脾脏,……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呼呼的风声用尽耳蜗里,敲击着耳膜一遍一遍的重复刚刚从电话里透过电波传来的话。

——你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来见他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怎么可能呢,那样鲜活存在着的生命,怎么能说消逝就消逝了呢,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和他一起做,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有和他说,怎么能就这样消失掉呢。

身体里被强行压制住的某种情愫,终于全线崩塌了,比之前的每一次碎裂都要强烈的窒息感让苏泽停住了疯狂奔跑的脚步,身体石化了一般定格在斑马线中间,来来回回的行人都带着冷漠的表情,熟视无睹。

更久远一些的谈话,全部都稀稀拉拉的涌了出来,最终在潜意识里被过滤成了断断续续的片段。

“……”

“唉呦,隔几天就要回来闹一次,还不如哪一天在外面死了算了……”

“……”

“苏泽,有些人对于我来说就像生姜一样,哪怕我努力的想要接受,可身体依然在条件反射一般的排斥着。”

“……”

“总觉得应该为夏哲做些什么,很想让他知道我这个做父亲的其实很爱他。”

“……”

“所以啊,苏泽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一定要去告白哦。”

“……”

“那……苏泽也决定向喜欢的人告白了吗?”

“……”

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来不及把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递到他手里,来不及看他拆开礼物之后的表情,来不及告诉他其实很想要跟他在一直一起……

已经来不及了,所有的一切,都。

>>> 07

自从上次玛塔的告白之后,苏泽再也没有主动问起过结果,两个人依然和往常一样结伴温书、结伴回家,班里依然有关于他们两个人其实在谈恋爱的流言蜚语。

只是,很多时候都变得沉默了。连之前总是孜孜不倦的找苏泽做早恋思想开导工作的班主任也对他失去了往日的唠叨。

一些对话,在无形中就省略掉了。

“说起来还真是有够衰的。”终于,还是有人忍受不了这样的寂静,开了口,想说的话便爆豆子一般的涌了出来,“原来,一直都搞错对象了,上次在篮球馆见到的男生根本就不是他啊,害我高兴了那么久、紧张了那么久……不过,据说爱好特征这些都是真的。啊……喜欢打篮球,笑起来眼睛会这样,弯弯的……”

“最喜欢的饮料是七喜,喝之前要先冰一下,比较不爱吃葱和生姜,背书包的时候习惯性的斜挎,校服衬衣永远都是敞着两颗扣子,在陌生人面前不爱说话,很少看见和哪个人关系熟络……”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泽一直都只是低着头,肯定而确凿的语气,像是在告诉别人他自己的事情一样。

“都说对了啊。”玛塔望着突然打断她陈述的少年,“可是,这些苏泽你怎么会知道呢?”

“小的时候喜欢拿大白兔给一个哭起来声音很小的男生吃,无条件的替别人出头,即使被打到满身是血也不吭一声,不爱学习,也不爱打小报告,所以老师基本上都不怎么喜欢他,于是就总是逃课,一个人跑到篮球场一遍一遍的投篮,累了就躺在地上晒太阳,给人的感觉永远只是早春阳光那样不张扬的温暖……”

肯定而确凿的语气渐渐低落,声音降到了如同蚊子扇动着翅膀轰鸣的状态,继而是更加细小的哽咽。

“苏泽?”被少年完全忽略掉了的玛塔,满脸疑惑。

“这样的少年,有着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美好的名字。”苏泽抬起头,脸上已然是湿漉漉的一片,“玛塔你喜欢的人,他叫做夏哲吧。”

“嗯,可是,你……”

“我带你去见他!”

医院的特护病房比起其他地方有着更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伸展到几乎覆盖了一整面墙的透明玻璃隔开了病房里有节奏的嘀嘀声。

安静躺在白色病床上的少年,有着纤长的睫毛、微扬的嘴角,下巴柔和的曲线消失在白蓝相间的衬衣领子里,安静的面孔怎么看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似乎只要打开门冲进去,冲着他大喊几声就会看到少年不满的睁开眼睛说好吵。

如果是那样,该多好。

如果曾经那样偷偷喜欢过的一个人,他还能自如的冲你微笑、冲你发脾气,该多好。

如果能够再早一点点结束那样自以为是的暗恋,该多好……

——玛塔,其实我也和你一样,偷偷喜欢着这样的一个少年。

End.


2010年在《紫色》上发过的一篇文,照旧还是为了收录在我1001夜,改了主角的姓名。很遗憾,从这篇之后就再也没有写过一篇完整的小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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