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鸟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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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张浩都特别不顺利。

作为一个朋友眼中的诗人、作家,文字圈朋友眼中的无业游民,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写出新东西了。

三个月以前,他将自己最新的长篇小说投到邻省有名的文学刊物,三个月过去,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真他娘的没眼光,估计他们看都没看,不过现在谁还会看新人的作品啊,名家约稿的稿件都登不完。”

张浩每次和朋友们一起喝酒的时候都会提到他的长篇小说,也会提到长篇小说被拒稿的事情。朋友们都劝他换一家投不就好了,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以为我没换过,换了还是没理我,只是被那些小刊物拒绝,我都不好意思说,我也是要面子的好吧,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不需要我把那些把我拒之门外的小刊物一一都说出来吧。”

张浩往自己的肚子里灌了一大杯啤酒,说:“都说这是一个饿死诗人的年代,我看啦,小说家也都走在被饿死的路上了,妈蛋。”

朋友们都说他两样都占,又是作家又是诗人的,怎么没见饿死,还在这儿大吹牛皮。

“那是他妈的我出卖灵魂写了几年荤段子,不然今天你们就没机会听老子吹牛皮了,你们应该感到荣幸,来来来,走一个走一个。”张浩说着便举起面前的杯子,干了。

其实张浩不写荤段子已经很久了,最初几年为了谋生,只要是写字的工作,他都接,不管是写段子,还是短篇小黄文或者是心灵鸡汤,只要有钱,来者不拒,他凭着丰富的想象力和精准的语言描写,小黄文还算写出了点小名气,经济收入也慢慢的好起来,但他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因为这些都不是他想写的文字,那时别人问他做什么工作,他就笼统的回答服务行业,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文字工作者,觉得丢人!

最近他已经完全放弃写小黄文了。

促使他做出这一转变的是一次酒会,组织者是他的大学好友,与会者都是大学时代一起玩儿文字的人,聚会的开头自然是回忆大学的美好时光,酒过三巡,同学们纷纷开始打探彼此的现状,有的已经成为小有名气的作家,有的是小有名气的诗人,得过一些权威性的奖项,当然也有完全放弃文字转行从事其他工作的哥们儿,总之,张浩觉得,他们都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开足马力狂奔。

当一哥们儿问起张浩现在在干嘛时,张浩没有说是服务行业,那是敷衍外人,同一个圈子,他如实回答,写写小黄文,但哥几个的反应是他没有想到的,哥几个不但不相信他是在真的写小黄文,还觉得他是谦虚,或者在憋大招,都说让他说下书的名字要买了拜读,张浩极力解释自己真的是在写小黄文,但越说他们越不相信,张浩索性闭嘴。

这让张浩心里发虚。

这次聚会之后,张浩便发誓彻底抛弃小黄文的写作,转而回到诗歌和小说的怀抱。

但这种转变是不容易的,毕竟要吃饭,张浩首先要做的就是和之前的小黄文公司解除合同,但没想到被浇了一瓢冷水。

张浩拨通对方工作人员的电话后,直接说自己想要解除合同,对方不紧不慢。

“为什么,你不写得好好的,挺受欢迎的,收入也不错啊。”

张浩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回去写小说和诗歌,只好搪塞说自己另有打算。但令张浩没想到的是,对方单刀直入。

“你是不是想回去写小说?”

“没有没有,写小说不得饿死。”

这短短几句对话让张浩心虚不已,他不敢和对方讲实话,怕自己最后的失败会让自己颜面尽失,这是一种保守的策略,是他对自己自尊心的保护,好在对方也没有过多的为难,这一关他顺利通过。

解除合同以后,他没有了固定的收入,他在老家所在的城市长顺市拖朋友找了个房子,他想潜心创作,好好写看是否能写出点东西来。

那个帮他找房子的朋友就是何宇,何宇是他大学最要好的哥们儿。

何宇为他找了很多房子他都不满意,要嘛嫌不够安静,要嘛嫌不够干净,要嘛就是不方便,还有就是价格太贵,他的要求按他自己的说法很简单,方便干净安静便宜,但同时满足这四样要求的房子着实让何宇费了一番功夫。

