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又一
今天我想要插播一部电影,那就是《hello 树先生》,希望大家能够静静地听我讲讲“树先生”的故事。
01
八十年代,是中国改革开放刚刚开始的阶段,新思想从南吹向北,从年轻人吹向老年人。我是九十年代末出生的,没有经历那个阶段,但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hello 树先生》中描绘的场景我是见过的。
影片的开头是冬天街道的拐弯处,一辆带有红色大喇叭的白色小卡车从街道上驶过。我可以肯定的说,这个镜头我曾经亲眼见过,印象很深。不是那种在梦里梦到后,在现实中遇到的那种。但是现在那个镜头的场景在经历了那么多年后,已经被改造的面目全非了,如果不是看到这部影片,那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想起这个场景。
我在农村老家生活了十五年,我的童年记忆全都是在那个小小的村子里。村子里的每一条小河,每一个汪(汪:俚语,指村子中的池塘。)每一条胡同巷子,村子的边界在哪里,我都清清楚楚。
每个人对自己童年的记忆都是深刻的,你长大后成什么模样,绝大多数都是在童年养成的。我是幸运的,前十五年的少年记忆都是快乐的。我不是被家长整天逼迫学习,记忆也不是每一场考试,更多的是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的记忆。现在我离开了那个村子,好多年了,我都没有回去,村子的变化是生活在村子里的人没有察觉的,只有在外的青年,每次回家都会感叹物是人非。
树先生,我们每个村里都会有一位“树先生”。“树先生”生在村里,死在村里。“树先生”是最懂孝道的,“树先生”在村子里出生,一辈子陪伴村子,就好像老天派给村子的守护神,他把村子里所有的人当成自家人,他能知道每家每户的家庭情况,而到死去的那一天,他念叨的也是村子中事情。
02
“树先生”的一生都是不幸的。
我们村里有一位“树先生”,他叫宏雷。记忆中他还是停留在三十几岁的模样,因为我在外面读书的时候,他离开了村子。他智商不高,情商不高,他只懂村子里人与人交往的方式,这是一个村子的默契,即使你混的再好,你混的再差,见面寒嘘,给几分“薄面”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这就是中国最低层的“面子文化”。
生活在一个村子的人,大家都是在一个生活水平,有本事,有亲戚的人早就搬出村子了,留下的就是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么几个人。大家都是种地的,都是没有出路的,仅存的一点尊严大家都想要维护好,所以你尊敬我,我尊敬你,大家都还能够好好的生活下去,不让自己的那一份自尊显得那么狼狈。
宏雷虽然三十多岁,但是他的辈分是和我爷爷一个辈的。我要叫他二爷。但是,那个时候,我还小,我们孩子眼中,他就是一个最好欺负的对象,我从来不叫他二爷,因为太丢人了。偶尔在村子里遇见他,我们我总是捉弄他,用石头丢他,用木棍打他,他会生气,但是,他生气的时候只会逃跑,跑回和他父亲生活的家里。
像他这样的人,是一辈子也娶不到媳妇的。三十多岁,他还和自己的老父亲生活在一起,三十多岁,他在经历了多年的村中文化地熏陶,觉得自己做事已经成熟了,大家懂的我都懂,那我肯定需要一个人展现自己的“成熟”。他需要一个人让他能够有表现感,我仍然记得他在他父亲面前指手画脚的样子,那个时候,我觉得他就是一个和我们没有区别的人,不过,当他站到村里人面前,他又要变回“树先生”的模样。
每逢村子里谁家有红白喜事,村子里的人都会去请他帮忙,打打下手,不需要开工钱,只需要管他吃几顿饭就可以。宏雷他没有固定工作,这些事情让他能够感觉到存在感,能够感觉到他的价值。
宏雷在红白喜事上经常和我父亲那一辈的壮汉在一起聊天,在他们的口中我经常能够听到很黄很污的段子,这对三十几岁的宏雷来讲,是让他足够脸红的事情,很多时候,他总是装成不愿意听,却又伸着头,张着耳朵侧听。
他有很多“朋友”,但却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他很孤独,但他却感觉不到孤独。他不懂这些感情,在他的世界中,只有冬天的傍晚,在结冰的河岸,望着夕阳和干枯的柳树,静静地发呆。
03
宏雷,很胆小。三十几岁没有媳妇,他常听“朋友”说男女之间的事情,他也渴望性是什么东西,他做了一件很龌蹉的事情。
他某天把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骗到他的家里,想要……
最后,小女孩的家长及时找到了小女孩,没有给宏雷做什么事情的机会。小女孩的父亲非常的愤怒,小女孩的父亲和小女孩父亲的兄弟一起出手打了宏雷,那个时候,我挤不过大人,我只能透过大人腿中的空隙隐隐看到宏雷被打倒在地上,双手护着流血的头,眼睛紧闭着。他的老父亲只是坐在院子的大门口,抽着旱烟,没有说话。
此后的阶段,所有的女人包括女孩都躲着宏雷,谁家有需要帮忙的,比如,挑水,运煤,也不会单独叫宏雷。宏雷每次很热情地去给别人帮忙,但是,大家都不耐心的拒绝他,谁家都有女孩和女人,大家都会害怕宏雷会再做出那种事情。我父亲那辈的老汉依旧和宏雷讲段子,不过大家对宏雷也有了防备。
宏雷,开始不在村子里转悠了,他一般就会一个人像往常一样,坐在村尾的桥边,望着夕阳和结冰的河面发呆。
大家也没有感觉到宏雷的变化。各家的生活琐事已经无暇顾及,更不用说宏雷的变化。路过的人嬉笑着叫宏雷,宏雷不再答应他们,小孩子打他,他也只会逃走,不会再生气。
某一天,宏雷走了。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就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离开了。
宏雷的老父亲,宏雷的兄弟,都在寻找他,可是最后也没有找到他。
他就仿佛精灵一般,悄悄的来了,悄悄的又走了。
04
而后的今天,我突然想起了他,他的模样开始在我记忆中模糊了,但在梦中,我看见他穿着临走之前的衣服,脸颊黝黑,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笑着朝我走来。