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得剔透。
偶然抬头,向右上方观望,似曾相识的六十五度斜向上仰角,不由得忆起那时,清爽的短发、闪光的镜片、平和的眼眸……
十二年,再次踏进久违的校园,蜂拥而至的回忆里,有一段特殊的旋律,像飘落水面的黄叶,在心上荡起涟漪——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微信、智能触屏,甚至连手机本身都还没有普及,也正因手机刚刚流行,人们特别喜欢互相转发搞笑短信。而我,很幸运地拥有一个二手的诺基亚经典蓝屏8250……
1.
清晨的金黄还没从白色的日光里褪尽,接站的校车已经出发,从晨的静谧向着昼的喧哗驶去。
接站,是很累人的活。
精力,在十几个小时的站岗和频繁的奔忙中耗尽。但已升入毕业班的我,总想着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迎新接站,终于坚持着不肯换班回去。
20:40,1447次列车进站,来了好多高个子的北方学生,一下子感觉自己进了一片乔木丛林。负责的老师吩咐司机九点再走,又过来劝我随车返校。可我依然固执,他只好通知司机不用等了。
没想到车刚开远,就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跑过来说他因为去买了张杭州地图,被提前离开的校车落下,可他的行李却随车而去,而且,他是一个人来的。
天!都是我的错!
“不是说九点开车吗?”
“是的是的,”我忙说,“别急,行李不会丢的!”
一时找不到老师,其他志愿者都指望我这唯一的大四学姐拿主意。几秒钟后,我拨通了学校里好友的手机,让她把一会儿到校的车里无人认领的行李放到家长休息室去,我说:“你找个纸头布头的作个标记,就写……哦,你叫什么名字?”
“杨乔舟。杨过和乔丹,然后是刻舟求剑。”
听到的人都笑了,原本有点紧张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我一边转述他的话,一边开始认真打量他——很奇怪我刚刚居然没有注意到他,我想,我准是累晕了——他是那么的高,我几乎要用六十五度的仰角去仰视他。那张蕴着少许稚气的脸让我想起金庸写杨过时用到的四个字——“清癯俊秀”。虽没有“剑眉入鬓”,两道弯弯的眉毛却让一双不大的眼睛在很斯文的眼镜下更透着亲和。他随着大家微微笑着,线形的酒窝浅浅地储着淘气……
心底的声音在赞叹——这“孩子”还蛮可爱的!
随后的换班我终于自愿回校了,总得带这小朋友找回行李吧——我的好友找到行李在家长休息室等我呢。
一路上,我有气无力地贴在座位上,口中却依然兴致勃勃地说着——没办法,每年迎新我都这样,一接到新生就忍不住想传递给他们尽量多的信息。特别是这些没有家人陪同、勇于独闯异乡的,尤其令我关注。
于是,他从我这里知道了出版金庸武侠的三联书店在哪,杭州何时何地会有便宜的假日书市,哪些地区有比较集中的服装市场、鞋类市场、电脑市场、手机市场……
然后他说,明天要带着地图到处转转了。
强劲的夜风从车窗外灌进来,他似乎是习惯性地把头往后甩着,自在飞扬的短发就在流动的气息里抒写潇洒——我想到两个词:清逸、爽洁。
车到校,我们找到家长休息室。物归原主的行李箱上果然贴了纸头。我看着“杨乔舟”三个字,突然笑起来:“我发现你的名字只比乔丹多了两笔呢!”(“舟”比“丹”多了一撇一点)
“照你的说法,乔丹姓什么?”
“我说的是名字,又没说姓名。”
他无奈,只好承认这次文字游戏是我胜出。
他说,你是第一个发现这个巧合的人。
那一晚,我把累垮了的自己扔进梦里,最后闪过脑海的,是一个少年纯真平和的浅笑,天使一般、波澜不惊的恬静……
2.
两天忙碌而快乐的迎新一闪即过,日子又回到原先的状态,大四的主要课程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室友们不是忙着恋爱、就是忙着准备考研,只有我,每天呆在寝室里睡觉、爬网、玩文字、学东西,有课的时候才回学校逛逛。至于食堂,还是每天都去的,但时间总要和其它年级完全错开——十一点前一般必到食堂,守着尝第一份饭菜。等到打饭的队伍逐渐壮大时,早已抹着嘴皮子悠闲地晃回寝室了……
这样的堕落光阴里,有时候喜欢趴在三楼的窗台上呆呆地看。
我们寝室的窗户正对着校门,趴在那边可以看孩子们紧张兮兮地赶场子上课、吃饭、自习,然后想自己稀里糊涂走过的大学三年,想学长们在旷地前上演过的别离,想自己渺茫的前途……
有一天,我居然就这样意外地看见杨乔舟——先是他格外突出的身高吸引了我的目光,然后他又是习惯性地把头往后甩着。三楼上的我一下子认出了他。看着他那清逸的头发随着脚步微微扬起,我又想起他纯真平和的浅笑……
很快地,他走出了窗台的可视范围,而接站那天的种种却在我的脑海里浮出水面……
突然间,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我依依不舍地从他消失的地方把目光收回,低头一看,是好友发来的整蛊短信。我想了想,把它转发给一个神秘号码……
说起来,第一次看到这号码还是认识杨乔舟第二晚的事。
那晚,迎新报到的摊位已经差不多收了,新生们都在各T型教室参加欢迎会。无事可做的我只好又窝回寝室。刚开了电脑,手机突然响起。陌生的号码说,你好!
