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头儿

淅淅沥沥的春雨,遗留着寒冬的气息,略有微凉。晚自习刚结束,老班望着窗外,神情甚是凝重。不久便缓缓起身,欲言又止,哽咽道:“有件事因为怕影响大家学习,所以留到现在说。你们物理老师,就是你们老头,下午打乒乓球,捡球瞬间突发心肌梗,送去医院之后,没抢救过来。”我先是愣了几秒,耳边不断传来女生撕心裂肺的哭声,我没有哭但身体却不自觉的发抖,如脱缰之马在冰河之中挣扎,越抖越烈。 头一天见他,是在高一那会儿。披着一件暗色旧皮衣,挂着一副很是不搭的棕色全款眼镜,夹着书,板着腰子一顿一顿地走到了我们的面前,如旧社会之人,古板可笑。吼了两嗓,清了清痰,故作精神地说着一番话。老头是带着扩音器进来的,那沙哑中夹杂着撕裂的声音,有些急促但不刺耳。只见他熟练地拾起一根粉笔,一个转身,起笔,挥舞几下,清晰有力的字迹便浮现眼前,整个过程娴熟,随性,丝毫看不出他已年过六十。当时,我并没有仔细听他在讲些什么,只觉得这老头还有点意思。老头讲的好,并不代表学生听的好。有一句话,我很愿意听,一门你所不感兴趣的课,你再怎么认真,哪怕投入一身,你也学不会,因为心不在。我就那样,物理压根没兴趣,因此那时的心理便是不要拉分就好。很快,第一次的模拟考,我就拉分了。那天晚上,老头第一次把我叫出去谈话。“感觉学的怎么样,什么不懂就来问我”老头轻拍我的背,裂开他那干瘪的嘴朝着我笑,那一刻,我有些迟疑与感动,我想起了在脑海里已经放下好几年的爷爷。八岁那年我爷爷去世,我很少提起我爷爷,不是不想,只是一想就哭。那是第一次,我觉得老头像家人,而那在老师面前理应有的畏惧心理,在老头面前消失了。之后的每一次问题,我总会屁颠屁颠的跑去找他。其实我最想要的不是答案,只是想要倾听他的声音,想找寻一种感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感觉很温暖,很贴近内心。  意外的是,第二次摸底考物理成绩小幅提升。那种在低谷中匍匐许久之后,一缕阳光打在脸上的感觉确实令我有些兴奋。讲评试卷的那节课,为了引起老头注意,我表现的有些激动,说是“起哄”也不为过。越是你在意的人,你越想表现给他你好的一面,那种带着骄气的眼神向对方“炫耀”自己,并得到他的认可,是极其快乐的。然而,一整节课下来老头似乎都没怎么注意到我,我显得有些不甘。下课后,我便跑去找他,勤学苦问只是表面,炫耀成绩才是关键。一如往常,他依然很细心的指导。“嗯,总体感觉,这次做的还不错。你刚才上课那样闹腾,别以为我没看见,只是不想说而已,才考好一次,瞧把你傲的,再这样下去下次保证考不好。”老头皱着眉头,撅着嘴,用手轻扣了我的鼻头说。我微微低下头,将半张脸藏进了衣领内,竟然“惭愧”的笑了。我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许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我只知道我被这小老头那俏皮的表情所感染了。之后的每一次物理成绩都没有令他失望,我相信一些无形的但令你感到愉悦的情感,总能在背后如一股泉流,沁人心,推人进。我回到宿舍,躺在只属于自己的那张小床。浑圆的月色冷冷地撒在脸上,一股诡异的气息在云雾中穿行,像长了一对锋利邪魅的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我。我知道我在恐惧,那是对死亡的恐惧,对脑海浮现的美好瞬间破碎的恐惧,对内心本拥有的温暖被瞬间夺去的恐惧。有老头陪伴的时光,美好又满足,我甚至希望它,不要停,一直这样就好。可惜,上帝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平凡抹上一道灰,人常说,人类这一生经历着三次死亡,我希望老头只经历过前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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