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魂｜「六十一」光头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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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    光头复生

复生从成都回来，先是受到三婶一顿奚落。

三婶把复生一把拉住，杀气腾腾地拖到母亲面前，像扔一件破烂不堪的东西，一下子推到复生母亲跟前，阴阳怪气地说：“拿去，这就是你那不成器的宝贝儿子！这下不要乱说不教他学木匠了！像这样的娃儿，就是抱到教，他也学不会！”

惊讶不已的复生这才知道，自己离家出走后，母亲和三叔家几乎天天吵架。

三婶一把撸掉复生头上的帽子，露出复生的光头，毫不客气地骂道:“你自己看嘛，你这儿子都去当劳改犯了，你还惯适（娇宠）着他！”

复生气得要死，这三婶怎么打胡乱说自己啊？

这光头是在回家途中，从成都的长途客车上下来后，在邻县大镇大街上，复生摸摸口袋里还剩有几块钱，那是在成都卖捡来的泥工工具和大哥的西服，还了麻子剩下来的。心里想自己几天前雄心勃勃地从这个地方出发，想要去外面的世界改变自己、开创自己新的生活，今天却这样灰溜溜地回来，竟然什么也没有带回来，什么也没有改变 。心里懊丧不已的复生想：“既然自己不能改变世界，那就从现在开始，改变自己吧！”

于是，复生走进一家理发店，花了五角钱理了一个光头，希望自己一切从头开始。想不到，就是这个光头，居然让三婶把自己污蔑为“劳改犯”！

偏僻闭塞的农村，一般是忌讳无事剃光头的。在传统的农村人心里，只有犯罪的人被关进了监狱，才会被剃成光头。

复生和家里人不辞而别，现在又突然回来，出去时好端端满头黑发，回来时却成了光头，人们也有理由怀疑复生是在外面做了坏事。被气急败坏的三婶当众骂成“劳改犯”，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气急败坏的复生本想和三婶争辩，甚至跳起来扇三婶几耳光。但想想自己真的动手打了三婶，那不但要背受忤逆不道的骂名，母亲可能还会怄更多的气。可是总不可能去给大家解释“自己是想开始过新的生活，才去剃了个光头”，只好嗫喏着说：“我不是……劳改犯！我是自己去剃的光头！”说罢也不顾大家狐疑的目光，便扯了母亲的手回家去。

离家出走的第二天，正好是兔年的元旦，但这样的日子于复生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只不过看见城里的门楣上多了一条红色的横幅或者几个红色的灯笼，上面有“庆祝元旦”几个字罢了。

在成都一共盘亘了不到十天，复生回来的时候是腊月初九。

一无所获的复生，不但没有像母亲说的那样“树挪死人挪活”，而且在白白损失了父亲的十块钱、又在融雪大娘那里借了十块钱的外债，在大家异样的眼光中，顶着一个光头，迎来了兔年的春节。

因为复生离家出走的事，大哥特别回了一趟老家。

在堂屋那个石砌的地窖上方，大哥和一大家人坐在一起，商讨复生的事情。大哥知道复生离家出走的事，既没有再过多地追问，也没有批评复生。大哥是理解复生内心的彷徨苦闷的。

大哥问复生：“你将来想做什么？”

复生心里茫然得很，自己只想赶快脱离现在这样的生活 ，不受父亲的责骂，也不受别人的白眼，能够自食其力，至于具体做什么，还真的没想好。

大哥见复生低头不语，父亲坐在一旁，作势又要骂，便止住了父亲。自从大哥开办养兔场，能够给家里带来一些收入后，大哥的地位在家里迅速上升，有时父亲也会自觉地听大哥说的话。

在充国市青年文艺大学的学习大概就要结束了，大哥学习结束通过考试就可以拿到毕业证，那时大哥就具有大学同等学历。据说大哥正在争取进入体制内去工作。目前除了在充国市近郊的水果镇养兔场兼职负责技术指导之外，还和充国市畜牧部门联合在充国市西山养殖场筹办一个种兔场，具体情况复生还没来得及听大哥亲口讲过。

复生的腼腆害羞、身体瘦弱，大哥当然知道。家里兄弟众多，父母辛劳苦累，而自己眼下也不能帮忙想到更好的办法，只好语重心长地对复生说：“在我们这个家庭出生的人，我们是要靠自己努力奋斗，才能争取得到属于我们自己的成功。古往今来，有多少成大事者，都是出身卑微。所有的幸福，都不是上天无偿赐予，只有来之不易，才会倍加珍惜。”

大哥看着复生，继续说：“老三你读书回家，不愿意搞农业生产，再加上本来就身单力薄，其实去学个手艺是比较好的选择，拥有一技之长，将来也会过上好生活。但是你不愿意学木匠，也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这也是你的自由。你除了要认真思考自己想做啥，自己能做啥，自己现在正在做啥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更多地接触外面的世界，多学习为人处世的知识。现在整个国家都在改革开放，正是知识大爆炸、人们的思想观念急速大变化的时代，要想在这个世界求得生存，光做一个诚实的人是不够的！”

复生第一次听大哥教导自己学习书本以外的知识，不但对大哥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对外面的世界更加好奇起来。

“想当年，我们的祖辈从遥远的东部迁徙到这个于他们还是陌生的地方，不但要站稳脚跟，而且还要生根发芽、发展壮大，当年的自然环境和时代背景，都比今天差得天远地别，但是我们的祖辈一样在这里生根发芽站稳脚跟了。特别是我们没有见过面的祖父，居然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做出了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我们这个家庭出身的人，不成功就是一种耻辱！”复生听到大哥这句慷慨激昂的话语 ，心里顿时激动起来，后来大哥又说了哪些话，居然没有再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