“好!请问你是……?”我估量着大概是哪个同乡新生刚开通的本地号码——见过的几个大一老乡都留了我的联系方法。
好久,我都忘掉我在等回复了,手机又响起:“我在教室桌上看到你号码”。
晕倒!桌上?我什么时候在什么桌上……哦哦,是不是……
“你在哪个教室看到的啊?”
“T101”——果然!我一下想起来迎新动员大会那天,我把刚换的新号码告诉同伴时,周围实在太吵,她老听不清,我顺手就用铅笔写在桌上了。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
“你是学姐吧”那边问。我又奇了,“你怎么知道?”“看字迹猜的”——这都行?索性我也猜,“那你是学弟咯……”
结果还真让我猜中了——原来是个大一新生,开欢迎会时刚好坐在那天我的位子上。把玩刚买的手机时发现桌上的号码,便顺手发来消息……
因为是新手机——或者说,是他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手机——他的回复总是很慢,字数总是很少,标点总是省略。然而,他简短的信息里,时常都会带着一些对我来说算得上新鲜有趣的字词。就像问他随堂测试结果怎样,他会告诉我——“考糊了”……
至于那些整蛊短信,他很可能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回复。就像这一次,我转发过去的:
“如果一滴水代表一个祝福,我送你一个东海。如果一颗星代表一份幸福,我送你一条银河。如果一勺蜂蜜代表一份思念,我送你一个马蜂窝,小样儿,蛰死你……”
几分钟后回收的三个字是——“我死了”……
我们很自然地成为彼此的聊友,而就像我在QQ上聊天不喜欢问彼此的真实情况查户口一样,我们谁也没有主动去了解对方的实际状况,甚至班级、姓名……
3.
无所事事的日子总是溜得很快,时光在不经意间淌到了十月。
因为校运会的临近,我终于用“惊人的毅力”把自己的无聊状态抛诸身后,开始恢复以前在田径队的训练。我要为我在大学校运会的“告别赛”画个好看些的句号!
不晓得别人是什么感觉,我只是时常想到,大四的一年里,好多好多东西都将是永远的最后一次……
就像身边一起厮混了四年的学友同伴,毕业前夕的每一次一同出游、一同shopping都有可能会是彼此不愿相信的“最后一次”。而离校了,大概就真的是“一别永不见”了!
“人”如此,“事”亦然。最后一次迎新、最后一次校运会、最后一次实习……直到最后一次借书、最后一次打饭、最后一次在那间寝室里睡觉……然后毕业,然后等着N年以后回想那些“刻在墙上的字”、贴在橱上的画……然后感慨、然后唏嘘……
我不知道这样的心态算不算多愁善感,但不管怎样,这种想法总会提醒着我努力去做大多数的事,就像人们常说的——人生没有彩排,只有现场直播,所以每一件事只有用心做到最好。于是,我回到了久违的跑道……
那真的是一种“回归”的感觉,只是,为了比赛的训练终究不同于那种放飞般的自在奔跑,每一次完成自己预订的任务时,状态总是带点虚弱混沌的。
也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我看到一个帅气的扣篮……
那天我结束训练,晕晕地走出塑胶操场,一眼瞥见离出口最近的篮架前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杨乔舟。
那一刹时,刚好队友从高处传来一球,他在篮下腾空跃起,右手一长,控球在手,顺势单手持球,从篮筐之上将球扣入……
一连串的动作那样流畅地一气呵成,我在周围响起的掌声中呆掉了。
沿着篮筐的方向望过去,西斜的落日依然有些刺眼,那个身影笼在淡淡的橙色夕辉间奔跑着、跳跃着、飞翔着。汗湿了的头发少了几分清新飘逸,却真实地衬托着那份飞扬的动感。晶莹闪动的汗水浸过,浅浅的古铜色从他原有的阳光和稚气间透射出来,我读到了一份阳刚和沉稳……
我在场边静静欣赏着。那并不是正式的比赛,天色渐晚自然也就散了。
我在他收拾衣物准备离开时走了过去。我问“还记得我吧?”“当然记得,你怎么也会来?”他显然也有点意外。我说,我来跑步的,路过就看看咯,你看来打得不错嘛……
