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再无武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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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于砒霜，却至死都不认识这种剧毒的物质。我曾经为潘金莲写过这样的诗句：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谜语般的笑容里/或者你温软的掌心/任它们的纹路延续我的生命/地老天荒。但是我没想到，有一天，会真的死于她之手。

六月初四丑时，我死于她端来的一碗汤药。她微微颤抖的手掌也许是温软的，笑容却颇有些牵强。她说：“相公，这是你的药。趁热喝下去，发发汗，天明醒来就好了。”当我死去，可以看见自己喝下那碗汤药后，肝肠一寸寸断裂，开始本能地挣扎和咆哮。我面目狰狞，满口含混不清地污言秽语，这显然出乎她的意料。她气急败坏地拿来两床棉被，迅速盖到我身上。我手脚并用，抓蹬着被子。她果断地扑上来，将身体压到被子之上，并死死地捂住我的头脸和口鼻。为了阻止我发出声音，她取出那只绣有金莲的方帕，塞到我口中。方帕带有金莲花的清香，令我陶醉，令我沉静。此时我放弃拼搏，就是永远放弃了生命。

直到我停止抽搐和呼吸，身体僵直，她才缓慢地起身，拿出脸盆，将毛巾浸到水中，然后一点点擦去我额头的汗水、眼角的泪水和口鼻边冒泡的鲜血。从此，这毛巾即使被扔到垃圾场，斑斑血泪也在不断滴落。

大功告成之后，她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现场，发出一声长叹，开始放大悲声。她的叹息，宣告我们的婚姻生活结束；她的哭号，召唤来一众友邻，宣告我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后来我知道，砒霜也叫信石或红矾，溶于水，有一股酸涩之味。这酸涩之味，从此永驻我的食道和腹腔。

只是，人间再无武大郎。

人间再无为她卖炊饼、为她写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