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恋 第二十三章 坏消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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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亮、刺耳的警报声在人们的耳边回旋着。不计其数的轰炸机在华沙的上空呼啸着、盘旋着,一颗颗炸弹像暴雨一样倾泻下来。大地在震颤,一幢幢楼房轰然倒塌,惊恐万分的人们四散奔逃。维斯瓦河的水面上掀起了一条条十几米高的水柱。身上着了火的人慌不择路地跳进维斯河的滔滔河水之中。华沙在刹那之间变成了一片火海,夜空被火光照得犹如白昼。几辆消防车在徒劳地喷着水。

避难的人们把在一个狭小的防空洞挤得水泄不通。有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婴儿的哭泣声、女人的呜咽声、伤者的呻吟声、老人的祷告声、男人的叹息声不绝于耳。

奥本海默一家聚在一起。

亚伯拉罕·奥本海默习惯性地把他那把石楠根烟斗叼在嘴里,可是身上却找不到烟丝,只好把它放了下来。

阿尔伯特问西格蒙德:“究竟会持续多久啊?”

“哼!只有仁慈的上帝才知道。”

萨菲拉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凝视着,嘴里喃喃地说:“海伦娜,海伦娜……”外面再次响起的震耳欲聋的轰炸声把她的声音淹没了。

“您说什么,妈妈?”怀里抱着雅各布的塔尼娅问。

“也不知道海伦娜怎么样了?”萨菲拉边说,边在自己胸前不停地划着“十”字。

“我不是已经用塔罗牌算过了吗?她不会有事的。”

“我昨天晚上又梦见她了,四个德国鬼子端着枪拼命地追她,她跑进了一条小巷里,发现是一条死胡同,而且没有任何藏身的地方,连一棵树都没有。德国鬼子一边呲牙咧嘴地狂笑着,一边围了过来,他们把海伦娜举了起来,头朝下扔进了旁边一口很深很深的井里,然后又搬起一块大石头,扔进井里。”

“放心吧,妈妈,我哪次算命最后没应验过?我想这一次也不例外,她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回来,而且毫发无损。可是她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心灵的创伤只能靠时间才能慢慢的愈合。”

萨菲拉点了点头。

轰炸机还在不停地投放炸弹。

“救命啊!”海伦娜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噩梦。她把枕头竖起来靠在床头,背靠着枕头坐着,双手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回想着这个梦。

灯亮了,晃得海伦娜睁不开眼睛。

“怎么了,亲爱的?”艾琳用惺忪的睡眼看着海伦娜。

“我梦见他结婚了,在教堂里,我虽然穿上了婚纱,可新娘不是我,而是那个阴险毒辣的女人。为他们主持婚礼的是阿道夫·希特勒。我还梦见盖世太保被我扔进了一个很深很深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坑里,那里到处都是骷髅、血淋淋的人头、骨头、胳膊、腿,我害怕极了,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蟒蛇正吐着舌头,用一双发着绿光的小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我前后左右全都是蛇,向我扑了过来。”

“我也做过这样的梦,梦见我被一条蟒蛇结结实实地绑在十字架上,眼巴巴地看着我经过千辛万苦才找到的那个男人挎着一个身穿婚纱,可是长得却像老巫婆一样丑陋的女人的胳膊,走在一条用还在流淌的鲜血染红的地毯上。丑女人转过脸来,用毒辣的目光盯着我的肚子,她说:‘绝不能留下这个孽种!’说完,抬起右手,一把寒光逼人的利剑出现在她的手里,她一边狂笑着一边走到我跟前,用剑猛戳我的肚子。”艾琳叹了口气,说,“我为了第二天不被老板解雇,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得不保证自己的睡眠质量,可有时候,我又不敢睡着,这听起来很矛盾、很荒唐,对吧?谁知道会有什么可怕的、稀奇古怪的场面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尝试过,晚上睡觉之前先喝一杯茶,给自己提提神儿,后来我发现茶对我根本不起作用,每天累得像一摊烂泥,躺下就睡着,然后就做那些该死的梦。弗洛伊德说,梦的内容和被压抑的无意识幻想有着某种联系,你越害怕的事,越容易出现在你的梦里,这也许和事实恰恰相反,就像我相信那个男人还在爱我一样,你的棋王也一定还在等着你,我想任何一个心理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轻易抛弃像你这样的美人儿的。”

海伦娜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可是,在她逐渐收敛了笑容之后,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忧郁。

艾琳看出了她的心思,赶忙劝解她:“我一定会向你证实我的判断,相信我好了。天还没亮,让我们做个好梦吧。”说着,伸手去拽墙上的灯绳。

海伦娜把枕头平放在床上,躺了下来,把双手交叉垫在后脑勺下。

在一座光线昏暗的法庭里,法官席后面的墙上并排挂着耶稣受难像和阿道夫·希特勒的半身像。海因策双手和双脚上戴着镣铐,无助地站在被告席上,等候着命运对他的审判。

“被告,抬起头来!”从法官席上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海因策抬头一看,只见在法官席上穿着黑色法袍正襟危坐的竟然是他父亲赫尔维格上校。“唉?这怎么回事?”

陪审团席上坐着的是吕迪娅的外公、父亲、母亲和妹妹,他们一个个面沉似水、横眉竖目。

两旁站着一排荷枪实弹的德国士兵。

旁听席上空无一人,但是,他看见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有一双美丽、忧郁的蓝眼睛在盯着他。

赫尔维格上校拿起法官锤,往桌子上敲了三下,“肃静!”