我和他就这样聊着一起走回宿舍区。第一次感叹球场为什么离宿舍那么近,这样的回程似乎有点短了……
晚上,不只一次地想到球场上的他,还有他带了北方腔调的、和他的笑容一样平和亲切的话语……
突然想到和我的神秘朋友分享我的愉悦,于是,我又给神秘号码发了个好玩的短信——
“你那边有电视吗?现在快看CCTV1,美国白宫被炸了,整栋楼塌了,警方已封锁整个华盛顿,127人死亡,261人受伤,150人晕倒,11人失踪,1人受骗…”
“我们这里没有电视,所以我没有受骗,嘿嘿”
——快一个月了,那个神秘朋友显然已经把自己的手机用得很顺手,现在回复的字和标点都多了,而且我们也会更多地聊到彼此,当然,我们交流的都是从具体事件中过滤出来的心情和感受,似乎很默契地把对方当成神秘聊友。
我惊喜地发现,他并不像大多数的新生那样懵懂,他有着更为理性独立的想法和见解。我偶尔吐槽自己对毕业和求职的不知所措、对未来方向的不确定,他居然会反过来用兄长的口气“教育”我 ——
”与其浪费时间过多地忧虑,还不如把这些时间利用起来,采取实际行动去争取……”
他的话起了一点催化剂的作用,于是我鼓起勇气第一次踏进了人才市场。
结果很正常的失败。
没有奖学金和各种竞赛奖项的辉煌,没有实习修炼的有用成果,加上我可怜巴巴的成绩单,我所感到的沮丧和恐慌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样的心绪下,我反而不想对神秘朋友多说什么,毕竟他只是个新生,他自己甚至都没有认真想过以后的路,我又能指望他帮我什么呢?而我的大多数朋友也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奔忙着。于是,我所能做的只有疯狂地学尽量多的实际技能,还有,拼命地加重自己的训练强度。反正离校运会只有十来天了,正好借这样的极端发泄自己的压抑……
那段时间的我甚至不肯抬头走路,我不愿意去假装快乐、强颜欢笑。我把训练调到晚上,我只想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近乎残忍的方式去磨蚀自己的沮丧恐慌。
又是这样的夜里,空旷幽暗的操场上,不顾一切地疯跑、耗尽全力地冲刺……然而,在我越过终点线虚弱地减速时,我意外地看到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形——杨乔舟拿着篮球站在我的正前方。我条件反射般刹时定住脚步,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这时候来跑步?”平和亲切的声音在清幽的空气里飘过,我的无措渐渐消融。
“校运会快到了嘛,我跑三千的。” 我说。
“你能跑得完吗?”他用狡黠的神情和语调反问。
“那我们试试?”我略带挑战,反正我不打算善待自己,累死何妨?
但他看来并没打算把我累死,只是察觉我的不对劲,好心陪我跑步。
于是,我们绕着跑道边慢跑边聊天。原来,他明早没课,晚上过来打球,看到跑道上拼命般跑步的人像是我,才过来打招呼的……
那时候,我差点哭了——没想到,在我最艰难的时刻,会碰到这样的一份支持,他并没有追问我的苦恼,只是用他的健谈、他的幽默、他的阳光悄悄地感染我……
多年以后,偶尔忆起,印象最深的,依然还是那份狡黠的幽默、自带温度的感染力,以及超越同龄人的平和……
杭州十月的夜晚幽幽的寒凉,而我却渐渐地感到温暖。一瞬间,似乎有种靠岸的错觉,似乎那个六十五度斜向上的仰视姿势,可以带来确切的安全……
我只想努力顺着他的牵引走出心中的阴霾,然后像他一样笑着,像个少年一样笑着……
校运会如期而至,我很庆幸在我的“告别赛”上有他当观众。
事实上,有没有他的到来结果都一样——我几乎清楚所有选手的实力,只要大一新生里没有杀出黑马,我可以稳拿银牌(比我快的实在太快,三年了,我从没追上过她)——所以,我在出发时早带上了一丝没有悬念的苍凉。
然而,当我在最后两圈瞥见他不知何时已从看台下来站到跑道边上,我竟是那样真实地感到快乐充溢。激动、愉悦在体内奔涌,我拼尽全力朝着前面遥遥的目标急速追去……
几步之差,我还是第二。但我很清楚我和“第一”的距离从没如此近过……
4.
