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周小盼

小盼是滨州餐饮界的后起之秀,在滨州大概有七八家连锁,生意兴隆,污染严重,跟化工厂,火葬场,垃圾焚化厂并称为滨州四大污染源,被列为环保部门重点监控对象。很多人看到这里不禁问了,这哥们开烧烤的?非也,烧烤不过一张架子一个鼓风机,能有多大污染,小盼开的是小地主铁锅炖鱼,烧的是木柴,每天晚上生意一做,顾客盈门,远看去像古代行军部队就地挖坑生火做饭一般。

小盼也敬业,几乎每晚上都盯在几个店里,背一口黑锅,手持火钳,有时候帮顾客夹柴火,有时帮顾客夹菜,火钳烧的红彤彤的,顾客都没有什么异议。

小盼嗜酒如命,但是做餐饮的,从不在自己店里喝,一来收不住,喝起酒来,生意顾不上,二来朋友太多,这桌喝了,那桌没喝,一不小心就得罪人,所以只要一得空,小盼准去我们家蹭酒,啤酒也行白酒也行,红酒也行料酒也行,每次喝多了,还要赶回店里收拾,背着锅拿着火钳,像极了忍者神龟里的拉斐尔,只不过拉斐尔拿的是浪人尺,小盼手里是浪人钳。

日子这么不咸不淡的过下去,开店,踢球,喝酒,有一天小盼手机摔坏了,找我换了屏,完事儿后小盼过意不去,说晚上等着,安排你,于是我就侯着,到点儿了小盼开了他的奥迪,不,奥斯过来,我俩一溜烟直奔西南去了。

我问小盼,咱这是去哪,小盼淡淡的说,到了再说,敞篷车上少说话,风沙大。于是一路无言。

七绕八绕,总算到了,小盼找了个充电桩充了电,带我进了一个小胡同,还是个死胡同,里面全是人,坐了大概五六桌,一个老头儿守着烧烤架子烤着串,旁边写着扎啤免费,我说盼哥厉害,这是找了个跟北京老李烤串一样的地方来,小盼径直走过去,也不打招呼,自己搬一张折叠桌放得了,大马金刀的就坐下了。

这时候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所有坐着撸串的人都放下串,端着酒杯过来,鞠躬,敬酒,一饮而尽,小盼则摆摆手,让他们敬完回去了。

我这才敢靠过去坐下,恨不能也毕恭毕敬的敬一杯,最后还是趁着没上酒,斗胆问小盼,这是怎么回事?

小盼说,事到如此,不瞒你了,我就是滨州的“串王”

我听说“串王”这两个字的时候,大观园的凉皮一块五一份,游戏厅玩的还是ps1代,滨州和东营的小伙子们还在黄河大桥底下约架,大街上到处放映古惑仔,满耳朵都是“湾仔一向我大晒”,晚上的滨州烧烤烟雾缭绕,据过来人说,那时候的扎啤跟尿一样难喝,大家都喝滨力啤酒,也叫琥珀,老圣烧烤只是一个小摊子而已,光头烤串也才刚刚坐稳蒲园门口,崭露头角,所有的烧烤摊都绞尽脑汁烤串,力求味道独树一格,过来人又说,滨州的80后,用木炭燃烧了青春

慢慢的滨州的烤串就成了两派,一派是竹签,签子粗长,肉串巨大,吃客们一手一大串,随着音乐摇摆,现在想来这场景,活脱脱一只只的大龙虾;另一派是铁签派,签子细小,肉串稀疏,看起来略寒碜,吃起来却过瘾,结账了老板不数签子,直接拿秤来称重,所以那时候有人给你讲,昨天晚上他大吃一斤,也是有可能的。

有派别就有纷争,先是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后来就隔着街对骂,到最后两家为了拉客,终于动手了。那天的情形可谓惨烈,我能知道的就是打完以后警察到场,现场一片狼藉,能跑的都跑了,剩下几个人蜷缩在地上,两只铁刺猬,两只竹刺猬,原来是两家伙计动手,抄着最顺手的签子就干上了,彪悍如这四人,对站怒目而视,你扎我一根我扎你一根,最后齐刷刷倒下了,警察说得亏是签子不够用了,不然就出人命了,饶是如此,拔签子也足足耗费了一天时间,那天我正在医院割包皮,爸说你看那几个叔叔伤成那样都不哭,你也要坚强。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晕过去了,当然我也晕过去了,成为滨医附院割包皮疼晕第一人。

