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已经去世8年了,不知不觉又想起奶奶,后来一想,原来是奶奶的生日快到了。奶奶晚年得了老年痴呆,这篇文章主要回忆一下关于奶奶老年痴呆前和老年痴呆后的故事。
老年痴呆前
按照中国长辈称谓的规则,自己妈妈的妈妈应该叫外婆,我是她的外孙,可是我从小就叫她奶奶,她把我当成她的孙子。我出生后不满一个月便被送到了奶奶家,因为爸妈需要农作,没时间照看我。几岁时候的记忆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关于奶奶老年痴呆前的一些记忆只有以下几件事。
1.也不知道是谁告诉我,我应该叫她外婆,于是我尝试着叫了一声,只记得她坐在门前不回应我,眼睛瞪着我,风吹着她银白的头发,她非常的生气。年幼调皮的我看着她生气觉得甚是好玩,便更加频繁的叫她外婆,关于这件事我也只记得奶奶的脸色不好看,和她随风摆动的白发。奶奶去世后,我甚是后悔,后悔当初没多叫几声奶奶,后悔当初那么顽劣,叫她外婆。
2.我小时候非常顽皮,一个夏天在水边玩耍,一不小心便掉进了水井里,所幸水井很浅,自己爬了上来,衣服裤子全湿了,内心的恐惧让自己有点不敢回家,掉井里被吓着了,也怕被奶奶责备。带着恐惧和全身湿透弄脏的衣服还是回到了家里,奶奶并没有责备我,她吓坏了,她赶紧给我洗澡,换衣服,我内心的恐惧也一点点消失。那天阳光特别好,奶奶坐在门前给我洗脏衣服,我坐在旁边看,我突然发现了竹竿上面晾晒着一个书包,我特别激动的问奶奶,这个书包是谁的,奶奶大笑着说:不知道给哪个小狗崽崽买的“。我知道了小狗崽崽就是我了,拥有第一个书包是特别开心的事情,我还不知道有了书包就意味着要上学了,只是觉得有了一个新东西是非常开心的,我现在还记得那天我坐的具体位置,还记得那天阳光的味道,还记得奶奶对我的宽恕,对我的笑脸。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淘汰的那个书包,只记得继那个书包之后,我都是拿背篓,拿布袋装书,直到上了初中,才有了自己第二个书包。
3.离开奶奶回到父母家中对我来说是件困难的事情,初次上学对我来说也是件困难的事情,记忆最深的一次是我骗着妈妈说自己去上学了,到学校对老师说我感冒头晕要回家休息,出了学校便飞奔回奶奶家。中午放学的时候我的计划暴露了,妈妈去了学校,得知情况后来到了奶奶家,拖着我便走。我哭得非常的惨烈,并且大叫着”奶奶救我!我不走!奶奶救我!我不走!“奶奶没有出现,她知道我终究是要离开她去读书的。
4.奶奶会时不时来看我,小学都是要写日记的,我写了一篇关于奶奶的,大致内容是奶奶在自家吃饭只能吃一碗,到爸妈家来就能吃两碗,妈妈看了之后笑着说,你不能这么写,我心想我写的是事实呀。我那时候不知道,奶奶那是因为高兴,食欲增加。
老年痴呆后
以下是关于奶奶老年痴呆后的一些回忆,也是奶奶对我的爱至深的回忆。
背景:爸妈外出务工,考虑到奶奶年迈,我的监护人为我的舅舅和二娘。
1.那时候没有老年痴呆病的概念,不知道发病的征兆是什么。只知道奶奶会经常一个人到处走,临近中午的时候回来。有一天她来到了我的学校,她以前从来没有来过。周一升旗后校长正在讲话总结,我奶奶也在主席台下讲一些人生大道理,全校六个年级六个班的学生老师都在笑,校长后来生气了,校长说道:"你这么能说,那你上来说嘛!”全校又是一阵大笑,我觉得很没面子,很生气,当作没看见她,没有理她,我回到了自己的教室。我不知道奶奶是怎么找到我的教室的,也许是问老师,问学生,或者一个教室一个教室找。她径直走向了我,满脸高兴地问道:“小刚,我听你二娘说你今天生日,你二娘有没有煮蛋给你吃?” 那天的确是我生日,我彻底懵了,所有的怒气,没面子的感受都没有了,有的只有愧疚,我哽咽着说:“二娘给我煮了。” 奶奶像个孩子一样的笑了,笑着说道:“那就好,要是她没给你煮,我回去跟你煮。”我让奶奶回去了,我当初应该送她回家的,我不知道那时候的奶奶已经记不得太清楚家人了,记不太清楚回家的路线了。幸运的是奶奶那次并没有走丢。那时候我小学四年级。
2.奶奶是在去看望她大女儿的时候走丢的,她说她要去看她大女儿,说完便走了,沿着十几年前的老路走。那时候不知道奶奶已经开始发病了,不知道会走丢,以前很多次外出她都自己回来了。晚上与大姨家电话联系,得知奶奶并没有到大姨家,奶奶走丢了。家人先去山上找,去喊,过了二十四小时候后开始报警,贴寻人启事,无果,那两天恰逢下大雨,全家人也愈发着急。很幸运,机缘巧合之下,奶奶找到了。奶奶在一座山上迷路了,恰逢一驮马客路过,问奶奶的情况,奶奶还记得自己的大女儿和女婿的名字,在家也经常念叨自己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 驮马客之前在我大姨家做过工,于是便把奶奶送到了大姨家。听说奶奶被找到时衣服已经被雨水淋透了,嘴唇发乌,直打哆嗦,不敢想象再晚几小时找到会怎样。