“总是如意的人生未必就好,或许尝尽酸甜苦辣才叫精彩……一直平淡的快乐固然可贵,苦尽甘来雨过天晴未尝不是更值得珍惜和记忆的……”
这是我发给神秘朋友的话,校运会前后的经历让我有了更深的体会。也许人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失败受挫又走出阴影的过程里一点点长大,一点点成熟。
这个短信发出不久,我接到领取校运会奖金的通知。领奖金时,见到几个相识的选手并不奇怪,意外的是,不曾参赛的杨乔舟也在——他陪室友过来的。
有人提议,把奖金凑起来聚餐,见者有份。于是,当时在场的十来人一起去了餐馆。
红色的香槟在透明的酒杯里漾着涟漪,他把满溢的一杯一气喝了,转头间刚好看到坐得不远的我。大概我的表情里带了些讶异,他向着我的方向说了句“香槟没什么的。”
一个念头闪过——呵,都说“人品如酒品”,这倒可以看看他的“人品”怎样。我觉得,真的喝醉时很容易现出最真实的言行举止,一个人的本性可见一斑。
因为我是女生,席上又有一半的人不算熟悉,我便有可能躲着只喝饮料。男生们夸张地劝酒,我却只是安静地看着。
我发现他很能喝,但却并不借这样的资本灌别人,只是在有人敬过来时微微笑着一气喝光。那种我印象中的平和,在这样的场合里显得格外的难得。
箱子里的酒瓶一支支空掉,劝酒的声音越来越响、渐渐接近恐怖。我想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尤其惧怕那些潜藏的不确定何时就会爆发的暴力危机(比如掀桌子打架撒酒疯)——这种状态下的人很容易失控。
陆续地有人出去吐了。据说那样过后就会清醒,于是我很庆幸最后没有人真的失控。
而他,微微变了颜色的脸神情有点僵硬,略略涣散的眼神让我不敢确定他是否清醒。我只知道,回来的路上,看到完全陷入沉默的他突然跑开的背影,我是本能地走过去了。递给他纸巾的那一刻,一缕怜惜——酸了我的鼻尖……
5.
聚餐过后十来天没见过杨乔舟,脑子里开始时不时地晃过他的影象。
不止一次地在给神秘朋友发短信时突然想到,我怎么就从来都没问过杨乔舟的手机号呢?我甚至连他有没有手机都不知道……我笑着摇头,想想也是,我和他相遇大多都在操场,都没想起手机,每次都顾着聊天,直到岔路……
在发呆里回过神来,我却发现手中那个短信还没发出——忘了按发送确定。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本年度特别法,判处你快乐无期徒刑,剥夺郁闷权利终身,并处没收全部寂寞烦恼。本判决为终审判决,你无权上诉,立即执行!”
我模仿着宣判的口气把发出的短信悄声念了一遍,微微笑着期待回复。
可我却意外地收到“但愿如此”四个字。隐隐地察觉不对劲,我说:“怎么了?你看来不是很开心呢……”当了彼此两三个月的聊友,我想我读得出其中的不开心,也自然有义务尽力帮他。
“人生并不总是如意的所以我很希望如你的短信中所说的那样”
又一个无标点回复带着更多的感慨,我更担心了。然而认真深沉的开解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我突然想到晚上学校有歌手大赛,于是建议他去听听看看散散心。他很勉强地回了一个字——“嗯”。
估计他没打算真的采纳我的这个建议,但我想还是把他从郁闷里拉出来会比较好。于是,晚上我在广场上又发短信问他,“来了吗?”然后,我在围了里外三圈人的环型广场上莫名其妙地四处张望,突然觉得自己很白痴——我又不认识他!
“来了”他回。
“真的来了?那我怎么没看到你呀?”我故意逗他,其实即使我们认识,要在“漫山遍野”的人里发现对方也并不容易。
“呵,我在舞台右面,这里有个射灯”
我转头向右边随便望了望,“你这家伙明显知道那么多人不可能认得出的嘛!这样啦,你说说现在台上唱的什么歌……”
“大海”
“呵,算你过关。那好啦,既然来了就好好听咯,这位唱得还行嘛……”
我把手机调成震动,塞到口袋里——这种场面,再响的铃声多半也白搭——然后慢慢往里挤。像我这样的小个子女生,在人丛中很客气地穿行,通常都不会有人说什么的,一些有风度的男生甚至会主动让路。于是,我很顺利地挤到最前面。
《大海》刚好唱完,目送选手离场时,我不自禁地又望了望射灯那边,虽然视力向来很好的我可以大略看清那片人的模样,但实在找不出有哪个感觉像我的神秘朋友。
事实上,如果他真的离射灯很近的话,我只要问问他的衣着特征大概就可以找到。但我没问。我想,潜意识里,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彼此间类似于“最熟悉的陌生人”那种状态。就像一直都不问对方的班级姓名那样,我们没提过见面。
但难免带有的好奇又引着我环顾所有射灯区域。结果却让我意外地发现了杨乔舟——他的高,真的好显眼。
我又小心地穿行过去,轻轻碰了碰他,“HI!HI!”“HI!你怎么也来了?”他微微侧身转向我时,我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手机。我指指手机,又掏出自己的手机,做个打电话的手势,他开始报数字,但现场还是很难全部听清,我灵机一动,在自己手机屏幕上打出我的号码给他看,他顺手开始按数字、存储,然后按拨号……
我收回手机准备存号,然而,当手机开始震动,我却被蓝屏上的来电显示惊住了——那一小块原本应该显示陌生号码的地方,那样突兀地显示“神秘号码”四个字——这是我手机里给“神秘朋友”用了近三个月的代号啊!
