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维选择了报案,派出所的人按照人口失踪的案子处理,祝贺队田字格中间的那一片芦苇荡红的更艳了,像是一朵朵瘦长形的红色玫瑰花。
“昨晚没睡好?”
彭光瑞俯下身子,由于皱褶眉头,额头上的抬头纹像是一道道沟壑一样纵横交错,张鸣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氤氲的阳光透过薄薄的雾将两个人的影子剪在墙上像是两头四手的怪物。
“嗯,昨晚他妈失眠了。”张鸣把眼睛从他的脸上挪开,望向那方不大的芦苇荡。
“你的证件。”
原来是学校的一卡通,难道是昨天晚上在追踪的过程中掉的,但是他昨天晚上明明穿的那一套黑色运动服明明没有口袋啊,这他妈是怎么回事,难道彭光瑞发现了他,张鸣有些惊恐地盯着那薄薄的塑料卡片,心中波涛汹涌。
“什么时候掉的,你在哪捡的?”
“芦苇荡。”
“我……没……去过那块儿,怎么会掉在哪儿呢?”张鸣站了起来,让脸部的肌肉松动一下,他感觉自己说话的时候有些磕巴了。
彭光瑞在墙上的身影慢慢拉长,最后定格,那个墙上的影子的嘴巴微微颤动了一下,最后划了一个弧度什么都没说。
张鸣永远记得那一抹狡黠的微笑。
彭光瑞早上和祝雪梦聊微信的时候说总感觉昨天晚上有人跟踪他,祝雪梦说会不会是心里作用,彭光瑞说这种事情宁信有,不可信其无。彭光宇一早就偷偷跑到芦苇荡仔细勘察了一番,狗尾草上一点点黑色的粉墨被清晨的霜冰冻着,它告诉自己张鸣绝对来过这里。因为全村里只有他一个人会画,他那一本画本彭光瑞从来都没见过。
彭光瑞让祝雪梦早上进张鸣的房间找一件他随身携带又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祝雪梦找到了张鸣的一卡通。张鸣明显是在撒谎,他如果说他去过芦苇荡写生,自己也就相信了,他尽然说自己从来没有去过。
张鸣此时心中早已对彭光瑞的怀疑了然于胸,他正想转身就走,彭光宇却又一次紧逼。
“听说你平时喜欢勾勾画画,都画了些什么东西?”
“随便画画而已。”
张鸣并没有拿出来给任何人看的意思。
小鱼儿确确实实是死去了的,但是小鱼儿的手机在彭光瑞的手里,手机里有祝宝和唐晋的照片,那些照片让彭光瑞很是兴奋,因为这个整天在村里耀武扬威的老家伙终于也有把柄落在自己手里了。
祝宝对于小鱼儿的事情心知肚明,只是不好点破,他以为小鱼儿死后天下就会太平,他依然每天可以逍遥自在地前往村西刘寡妇的家里让她好生的伺候着,依然可以像一头狮子一样在自己的山头,在各个角落留下自己的痕迹。但是彭光瑞依旧大胆地和祝雪梦往来让他心里很是窝火,这个彭光瑞到底是不知好歹,一个外姓人在村里尽然这样放肆。
傍晚,天空中布满了彩色的火烧霞,张鸣后悔自己没学油画,再美的线条也画不出天空中那美丽的色彩。
“光瑞,最近和媳妇闹矛盾了?”
“没有呢,大伯。”
“那你整天在外面乱跑?”
‘乱跑’两个字让彭光宇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好像这祝贺队就是你祝宝一个人的,我走都不能走?彭光瑞又一次想起娃娃落水,他来借车时祝宝那冷酷的表情,心中不由怒从心起。
“你老不也整天爱往村西溜达嘛。”
彭光瑞的一句话把祝宝憋死在哪儿,他的脸色一会红,一会儿煞白,他在想这个小子真他妈不知道好歹。
祝贺队的村支部书记郝大来是祝宝的得意门生,总是喜欢三天两头到祝宝家中觐见,还是祝宝的跟屁股虫。祝贺队的大队长兼任民兵营长是张天桥,他也是祝宝一手提拔上来的。祝贺队的会计是彭光宇,他是彭光瑞的哥哥,平时在村里见到祝宝就点头哈腰的像一只狗。
祝宝知道是时候找彭光宇聊一聊了,彭光宇听了半天祝宝的宏论终于了解了是个什么事情,他知道弟弟向来和祝宝家中的祝雪梦很好,他曾经也想以大队会计的身份给弟弟说和这件亲事,但是被祝宝一口无情地拒绝了。这个时候祝宝又提这一茬事,彭光宇心中知道是什么意思。
彭光宇回家问过彭光瑞这个事后,彭光瑞叫嚣到
“老东西,在位的时候压着我们,现在退位了还他妈想压我一头,老子就是要上他家女子,他每天晚上去我表姐(刘寡妇)哪都行,我怎么不行?”
彭光宇知道弟弟性子刚烈,况且这些年在村里没少受祝宝的气,所以也没有过多劝说。
祝维和祝雪梦睡在了一起,这一对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最近好像有些隔阂,祝维先打破了沉默。
“姐,我怀上了他的孩子了怎么办?”
“他的?”
“嗯。”
“那你想生下来嘛?”
“孩子一生下来就没爸了呀!”
祝雪梦这才想起来她是害死孩子爸爸的谋凶之一,但是她当时真是不知道祝维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了呀,这一个寒假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多的有些让她应接不暇,家里的人变得奇奇怪怪,唯独变化不大的可能还是张鸣,一样拿着一截矮矮的铅笔在一个破旧的笔记本上涂涂画画,画画涂涂。她站起身来看着坐在庭院中间的张鸣,心里想着如果这个男孩不是自己的表弟,自己会不会喜欢上他呢,他安静,忧郁。
祝维已经睡着了,是躺在祝雪梦的怀里睡着的,她还记得这个妹妹从小最喜欢唱的那首《鲁冰花》,她也记得张鸣当时会吹口琴,他能用那一块小小的玩意儿吹出各种各样的歌曲,那首《鲁冰花》是怎样唱的,儿时的回忆慢慢袭来,祝雪梦却愈发睡不着了,她走到庭院中。
“鸣,你还记得你会吹口琴嘛?”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姐。”
“姐想听一听你吹口琴行嘛,好久没听了。”
“行啊。”
张鸣拿出了口琴,用力吹了吹,看还能不能发出声响。
“姐,吹点什么呢?”
“《送别》你会嘛?”
“李叔同的?”
“嗯。”
祝雪梦记得彭光瑞给她写的第一封情书就是抄了《送别》这首歌词,歌词头一个字就被他给抄写错了。明明是长亭外,古道边,荒草碧连天。他写成了兰亭外,古道边,荒草碧连天了,那个时候的他和张鸣关系好的像个连体人一样,可是现在却因为一个死了的人相互猜忌,祝雪梦想着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肉欲,父亲和唐晋阿姨,自己和彭光瑞,小鱼儿就没有了那么多纠葛不清的关系了,这种深植骨子中的善良也只有在这干净的音乐中才会激发出来,她知道明天依然会像天边的艳霞一样血淋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