两派打架之后就收敛很多,烤串也老老实实烤,滨州人忽然发现,撸串没意思了,一成不变的口味,一成不变的啤酒,还有一成不变的人。眼看滨州烧烤要消亡了,出来一个串王。

传说是这样的,一个瘦小的小孩儿,怯生生的去了烧烤摊,点了一扎啤酒,要了一盘串,老板没给好气,生意都不好嘛,随便一烤给扔到了桌子上,跟隔壁炒饼的少妇聊天去了。不一会儿,众人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恨不得从鼻子嘴巴眼睛耳朵钻进来一样,然后一股热流从脑袋里炸开,流向五脏六腑,男人感觉浑身肌肉变硬,女人则是面带红潮,忍不住呻吟出来。顺着香味看去,刚才小孩儿坐的地方已经人去座空,啤酒已经喝完,桌子上剩了一根签子,其余的肉串放在烤炉上冒着香气,走近一看,桌子上留一张纸,像是中学生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歪歪扭扭写着火候和配料,甚至连肉串的大小都比划了出来。众人分吃了剩下的肉串,老板遵循纸上的教程,把摊上的肉串全烤了,不一会儿摊子前面人满为患,全是路人循着香气过来的,老板看着卖空的摊子,又哭又笑,嘴里说这一定是神仙下凡了吧。

接下来就不得了了,这个烧烤摊从此开始火爆,每天6点出摊,5点就有人在排队,从黄四渤八一直排到黄四渤九,整整一个路口,食客拿了串也懒得找座位,就地路边坐下,一手串一手酒,吃完抹嘴就走,第二天又来,第三天又来,这边吃的累,另一边烤的也累,不出一个月,老板累出心脏病,直接住院去了,滨州烧烤食客只过了一个月的瘾。

这个时候串王又出现了,又是一家不出名的小摊,老板除了烤串,兼职卖现杀羊肉,摊子又脏又臭,鲜有食客问津,这个小孩儿默不作声的坐下,拿起菜单点了两串腰子,照例一扎啤酒,摊主嘴碎,说你发育了么就吃这个?小孩就傻笑,也不做声,摊主失手把腰子烤焦了,也没个歉意,黑不溜秋两串扔下,打扑克去了,忽听一声惨叫,摊子旁边拴着的待杀的一只羊倒在地上,小孩儿手里捏着血淋淋一个腰子,蹲水龙头旁边冲洗,老板操起刀就要过去,被朋友拦下,朋友是个懂事的,轻声说,哥们你没听说过串王么,耐心看着点,我觉得你要发达了。于是一堆人扔下扑克,虔诚的看着小孩儿娴熟的处理好了腰子,拿一根签字挑到火上上下翻腾,不一会儿腰子竟然像一朵花一样绽放了,随之而来的是扑鼻的香气,小孩儿走到摊主面前,把腰子塞他手里,问,看明白了没有?摊主木讷的点点头,小孩儿回头把啤酒一饮而尽,施施然离去。第二天这个摊子又火了,滨州的烧烤爱好者又疯了,老板也乖巧了,只做腰子,限量供应,每天都有几个老大爷拄着拐棍排队等候,吃完腰子一拐弯就是滨州当年的xx一条街,温州发廊温柔发廊温妹发廊温泉发廊,大爷们扔了拐棍过去大杀四方,没几天,这个政府都整治不了的场所,竟然因为员工个个工伤,纷纷关门了。

就这样这个串王隔几日就出现在一个小摊上,羊肉,五花肉,烤鲫鱼,牛骨髓,板筋,脆骨,大蒜土豆金针菇,甚至有个摊子专卖烤馒头片,人们惊讶的发现,滨州已经成了一个烧烤圣地,每家都有绝活,那一段时间滨州移民剧烈增加,据说都是外地人来了滨州吃了几天烧烤以后就要举家迁过来的。

思绪回到眼前,我看着小盼,怎么都不信这样一个传奇竟然就在我身边,就在我对面,每次踢球我进球后他都来舔我的鞋子,我说我有点晕,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盼笑笑说,其实没什么,我家是哈尔滨的,打小儿吃着烧烤长大,就喜欢在摊子上泡着,耳濡目染,就学会了几招,烧烤这东西,好吃的吃多了,自然就会了。

我说你可别这样谦虚了,武侠小说里的扫地僧,说的就是你吧,这些年你也太神了,快给我说说,你怎么这些年销声匿迹了?

小盼说,有些事情,说多了没意思,也不想去回忆了,简单讲吧,就是有一天我吃了一次串,被震撼到了,发现自己理解的那些东西,都是皮毛。

我迟疑的问,难道,就是在这里?

小盼点点头,伸手招呼老板:来两个签子,两份辣椒酱,一桶扎啤。

只见老头颤巍巍的端了一个盘子过来,上面两根签子,两个花蛤壳,盛着满满的辣椒酱。

小盼拿起签子,刷上辣椒酱,舔一口签子,喝一杯啤酒。

我大吃一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

小盼点点头,对,就是无相神串,终年不刷,集万种肉串之精华,吃这个串需要足够的定力,完全进入忘我的境地才可以,这时候不是你在吃什么,而是你认为你在吃什么,你就吃的是什么,来来来,干杯,谢谢你今天帮我换屏。

喝完两桶扎啤,已是凌晨3点,小盼招手:老板结账

签子两根,扎啤免费,收您2元餐具费,谢谢

老顾客不打折么?

一块八,发红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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