我条件反射般遮掩着挂断,杨乔舟用询问的表情看我,我强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慌忙收起手机,心里却不住地问:“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我想起来刚刚的短信,对啊,他说的是舞台右面,而不是我以为的观众右面!真的是他!
那个年代的黑屏手机,没有现在这么智能,也幸好他直接存号再拨出,所以暂时还没发现这个不可思议的巧合……
我低着头愣在那里。射灯侧面的暗淡中,他还是察觉了我的异样。“你怎么了?”他低下头问——事实上,他看我,永远都是落差很大的俯视。
我勉强笑了笑说,“没……没什么,看表演吧……”
他又疑惑地看了看我,终于还是顺着我示意的方向转回去看舞台。而我,却在他的身侧悄悄地凝望他,台上的精彩已经与我无关……
6
十二年前的手机,同样的号码在通讯录里用不同记录储存,短信栏里就只能显示发信人的原始号码,而不会出现两个记录中的任何一个。我并不打算马上把我的发现告诉他,但聪明的他很快就会知道的……
我还忙着整理杂乱的思绪时,突然感觉周围的气氛好象变了。
回过神才发现歌手比赛的互动环节到了,主持人正在找观众上台游戏。
然后我听到音响里传来的声音——来来,站在射灯旁边的高个子男生,嗯,还有旁边那位女生一起来吧……
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见杨乔舟稍微侧头看我一下,便一句话没说走了上去。于是,我也只好带着复杂心情跟了过去。
主持人说了游戏规则,那是很常见的项目——男女生三腿走,拿到对面的指定物品再返回。
他把主持人发来的丝带交给我,说,“你来绑吧。”然后站到了我的左边。
我轻轻地把左鞋和他的右鞋靠在一起,蹲下身,小心地将丝带从两人的脚踝上方绕过,在松紧适度处打了结,内心里百感交集……
这种感觉真是难以言喻——身边这个人,和自己相识两个多月。虚拟世界里,同我分享过那么多彼此的欢喜烦忧;现实世界里,又在我最艰难的时期带给我真真切切的阳光。而这一刻,我正借着手中的丝带把自己和他连在一起……
一直相信世间有缘分这个东西,却不知道,今天,它是不是就这样降临到自己身上……
我们都没去拉对方的手,而他的步伐那么大,我根本不可能跟上。于是,我们很自然地输了。但那场游戏却成了我记忆里尊贵的珍藏!
那一晚,我埋在日记本里一直写到凌晨三点五十三分才停笔。
我想,他一定已经知道了——我没说出的巧合……
7
之后的几天,翻看来自“神秘号码”的短信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
试探性地给他发过这样的短信——
“茫茫人海中,为你怦然心动,你好似不在意的表情,却让我隐隐作痛,你的漠然让我不敢表白,可我不能自拔,现在我要你明白……你踩着我脚啦!”
石——沉——大——海。
我清楚地知道,我们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地畅谈——就好象有些人只愿意把心底的秘密告诉虚拟世界中的网友——但我却未曾料到,他,我近三个月来的“神秘朋友”,竟然就这样断了音讯……
我和杨乔舟在两个世界里互助,我们都真诚地向对方展现对应那个世界的自己,并小心地保护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这一次的巧合却似乎突然间让我们同时丢掉了两份安全感……
或许,这就是人与人交往中很可悲的一点——交往于现实世界的,往往不愿敞开心扉;相识在虚拟世界的,又常常不敢表露身份。
然后,我们开始在现实里小心固执地藏心、辛苦无奈地猜心,又在虚拟间谨慎警惕地躲闪……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自我保护”残酷地伤害了别人,也让彼此错过了许多原本不该错过的……
再一次看到那高高瘦瘦的背影、随风微扬的短发时,我的心情很不确定。我试着轻轻走近他,可我没想到,他却在发现我时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清冷的夜风里,我无奈地苦笑。
此刻的自己是怎样的可笑——傻傻地以为缘分天降,却不知道,不可思议的巧合竟会换来不可思议的悲哀……
似乎两个支柱瞬息间一起坍塌,我的世界,摇摇欲坠。
我开始拼命让自己很忙很忙。
风一样,疯一般。我在杭城不停穿梭,参加所有可能参加的招聘会,尽力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地去打造未来。
为了一张留驻“天堂”的许可证,为了在自己依恋的杭州站住脚跟,我几乎拼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
这一次,我是真的在为自己的命运奔忙;这一次,再没有纯真阳光的温暖支持。而我却更加坚定地告诉自己:我可以的!我足够坚强!