3.奶奶是找到了,可是家里人再也不敢让她一个人外出了,家人把奶奶带到大医院检查,医生说是老年痴呆,目前没有可行办法。因为经济等因素,家人没有将奶奶送去养老院,将奶奶关在了一间屋子里,我每天负责送饭。我觉得奶奶很可怜,可是我那么小,我没有办法,家里面也没有经济实力让奶奶享受更好的待遇,每个人都需要上学,工作,我觉得好无奈。一开始奶奶是不习惯的,奶奶就一直站在窗口往外看着,眼神充满了向往与无助,我每次送饭或者上学路过,奶奶都会恳请我放她出来走,我不敢看那眼神,那眼神充满了求助,孤独,向往。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愧疚,奶奶曾经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可是现在奶奶需要我,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4.我决定尽量做好我自己能做的事情,我每次送饭,走在窗户的位置就会叫一声,“奶奶,吃饭了。”奶奶也都会爽朗的答应一声,我打开门看见的便是奶奶的笑脸,我一边看着奶奶吃饭,一边随便聊几句。下午放学的时候,天气好便带着奶奶出来,拿一张长凳子和奶奶坐在一起,晒一晒太阳,和奶奶聊一些天,奶奶想走一走便陪她走一走。那时候奶奶已经病重了,所有的聊天都是仿佛在和一个天真的孩子聊天,我总是问她一些问题,你的女儿是谁,你的儿子是谁,你的孙子,外孙,孙女,外孙女是谁,他(她)们的名字。我想要勾起她的回忆,可是奶奶记得的一天比一天少,奶奶却还一直记得《三字经》,那是她读书时候学习的内容,我也喜欢听她背《三字经》。后来我只是逗她开心就好了,让奶奶多一些快乐的时光,那种时候我很开心,奶奶也很开心。我现在依然记得凳子放在哪个位置,那时候太阳的角度,阳光的温度。
5.奶奶愈发病重,失去了记忆,不记得家人,所有的家人站在她面前,她都不认识。可她至始至终都记得我,她知道我叫小刚,是她的孙子。看《琅琊榜》的时候被太奶奶和梅长苏的一段戏感动到流泪,梅长苏已经改变了容颜,可是老年的太奶奶一看见梅长苏便叫他小殊。
6.冬天的严酷寒冷,总是让很多老年人招架不住。我已经读初一了,只能每周末才能给奶奶送饭,周一到周五是二娘负责的,这一年的冬天去送饭的时候便看见奶奶躺在床上起不来,我要去扶她起来才行,后来奶奶自己尝试着爬起来,结果摔在在床下,头也摔出血来,这一切都让我感到特别害怕,感到特别无奈,我不能每天守着奶奶,我要去上学。再后来奶奶就是不吃饭了,初一开始一个多月后的一个周末我回家,路上遇到乡亲跟我说“你奶奶快不行了,已经说不出话了。” 听到这话我脚一下子软了,怀着忐忑回到了家中,看到在外工作的大舅已经回来了,家人们也都说奶奶说不出话来了,谁叫都不答应。我走到奶奶所在的房间,和几年来送饭的时候一样,我喊了一声奶奶,屋子里传来了一声洪亮清楚的回应。奶奶还有意识,奶奶答应了我,我冲进房间继续喊奶奶,奶奶的声音小了一些,还是回应了我的呼喊,但是其他人叫她,换来的是沉默。奶奶在那个下午离开了,奶奶躺在背椅上,我一直喊她奶奶,希望她能回答我,可是后来奶奶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奶奶不再回应我,我将手放在奶奶的鼻孔处,没有呼吸,只能感受到皮肤尚存的温度。那天晚上是一个通宵守灵,我没有去睡觉,穿着厚厚的衣服,跪在奶奶的棺材前面只是哭,冷和困意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失去奶奶的痛苦更强烈。
7.总是会时不时想起奶奶,因为求学,去给奶奶扫墓的机会也错过了许多,清明节,奶奶的生日有时候都去不了,过年的时候是一定会去的。我总是会在奶奶墓前虔诚的许愿,我愿她在天堂能过好,愿她保佑家人平安健康。2017年的春节给奶奶扫墓结束后,我回到了奶奶晚年住的那个房间,窗前已经上满了野草,长得很高,完全遮住了窗户。进到房间发现地上已经涨了青苔,奶奶睡过的床也已经因为漏雨而发霉了。我站在那里想,思绪万千,时间过得真的很快,生活也真的很忙,忙得给奶奶扫墓的时间都减少了,站在那里很想念那时候带着奶奶一起晒太阳,聊天的日子。一直觉得奶奶多活几年该多好,活到我能挣钱了,给她买吃的,买穿的,买用的,活到我有女朋友了,带回家给她看孙儿媳妇,可是这些奶奶都无法享受,无法看见了。奶奶一生没有享受多少福气,是我的一个遗憾与愧疚,唯一能让我宽慰一点的是我至少给奶奶送了几年饭,奶奶离开前记住的是我。
现在很羡慕我的一些同学,她们的奶奶还在世,她们的奶奶很爱她们,希望她们懂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