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漫谈

 麻将起源的说法有很多。

郑和下西洋发明的这个说法最不可靠,完全没有依据。剩下两种靠谱一点的说法倒有异曲同工的意思,都很有趣。这样的粮仓在小镇中现在也比比皆是,东北叫粮囤,别的地方是不是这么叫不可考。一说是筒源于粮囤的俯瞰图,条则是粮囤的切面图,万嘛,就是钱嘛。另一说是古代守卫为保护粮食不被鸟雀啄了去,筒是枪口的截面图,条是打了几只鸟,万则是打了多少鸟就奖励多少钱。第一种说法,可能是后人的脑洞大了些。第二种说法,咋看之下有些道理,可火枪被配备于部队时候虽然在南宋时便很流行,可惜彼时火枪射程只有5—10米,而直到清代,除了皇家在狩猎时能应用到燧石枪外,普通部队根本没配备火枪,更别提区区粮仓看守。

即便麻将起源于民间,真正形成今日的样貌,定源于旧日贵族。在古时一副麻将所耗者巨,非普通官兵所能日常把玩。近来看纽约展出的百年前的唐人街流行的麻将,个个精雕细琢,宛如艺术片。一般是檀木的盒子,上面刻着龙和凤,右下角写上雀牌二字,做工大多非常精细。这些可堪艺术珍品,岂是市井上的寻常玩物。

麻将走向寻常百姓家,算是一个进步。若说弊端,也在于玩时久坐,无益于腰颈。但麻将之有益于身心情志,定然无疑。牌品见人品之说,不好苟同,人如此复杂,打个牌便能看出人品,也太小看人品了。但打牌说到底和棋类一样,是博弈学。如何让好牌赢得多,差牌输得少,都是一门学问。这学问并非贴在地铁口上的小三轮上的招贴,而是踏踏实实的科学。比如打牌总是有输有赢,常胜将军不常有。但似乎一提起某君,大家便一致认为此人牌技了得,常战常胜。再提起某君,则觉得此人霉运当头,屡战屡败。一来这源于刻板印象,刚刚开始玩几把,谁输了,大家便觉得此人运气不佳,久而久之便以为当真如此。二来也确然有人连战连败,算来也是正常,打麻将的人都该知道聚类错觉。比如抛二十次硬币,你抛前十次全是正面,后十次全是反面,也很正常,抛硬币正面和反面的概率是一样的,但并非如我们想象的是一正一反,相反,真正能够连续抛出一正一反组合来,才是小概率事件。聚类错觉便是我们误以为连续赢或者连续输就是运气真相,而忽略了真实的概率,只要次数足够多,其实运气的好坏是大致相等的。

但为何仍然有人屡战屡败,而不见一胜呢?这就是心理学了。屡战屡败,心理有了包袱,便会怀疑自己打法,进而改变打法,临时变阵,自然败多胜少。更有甚者,败时心浮气躁,焦虑不安,明明一手好牌,却仍怨天尤人,情急之下,昏招屡出,抑或总是换停,气苦难捱,又降低了自己胡牌的概率,往复如此,恶性循环。

如此看来,区区打牌便考验你的观察能力、计算和逻辑推理能力。民间小窍门很多,比如说“不会看,打八万。”这句话在概率上是有道理的,理论上任何万的被需求程度是一样的,如五八万、六九万。但如果只留一张牌胡单粘的话,那么最边上的数如一九九最容易胡。而大部分人在最开始的时候打牌一般先处理边上一端的牌,也就是九万,这样七九万需要八万的概率就小。或者是打南不输钱,打北不后悔,东西南北风没有竖向成连的可能性,只能是碰,当然打下去不会后悔。话到此处,涉及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是不是单粘九一万等胡牌的概率大呢,刚刚说大部分人单粘的时候选择九一万,事实上就源于九一万的可排列组合少,相对无用,因此单粘胡牌的可能性稍高些。上述的种种情况,都有关牌的“需求度”。需求度越高的牌越危险,但是不是只要不打需求度高的牌就安全了呢?现实要复杂的多,现实打牌还要考虑到“存量”,比如虽然理论上五六条等中间牌自然危险,但如果大家都在打这张牌,这张牌当然安全,因为它的存量小,反之如果胡这张牌,你的胡牌难度也大,也是因为底牌存量下,牌池中存量越大越安全,牌池中存量越小越危险。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来是因为如果对方需要,自然早就需要,不用等到你打。二来则是打麻将的另一个关键词“期望值”,牌池中有三个五条,自然大家便不想胡五条,而停其他牌,期望值随着牌池中牌的数量增加而降低,也就间接的验证了存量对胡牌的影响。