只是,我忘了坚强是很容易在黑夜的寂静里瓦解的。当夜深人静、戎装卸蜕,我依然会盯着手机屏幕久久地发呆、发呆……
那些时日,我常常呆到凌晨两点左右。当所有留存的短信一字不漏都印入脑中时,我试着拨了他的手机——当然,我很清楚深夜关机是“神秘号码”一向的习惯。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意料中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从那以后,我时常在奔忙受挫的深夜,拨他的手机,静静等着听筒里那一句“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然后在心里默念一声“晚安”,带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入梦……
8
u我在大学里的最后一个平安夜,那些群发的祝福短信纷至沓来,我几乎是看一个删一个——空间有限,而杨乔舟的短信我总是舍不得删。
很想把祝福也发给他,可是,我很难在整整十七天没有一点联系的情况下,若无其事地给他发短信……
呵,真该感谢那“妙不可言”的巧合!要不是这样“经典”的巧合,我现在可以绝对自然地给现实的杨乔舟、给虚拟的“神秘朋友”同时发送祝福……
可是我真的不是确切地知道,我到底是怎样把“他们俩”弄丢的。即使不能畅所欲言,即使不能自在相处,也不至于闹到形同陌路啊……
或许,那样的年月里,我们都没有认真想过该给对方应有的尊重——我在执念里中丢了自我,忘了还他足够的空间和体谅,而他,则在逃避里忘了找个更为缓和的方式……
我盯着手机,直到屏幕上的蓝光突然暗淡,满满的悲戚委屈一下子溃决成泪。泪光里映着我想发而不敢发的短信——
“如果这个月24号你被人塞进麻袋里,千万别惊慌!因为我对圣诞老人说:我需要的礼物就是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Merry Christmas!”
那一晚,很想打电话给他,但我还是一直等到凌晨两点才按下那绿色的拨号键,等着听那句一成不变的提示。
然而,老天又来跟我开起了玩笑——电话竟然意外地接通了!
凌晨两点啊!怎么可能?
我一下子手忙脚乱地挂断。然后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一分钟后,我恢复了常态——我找到了自我安慰的理由——没事没事,偶尔不小心按到完全有可能的嘛……
那个平安夜睡得一点都不安稳。最后,我在手机上存了一个永远不会发出、注定作废的短信——
“大学里的第一个平安夜,
希望有份美丽心情!
节日愉快,我的神秘朋友!”
最后一个平安夜过去,自然就是最后一个圣诞夜了。几个老友在恋爱、考研、找工作中探出头说,该当纪念一下。这一次,酒是逃不掉了,何况我自己也想知道,什么是醉……
就这样,我一整晚头痛欲裂,强烈的眩晕似乎要把脑壳撑破,脑子里飞旋的全是他的身影……
熬到后半夜,我微睁着一只眼睛,忍不住又去拨他手机。按下拨号键时, 我把头埋进枕头里,虚弱的手把手机挪到耳边……
“嘟……”
我几乎立马清醒过来,用最快速度挂机,我,我……
这回,我是真的吓到了!天!怎么会这样的?他一向都是十一点多必定关机的啊!这两天是怎么啦?!
我正惊疑不定时,手上呆握着的手机突然间响起——寂静深夜里,突如其来的铃声是那样吓人,我一惊,差点魂飞天外,盯着屏幕上闪亮的“神秘号码”字样,来不及多想便慌乱挂断。
然后,我整个头钻进被窝里,盯牢了手机屏幕——这样的黑暗里这样的屏幕光亮显得格外地刺眼……
惊魂未定的我撑着依然微微眩晕的脑袋,壮着胆子稀里糊涂给他发了个短信——
“不好意思,不小心按到的,我没想到你还没关机……”
看着“信息已发出”的图样,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地白痴——我这话不是明摆着不打自招吗?我间接告诉他,我是以为他关机了才拨号的……
聪明的他应该是猜到了,而且是前一晚就猜到的——我突然想到,他今晚的不关机应该是故意试探吧……
9
我不知道在他的内心里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以这样的方式应对所有这些“巧合”,但不管怎样,我很庆幸杨乔舟终于有勇气面对我,虽然这勇气来得稍微有点迟……
圣诞过了两天,杭州开始飘雨,细细疏疏的。我打着伞去图书馆,快到宿舍区出口,一抬头,迎面居然是他!
他没打伞,埋头看着手机从对侧男宿舍区走来。我站定脚步等着他发现我或者“路过”我。然后,我在他的脸上眼里读到了似乎是惊喜的东西——是的!如果我的感觉没出错的话,我有理由相信,他当时看到我的第一反应是“惊喜”!即使那样的表情只是一闪即过。
我说:“好久不见!”
他说:“是啊!”
他走到跟前,我把伞使劲往高举——天,给他打伞好难啊——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到了同一把雨伞下……
我说:“我去图书馆,你呢?”
