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汪老的文章，记住这四个字：不要着急

汪曾祺

他是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

他就是汪曾祺。

汪老处世淡泊，不计名利，人格魅力令人敬仰。

正是人如其文，文即其人。

起初对汪老的印象仅停留在他人口中的赞赏。其师沈从文有言：“若世界真还公平，他的文章应当说比几个大师都还认真而有深度，有思想也有文才！‘大器晚成’古人早已言之。最可爱还是态度，‘宠辱不惊’！”如此，未读汪老文章，就已先认定他的文章定是文坛之精华，人生之凝华。不假思索网购四套汪老作品集，兴冲冲的等着，盼着。

第一篇读的是《复仇》。如实讲来，方读到半山腰处，一股莫名的不耐与失望已将初始的兴奋冲得烟消云散。无他，只觉得着这篇文章似篇无头的断章，絮絮叨叨一堆，烟邪雾邪？不明所云。可通篇看完，细细回味，倒有不一般的境地。

第一感觉便是故事似乎没有情节，只有许多关于复仇者心理的描写。这复仇者的心理有十分奇怪。他并不满腔怒火寻找杀父仇人，心中所想更是与复仇无关。开始想象着秋季和尚找蜂蜜、摘花的情景，又想象着母亲、妹妹，梦中又有美丽的自然风光，和虚无飘渺的意境。心中所想一切都温暖祥和，更是与复仇者的身份形成巨大反差。也正是如此，朦胧中似乎没有头绪，却淋漓尽致的描画出一个内心平和，向往恬静自由的复仇者形象，与历来武侠小说中的热血英雄的圈子格格不入。

结尾如是：“有一天，两副錾子同时凿在虚空里。第一线由另一面射进来的光。”这光可能是希望，可能还是前方迷茫的道路。

汪老的小说总是以平滑朴实的语言，平淡的笔调，淡然的心态，却又在自然生活中流露着深意，充满哲理，有道家之风。这是在读他的其他作品后留下的感受。就像汪老自己说的：“不要着急……”诚如也！不要着急……

汪老画作

读《异秉》时，只见汪老用近千字的大篇幅细细描述了王二起早贪黑的发家史，连货架上的罐子，罐子里的什物都不放过，不紧不慢，一个字：细。细到极致，成了工笔画。而中间突一转折，用同样一丝不苟的精神叙述保全堂药店的生况。很多时候，我们都看不到王二的踪迹了，只有汪曾祺在事无巨细地讲解着。这便迷惑了：汪曾祺要写什么？待从他编织的事物细节里跳出来，不在此山中，在山顶俯视全局，才看清他的人物已随着这描摹发展下去。结尾如是：“原来陈相公在厕所里。这是陶先生发现的，他一头走进厕所，发现陈相公已经蹲在那里。本来，这时候都不是他们俩解大手的时候。”看似讽刺的结尾，却万万不是讽刺的。汪老有他的柔情满腔，不过只言片语，他的柔软的深情就出来了，流露在字里行间。让人心里陡然升起的，其实是无奈叹息了。

人生的悲凉罢。

观读其他大家的文章，可谓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选的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激荡的时节。汪老偏不这样，他笔下没有龙蛇，没有花火，平平淡淡，如一汪静湖，却是把一个人的一生展现无遗。小人物的一生，每个人的一生。生之悲哀，悲哀中又赠予希望。希望就这样一代代地传递下去。

万万不要着急。

原创by晏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