当然,现实打牌要复杂的多。超出概率学、需求度、存量和期望值的部分,就叫做牌技。有的人打牌,专门喜欢停牌池中存量多的牌,就是利用大家觉得牌池里该张牌给人印象较为安全的错觉。有人则起手留下一张风牌,则是利用需求度低,在后期出手极为安全、避免点炮。避免点炮只是第一步,如何自己胡牌才是最关键的。如何尽快的听牌和听牌的张数更多决定了你胡牌的概率,但说到底,还是存量和需求度决定了你所需要的牌走进牌池的速度。

这些就是麻将作为博弈的乐趣,但麻将的乐趣不止于此。麻将的乐趣在于将不确定性最大化的同时,即在概率下你的牌可能出现的无数组组合,也能够极大的发挥你的技巧,即通过测算和推理,能够很大限度上改变牌桌上的格局。既可以把握,又难以把握,这才是麻将的乐趣所在。

既然如此,为何胡适还将麻将与小脚、鸦片和八股称为中国四害?大抵因为胡适之想把麻将概况为赌,麻将和棋类同样是博弈,为何没有赌注下棋也很开心,没钱打麻将就很无趣?盖因为棋类输赢靠计算和技巧是可得的,而麻将千变万化,靠计算和技巧是难以得到确定的输赢的,这样才使得赢钱和输钱给人带来的快感不一样。有不确定性而带钱,岂不就是赌了吗?加之魅力之大,人人入迷,岂不就是害了吗?

麻将桌上荒废青春,确然可耻而可悲。以麻将为营生,指望着通过自己一双圣手而赢钱,也太天真些。长期打麻将,输赢的概率既然是固定的,那么最终的赢家当然是棋牌社。而因此荒废的时光,却再也追不回了。

但若只在闲暇时好友四人小聚同坐,摆起长城,倒也无伤大雅,与推杯论盏相比,多了份简单健康,与引吭高歌相比,多了份安静清爽。倘若读不下圣贤书,倒可做手谈。胡适虽痛骂麻将为四害,自己却也常打,闻一多只能勉强上场,梁实秋与傅斯年、柏杨都有写打麻将的文章,但要问个中好手,恐怕当属梁启超,梁公每谓此为四人功课。而清华校长梅贻琦,则每周一打,谓之手谈,惜哉负多胜少。陕西本地的作家里,贾平凹少时便也好打牌。最妙徐志摩的论调“男女之间的情和爱是有区别的,男女之间最规矩最清白的是烟榻;最暧昧最嘈杂的是打牌。”说到此,夫妻齐上阵的,有,恋人同上阵的,少,大抵谁也不愿担个赌徒的名。但若是在牌桌上相识相恋,倒算是志同道合,可做佳话。昔年有公问,牌桌上要不要故意给中意的人点炮,呜呼,此公也愚……(该段落剩余内容价值巨大,需留言方可阅读)。

事在人为,麻将为人所爱所恨,盖因为打麻将的人不同。即便跳脱麻将,古时各代文人,尤其唐宋以降,会点博戏之具似乎是文人标配。说来惭愧,关姓者文人不多,关汉卿最著名的那阙《一枝花  不伏老》里道:

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攧竹,打马藏阄;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闲愁到我心头?

打马藏阄也是博戏一种。惜哉虽都是关姓,奈何我抽烟不会,喝酒怕醉,五音六律不通,麻将扑克最怂。即便是现在,也没把麻将彻底学会,想来漫漫人生路,需要学习的太多,待到耄耋之年再会此技也不迟。

(因本人不会此技艺,感谢MR.WANG.P、MR.WANG.SS、MR.DUAN.Y三人为本文提供专业指导及技术支持。)

你可能感兴趣的:(麻将漫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