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这事得从晋国国主说起。当时的晋国国主还是个说一不二的老大哥。有一天,他拍脑袋想,是时候对楚国进行一次友好访问了。于是召见诸位大夫:谁报名呀。
晋国地处山西,楚国地处湖北,诸位老大人们吹胡子瞪眼,这么远,怕是要尽忠在路上。
这时候有人举起了小手:我去!
晋王一看,这不就是伯牙。小哥伯牙,晋国上大夫,在一众大夫中以高超的琴技享誉国内外。最主要的是,他是楚国人。
伯牙说,我觉得很好。晋王说,我觉得可以。大臣们鼓掌:很棒很棒。伯牙是完全可以取代我的人。
于是伯牙走陆路,一路来到湖北郢都见了楚王,宾主尽欢。所谓友好访问,没什么大事。在郢都见了几次朋友,上了几次坟,伯牙就要告辞。
楚王拿出黄金绸缎做盘缠,高车驷马做排场,面上不舍:走好,不送。
伯牙连连摆手:不用客气。转头一想,我就这么回去,岂不辜负大好河山。于是抬头讪笑:我不坐车了吧,想起来我有病,我晕车,我想坐船。
楚王想,板马日地,你大你有理。从水师里调了两艘船送佛送到西,一艘坐人,一艘放行李。群臣盯着伯牙上船。
才子俞伯牙公费旅游,一路慢慢吞吞,看不尽千里江山。八月十五还没出省。到汉阳江口的这天,大雨如注,船走不了了,停在山崖下。不多时,云开雨霁,明月朗照。
俞伯牙一看,今夜宜抒情,不宜赶路,则命童子焚香,说我要抚琴一曲。弹了一会儿,只听“刮吱”一声,俞先生蓄了很久的指甲板弄断了一根琴弦。
伯牙大惊:呔,有刺客!
众人黑人问号脸。
不料岸上真有人回话:大人你莫怕。
这便是伯牙和钟子期的第一次会面。钟子期在岸上大叫:我就是个打柴的,稍微听了会琴。但是俞伯牙不领情:打柴的也配说听琴。赶走赶走。
钟子期也是个有脾气的:你说我不配?凤凰叫不来秃毛鸡,你骂谁?
伯牙一听,好家伙,敢怼我。我要会一会他。于是站在船上问好汉:那你听出我弹的是什么了吗?
钟子期回答: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弹可惜颜回死得早,叫人心里愁断肠。身居陋巷乐其志。后面是留得贤名万古扬,你还没弹。
这荒山野岭的,俞伯牙要真弹这个莫不是要招魂。
但壮士说得这么有文化,听着倒像自己留贤名了。伯牙立时大喜,请这位拍马屁脸不红心不跳的好汉上船。
好汉上船,还真是个樵夫的打扮。青箬笠,绿蓑衣,竹杖芒鞋穷酸相。撑船的下人莫名有了优越感,吓唬道:咄!我们大人不是一般的大人。一会儿小心说话!
樵夫说是是是。当下麻溜把外面一套行头脱了。穿着蓑衣里面的蓝布衫,把鞋子上的泥巴甩了甩,进舱了。见了俞伯牙,作揖不下跪。
高级官员俞伯牙微微举手,道:贤友免礼。叫童子给他搬个凳子。
童子会看脸色,看大人不是很高兴,把凳子放下,冲樵夫说:你坐吧。连个称呼都懒得给。
樵夫大剌剌坐下。
俞伯牙心想:好嘛,你连推辞一下都不会,真是不客气。沉默良久,才假装记起来还有个人,问道:是你吗,会给我一双翅膀……刚才听我弹琴?
樵夫道:不敢。
俞先生又问:你刚才说一堆,说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你知道这是什么琴,弹了有什么好处?
樵夫笑: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为了汲取梧桐之精气,为了守护清浊之雅乐,贯彻四时十二月五行五音,外加清幽又激烈的文武二弦,伏羲!高手刘子奇!共同制成这把瑶琴!六忌!七不弹!八绝!真善美的乐曲在等着这把琴!就是这样,喵(误)。
伯牙虎躯一震:牛叉。进一步试探:那你听我弹琴,能不能听出别的意思?
樵夫说,你猜我猜不猜得到。
伯牙接上断弦。心想高山,奏一曲。樵夫说:山也。俞先生又想流水,弹一曲。樵夫说:水也。
俞伯牙大惊,冷汗连连,起身拱手:失敬失敬。先生贵姓?