“我也正想去图书馆……”。
我尽量不让我真真切切的惊喜吓到他,任他把伞接过去,任他伴着我一路走到图书馆……
说实在的,在他的伞下很容易淋湿——他是那么高,伞在他的头顶高高地悬着,而我却在飘荡的水气间闻到一缕浅浅的幸福……
我和他原本都很健谈,虽然还有尴尬,但一旦决定放下心结,互相顺着对方瞎聊其实并不那么难。我突然想到,前一段时日的我们是多么的傻……
人们向来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而有些时候,“进一步”又何尝不是“云开月明”呢?只是,这一步,太多的人堵在无数猜测顾忌背后,永远都不肯踏出……
10
有了那偶然的一路同行,我和杨乔舟慢慢找到另一种和平共处的状态。
隔三差五,我还是会给他发短信,多半是搞笑的或者祝福的,但我变得很谨慎,稍微有点过分的都被我视为大忌。我已经在珍视中学着尊重了。而他也总会像之前那样尽量轻松地回复我的每个短信……
我没有再冒险拨他的电话,日子在平淡怡然间流动,安静地流过彼此紧张忙碌的复习考试,流到了属于我的最后一个寒假。
我留在学校做课题,一直到农历二十八才回家——事实上也只能给老师打打下手。
而杨乔舟毕竟是新生,放假当天就急急地回家。没有充足的理由可以陪他去火车站,我只能一路聊着送他到公交车站。
他上车安顿好行李,竟然又特意地走出来,刚到车门时,车已经发动,他对着呆呆站在车尾的我说:“你回去吧。”
我的世界掠过一丝感动,就像在夜风中跋涉许久的人,突然间看到前方划破幽暗的一盏亮光——风灯闪过暗夜,温暖和希望却可以长驻了……
看着他随车远去的那一刻,我,开始想他了……
他在岁末弄伤了手臂,打了几天石膏,我于是每天发短信询问他的伤情,绞尽脑汁胡扯着给他解闷……
“还活着吧,我说杨大哥……”
“你好毒,以后我就称你李莫愁了。哈哈”
“人家那是赤练仙子啊,我可当不起哟!而且我又没有恶意的。嗯,我还是比较喜欢郭襄。”
“那你比我小一辈啊”
“无所谓呀,如果有三个愿望可以提,还有那么经典的生日,小一辈又何妨”
“我的雕兄呢?让它来吓唬你。”
“好像人家雕兄和郭襄后来处得也还不错嘛。考你个问题吧:在绝情谷,两只白雕是怎么死的?”
“一只累死一只殉情”
“对了重要的一半,不过已经不错了!值得表扬!哦对了,想起来郭襄管杨过叫大哥哥的,我怎么可能比你小一辈啊?”
“嘿嘿,以后喊我大哥哥就行!”
“哇,真是大言不惭!那你喊我什么?”
“小妹妹”
……
他的伤渐渐好了,我也终于回家了。离除夕还有两天,我窝在自己久违的狗窝里,给他发了短信——
“终于可以安顿下来了……家里的床比学校的舒服多了”
“那你可以好好做你的美梦了,快睡吧!乖。”
晕倒!我眩惑了!
第二天晚上,我跑到表姐家里聊了个通宵——多年来,我们一直是彼此的闺中密友。
大年三十那天,我有点机械地做着过年常规的大扫除,脑子里不断缠绕的是他一早发来的祝福短信,还有老姐说的那些话——
“能碰到可以擦出火花的心实在不容易,真的有缘就不要错过,你只有四个多月时间了;但在决定之前,先要确定你可以承受分离……”
记得不久前看过一本书,名字就叫《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我知道老姐说的意思,挣扎犹豫中,我用了一场春节晚会的时间编了一个短信,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秒发给他——
“做我四个月的男朋友好吗?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
七分钟,这辈子难得那么长的七分钟后,我的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是陌生的长途号码……
11
过了年,我提前返校,又开始为自己的前程打拼。而杨乔舟因为伤情初愈,家人坚决让他等到注册那天才来。
依然是东站,依然是20:40,依然是1447次列车,而我接站的心情却已截然不同。
那天刚好是情人节——我活了二十三年第一个有情人的情人节,也是我和他可以一起在校园过的唯一一个情人节……
老远望见那独一无二的高瘦身形,望见他习惯性地把头往后甩着,一如既往干干净净的短发自在飞扬……
没有一丝陌生,一袭浅浅的感动把我的心悄悄融化……
大四的学姐,大一的学弟,三个年头的年龄差,三十几公分的高度差,四个多月的有限期……
一切都是那样的不可思议,但,我和杨乔舟终于还是走到一起了,隐隐然有一种杨过当年率性不羁的豪迈——何必去理会别人的诧异呢?
真的有心,就不要逃避;真的有缘,就不要错过!
