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 未接来电 时钟

陈先生 【夜间卡片】

马潇谡恨不得宋翊死,即刻死,马上死!

宋翊跟马潇谡从小到大好到穿一条裤子,小学一起钓过虾,捣过蛋,一起被老师打手心、罚站;中学一起拉小美眉辫子,弹胸罩带子;高中一起逃课、打网游……只不过高考后,一个落榜一个进了大学毕了业。

说好了,当一辈子哥们。

谁知道那个宋翊进了大学就逐渐变坏了、坏透了!

记得他大一暑假还拿“好片子”来请自己看,去了他家偷偷摸摸尝了鲜,看完就翻脸不认人了,整个一暑假都没找他。

马潇谡二啊,可不傻,刚开始忙着找工作也没在意,日子久了见宋翊不找他,知道宋翊不待见自己,想着该不是自己被宋翊嫌弃了,也不热脸贴冷屁股,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犯不着可着你讨好,不来不去就没来去了。

马潇谡光棍一个,拿完高中文凭就奔向外边的广大天地了。他娘也不管,挺高兴的,觉得孩子出息了,逢人便吹儿子厉害。马潇谡有一点儿好,就是不挑,他往新疆采过棉花,搁广东扛过砖头,在北京干过销售,钱多钱少不计较,没钱的时候在桥洞里对付几晚也是有的。他呀,还挺乐呵的。

就是爱抬杠,跟人杠上就非得争出个是非对错。

恨得牙痒痒的室友小周给他送过一个北京土话的“美称”:轴B!

轴就轴呗,马潇谡在外头闯了有几年,某天突然一拍脑瓜:好久不见我那亲娘,怪想的!

二话不说,当场辞了职,第二天打包干净回了家。

宋翊嘛,一直在本地念完大学考公务员,考上公务员相亲,一条线走得笔直笔直的。马潇谡?谁啊,人生三大铁最多挨着第一项,本来两人也就这样淡淡淡淡了。

谁知道……

马潇谡回家那天可是从头到脚好好整饬了一番,为的是给老娘一个乖儿子在外面混得特别好的印象。乡下消费低,马潇谡每月寄给老娘的钱虽然不多,可也够花够炫耀,也足以让生与斯长于斯、不清楚大都市夸张消费的老娘不担心自己。

蹭亮的发型、洗净挺刮的白衬衫、熨好妥帖的新西装……一个“杀马特”,不对!夜店少爷,擦!咱帅气的马潇谡登场了。

先到的是县城。

马潇谡家在J县下的一个小乡镇。每天只有一趟从县城出发的车子到他家去,归心似箭的马潇谡也只好等等。

在大城市待久了,马潇谡也变成了夜猫子。

睡不着的他,就往回河边走了走。

J县的回河是一条长得像寄生虫的河。初中被野生动物寄生虫科普手册吓到从而再怎么应酬都不乱吃野生动物的马潇谡对乱糟糟的县城没什么好感。

回河一带乱象丛生。

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上面写着“会所”、“大厦”、“酒店”,用来欺骗一辈子待在乡下的人还行,对马潇谡来说就不够看了。

幸好所谓的“回河x畔”并非就在回河边上,马潇谡就着冷风走了一段,把被噪音、疲累、还有一丝近乡情怯混杂在一起的炙热情绪吹凉了许多。

回河是钩形的,沿边切入的马潇谡走了大半圈就接近了“宫殿”。

远远看见摇晃的人影从大门出来,马潇谡避让了小小的角度,头也没抬就往钩形回河的另一边走。

“你是……”

“马潇谡!”

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马潇谡好像被高速运动的物体击中,有些吃惊地迅速抬起头。

轮廓依稀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马潇谡走南闯北,做销售的时候一天要见多少人,脑子好象被无限刷新的u盘,想要捡回原始的信息比一般人多了很多困难。

“你怎么在这?阿姨说你在北京,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过得不好?……”

劈头盖脸砸来一堆问题。

善意的问题。

马潇谡的理智终于配合情感运作起来,记起了眼前的人——宋翊。

“竟然能在异地遇到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这缘分真是大了。”宋翊似乎变得会说话了,如此,想要跟宋翊接着下半场的狐朋狗友也体贴地让出一时半会儿给这两位多年未见的“好朋友”。

“潇谡,好兄弟好久没见,喝个痛快!……给不给我面子?……我敬你……再喝……”

马潇谡对于宋翊迟来的善意也倾向于接纳,就答应了一起喝一杯的请求。

第二天,在酒店的柔软的双人大床上醒来却即刻被身体内部的钝痛痛死的马潇谡,对前一晚的邀约有了阴谋论的想法。

“请你原谅我。”

“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喝得烂醉……”

面对誓要痛改前非的脸,马潇谡下不去手。

算了。

马潇谡再次主动远离了宋翊。

到了家里,无法维持百分百精神的马潇谡惹得他娘一阵怜惜。再保证好好吃饭后,终于得到了清静。

“小翊下个月就要结婚了,真是好孩子,一点都不叫人操心。我知道你也很乖,赚钱很多,也是回来了是不是也该给我找个好媳妇了?”

骤然听到宋翊的名字,马潇谡有些愤怒,又怕他娘看了追问,直接把头埋到杯子里。

“阿姨。小谡回家了?”