樵夫答:姓钟,名徽,贱字子期。
于是主客寒暄,俞先生让童子沏茶。喝完茶,又喝酒。俞先生又问:你从哪里来、去往何处去、家里几亩田、田里几只鸡。钟子期一一作答。
俞先生越看越欢喜,忍不住问了年岁,要和钟子期拜把子。钟子期半推半就。于是二人顶礼八拜,兄弟相称。把酒言欢,东方既白。
水手们睡醒了准备开船,钟子期起身告别。俞先生碰了一杯酒,叹道:我和你认识的太晚,分别的太早。要不你和我一块儿走吧。
钟子期推辞:不行不行,没和爹娘说呢。
俞伯牙说:那你去和爹妈说一声。
钟子期摇头:不行不行,管的太严了。
俞先生遗憾道:那行,明年我再来看你。
钟子期问:啥?你啥时候再来?
俞先生心想莫不是聋了。大喊:明年!八月十五!或者十六!你要不来就是孙子!说罢还怕自己忘记,叫下人记在小本本里。
钟子期捂着耳朵说,行行行吧。我走了。
俞伯牙忽然想到了从楚王那顺来的黄金,给了钟子期两条。钟子期含泪收下,把先前脱下的蓑衣穿好,兜着黄金走了。俞伯牙送人送到船头,含泪挥手:我还会回来的。
伯牙一路上想起钟子期,竟是无心山水。到了一个码头,上岸亮明了身份,又在地方官那打了秋风借了车马,回国了。
一年后,伯牙没忘这一面之缘,特意向晋王请假回家。一路走水路而去。
八月十五这天,恰好准点到位,来到去年那个熟悉的地方。
弹了一曲又一曲,却没等到人。
俞先生急了:呔,这孙子,莫不是死了爹娘?越想越有道理:我这兄弟是重情重义的,肯定是死了爹娘才没来赴我的约。想了想,睡觉。
第二天天亮,俞先生叫童子一起去找钟子期。又带上十条黄金:他爹娘死了,我得拿上丧礼才对。
走了十数里,俞先生停下来,迷路了。站在道边,等来一老儿。伯牙问:老头,这两条路,哪条去集贤村?老头说:你告诉我你找谁吧。这方圆百里没有我不认识的。
俞伯牙大喜,说,我要去钟家庄。
老头听到钟家庄,一双老眼扑簌簌掉下泪来,“你说你找谁?”
伯牙说,我找子期。
老头听后,放声大哭:子期我的儿啊!去年的这个时候,他遇到伯牙大人,意气相投,得了两条金子。回来后就金子买书苦读。没想到几个月下来,劳累过度,死了。
伯牙闻言,五内崩裂,泪如泉涌:是我害了你啊!晕厥了。
童子扶住大人,老头看了惊呆,偷偷问童子:谁啊这?童子说,是伯牙大人。钟老头心有戚戚,原来这厮。扶起伯牙,等他苏醒。
伯牙坐在地上,鼻涕眼泪留了一地,双手捶胸,恸哭不已:我说你咋不来呢!竟是夭寿了!
又问葬在何处,钟老伯擦擦眼泪,道:他说和你有约,要葬在江边。之前你来的路上有一个新土丘,就是那了。我今天去上坟,才和你相遇。
伯牙闻言,道:既然如此,我也要去拜一拜的。
到了坟头,伯牙抚琴一曲。路人看见伯牙弹得好,鼓掌欢呼,大叫安可安可。
伯牙不解,老伯说乡野村夫没见过世面。伯牙想你是钟子期他爹,应该懂点吧?老伯接着说,我也老了,听不出啥来。伯牙大恨,衣夹间取出解手刀,割断琴弦,双手举琴,向祭石台上,用力一摔,摔得玉珍抛残,金徽零乱。
老伯大惊,败家玩意儿。
伯牙满面凄惨:反正你们都不识货,砸了算了。“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钟老伯看着间接导致自己丧子的伯牙,无可奈何,道了声可怜可怜。好在伯牙记得赡养老人,问过了钟老伯的住址,说日后要接两位老人同住。两方答拜,半晌而别。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读书不要熬夜,熬夜不要读书。
小朋友,书不要看太多。没事听听音乐放松放松多好呀。
以上改编自冯梦龙的警世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