那段时间,何宇每天下班就是为他找房子,好在,终于找着一处勉强复合要求的。

当张浩站在房间里,看了一眼,对何宇赞道:“兄弟,稳。”

“稳你妹啊,你是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功夫,要是他妈的这你还写不出大作,就提头来见我吧。”何宇向张浩吼道。

“我连小黄文都能写,还有什么写不了的。”

何宇是为数不多知道张浩靠写小黄文为生的人,他俩认识十几年,知根知底,所有人生大事对方基本都有参与,所以张浩在何宇面前毫不掩饰。

“走吧,为了欢迎你回归,哥带你撸串。”何宇说。

“还是我来请吧,要不然我就太不地道了,太没良心了。”张浩把手搭在何宇的肩膀上,嬉皮笑脸的说道。

“算你还有点良心。”

张浩安定下来后,果真是一点没含糊,他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将之前在脑中形成雏形的长篇跃然纸上,经过反复修改,反复推敲之后终于敲定,敲定之后他信心满满,往各大刊物都投了一遍,但是都没有收到回信,于是他又转投其他之前看不上眼的小刊物,还是没有回应,他的信心大挫。

这个长篇就是后来他经常和朋友一起喝酒时拿来吹牛皮的那个长篇。

“你说我选的这条路到底正不正确啊。”投稿失败后的一次酒桌上,张浩问何宇。

“妈的这么深奥的问题我怎么回答得了。”

“你说要是我之前继续写小黄文,我那小日子不知道过得多滋润,我他妈就是犯贱。”

何宇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兄弟,他能做的只是为兄弟倒满酒,然后举起杯子,碰杯。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张浩也不能说一点成绩都没有,他受邀参加了省里的诗歌改稿培训会,在外人看来规格还是可以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就那么回事儿,吃吃喝喝玩玩走走,虽然在改稿会上,大牛老师们对他的诗歌作品做出了肯定,还有名刊的编辑向他约稿,不过他都是表面答应着,稿子实际上并没有给到对方。

因为,他还没有写出令自己满意的诗歌作品,他不想把那些破稿子拿出去丢人现眼,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几个月没有写诗了,他不好意思将自己都不满意的作品给到对方,不过他还是很喜欢参加这样的活动。

“至少吃住免费啊,有公款。”他对何宇说,“主办方说现在抓的很严,不能有酒水,吃饭也有限额,不过不瞒你说,那规格已经可以了,菜还可以。”说这些话的时候,何宇觉得他看起来很猥琐。

“要不你先找个工作做着,再做打算?”何宇建议。

“关键是我除了能写两笔,啥也不会,能找什么工作,回去写小黄文啊?”张浩有些泄气。“哎呀,不管了,喝喝喝,阿西吧。”

基本几瓶啤酒下肚,就已经后半夜了,他回到出租屋之后,一种无望的气息扑面而来,张浩有些无法抵挡,他知道,一定要找些事情做来抵消这种感觉,否则将会在这个旋涡里越陷越深,他走到电脑前,继续写之前写了一半的一个短篇。

他将自己的电脑桌摆放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抬头便是万家灯火,张浩喜欢这样的烟火气,在他文思受阻的时候,他会抬头看看窗外的山那边,晚上经常会有一轮月亮挂在半空,这让他想起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只是他现在既没有月亮,也没有六便士,他有的,只是一点写小黄文的能耐。

月亮在云层里反复穿梭,或者说云层在月亮下面飘动,若隐若现,月亮出现的时候,夜色很美,他认为一个敏感的诗人在此时一定会写出一首漂亮的诗,但他没有这个愿望,他看着这样的夜色赞叹不已,但没有写诗的愿望,所以他断定,自己成为诗人的可能性正在慢慢消失,这让他感到很悲伤,他渐渐理解那些远离诗歌的曾经的诗人们,他慢慢开始了解到“诗歌是年轻人的事业。”这句话的含义。他老了,不再属于诗歌,不会再成为一个真正的诗人。

月亮再一次钻进云层,窗外的景物变得暗淡,同时也变得寂静。看着眼前的万家灯火,他想到沈鱼的诗句:

“我坐在黑暗中,看着你们睡去,

感谢今夜,没有突如其来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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