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復宿山房集》劄记

                               小序

横渠张子言:“心中有所开,即便劄记。不思,则还塞之矣。”明朝薛瑄最是欣赏此言,遂于心中有所开时,随即录之,盖以备不思还塞也。积年累月,遂成《读书录》、《读书续录》,皆躬行心得之言。之前读完了张四维的《条麓堂集》,就开始读王家屏的《復宿山房集》(第十五卷~第二十五卷)。其中主要是议、论、策、对、说、解、引、序、记、铭、赞等。遂录所记,若所见之是否,则俟正于读者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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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屏,字忠伯,山西大同山阴人。明隆庆二年进士。《明史》称其为“端士”,“深识有谋”。其事迹具见《明史》本传。观其议论,多言兵事,及读其传,知当时战事颇多。其称“不乘危,不缴幸,观于无形之变,而欲为之图”,很有启发意义。

在《孔子学无常师》一文中,王家屏说“欲学圣人者,学为颜子可矣。”去年在诸子学的课上,我们老师给我们讲“孔颜之乐”,也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所以再次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窃喜,以为王家屏倒是很有见解。在《论语》中,颜回的言语并不多,但是孔子在谈到颜回的时候,总是赞美之辞,比如“回也不愚”、“贤哉回也”、“有颜回者好学”。颜回对老师的言语“无所不悦”,孔子称其“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颜回之所以能如此,除了天纵之圣外,更多的便是“不迁怒,不贰过”。这六个字看似简单,实是非常难得。大学引汤之盘铭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日日新”,而颜回便真正的做到了“日日新”,这便是每天都有进步,每天都优于昨日,气质在无形中就有了质的变化,无论是孟子的“善养浩然之气”,还是曾国藩的“涤生”,概皆如此。

孔子学无常师,故能成其大。同时孔子还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为浮云”。他也这样说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在回也。”这便是师生二人的“乐”。他们的这种“乐”,后来的庄子又是多么地相似!以前总有一种缪识,那就是道家总是消极的,稍有不意,便隐居避世。殊不知道家是最为积极乐观的,无论在任何的逆境下,总能坦然应对。老师讲完了孔颜,就给我们讲庄子,其意义便是在此。现代生活,总是快得让人手足难措,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怎样去面对他们,怎样安抚困顿的心灵。孔子,颜子,庄子,他们那里便有良药。只是每个人生的病不一样,所用的药方也会有所区别。但是圣贤的经典不会吝惜,只要有所求,你便可以随意索取。

在《王仲淹续经意指对》一文中,王家屏为文中子王通进行辩护。王通尝续经,仿孔氏,读者不察,讙然攻之。有鉴于此,家屏认为王通“其志勤而言微,忧深而思远”,是不得已而为。他说“自古修文之士,未有不激于所感者也。”在批评史的课上,老师也曾给我们讲过王通一些看似偏激的言论,王通谩骂当时文人,尽批古之文章泰斗。如果我们仅仅只做一些语气的解读,那么对于王通的认识是不是太过肤浅呢?孟子说“尚友古人”,在此便是要分析其用意所在,找出其“偏激”的根由,内心的深切用意。如此方可见其理论气魄,非一般人可比。众所共知,鲁迅先生的言辞非常犀利,对国民劣根性的批判曾是不遗余力,某些见解也是异常偏激,缘何如此?难道就不能温言细语吗?“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唯有如此,方可醍醐灌顶,发人深省。虽有矫枉过正之嫌,亦是其愢愢切切之热枕。正道本不偏激,本是万事存在和发展所依据的稳定规律。时代不一样,中庸的表现便有所不同。家屏所言“忧深思远”,也是老师上课时经常所说的一句话,另一句便是“考镜源流”和“圆照博观”。用《论语》的话来说,便是“视其所以,察其所由,观其所安”。此不赘言。

其《汉儒专经名家源派考议》一文亦有颇多可取之处。他说“天地之道,寄之于圣人,圣人之心,著之于经训,是故《易》阐阴阳,《书》记政事,《诗》治情性,《礼》定名分,《春秋》昭劝惩,皆圣人所为,淑人心,垂世教也。”当然,无论是在《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还是在后来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都是这一观点。里面所说的“人心”、“世教”一直都是圣贤们所关注的问题,正所谓“是故君子不忧学术之不明,而忧教化之不立”。其后又说“道在天地间,无一日可息也。”其旨同于董仲舒所说的“天不变,道亦不变”。当然,如果用现在所谓的辩证唯物主义的发展观来看,这些可能是“唯心”的,但是这却又是一个存在的理解误区。在对汉儒和宋儒的理解上,他说“是故汉儒之训诂,宋儒之理学,所乘之时不同耳,而未可以轩轾论也。”却如其说。汉儒和宋儒所处的时代的不一样,所以其理论会有所不同。其后他又说:“六经之训,圣人之心也,有得于圣心,则六经之训,固因之以贯;有裨于圣训,则圣人之心,亦赖之以明,非有二也。通于此说,而以之穷经,有达观矣。”而学为圣人者,不当求之圣人,而当求之吾心。非吾之心即圣人也,吾心之本体,即圣人心之本体也。

其《宋韩、范二公经略西事始末》一文主要论述了韩琦和范仲淹的军事行动。我们在初中的时候,就学过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和词作《苏幕遮》,那时便知道范仲淹是一个心忧天下的仁人君子,亦或者是一个优秀的文人。然而也就是这样的惯性思维,让我们在很大层面上,只是狭隘的理解了古人。当时军中流传着两句话,一句是“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甲兵。”另一句便是“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其威名并重一时。其实在中国历史上这样的人非常之多,实在是不胜枚举。而我们现在的很大的误区,就是局限在他们文学上的成就。而那些所谓的文学,在某种程度上说,也仅仅是他们的一种业余的消遣。比如我们都熟知苏东坡的文学成就,但是他的一生就想在政治上有所追求,同时希望在经学上有所成就,苏氏父子集数年之功写了一本《周易易传》便是见证。在明朝,在此方面最为突出的当数王阳明。王家屏在《新建文成侯谥议》中说他:“问学渊源,早锐志于作圣;踐履纯至,晚见道于良知。”又说:“公有辅世之志,而力足以称;有应变之才,而谋足以济。原其始,盖本之学问之功;要其终,允就其经论之绪。”中国士人,自古就讲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学问以成,则用之以辅世,未尝一日稍懈其志。夫士贵立志,亦贵养气。志不立,则中懦;气不养,则外怯。孔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孟子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故立志养气之说,自孔孟求之。

其余文章但为序、记。《论语》所谓“以文会友”,信然也。

                       2017年2月某日 于文瀛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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