整个法庭就像夜幕下的墓地一样静得让人不寒而栗。

“请原告和代理律师出庭。”

四周回荡着用优美的钢琴声演奏的贝多芬的《欢乐颂》和唱诗班悠扬的歌声。

吕迪娅穿着一身白色的婚纱,鲜红的嘴唇上叼着一支香烟,脖子上戴着一串璀璨夺目的蓝宝石项链,头戴着棋后的金光灿灿的后冠,像两盏探照灯一下晃得海因策简直睁不开眼,

“奇怪!这不是海伦娜的后冠吗?怎么会戴在她的头上?”

吕迪娅从被告席旁边走过时,看了海因策一眼,嘴角上露出了一丝洋洋得意的笑容。

走在吕迪娅身后的那位律师头戴中世纪欧洲贵族戴的那种假发,身穿中世纪律师们出庭打官司时穿的那种黑色法袍,更让海因策大吃一惊的是,那位律师在从他身旁经过时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是赫尔维格夫人。

吕迪娅和赫尔维格夫人站在原告席上。吕迪娅把烟头吐在地上,用高跟鞋的鞋跟使劲踩灭,然后开始慷慨沉词:“法官大人,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被告海因策·冯·赫尔维格竟然无视国家的法度,公然违抗元首的命令,和一个犹太女人有染。我有证据证实这一点。”说着,一张张照片像雪片一样在海因策的眼前飞舞着。海因策定睛一看,上面全是偷拍的他和海伦娜在一起时的一个个甜蜜而短暂的瞬间。

“瞧啊!多么情意绵绵啊!啧啧!”吕迪娅冷嘲热讽地说,“法官大人,我还能向法庭出具一盘录像带,请诸位看看故事的两位主人公同床共枕的时候是多么如胶似漆啊!如果元首知道,党卫军上校的公子的所作所为,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

海因策大吼一声:“你这个卑鄙、龌龊的女人!操蛋!”

“被告,说话要注意分寸,懂吗?!”赫尔维格上校抄起法官锤,往桌子上狠狠地敲了几下,然后和颜悦色地对吕迪娅说,“原告,请说说你的诉讼请求,本庭会满足你所有的要求。”

“谢谢法官大人,我请求法庭勒令被告忘掉那个犹太婊子,立即和我结婚,并对那个犹太婊子及其全家给予应有的惩处。”

“普林茨小姐的请求就是本庭的判决,被告,你听清楚了吗?”

“不!我绝不服从这个判决!绝不!”

赫尔维格夫人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瞪着海因策。

一双双巨大的、忧郁的蓝眼睛在注视着他。

“我爱海伦娜·奥本海默,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也绝不会改变我对她的爱,即使让我下地狱,也不会使我屈服!”

“那好,既然这样,我成全你!”

海因策觉得头一下子被蒙得严严实实,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脖子被一根巨大的铁锁链紧紧地套住,勒得他透不过气来。有人把蒙在他头上的黑布摘了下来,扔在地上。他定睛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是自己的母亲赫尔维格夫人。被摔碎的耶稣像扔在地上,而他,却被牢牢地绑在十字架上。

“你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吗?”赫尔维格夫人问。

“没有,我说过我绝不会屈服!绝不!”

赫尔维格夫人拿起一支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海因策正要说“等等”,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赫尔维格夫人的手指已经扣动了扳机……

海因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母亲的病床前的一个凳子上,身穿病人服的母亲正躺在病床上睡觉。他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被子也湿了一块。

“幸亏这只是一个梦。”他长出了一口气,手撑着病床,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感觉到浑身麻木。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缕阳光洒进病房里。他回想着刚才做的那个可怕的梦,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你太天真了,海因策,和命运抗争,就像一只连犄角都没发育完全的羚羊和好几头凶猛的狮子搏斗,简直是自不量力。我要是还不做出明智的决定,母亲也许真的会把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而不是胸口,更糟糕的是,会给海伦娜,我最心爱的女人带来杀身之祸。”

病房门开了,一股法国香水的芳香飘了进来。海因策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吕迪娅来了,他把胳膊肘放在窗台上,双手托着下巴,凝视着窗外。

吕迪娅走到海因策身后,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腰,把脸紧贴在他的后背上。

赫尔维格夫人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的儿子和准儿媳,脸上留出了笑容。

一辆辆坐满了德国士兵的卡车排成一条长蛇,浩浩荡荡地行驶在一条公路上。公路旁立着一块指示牌,上面写着:“WARSZAWA 150KM”,并画有一个箭头 。

又过了焦躁不安的一天,海伦娜终于听见外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她回来了,她一定给我带来了好消息,说不定已经把海因策带来见我了!”她赶忙放下手中的小说,跑去开门。

的确是艾琳站在门口,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怎么样?”海伦娜急切地问。

艾琳没有回答,侧过身子要从海伦娜身旁挤过来。

海伦娜连忙让开。

艾琳走到床前坐下,叹了口气。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艾琳看了一眼海伦娜,还是没开口。

“我求求你,说句话吧!” 海伦娜更着急了。

“怎么跟你说呢?”艾琳终于开口了。

“有什么坏消息吗?”

“是的,的确是个坏消息。”

“即使是最坏的消息我也要知道。”

“那好吧,不过你千万别难过,”艾琳叹了口气,说,“德国象棋协会的人向我透露,棋王海因策·冯·赫尔维格不久将和前任世界棋后结婚。”

“世界棋后?”海伦娜一愣,“世界棋后就是我呀!”

“我说的是前任世界棋后,不是现任的。”

“什么?!你开玩笑?”海伦娜大吃一惊。

“我也希望这是个玩笑。”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的!我不相信!他亲口对我说过的,他会爱我一生一世,即使海枯石烂,对我的爱也丝毫不会改变。”海伦娜说着,嘴唇抽搐着,喉咙哽咽了,泪水一下子填满了整个眼眶,她转过身,快步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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