12
四个月,我以为转瞬即逝,事实上,它长得足够让我习惯,习惯一种六十五度斜向上的姿态,习惯一份在他的伞下淋雨的幸福,习惯随着他的口味吃饭,习惯听了他的晚安入睡,习惯他的很多习惯……
对于我这样的恋爱小白,经历最初的尴尬、胡思乱想、磨合等等,这传说中的初恋、黄昏恋,成为我记忆里永久的纪念。我学会了实实在在的“珍惜眼前”,也庆幸和感恩,有他陪伴我渡过毕业前找工作、毕业设计、答辩……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六月,载着我们无法逃避的离别驶过,却在减速进站时,先路过了杨乔舟的生日。
为了庆祝生日,他撬了一天的课,我们去了离杭州几小时车程的青田县……
流经青田的瓯江是浙江的第二大河,听说有“华东漓江”之称。
我们都没去过桂林的漓江,自然也无从比较验证, 但那天的所见总算让我们庆幸于我的选择——地点是我选的。
瓯江岸边的草地绿得可人,半人高的芦花随处可见,带着轻柔的韵律依风摇曳。
我在他的左边和他牵手走着,习惯性地向着右上方仰视他,我的左手拎着当年做兼职的血汗钱买的数码相机——向来喜欢摄影,只是以前只拍美景静物,而现在则更爱记录他的影象、还有和他一起走过的地方……
天,蓝得剔透。
我突然心血来潮,把相机交到他手里,自己沿着江边,在茵茵绿草上一路飞奔,然后把两手拢到嘴边,拖长了声音喊了一句:
“生——日——快——乐!”
余音在我的心里绕了一圈,再出来时便成了眼角的晶莹。
我停下脚步喘着气,直到他从身侧轻轻揽住了我。好想在他怀里痛快地哭一场,但我不想给他的生日带上过多的不快,就让那一缕浅浅的离愁藏在彼此心间吧……
我终究还是没有告诉他,这看来风景怡人的青田县就是我两周后要来的“欠发达地区”——我在一个月前申请的“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岗位已经定下了。其实,这也正是我选择这里和他同游的重要原因——青田,是那张“到欠发达地区去”的传单上列出的第一个地名……
决定去青田磨练一年,其实和高尚伟大无关,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资本、足够的能耐可以让自己在杭州找到一份足够好的工作,于是,选择另一种方式去经历更多的人和事,去增加自己的阅历,也在真正意义的就业前给自己一个缓冲期、适应期。
13
不可否认,我和杨乔舟虽然一开始就作了在我毕业那天一起失恋的准备,但在彼此心中其实都隐隐存着一线希望——要是我能留在杭州工作,或许我们依然可以继续……
该说的终究要说——他终于知道了我们之间确切的没有未来。他没有怪我不曾和他商量过,或许因为在这样的时期里他已经不忍怪我,又或许,他了解我……
是的,我的本性里带了一些近乎固执的执着,我习惯了为自己选择脚下的路。我想,我真的不是一个会为了爱情放弃梦想的女子……
14
那个年代,手机还没有视频通话功能,交通也没有高铁,那个时期,我们都一穷二白,我们的选择那么有限,以至于“两地分居”在当时看起来那么难以逾越。
即便“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却最终,在“异地恋”面前打了退堂鼓……那时的我们,谁也不敢给谁山盟海誓,而在多年后回头看,也许只是因为——不够爱……
毕业生离校前,每晚都有即将分离的情侣或是挚友在我们呆了四年的校园里一遍遍地逛,我和杨乔舟也不例外……
我的记忆里,与学校有关的四年、与杨乔舟有关的一年,有着各自沉甸甸的分量。
或许,那四年,更悠长;这一年,更铭心……
走的那天,他送我。
终于在他的怀里痛快哭了,因为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的“一旦错过就不再”……
真的走了……
我给他留了一本“绝版的精装书”——我用我们的故事串成的小说,所有的插画都是我用Photoshop精心处理过的照片,里面有他在篮球场上的表演、我在校运会上的冲刺,还有我穿着毕业服挽着他的合影……
“书”的扉页上是我写的——
“谢谢你,让我在毕业这年,路过爱情……”
15
人生和缘分,都是奇妙的东西,十二年后,我再次走在母校的石板路上,挽着我的先生,跟他说:“当年引起你注意的那些文字,都是在这个校园里写的,给你讲过的那些故事,都在这里发生。谢谢你,最初的欣赏和安慰,还有这些年不离不弃的陪伴……”
先生笑着说:“我要谢谢那个1米87,幸好他没把你留住,我后来才有机会娶到你!不过,你回忆的时候别太投入哦,不然我会吃醋的哦……”
我感激地把那十指相扣的手拉得更紧,我知道,这个年代,靠写文字成为职业写手、自媒体的人不少,但像我这样幸运,靠文字做红娘,吸引来一个真正视我为珍宝的伴侣,想来应该是不多的……
感谢旅途中路过的“过客”,珍惜生命中缘定的“归人”,相遇是缘分,相守却是不离不弃的经营……
【所有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留言告知,立即删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