“小翊,说了好多次了,不要这么见外,给我老太婆还送什么化妆品,要我画得像个妖怪吗?”

“哪有,像阿姨这么年轻,走出去就像我姐姐,化了妆最多像我妹妹。”

“诶,来来来,进屋坐。这死孩子不在的时候,多亏你总过来看我。你们慢慢聊,我去炒两个菜,饭就留这边吃了啊。”

马潇谡还在睡觉。

刚从城市回来的他不太适应乡下生活,日夜颠倒,吃了睡睡了吃。

结果一睁眼,看见了意外的人。

“你神经啊,还来干什么?”

“我…来看你…妈。”

“我妈有我照顾,你回去回去。”

“我知道我做的不对,请你原谅我。”

“那你就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不然我杀了你。”马潇谡一甩被子,撂了狠话瞪他。

宋翊沉默半晌,还是走了,临了还找借口搪塞了过去。

“老实告诉妈,你跟小翊是不是闹矛盾了?我跟你说,你不在的时候要不是小翊经常来看看我,我真能想死你!你这死孩子,出去了就不知道回来,看你这几天这鸟样,不是外面过不下去了就撂下你妈不管了?你爸死的早,要不是他意外,影响了你高考发挥,你也能跟小翊一样大学毕业,好好出来找份工作,找个女朋友给妈看……”

“妈!别说了。”

马潇谡不知道怎么跟老娘讲县城里那档子事儿。

说实话,真说出来也没人信。别说他妈,就算是年轻人也没人信,这个乡村里,落后得紧。更别说,他连同龄的朋友也没有几个。

如果之前宋翊算一个的话,现在大概不到一个了。

想起这不到一个,马潇谡穿了T恤,撒丫子跑出去。

村东头的老鱼头是算命的,特别准。家庙里的菩萨都是女的,外面算命的童子也都是女的。可老鱼头就是男的,生意还特别好。他自承师门泄露天机过多,从师祖、师父都是50岁就瞎了,瞎了算命还特别准。就他胆小,贪恋花花世界。他啊就想了个取巧的法子,等50周岁生辰一过才开张,果然到当时60多了还是眼不花耳不聋。

一般乡下都是往家庙里烧香,偏偏马潇谡爸出了意外死的时候,家庙里的菩萨不肯算。童子也说横死的不吉利,请上了身怕不易请走。没有办法,惯例是不问清楚,身后事没法办,他娘就找了不瞎的瞎子算命老鱼头。

老鱼头说了些话,也算是安慰。老马啊,命里有这一劫哦。

后来老娘也找老鱼头算过几次命,马潇谡知道是问他的前程,不过也没分外在意。

到了村东,老鱼头家,马潇谡看见老鱼头精气神还是近10年前的模样,安下了心。

“我想算一个人的命。”

“算他什么时候死。”

“你告诉我。”

“或者能有什么办法,让他快点死。”

老鱼头不吃惊。

马潇谡很吃惊老鱼头不吃惊,好像他智珠在握的样子。

而且,老鱼头竟然告诉了他一个时间。

10:17。晚上。

就是没有说明是哪一天,马潇谡还想再问,老鱼头就摆了摆手。马潇谡知道再问下去大概就属于天机不可泄漏了。

到了深秋,中间发生了很多事。

宋翊没有结婚,订了婚,把婚期延后了。

女方大概瞧着宋翊是公务员,家境又好,也没有吭声。

中间,来自于宋翊的纠缠当然没有断过。马潇谡是二,他可不傻。这种事情在娱乐圈也许是佳话,在乡下圈就是有伤风化。

“求你了,就出来一次,听我把话说清楚,如果你听完不想再理我,那我永远都不会再纠缠你了。”

马潇谡不知听过这小子讲过几次“永远”了,如果永远真这么短暂,那钻石也不必卖这么贵了。

想想还是答应了。就看看,宋翊到底耍什么花样。

当天,宋翊开了车来接,马潇谡不想上车,谁知道会被带到哪去。他老娘却一脸鼓励,马潇谡就不计较地上了车。

宋翊一路开,上了高速。他不说话,马潇谡也不说话,干什么热脸贴冷屁股,没这道理。

沉默果然是应付沉默最好的方法。

“你知道我很喜欢你吗?”

“我猜你也不知道。”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欢你是在大学的暑假,那次我们一起看a片……”

马潇谡只当他放那什么气体,他的沉默以对,似乎让宋翊有些抓狂,他受不住地不停敲打着方向盘。

马潇谡一看情况不对,闪身走人。宋翊看马潇谡真的走了,也下了车去追。

马潇谡听到身后风声,走得更快。

手机突然在裤袋里震动起来,马潇谡没管,这是他自老鱼头那得来答案以后,自设的闹钟,它的震动表示了时钟指向了十点十七分。比其他手机提前了两分钟。

接着是他新换手机的微信提示音。

仔细看,还有一个未接电话。

马潇谡虽然想不到什么人会找他,还是停下脚步来,笨拙地把手机从裤袋里掏出来贴在耳边。

“我很悔恨,很悔恨……”

宋翊,迟到的迟到的,道歉。

也许,该原谅了?

马潇谡松了口气,正要抬起头来,却听见“梆”的一声。

马潇谡恨不得宋翊死,即刻死,马上死。但不是在高速路上,被疲劳驾驶的司机甩飞的轮胎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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