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人家外

深山人家外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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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根草干了,白了,亮出一条明净的小路,直通到就在眼前的山顶。

我脚下十米处,人家平房西北那个角,就顶着小路下边的檐土。即便一个小孩,腿随便一伸,就可从小路上到房顶。

房后,还有几行四季豆,有果,没干,在风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郁郁的芫荽青嫰有香,壮壮的菠菜深绿有劲,两行白菜还没有包心。田里麦苗迎风,沟垄延伸到远处去。

人家寂无一人。立在小路外,能看见院里的一切。农家的摆设,你可以想象的。

马上冬深,风更大,呼啸会经常。夜里,屋里的小孩噙着指头酣睡,檐下的笼里鸽子咕咕。墙外这小路上,一定有狼卧着,它不叫,它看着远处汽车的灯光。灯火愈显山静。狼不偷袭,也没打算进入人家,一墙之隔它死了心。它不会很饿,它从别处来,抓了狐狸或黄鼠狼。野兽不野,人见了也不怕,明知道它在咫尺,人鼾声愈响。

我在路上看到了狼粪。

麦地里,有兔子扒了窝,草鞋的模样,它蜷缩着,避风。有雉鸡,毛厚而长,成对躲藏在深深的茅草丛,那草就是它们的棉被,应该不会冷。崖边的树上,大叶杨或桐树上,有大鸟窝,住着乌鸦或喜鹊,挤挨着过夜御寒。冬夜,一切都紧缩着。

不远有学校,很小,人很少。年轻的老师不想在山里,她微信她男朋友赶紧托人把她调回城里。她微信的壁纸不是山草黄,而是远处夜总会的灯火,她诅咒山里单调冷清。校长拿她没办法。

大队部离学校不远。小屋,有活动器材。这村里的主事,靠的是城里的某人,不是亲戚就是干亲戚。他们割麦用收割机,有人主动来干,当然什么也不要。他们也刨红薯,出花生。他们房子盖得不错,门前也养花。我笑,山里还缺花吗?这些花山上都有。但人总觉得异花好,非得从城里弄来城里人也喜爱的花来养,学着城里人用茶水浇花。这花和山上的花味道不一样,精神大别。

一般的山里人不养花。男人打短工,妇人摘野果,采菊花,卖一块钱是一块钱。周末孩子回来,每周都得要现钱的。院里摩托车是男人的快马,而电动车是女人的毛驴。

有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住的院落,才可能有瓦舍竹篱,有草屋牛槽,有板桥月门。雪压千草,冰锁瀑布,冬日山愈深远。碾盘磨道,石凳石屋,通着三十年前。莫非老年人才是诗人,让人立到他门前就能思接汉唐?

沟下小溪年年,岸边杨柳年年,四十年没有变。我站在小溪边看水中的自己,想着春来山醒,我的子女们欢呼远山春回,少年的惊喜连着新生的万物。

山里的人都向着山外,即使身出不去心也出去了。深厚的大山在他们心里没有份量,他们甚至埋怨它,说它让他们封闭受穷。山不说话,也不争辩。

但离开久了的人却还想回这山里,他异乡的梦境总是这山川草木,乡亲故友。他脚踏它安稳有力,他笔下即使无边纵横,心里总坐标难移。

他回来转来转去,发现想回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甚至比乡亲们想法去城里买房还难。

他和山对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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